忙了一天的应酬,肖哲旻本就心情躁郁,此刻,负面情绪积累到了极限,不太耐烦地打断她,“我有喜欢的人。”
在场的几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肖哲旻干脆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喜欢的女生,但我有喜欢的人。”
此话一出,面前拂过一阵疾风,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肖哲旻忽地感到郁结于胸的那口浊气消失不见,畅快极了。
肖晏威暴跳如雷:“胡闹!”
肖哲旻毫不畏惧地迎上他通红的双眼,“现在才想着管教我,不觉得太迟了吗?”
最后还是地产大亨的千金见惯了大风大浪,站出来圆场,以一句年少轻狂开的玩笑一笔揭过。
确实是年少轻狂,但不是玩笑。
“老爷子真是身强体健,下手那么狠。我都用冰袋敷了,还被你瞧出来。”
“不止这点。”江珣扫了他一眼,“全身都是破绽。”
肖哲旻愣了愣,“不是吧?”
江珣一一细数:“花钱不再大手大脚,还问我勤工助学的信息,掉了校园卡一脸苦大仇深、痛心疾首,郁闷了好久,搁以前你肯定眼皮都不带眨地找信息化办公室补办就完事。你爸爸停了你的零花钱吧?”
“他在等着我服软呢,殊不知这招对我早不奏效了。”肖哲旻对上江珣复杂的目光,又道:“再说,也是该独立了。你一年前便可以做到的事情,没道理我不行。”
“本来……”
肖哲旻竖起食指,贴近他开合的丹唇,止住了他的话音,“没有本来,也没有如果,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学院楼周围的桂花开得正旺,数十米外的空气都染上了淡雅的清香。路过通往篮球社活动室的小径,江珣忍不住问:“当真就这么退社了?”
肖哲旻反问:“不然呢?”
“你那么喜欢篮球……”
“我现在发现没那么喜欢了。”肖哲旻深深地看向他,“你不在,那便没有意义。”
江珣被他这么专注认真地瞧着,有些耳热。
肖哲旻凑近他微微发红的左耳,“江珣,我才发现你这人经常表现得很强势,内心却又多疑不安。”
江珣没有否认自己软弱的一面,“既然知道,就别让我猜疑,那些自以为是的善意欺瞒,我不需要。”
“你也是。”肖哲旻翘起小拇指,“来拉钩。”
“幼稚!”他一边嫌弃,一边伸出了右手。
肖哲旻笑嘻嘻地搭上他的小指,勾指起誓。
关于偶然走入芦桂兰经营的沙县小吃店碰上江友良惹是生非这茬事,肖哲旻本不想让江珣担心,但念及他们拉过钩的约定——彼此坦诚相见、再无欺瞒,还是决定告知江珣,只是在组织措辞上犯了难,他实在不知怎么称呼江友良,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在芦阿姨的店里碰到了一个人渣。”
按下回车发送,又觉得信息有些模糊,不知江珣能否看懂,他正想补救一下,手机一震,江珣回道:“我听我妈说了。”
肖哲旻盯着这六个字,忽然十分庆幸自己方才做出的决定。
江珣发起了语音通话,“你们没事吧?”
肖哲旻斟酌道:“没受伤,就是砸碎了几个瓶瓶罐罐。”
江珣浏览明天的车票,“我明天回来一趟。”
肖哲旻瞄了一眼日历,“长假都快结束了。”
江珣国庆原先没打算回家,除了要做家教,还有路程较远的考量。
肖哲旻试着劝说:“也不远吧?就几个小时。”
江珣没好气道:“你当然不觉得舟车劳顿,上车后没多久就睡得死沉死沉的。”枕着他的肩膀,让他半边肩颈胳膊连麻了好几天。
江珣不回,但肖哲旻是铁定要回去考科目三的,趁暑假训练的车感还没完全淡忘。
“不用那么急吧?”江珣其实还想说他就算把驾照考出来了现在也没钱买车。
肖哲旻一脸不爽,“孙恪那厮已经开跑车上路兜风了,朋友圈一溜的照片。”归根结底,还是攀比心作祟。
根据摇号的结果,肖哲旻排在很后面,前面的人鲜有一把通过的,基本都试了两次,他等了大半天,有些饿了,偏偏边上一家沙县小吃时不时飘来诱人的香味。
肖哲旻忍耐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抵制住诱惑,推开店门入内,响亮地喊道:“馄饨面加卤蛋。”
老板正在后厨忙着炖排骨,闻言,连忙探出身应道:“好的。”她这一露面,肖哲旻瞬间怔住了,对方那和江珣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也写满了震惊。
肖哲旻正纠结是不是直接走人比较好,便听芦桂兰平淡地说:“先坐吧,马上好。”
“哦,好。”他扫了码,随意挑了一个桌位入座,却是坐立难安、左顾右盼,怎么没有其他客人。像是听到了他内心的祈祷,门外的贝壳风铃发出清越的脆响,一人走了进来,肖哲旻松了口气,很快又屏息凝神,这人面色着实不善。果不其然,他从桌上抡起一瓶调味醋,冲进后厨,“你可让我好找!”
肖哲旻直觉不妙,飞快地起身跟上。
男人言语粗俗,口气狂妄,“另结新欢、婚内出轨,不要脸的贱婢!”
眼见那玻璃材质的醋瓶就要砸中芦桂兰,肖哲旻连忙从身后紧紧地扣住他的手腕。
男人吃痛地叫起来,“操,哪蹦出的小毛孩多管闲事!”他努力地扭动身子,试图挣开肖哲旻的束缚,朝他扑去。
肖哲旻略一歪头,避开迎面砸来的醋瓶,脑海里回放曾经近距离观摩江珣过肩摔的每个动作,同步模仿再现,擒住男人的大臂,转身逼近,背对背,向上使劲,将人抬离地面,膝盖弯曲,腰部发力,便把男人撂翻在地。
男人挣扎着要爬起来,肖哲旻完全不给机会,用膝盖压住他的肚皮,居高临下地审视这个让江珣也曾满怀期许最终失望透顶、不再抱以任何幻想的人。
肖哲旻冷冰冰地说:“这位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失踪四年,是可以宣告死亡的。”
江友良神色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你在法律上已经是一名死人,原有的婚姻关系消除,原配另嫁他人,与你毫无瓜葛。你在这破口大骂、歪曲事实、动手打人,按《治安管理处罚法》规定,应当判处几天拘留来着?我有个高中同学刚好是学法的,要不问一下她?”他掏出手机,查找联系人。门外的风铃再次传来贝壳碰撞的声音。肖哲旻闻声抬眸,看着那笔挺的制服,舔了一下虎牙,“看来用不着了。”
芦桂兰在他们打斗时报了警。
民警现场盘问情况,做好笔录,将人带走,面早就坨了。芦桂兰准备重新下一碗面,肖哲旻拦住她,从小不愁吃穿的小少爷近几个月深刻体会了一番人间疾苦,深感浪费食物罪恶重大,“烂一点挺好。”
他正费劲地嚼着面疙瘩,风铃又响了起来。
一名穿着朴素的男子拎着两大袋时蔬鲜肉等食材,火急火燎地走进店内,“怎么有碎玻璃?放着我来处理,你小心手。”
肖哲旻瞬间了然,喝了口热乎乎的汤面,连心里也在发暖。
作者有话说:
二十章应该刚好完结。
第19章 暖冬
【天心月圆。】
江珣察觉芦桂兰一直在出神,以为她还没有从江友良凭空出现的事情中缓过来,“妈,别想那人了,以后,我们和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芦桂兰摇了摇手,示意他不必担心,“我在想另外的事。”曾经对江友良爱得倾尽所有,恨得刻骨铭心,再次见到他本人时,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平静,因为她已经重新开始。连江友良这样的人渣,她都能放下了,那为何不能放过江珣?“你还喜欢他?”
江珣微微一怔,良久,才说:“你知道的,又何必问呢?”
东南赛区分区赛的半决赛打响时,省城已步入深秋。
“说好的分区赛上见,我可没有食言。”看台上,肖哲旻嬉皮笑脸地冲场内的彭伊杰挥了挥手。
彭伊杰小跑过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你们学校等着被淘汰吧。”
肖哲旻打趣道:“还会放狠话了,向管婷婷学的?以往每次赛前你都紧张得直哆嗦。”
彭伊杰拒不承认,“哪有那么夸张!”
彭伊杰确实自信了许多。若是以前,遇上对方难缠的防守,他定会慌了神,把球传给队友,而非胆大心细、放手一搏。更令肖哲旻惊奇的是他的打法变得非常激进主动,接连几次伺机从朱志新手上抢断,转守为攻,锋芒毕露。
连江珣也瞧出他身上惊人的变化,“他变了好多。”
肖哲旻“嗯”了一声,心想变的何止是彭伊杰?
他目光柔和地望着江珣。
江珣若有所感,将注意力从球场中转移到他身上,“怎么了?”
肖哲旻弯了弯嘴角,“没什么。”
和对的人在一起,能够成为更好的自己,这是爱情最好的模样。
赛后,朱志新走向他们所在的看台,“你俩那高中同学,叫彭什么的……”
江珣提醒道:“彭伊杰。”
“对,就是他,怎么回事?”朱志新一脸痛苦面具,“整场比赛一直针对我,和我有什么仇似的!”
肖哲旻打了个马虎眼,“你们是对手,当然要想方设法地绊住你。”
朱志新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只是依旧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肖哲旻和江珣心里门儿清,谁让他那天多嘴,非要扯上一句女生也不是都看脸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口闷气彭伊杰怕是憋了很久,今朝终于大仇得报。
朱志新忽然问:“你们真地就这样退社了?”
肖哲旻和江珣一时没有回答。
朱志新叹气,“阿波和我说了你们退社的真正原因。”话音刚落,他便感到自己身上投来一道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似的。他连忙补充:“阿波事后也很懊恼自责,那天冲动之下口无遮拦……”
江珣这才敛起眼底翻涌的戾气,“不必,无法接受也很正常。”
“他没有多嘴,只告诉了我和王队,我们震惊之余,也终于理解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毕竟我们都不太相信你们会这么轻易地退出放弃,尤其是你,哲旻。”少年握住篮球,站上球场的每一刻,眼神都在发亮,整个人都在发光,任谁都能看出他对篮球的热忱和喜爱。
肖哲旻平静地说:“我确实喜欢篮球,但并非热爱,真地要说的话,是遇到了江珣,和他一起打球后,才谈得上热爱。”
朱志新再迟钝,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明确又笃定:篮球对他来说并非不可或缺,但江珣于他而言,却是无可替代。
肖哲旻远远地和场边擦汗的金波对上视线,没多久,两人又不约而同地错开目光。既已心存芥蒂,无法恢复如初,这样收场结束,不算圆满,也还体面。
离开体育馆,沿着露天的台阶拾级而下,两人的影子被一节一节地扭曲拉长,肖哲旻忽地玩心大起,踩住江珣的影子,“踩到你了,你被定住了,不许动!”
“你几岁了?”江珣一脸无奈,却配合地止住脚步。
肖哲旻厚脸皮地说:“我的年龄有满减,满十九减四,十五正好。”
十五岁那时……
“那时还以为只是喜欢和你一起打篮球。如今想来,和你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和你一起,做什么都好。”
分区赛落下帷幕。篮球“生涯”画上句点。肖哲旻信誓旦旦,扬言要全身心地投入科研事业,期末考试的成绩却很惨烈。
江珣扫了一眼他的成绩单,“想不到有一天你的英语会比物理考得好。”最起码大学英语是过了及格线的。
肖哲旻扶额,“量子力学压根不是人学的!”他们学院的力学教授估计也在后悔,卷子出难了,班上无人生还,全军覆没,只好对卷面分数做了处理,先开根号再乘以十,不低于三十六分,便不算挂科,不用补考。
B大的寒假依旧和广大中小学校同步。肖哲旻深怕竞争不过众多的中小学生,早早地定了两人的高铁票。
“大巴车上你睡不着,高铁很平稳,应该能好好休息了吧。”肖哲旻依照车厢内的标示,找到了6D和6F的座位。他先坐到了靠窗的位置,江珣跟在他身后,放好行李,顺便又帮前座的女生把大包小包抬上行李架,才在靠边的位置坐下。
肖哲旻已经调好了座椅的高度,慵懒地倚着靠背,很会享受。
他说让江珣小憩一会儿,也没委屈自己强打精神,江珣入睡后,歪斜地倒在他的肩上,他望着他恬适的睡颜,没多久,便在一片岁月静好中,安和地眯上了眼。
结果两人险些坐过站。
他们约好一起回高中,看望即将退休的张梅。肖哲旻向孙恪借了跑车,还问他要不要同行,张梅怎么说也当了他一学期的班主任。
孙恪敬谢不敏,头摇得像拨浪鼓,抗拒之情溢于言表,“饶了我吧!”
肖哲旻也不为难他,接过车钥匙,“张老师没那么可怕吧!行了,不逼你,走了。”
孙恪再三叮嘱,“小心点,别蹭了。”
“我的技术,你放心,科二科三一把过。”肖哲旻得瑟地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没开出多远,驶入一条没有隔离带的小路,小跑车便拉风不起来了,肖哲旻时不时点刹,憋屈地缀在一众嚣张跋扈的电瓶车后面,好不容易等到对向没车的空当,肖哲旻打了转向灯,果断变道超车。
方向转得急了些,江珣被惯性甩得差点磕到了头,“稍微借一点道,就能超过去了。”
肖哲旻再次变道,这回缓和了许多,“行人和非机动车都在做布朗运动,轨迹无法准确预测。”预留充分的超车空间,比较保险,他到底还是怕把孙恪的宝贵爱车磕了碰了,毕竟他现在一穷二白,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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