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暗笑着告诉他们:“因为他是我哥哥,我们是双胞胎。”
“什么是双胞胎?”
“双胞胎就是我和我哥哥是一起诞生到这个世界的,有着一样的面孔。”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没有思考太多,就围着两个人玩儿了起来。
郝向明脾气一向很好,所以很快就融入了福利院的氛围里,和这帮孩子玩了起来。
等终于服侍完这群吵吵闹闹的娃娃吃了饭,睡了觉,精疲力尽的两兄弟才终于得了空,坐在了值班室里,一起吃厨房给他们温了很久的糯米八宝饭。
也许是真的累极了,饿惨了,郝向明吃得很快,哼哧哼哧地没一会儿就让那大碗公见了底。他舒服地打了个嗝,呼出一口带着甜味儿的热气,说:“好吃。”
“那就好,还怕你吃不惯。”冷暗吃得慢,还有大半碗。实际上,因为他的胃不太好,他很少吃糯米这种不好消化的东西,今天吃,也是因为过年,厨房做的也就这些孩子们爱吃的甜甜的东西了。
“哥,谢谢今天来陪我值班。和这群孩子们闹了一天,累了吧?”
郝向明笑笑:“还好,比端菜跑堂要累一些,主要是小孩儿们比较吵,还没法儿跟他们讲道理,哄著有些心累。不过说累,还得是你,你整天都哄着这群孩子,才是真的累。”
“还行,习惯了。”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会想到来福利院工作,我还以为……以为你恨极了福利院。”
这个问题压在郝向明心头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但是因为两人的关系处于缓和恢复的状态,他不好问太多,而趁着今天两人心情都不错,就大著胆子问了。
“以前的确是恨过的,”冷暗承认了,但是眸中并没有任何怨恨的神色,反而是十分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而不是在揭一道陈年旧疤,“但是后来我想通了,要是没有福利院养着,可能我还活不下来;而且我恨的,是那些虐待过我的人,不是福利院这个体制。燕城那家福利院不好,并不代表所有的福利院都不好,比如这家就很好,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一干就是这么多年了。还有一个原因,其实说来可能有些幼稚,”冷暗笑了笑,“因为和孩子们相处,我不会那么害怕——至少三年前,我加入这家福利院时是这么感受的。毕竟,这世上,最单纯简单的,只有孩子了,你忘了我先前跟你说的那个让我放弃自杀的孩子么?他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之一,我还挺感谢那孩子的。”
“那现在呢?”
“什么意思?”
“现在还害怕和孩子之外的人接触么?”
冷暗轻轻摇摇头,嘴角微微扬了扬:“要是我还害怕,就不会和邻居们处得还可以了。”
郝向明在这几个月里也发现了,冷暗和邻居们处得都还不错,见面打声招呼,还会调侃两句。过节的时候,热心的大爷、奶奶们还都给冷暗送些自家做的菜,说他一个小伙子在这儿打拼挺不容易的。大爷奶奶们还爱给冷暗介绍对象,说他一个大小伙子也该成家了。冷暗总是笑呵呵地委婉拒绝,然后回家哄几句吃醋生闷气的郝向明。
唯一的小小摩擦,就是某天隔壁楼那对经常吵架的夫妻找上门,抱怨冷暗这边时有闹腾,也不知在干什么,吵得人没法儿睡。
冷暗瞎扯了几句解释,将那对夫妻好声好气地送走后,一关上门就给郝向明砸了个枕头——
“都叫你晚上慢点你就是不听!”冷暗红着一张脸,没好气地数落郝向明。
郝向明一点都不难堪,反而嘻嘻笑:“冤枉啊,大声叫唤的是你又不是我,要不以后都给你塞个口衔?”
“我塞你个大头鬼!”又是一个枕头暴击。
郝向明也见了冷暗在苏城的几个朋友,都是来这儿打工的年轻人,性格各异,但人都挺好,虽然对郝向明的存在震惊了一阵,调侃冷暗深藏不露,但也很快地接纳了郝向明加入了这个社交圈。冷暗和郝向明都只是说好多年都不是一起过的,打算今后就兄弟搭伙了。除此之外的隐密关系,他们没说,也没必要说。
郝向明和冷暗在苏城的日子,很忙碌,也很快乐。
“也是。我发现你在和人打交道方面,真的是极有天赋。”郝向明说。
“生存之道罢了。我十四岁多一点就出社会打工了,早就是个老油条了。”
只是这个老油条,曾经因为那些事,蔫巴了许多年,直到最近这几年,才一点一点地恢复起来。
郝向明听到这话,心里头就像被锤子砸了一下,忽而十分难过。他和冷暗是那么地心有灵犀,当然听懂了冷暗的意思。
是的了,他的弟弟过得那么苦,还是个半大孩子就要艰难谋生,尝尽了世间最苦的难,独自坚强地爬了那么长的荆棘血路,才走到了今天。
郝向明很内疚地说了一声:“乐乐,对不起,这么多年,是我一直没有照顾好你。”
冷暗看着他的眼,看到郝向明眼中有一层荡漾的水光,让映在眼中的烟花都模糊了轮廓。他伸手握住了郝向明的手,手指交叉在一起,轻声却坚定地说:“没事,都过去了,我们都要往前看。”
他知道的,他哥哥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特别是和他哥一起去看了心理医生之后,他发现,他哥的PTSD甚至比自己的还要严重。自己逃离的这五年,是郝向明心里永远都填补不了的缺口了。
他们只能在余生,互相搀扶,互相拥抱,互相治愈。
他们是彼此的兄弟,也是彼此要吃一辈子的药,你舔我,我舔你,一起生,一起死。
郝向明迅速擦了擦眼睛,冲冷暗笑了笑:“嗯,一起向前看。”
冷暗这才放松了一些:“就是,大过年的,开心点。”
“对了,其实我今天带了个东西。我给你看。”
郝向明说着就开始掏包。
冷暗心里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直觉郝向明下一刻又要给他掏出一大把纸风车。郝向明仍旧是没能改掉折纸风车的习惯,每天都折,堆在家里,冷暗又不敢扔。
“看看这是什么。”郝向明将那东西搁在了桌子上。
冷暗一看,不是纸风车,却是一个不太大的孔明灯,灯壁上还写了几列字。他默念了一遍,而后看向郝向明,提问的语气已是变得无比温柔——
“孔明灯?怎么想到带这个来?”
“大过年的,想要放个孔明灯给咱们——主要是给你祈个福,”郝向明脸上竟然泛起了羞涩的红光,“就是不知道你们这儿让不让放。”
“放,去前院放。”冷暗毫不犹豫地应了。虽然他自己也不清楚让不让放,但是郝向明的心意,他不想辜负。
郝向明眉开眼笑:“那太好了,那现在就去放?”
“嗯,走。”
两人穿好了外套,冷暗将值班室的门锁了,和郝向明一起小跑去了前院。
郝向明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孔明灯里的灯芯,暖黄的光将灯壁照得极亮。
“乐乐,你来放。”
冷暗将那孔明灯托在掌中宝,往上轻轻一抛,孔明灯便悠悠地往上飞。
“许个愿吧。”郝向明说,“我也一起。”
“好。”
两人双手交叉,看着孔明灯默默许了个愿,许完的时候,那孔明灯已经飞了老高。
冷暗看着那盏承载了两人新年愿景的灯,说:“哥,我觉得那灯上写的几句诗真好。”
“是么?”郝向明握住了他的手,在他的眉上轻轻吻了一下,“我也喜欢。”
这孔明灯,是他精心挑的,相中它,是因为上面的文字非常简单,却清清楚楚地道出了他对弟弟最深的情意——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第73章 番外二【已修改】
苏城的夏天很热,水汽饱和的热风将人完完全全地裹住,浑身皮肤都黏糊糊的,几乎是无处可逃一般地窒息。
“太热了。”冷暗忍不住抱怨起来,咕咚咕咚就灌了一大杯冰啤,一身的汗已经将他的T恤都浸湿了,黏黏地贴在背上。
“苏城就这一点不好,太潮了,夏天简直闷死人。”他说。
“还行吧,比懋城好多了,懋城才是真的潮,还冬冷夏热的。”郝向明自己也喝了几口冰啤酒,用纸巾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而且就算热,你不还是拉着我出来吃烧烤?”
“这你就不懂了,夏天的标配是什么,烧烤和冰啤啊,再说了,”冷暗顿了顿,“你今天才回来,不得吃顿烧烤庆祝一下么。”
冷暗的末句,带上了些责怪的意味。
前几个月,郝向明的出色表现引起了酒店经理的注意,酒店经理便给了他一个去外地进修学习的机会,有培养他的意愿。
郝向明起初是不想去的,因为他不想,也不敢离开冷暗一天,他害怕在离开的这三个月里,又会发生什么事,导致他和冷暗之间再生龃龉,再次陷入追寻的轮回。那真的太累、太痛苦了,他已经没有那么多恐惧和惊忧可以挥霍了。
但是冷暗劝他去,因为他不想让他哥的才华和能力因为自己而被埋没。他哥为了找他,和养父母断了关系,放弃了高考,放弃了五年的可以细细雕琢自己的时光,他为此内疚,他不想再让他哥为了自己而放弃更好的人生。
所以,经过冷暗的一番软磨硬泡,得到了冷暗的郑重承诺之后,郝向明终于答应去进修学习,但要求冷暗每天都要跟他视频通话,让他知道冷暗每天都过得好,并且没有逃。
冷暗照做了,在长达三个月的时间里,每天都和郝向明视频,有时是在家里,有时是在福利院的夜间值班室里。
两地分隔,让郝向明彻底变成了一个话唠,将从早到晚的每一件小事都劈里啪啦倒豆子一样地跟冷暗说。但是冷暗没有任何不耐烦,反而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比看小说还有意思。
实际上,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两地分隔,虽然能通过视频天天看到对方的脸,可是他对郝向明的思念却是越来越浓。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劝郝向明去进修学习了,其实郝向明根本不必担心冷暗会突然逃跑,因为孤枕实在让他难眠。
听了冷暗的话后,郝向明偷偷地笑,将一串刚烤好的大虾伸到了冷暗嘴边,哄道:“那就多会儿,多吃些,给,你最爱吃的烤大虾。”
冷暗瞟了他一眼,吃下了那口大虾,忽然觉得心情好得不行,轻轻踏起了脚,颇有节奏。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一起去结帐,有个女孩子红着脸走了过来,问郝向明:“那个……能不能加个微信?”
“嗯,为什么?”郝向明问。
收钱的老板笑了起来,揶揄道:“看你帅呗,人小姑娘这么主动不容易,就加一下呗。”
“啊这……”郝向明尴尬地笑了起来,不自觉地看向冷暗。他当然不敢加这小姑娘的微信,怕惹冷暗生气;可是直接拒绝小姑娘又怕伤害人家,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冷暗看着倒是非常平静,友好地同小姑娘说:“不好意思,我哥已经有对象了,他对象脾气不好,特别能吃醋,所以最好还是不加了吧。”
“啊这样子啊……”小姑娘看上去很失望。
老板笑着又接过话头:“那就加弟弟的微信,反正这兄弟俩长得一样,都帅!”
“那不行!”这回郝向明倒是没有半点迟疑地帮着冷暗拒绝了,“我弟弟也有对象了,都快结婚了,对象也是个特别厉害的,大醋缸子呢。”
“原来你们两兄弟都有对象了啊?”老板一副惊呆了的模样,“那怎么不带着对象一起出来吃烧烤啊,敢情你俩是兄弟情深大过天?小伙子啊,我跟你们说啊,这不行的啊,这搞对象啊,得多陪着,不然人家觉得你不在乎她,媳妇儿就得没了,两个人相爱,钱啊房啊什么的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陪伴,懂了吗?”
郝向明和冷暗就这么听了好一会儿老板的经验之谈和爱的教育,最后一人顶着一张憋笑憋红的脸离开了烧烤铺子。
走离那烧烤铺子好几百米,冷暗看路上没什么人,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你说,要是老板知道你就是我对象,我就是你对象,会不会将他的话都收回去,然后将我们逐出烧烤铺子,永远拉黑?”
郝向明也跟着笑:“谁知道呢,说不定只是会大吃一惊而已。不过我觉得他说的话有一句特别对,两个人相爱,最重要的是陪伴。”
冷暗停了笑,倒不是因为不高兴,而是因为心中有了许多感慨。陪伴有多么珍贵,他现在已经明白了。
他拉住了郝向明的手,手指交叉着手指,说:“哥,你不在的这三个月,我很想你。”
郝向明有些惊讶,自从十六岁那年,他和冷暗经历了第一次分离之后,冷暗就再也没有跟他说过这样的话。虽然不像“我爱你”那样带着浪漫又绵绸的情意,可是却已经在心头敲起一阵阵酥麻了。
他将冷暗拉近了些,偏头在冷暗的侧脸亲了一下,柔声说:“我也是,特别特别想你。”
走了一段路后,两人到了一个广场,广场边沿的长椅上坐了不少出来纳凉的人,也有些出来跳舞的中老年人。
这些四五十岁的人,牵着手,搭着肩,搂着腰,一哒哒二哒哒,旋转,换位,交叉,跳得有模有样,郝向明和冷暗看得也津津有味。
一曲舞罢,这些跳舞的人停下来休息,一对夫妇注意到了这对兄弟,就招呼着:“哟,是双胞胎啊,两兄弟出来玩儿的?”
“嗯,刚撸完串儿,出来消消食。”郝向明答道。
“消食啊,那来跟我们跳舞啊,跳舞最有效了,你看我们,跳了这么多年,看着身体挺好的吧。”
郝向明和冷暗相视一眼,郝向明问那阿姨:“我们俩男的也能跳啊?”
“能啊,怎么不能,咱们有时候男女数不均等就男的跟男的跳,女的跟女的跳,跳舞嘛,图的都是个锻炼,舞伴是男是女,一点也不重要。你看我们跳得挺好玩儿的吧,俩小伙子,年轻力壮的,一起啊,叔叔和阿姨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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