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马场老板告诉他养马场因为亏损停业了,冷暗拿了遣散费后去了东部沿海,至于在哪个城市落脚,他就不知道了。
郝向明同养马场老板要了冷暗的联系方式,打了电话,却得到空号的提示语音。看来,弟弟又换号了。
冷暗又走了,郝向明的找寻希望也再一次地落空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郝向明站在大草地上哭了很久,心情平缓后,决定前往东部沿海地区。
尽管不知道弟弟具体会在哪个城市,但比起两眼一抹黑,遍处撒网找要容易多了。
郝向明相信,只要他坚持不懈地找,总有一天,他一定能找回他弟弟。
就这样,郝向明去了东部沿海地区,每半年换一个地方,一边打工,一边找冷暗。
虽然有网路社群的帮助,他也求助过公安机关,可始终一无所获。
他守着那么一点渺茫的希望,去了一处又一处,过了一天又一天。
而这样的日子,一过又是四年。
──☆
郝向明拎着外卖,问了好几个人,千辛万苦才找到了那户订外卖的人家。
他狂按门铃:“喂,您好,我是送外卖的,您的外卖到了,麻烦出来取一下。”
因为还有很多单子要送,电动车又在楼下停着,实在让人不放心,所以他还挺急的。
门铃的持续聒噪让屋里的人也不耐烦地回应了:“来了来了,别按了!欸,你个臭小子,别翻我钱包!”后一句应该是针对屋里叽哇乱叫的小孩的。
下一刻,门开了,郝向明忙将外卖袋子往那女人手里一塞:“欸您好这是您的外卖,请给个好评,谢谢!”一说完,他转身要走,急得跟脚底被烧一样。
可是他却被那女人拉住了胳膊,那女人说:“等等,别走!”
第63章 【已修改】
郝向明闻声,本能地回头:“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外卖有什么问题,顾客要投诉了。
然而等他看清了那个女人的长相后,他就忽然没了声,双腿也像是被冻住了一般,移不动了。
那个女人约莫四十出头,个子不高,只到郝向明胸口的样子,也许是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肤色挺黑,有些粗糙,头发也许是很久没补色了,黑的黄的,白的杂着,有些杀马特的风格。因为很瘦,她的脸颊有些凹陷,眼角附近都是皱眉。
即使这样,郝向明看清她的第一眼,就有了一种十分强烈的熟悉感:她长得太像弟弟了。
虽然郝向明和冷暗是双胞胎,五官看上去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不过因为成长环境和性格的不同,郝向明的五官和气质偏硬朗,冷暗的五官和气质则偏阴郁。
若是冷暗长得再阴柔一些,多上一些皱纹,那简直跟眼前这个女人一模一样了。
那女人也是一脸震惊,看向郝向明的双眼睁得大大的。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人问,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莫名的哽咽。
郝向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抑制不住,仔细端看那女人的脸,越看越觉得她长得太像弟弟了。
“你今年……多大了?”那女人又问。
“二十三了。”
“什么时候生日的啊?”
郝向明皱了皱眉:“您问这个做什么?”
那女人一愣,反应过来,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多问了……可是,你能告诉我吗?你的生日?”
她热切地望着郝向明,似乎想求证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郝向明再次犹豫,还是说出了口:“九月九号。”
“二十三岁,九月九号……”
那女人嗫嚅着,嘴唇抖得厉害,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泪水,似乎再眨一下眼,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她用了很大的努力来控制自己,可是最后还是没忍住,双手抓住了郝向明的胳膊,带着哭腔问:“那你,是不是燕城人……你是不是在燕城城南福利院长大的……你还有个双胞胎兄弟对不对……”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劈得郝向明头昏眼花。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这个长得和弟弟很像很像的女人,就是遗弃了他们兄弟俩的亲生母亲。
郝向明在很小的时候,就和弟弟一起想像过他们的亲生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就像童话故事里所描绘的那些妈妈那样,温柔美丽又善良,对自己的孩子极尽耐心和疼爱,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
可是如果他们的妈妈真的这样,又为什么不要他们了呢?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丢掉?还是说他们的亲生妈妈遇到了什么困难,才使得她不得不将他们两兄弟扔到了福利院?
没有母亲的孩子,总是早熟而敏感。
后来,他和弟弟都长大了,他也被收养了,他俩也就不再谈论亲生母亲的事,只关心更多的,则是他们两人什么时候才能毫无顾忌地见面,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和亲生母亲见面的情景,他不是没有想像过,只是郝向明从不曾料到,竟然会是如此出人意料的方式:在一个离燕城很远的东部沿海城市,一个外来务工人员聚居的社区,一间陈旧的出租房外,因为送一份外卖。
真是巧极了,呵。
郝向明沉默着,而那个女人,抓着他的胳膊不停地追问着:“你是在燕城长大的对不对?你长大的地方叫燕城城南福利院对不对?你有个双胞胎兄弟对不对?你是哥哥,还是弟弟?你怎么到这里了?另一个呢?你们还好吗?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啊?我是你……”
“妈!”
一个小孩出现在了那女人身边,扯着嗓子嚷嚷:“你在这里干嘛呢?怎么还不把外卖拿进来,我要饿死了!”
郝向明目光移到那个孩子的脸上,和那女人倒不是特别像,也许和那孩子的爸爸更像。不过,那孩子的爸爸,和自己,还有弟弟,有血缘关系吗?
那孩子也抬头看向郝向明,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咦,你和我妈长得好像啊。”
郝向明心里自嘲了一声:哈,我怎么忘了,她长得和乐乐那么像,和我长得应该也是很像的。
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镇定地将自己的胳膊从那女人手里扯了出来,淡淡地答了两个字:“不是。”接着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步伐很快,像是逃跑。
“欸你等等!”那女人不甘心地想追上来,身旁孩子当即嚷嚷:“妈,你把外卖给我啊!”
那女人只得将外卖塞进孩子的手里,想追上郝向明,可是郝向明趁她和小孩纠缠的时候飞快跑下楼,跨上自己的小电驴迅速离开了。
“等等,你等等,别走啊!”那女人追着,可是很快地就看不到郝向明的身影了。
郝向明满脑子乱糟糟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心里焦虑惶恐得很,仿佛那个女人是他避之犹恐不及的仇人一般。即使不需要亲子鉴定,从那张脸,那种目光对视时强烈的熟悉感,就足以让他知道,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小时候不是很想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的么?哪怕后来因为弟弟占据了自己更多的注意力,他的内心深处还是留有见到亲生母亲的期望的。可是他现在为什么要逃呢?是因为他的多年期望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实现的失望?还是不敢面对亲生母亲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有了另一个孩子的事实?
郝向明东想西想,心乱如麻,路上好几次差点闯了红灯、撞了人,连外卖都送错了好几单,被投诉后还被扣了一大笔钱。
弟弟没有找到,生母却见到了,郝向明彻夜未眠。
第二天,郝向明又从外卖员接单系统上看到了昨天的那个位址,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接,改而接另一单外卖。
第三天,那个地址又出现了。
第四天也出现,第五天……
那个地址的外卖接送要求接连不断,次数一天比一天多。郝向明感觉,那个女人,也就是他的生母,试图用这种方式想和自己见面。
太傻了。他想。
到了第六天,郝向明接到了生母的电话,一开口就是:“喂,是郝向明吗?我是……你妈妈……我想……”
“你打错了,”郝向明干脆俐落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妈妈,我是个孤儿。”
话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郝向明还是害怕,害怕听到她的声音,害怕见到她的人,更害怕她对自己说“我是你妈妈”。
他早就没有妈妈了,他只有弟弟;他要的也不是妈妈,而是弟弟。
又过了两天,郝向明在送一份外卖的途中接到了公司人事部的电话,告诉他有一个女士找到了公司里来,执意要见他,不然不愿意离开,让他赶紧来公司一趟解决这件事,担心她闹起来会不好看。
郝向明没办法,只得骑着电驴去了公司,在人事部的办公室里见到了那女人。
她穿着一条样式俗气老土却十分干净的裙子,看起来应该是平时很少穿,只在重要场合才穿的珍藏品;头发新染了,完全看不到先前的杀马特风格;脸上也抹了厚厚的一层粉,瞄了眉毛,涂了口红,年轻漂亮了许多,也更像温乐了许多。
郝向明记得,有一次他和温乐出去开房,温乐穿了女装,涂了口红,那个模样,和眼前的这个生母,真的太像太像了。
那女人一见到郝向明就惊喜地走上前两步,喊:“向明……”
郝向明躲开她,摆了摆手:“出去说。”
那女人动作一僵:“……好……”
他转身出了办公室,那女人也跟了出去。
郝向明带着她到了公司楼外一个花圃旁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巨大的烟圈后,才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说吧,为什么要见我。”
第64章 【已修改】
那女人不知所措地看着郝向明,伸出的手悬在两人之间,想要触碰郝向明却又不敢,指尖颤抖地晃出了道虚影。
“你抽烟啊?”她小心翼翼地问。
郝向明不看她,目光放在脚下,鞋子蹭着地砖缝,又问:“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我……我……”
那女人结结巴巴,想了一会儿,从挎着的包里拿出了几张照片,塞到郝向明眼皮底下,语无伦次地说:“你看看,照片上的孩子,有一个是你……”
郝向明看向照片,上个世纪末的那种老旧照片,画质很差,也没过塑,色调偏暗,带着些复古的味道。
照片上有一对双胞胎,裹在一样的襁褓里,搁在床上,依偎在一起,小手拉着小手。
两个孩子脸部好像被什么人摸了很多次,都有些模糊了,但是依旧不难看出,就是郝向明和温乐刚出生时的模样。
郝向明看得心里不是滋味,迅速地将目光移开,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那女人忙道:“我知道,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就是我的……我的孩子,你看咱们是不是长得特别像……向明,我是你妈妈呀!”
郝向明觉得心被狠狠抓了一把,他觉得那女人的话真是荒诞又讽刺:“妈妈?我没有妈妈,你认错人了。”
“怎么没有?你就是我生出来的,还有你的兄弟!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啊!向明,你看看我,我是你妈妈呀!你看,咱们长得多像!”
她着急地抓住了郝向明的胳膊,想拉着他跟自己验证两人长得有多像,却被郝向明粗暴地甩开了。
郝向明将烟扔到了地上,狠狠一踩,看着那女人,控制不住冲动地吼:“别说了!你不是我妈!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难道见到一个长得像的就是我妈!老子没有妈!老子是个孤儿!”
那女人惊呆了,停在半空中的手抖个不停,难以置信地看着郝向明,潸然泪下:“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的判断不会错的,你和你兄弟都是一九九五年九月九日出生的,哥哥比弟弟大了八分钟,因为哥哥的脐带缠在了弟弟的脖子上……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十六日,你们被放到了燕城城南福利院的大门外……没错的,你就是我的孩子……”
出生日期,遗弃日期,遗弃地点,一点都没错。
“我不是你的孩子!”
因为愤怒,因为难过,郝向明攥紧了拳头:“你要真的是我妈,你为什么要扔了我,还有我弟弟!你有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才应该叫你妈,而不是我!”
他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躲避自己的生母了,因为他不解,他不甘心。
他和他弟弟那时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他们没有犯任何错,为什么要在一个寒冷的冬日被扔在福利院外,被送入一个寒酸冷漠的地方度过最重要的童年?
如果他们当初没有被遗弃,就不会因为从小就要相依为命而变得那么敏感又早熟,就不会因为一个被收养,一个没有被收养而相隔两地,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他们会像别的正常家庭的孩子一样健康地长大,也许会平平淡淡,普普通通,但至少他们是亲密无间的兄弟,有健康正常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因为受尽折磨,身心具损而四处逃避,另一个因为后知后觉,愧疚自怨而满世界找自己的弟弟。
他们已经不仅仅是在用一生来治愈童年了,他们在用一生努力挣扎,让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
扑通一声脆响,那女人跪在了郝向明面前,放声痛哭:“向明,是妈妈的错,妈妈当初不该将你们扔了,是妈妈害了你们……”
郝向明和冷暗的生母名叫余小珍,是燕城郊外一个小村里的姑娘,家里重男轻女,初中没念完就被家里人撵出去打工,让她给家里的弟弟攒以后娶媳妇儿的钱。
余小珍的成绩非常好,不能读书之外,还要被家里人撵去城里打工,这让她非常不高兴。在燕城里看到的那些光鲜亮丽的女大学生和女白领,更让她心中不甘。她也想过上那种优渥的生活。于是,在休息间隙,她就去书店或图书馆看书学习,希望以后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摆脱家庭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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