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森严,禁止随意走动,国师府与军营何异。
再看故作老成的小小孩子,沈笙哀叹一句,上前摸摸对方大大的脑袋:“明日你随你阿娘来将军府玩耍,我给你准备双数的糖。”
江不语迈着步子,双手背在身后,闻言后愣住了,“你是让我去吗?”
沈笙点点头。
江不语又拿手戳戳自己的脑袋:“是我吗?”
沈笙被她小脸上严肃的神情逗笑了,“自然是你。”
“好,我去。”江不语痛快地答应下来了。
沈笙不明白她为何多问一遍,只觉得她认真肃然的模样里透着可爱,便没有再问,下意识问起她们这些年的生活。
比如父亲在哪里。
江不语意外地看着她:“我们没有父亲,你不知道吗?”
“为何没有?”沈笙停下脚步,低眸看着面色冷峻的女童,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凝着女童发髻上灰色的丝绦,难不成就因为换了颜色,才觉得不对劲吗?
昨晚的江不言不会用这么严肃的表情,眼前的小孩五官似她,但举止表情都很像阿奴。
“没有就是没有。”江不语凝着小小的眉眼,“我们不是寻常的孩子,你别拿我们当作普通人。”
一番话逗笑了沈笙,不知为何,她觉得面前的小孩用严肃来掩盖自己心慌,“那说说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来自一个叫南河的地方……”
“南河离这里远吗?”沈笙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南河究竟是什么地方,从名字来推算,不过是南边的河,并无特殊之处。
旁人说来便是虚幻的神话,而从眼前的江不言身上看到了现实性,好似就在眼前一般。
江不语叹气,语气故似老者,“你什么都不知道啊,南河已经没有了,千年前就已被毁了。”
稚嫩的孩童用最老成的语气说起千年前的故事,怎么看都很怪异,沈笙凝着她,没有觉得怪异,认真说道:“千年前就没有了,那你怎么回事呢。”
“我们来自千年前啊。”江不语理所当然说道,“都毁了,不能住人,有人就送我们来到千年后。你是我……”
“沈笙。”一句呼唤打断江不语的话。
两人扭过头去,阿奴一袭白色的大氅,朝她们走来。
阿奴皎白的面孔,嘴角噙着笑,那抹笑容似有嘲讽似有玩味,看得沈笙浑身不自在。
“今日多谢你了,明日略备薄酒,还请国师赏脸。”沈笙红着脸说出一句话,不知怎地,对上阿奴,舌头都有些不听话了。
阿奴上前,抬手摸摸江不语的脑袋,道:“回去玩儿。”
江不语看了眼沈笙,“那我明日去找你。”
“好。”沈笙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江不语跑开了。
空地里只余两人,两人之间的距离忽而又被拉近了。沈笙目视江不语离开,放低声音,问阿奴:“不言说你来自千年前。”
“小孩子的话你也听,鬼故事书看多了。”阿奴直接否决了,面前的沈笙似是不好糊弄,眼露狐疑,似在思考这番话的含义。
阿奴便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害怕了?”
“不害怕,只是不赞同国师的做法罢了,遇事当正面相交,何必背后使小手段。”沈笙坦言,更坦率地扬起了脖子,“我们当远小人,亲贤臣。”
阿奴闻言后却摸摸自己的可怜的耳朵,回道:“回家玩儿去。”
“阿奴,我说真的,外面对你的传言很不好,我们可以改一改的。”
沈笙一张脸红得滴血,但眼睛亮着去看向阿奴,“阿奴,我们成亲,好不好?”
“你不介意江不言?”阿奴收了笑,脸上肃然几分。
“不介意,我总觉得你们有很大的故事,若是可以,我愿意听一听你们的故事。”沈笙微叹气,“我如今不掌兵了,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也会连累你。”
她曾经的万丈豪情都被猜疑压得丝毫不剩,留下只有好好的安度余生。
天空飘了些雪花,阿奴伸出手,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中,可不过瞬间,雪花就被她的体温融化了。
“你不想着用你手中的兵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吗?”阿奴闭上眼,脑海里涌现浪潮翻滚的画面。
南河之水,清澈见底,堪比灵药,可最后,成了一片干涸的河床。
她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眸内平静淡漠,没有光。
而沈笙的眼睛内都是光,让人羡慕的光!
沈笙看着阿奴,对方一袭白衣,而她的肌肤比雪还要白,红唇乌发,五官惊艳,十分漂亮。
“为一人荣誉就要牺牲千万百姓,值得吗?”沈笙反问阿奴。
话音落地,阿奴微凝的眼中露出几分古怪之色,白雪落在她的眉眼间,衬得她的神色如同冰雪。
“不值得。”阿奴道一句。
沈笙静静打量她,“你有什么话想说?”
阿奴背过身子,抿唇不语,低眸间掩盖眸中情绪。
很快,她又给了完美的解释:“说什么呢,我本就是恶魔,要什么良知呢。”
“能说出这番话的人,便不算什么恶魔。我不打搅你了,明日恭候国师大驾。”沈笙心中又轻松下来,外面传言不实,阿奴看似冷漠了些,不至于动辄杀人。
给了自己完美的安慰后,沈笙继续欣赏美色,而阿奴轻轻瞥她一眼,“家去。”
“明日见。”沈笙同她摆摆手。
沈笙转过身去的时候,阿奴忽而出声:“沈笙,你甘愿为一个陌生人去死吗?”
“要看什么情况。若在战场上救一个不认识的百姓,我自然会去做。离开战场,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命,我的向往是马革裹尸,而不是死在阴谋诡计中。”沈笙大义凛然道。
阿奴皱了皱眉,像是听到了一番胡言乱语,可在看向对方的时候,她看到了圣洁之气。
心怀大义,高洁圣雅。
雪下大了,阿奴匆匆回府。
回到将军府,肩膀与发上都是雪花,浑身湿漉漉的。
刚回屋就被朱璠逮住,“说你什么好,你那么大的人还偷珠珠的糖吃,要脸吗?”
“挺、挺好吃,还有吗?再给我两个匣子的糖。”沈笙尴尬地笑了笑,急忙在身上掏了掏,摸到阿奴的荷包,一时间怔住。
朱璠看到了那只荷包,顺手就夺了过来,“给我吧,抵糖钱。”
“不成不成,四嫂,这是旁人的,明日该还,我今日给忘了。糖钱双倍,你再给我些。”沈笙急得夺了回来,宝贝似的塞进怀里,耳朵都跟着泛红了。
朱璠意识到不对劲,悄悄问道:“这是心上人的?”
“算是的,又不算是的,我也不知道。”沈笙耿直极了,算是的,是因为她喜欢阿奴。
不算是原因是阿奴的身份,迷离又神秘,如一片迷雾,让人怎么都摸不出去。
朱璠咦了一声,看着小姑子懵懂又疑惑的神色,好似明白过来,少年人春心萌动,都是这副神情。
她不好多问,索性伸手要糖钱。
“再给我些,要双份的,我送人。”沈笙急忙去内室翻找钱匣子,一面翻找,一面说话,“四嫂,你别拒绝我。”
“送人就不收你钱了,自己吃就得收钱。你别告诉我,你的心上人和珠珠一样伺候吃奶糖。”朱璠望着屏风后晃动的影子,能让这个傻将军动心的郎君会是什么样的。
有哪个男人吃奶糖吗?
“不是的,是她的女儿,投其所好。”
“什么,你上赶着给人家做填房?”朱璠震惊,急急绕过屏风,走到沈笙面前,“怎么回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就给人家当娘了。”
沈笙被朱璠的举止吓了一跳,忙解释:“什么填房,是国师的女儿喜欢吃,你别多想啊。”
“国师哦,江不晚。”朱璠拍着自己的心口,自己吓自己,忙说道:“那我给你多备些。”
“谢谢四嫂啊。”沈笙道谢,又叮嘱一句:“准备双数的。”
“为何要双数的,两个人分吗?”朱璠随口问一句,若不是两个人分的话,单数或者双数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个人吃,吃几个都是一样的。
沈笙被问住了,“对哦,为何要双数的,是癖好吗?”
“双数癖好?”朱璠被逗笑了,“你回来后奇奇怪怪的,你说,我就准备双份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朱璠随口一说,沈笙想起那两根不同颜色的红色丝绦。
红色的时候,江不言乖巧,但不会随意说话。
灰色的时候,江不言故作老成,话有些多。
第12章 贺礼
沈笙有个奇怪的想法,或许除了江不言以外,还有一个姐妹,或许是姐姐,也有可能是妹妹。
所以糖就需要双数的。
接风宴那日,江不言吃了两个橘子,偷偷带了两个。
她吃几个就要带几个回去,给家里的小姐妹吃。
想法在脑袋内产生后,如雨后春笋般疯长,片刻后,她决定明日试探一回。
当她兴颠颠地喝了口茶后,这个想法又被打消了,江不言是一个孩子还是双生,和她有什么关系?
一个也好,两个也好……
不对,事关沈家的事情,还是需要慎重些才好。
沈笙颠颠地上房找母亲,门口的婢女笑着迎她,“五姑娘,夫人正说算着时辰大少夫人们后日就要到了。”
“是好事,可要我去迎她们?”沈笙跨过门槛。
婢女回道:“夫人就是这个意思呢,您去迎接,大少夫人们必然会最高兴的。”
主仆二人走进沈夫人的卧房,卧房内炭火烧得正旺,淡淡的暖香充盈着房间。
婢女退了下去,沈笙凑到母亲跟前,尽量不吓着她,用最轻缓的声音开口:“阿娘,我看到一个和我长很像的的孩子。”
“所以呢?”沈夫人斜卧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染着浅浅的绯红。
炭火烧得屋内如同春日。
沈笙喘了口气,解释道:“会不会阿兄们遗落在外的孩子?”
沈夫人抬首打量幺女的面容,青涩的面容,杏眸微翘,眉眼稚嫩,称不上角色,但周身凝着杀气,让人不得不多看一眼。
其实,沈笙与她而言算不得亲近,因为她穿来的时候,沈笙刚好离开京城,赶赴居州城。
沈夫人穿来南乾已有三年,日子倒也快活,丈夫儿子死了,儿媳们孝顺,也没什么操心的事情。
但沈笙回来,安稳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严格算来,她不是穿到古代,而是穿进一本书中,剧情才刚开始。
大概走完全剧情,她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她怜爱地看着幺女,道:“其实、你不是沈家的孩子,和沈家没有血脉关系,你阿兄的孩子怎么会长得像你呢 。”
沈笙:“……”
“阿娘,这个玩笑不好听。”沈笙吓得揉揉心口,斜睨了母亲一眼,“肯定是阿兄的孩子,被国师捡到了,现在赖上我,说是我的孩子,您说,我才十八,那个孩子都有四五岁,我十二三岁就怀孕生子吗?”
沈夫人觉得找到了乐趣,眼眸弯弯,“国师赖上你了?”
“那倒没有,她就说了句我们的孩子,再也没有下话了。阿娘,你说我要娶她,她又不乐意,转头又说有我的孩子,您说,是什么意思?”沈笙嘀嘀咕咕,很是不解。
沈夫人好心说道:“可能是欲擒故纵。”
“阿娘,您说实话,和阿兄们有关吗?”沈笙不理会母亲的笑话。
“没有关系,自己解决麻烦。”沈夫人撑着坐起身子,她望着沈笙的面容,完全想不到眼前这位为南乾立下赫赫战功的少年将军会是千年前的南河之神。
文中记载,南河之神并不是南河的神,而是在河底的一片黑渊。
黑渊被发现后,认为是毁灭南河的所在,因此,南河上的众人,也可以称是神,众神们想尽办法灭了黑渊。
最后,黑渊灭了,南河随之干涸。
众神的神力随之消逝,化为普通人,不等老死,就被其他神消灭。
黑渊在现代可称呼为黑洞,黑洞可以吞噬一切,南河之上的众神畏惧,却不只自己的神力源于此。
沈夫人托腮看着面前皱眉的女孩,沈笙的善良显而易见,纯粹干净的笑容在世间并不多见。
她好心说一句:“你可以去查一查关于南河的史书,宫里有座藏书阁。”
说完后,她又补不忍心,添了一句:“带上国师去看看,没有国师,你进不去。”
多些独处的机会,或许就会好些。
沈笙看了母亲一眼,将请客的事情说了一遍,沈夫人眼前一亮,沈笙做事很主动,不像国师,哑巴不开口。
“挺好的,我让人去安排。我不大喜欢见外人,到时候在你院子里宴请就好了。”沈夫人朝着女儿点点头,“我不会阻止你想做的事情,但你知晓,陛下对你忌惮,太子欲拉拢你,安乐却想置你于死地,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数。”
沈笙面色凝重,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把握分寸,不会让您烦心,也不会给沈家带来麻烦的。”
沈夫人欲言又止,太多的腌臜事说出来对心情不好,尤其对沈笙而言,三年浴血奋战,拼死夺下丢失的居州城,最后落得被困京城,没有自由的人,说来太过残忍了。
好比一个公司,你费心费力维持,三年不休息,最后公司稳定上升,老板忌惮你要自立,架空你的权力,你心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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