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很大,白胖胖的,比孟长安的手掌还大上一些。
没找到包裹的纸,孟长安只好用手捏住一角给身边的人,“吃吗?谢谢……中午的帮助。”
他略过中间一段将馒头递出,心里想的是若是男人不接受那他就收回留着当宵夜。
沈问视线扫了扫,青年的手也是修长漂亮的,馒头显得粗制滥造。
他接过馒头道了声谢谢。
孟长安不看他了,心安理得继续吃着剩饭剩菜。
沈问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简单的东西了,他那群小弟前些年找回了个厨子,那厨子一日三餐做出来的菜式复杂多样。
他一口便吃掉了小半馒头,动作带着一如既往的果断与狠戾。
吃过饭,外面的太阳落日,车厢亮起了幽黄的灯。
这会青年无法看书了,但沈问发现他竟然从包中翻出一圈线与两根长长的针,熟练地勾起了东西。
沈问不懂,但这样的行为出现在青年身上他莫名的觉得合理。
不知不觉中沈问观察了青年一天,了解的越多,心中的念头愈发强烈。
火车在夜间行驶,距离下一个站台还有三个小时,而终点站就在下下站,那么青年很有可能去的与他是同一个地方。
就算不是也没关系,沈问不担心会看丢。
孟长安钩了一小会眼睛就有疲惫感,不停地眨呀眨,他克制用手揉的冲动,下午看书没控制时间,现在难受也是应该的。
他缠好针线放回包中,靠在窗边撑起额头闭眼休息。
这下沈问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了,他的目光匆忙掠夺与审视,即使有墨镜的遮挡,也有着莫名的吓人。
在火车上孟长安睡得不安,车厢里各个年龄段的乘客都有。
各地方言交汇在一起,你说我笑,兴奋处更是扯着嗓子隔着几排交流,小孩哭够了被大人哄着哄着好不容易睡着,接着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你高我便低,汇在一起成了不规律的交响乐。
孟长安撑在窗上的手滑落,脑袋往下坠,人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的双腿发麻已经失去知觉,胳膊也是,浑身麻麻的抽痛抽痛,他小幅度活动四肢,发现身边的座位空了下来。
或许是去上洗手间了。
这么一想孟长安有了上厕所的感觉,他放下堆在膝盖上的东西,前面的空地就这么大,没办法,只能再次占用一点隔壁的位置。
孟长安心中说着抱歉挪动东西,好不容易清空,他呼了口气,站起身四肢都是自由自在的。
过道占满了乘客的行李与物品,孟长安侧着身挤过,在即将到达车厢前面时坐在边上的人忽然伸出腿来,孟长安被吓着险险越过,身形却是不稳,好不容易扶住了什么,抬头一看,人直接愣住宕机。
竟是比刚才更刺激。
孟长安一下子就认出扶住他的是邻座的男人,男人站起来时身材更高大,肌肉紧绷健壮,站直身体的孟长安竟然只到他的下巴。
男人没戴墨镜,他生得很英俊,剑眉星目,眼角下方有一道约两厘米的疤,漆黑的眸,鼻梁高挺,垂眼的神情格外冷漠,有着让人望而却步不可高攀的气质。
若说孟长安反应为什么那么大,他曾在梦中多次看见过这张脸,印在墓碑上的那种。
第57章 年代3
老式火车不仅过道狭窄, 焊接两节车厢的地方更是起伏不平,脚底的接板随着火车驶进而前后摇晃,似要散架一般。
公共厕所的环境不怎么好, 孟长安打开门看了一个沾满黄渍的小角立即合上,他回头对上镜子中的自己冷静片刻, 心想这个厕所也不是一定要上。
回到位置上,男人已经坐好且戴上了墨镜, 孟长安小心从他身前穿过, 避开两条长而占地的腿。
他们的座位在最后一排, 比其他位置窄了一点, 但一侧只有两个座位。
窗外是漆黑一片, 天地浑然形成整体,偶有山间人家的灯火亮起,又被远远甩在车后。
孟长安对着天空看了会, 有几颗闪烁的星星,看不见月亮,如雾似烟的云层淡薄,它们一齐点缀着单调的夜空。
车厢里的人此刻都睡得东倒西歪, 没睡的人很少,孟长安偏头看邻座上的人,戴着墨镜,看不出来。
他小小打了个哈欠,但睡意并不浓。
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孟长安静静的想,看着窗外的夜空想的出神, 思绪走马行空。
他高中成绩不错,若不是去年生病住院或许他现在就已经是大学生了。
错过了高考, 父母托人找关系给孟长安谋了份新闻站写稿子的工作,且是不用出外勤的那种。
这份工作很适合小病不断偶有大病的孟长安,他写过很多中规中矩的新闻稿,也写过没有发表的长篇短篇小说,前者不出差错新闻部的领导很看重信赖,后者父母不喜欢,认为是邪门歪道,孟长安只能偷偷写。
孟长安顺从他们,只对着笔记本写,遇见灵感立马记在笔记本上,从初次谈论感觉到父母并不赞同后他就没对他们提过这事。
直到现在,他已经写完了九本厚厚的笔记本,父母都不知道。
新闻部的直属领导是偶然知道孟长安在写小说的,孟长安公私分明,从不在工作时间做私人事情。
那是个意外,他带错了笔记本,记工作资料的本子与写小说的本子混在一起,被领导全部看完了,孟长安不觉得慌张或是如何,他平静的向领导解释,领导看了他写的小说后破天荒的夸奖他,可以说是赞不绝口。
要知道对待孟长安完成的工作领导觉得很不错,但不至于如此兴奋激动。
事后领导想看前言后续的内容,孟长安委婉拒绝了,说是日后有机会发表的话再请领导指教。
孟长安的性子就是如此,平静坦诚。
就连遇见梦中注定要死的人出现在面前他也仅是慌了片刻,没有多欣喜,更没有觉得自己是上天命定之人的激动。
不过想到梦中的事,孟长安开始复盘。
据陈婶说,他并不是一出生就身体不好的。
孟长安出生那会正赶上父母的工作频繁变动,作为家庭顶梁柱的父亲一度到了失去工作的地步,家庭生活变得困难,还要顾及刚出生小半年的孟长安,没办法,孟长安被送到乡下与爷爷奶奶生活。
然而在乡下没待三个月,爷爷奶奶慌张打电话给父母,说是长安在乡下生了病,经常发烧,哭闹厉害,乡下医疗条件不好,爷爷奶奶带长安去卫生所多次都没治好。
就这样,勉强分出身来的母亲去乡下接孟长安,他们送过去时孟长安白白胖胖的是最健康不过的小孩,接到孟长安时母亲都不敢相信这是她的长安。
打那以后,母亲对乡下的爷爷奶奶心中存了抱怨,即使父亲日后在中间如何斡旋,母亲依旧不原谅他们。
真正事实如何孟长安是不知道的,这一切都是听陈婶说的,她与母亲的关系一向亲近。
后来孟长安被父母带着去了各个城市大大小小医院,治疗上花了不少钱,才在一次手术后勉强康复,但身体变得金贵易碎起来,这也是父母一直不放心他的原因。
小时候父母带孟长安回乡下见爷爷奶奶的次数并不多,对孟茹的记忆更是少之又少。
上了学,他天生早慧,在情感上格外敏感,不赞同母亲的做法,孟长安先与父亲商量讨论,而后由孟长安与母亲私下谈。
最后孟长安得以争取到每年寒暑假能在父亲陪同下回乡下见爷爷奶奶,待三四天的时间。
或许陈婶说的是对的,两位老人对孟长安的态度热情疼爱过头,比溺爱孟长安的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位老人对他的疼爱中有着愧疚成分,孟长安不愿追寻先前的事,老人想他,他便常回去看看他们。虽然身体不好,不能为他们做农活分担重任,但孟长安每次都是在尽自己所能做事。
三千前,两位老人继而离世,母亲终于愿意回乡下去看他们了。
在老人的墓碑前,母亲的态度是沉默的,那天下着蒙蒙细雨,父亲哭得上不来气,孟长安撑伞站在母亲身边。
他名义上的姐姐,孟茹远远躲在人群中,似乎在避着他们。
念起往事,身边的亲人接二连三离去,半个月后的现在孟长安才真正感受到孤独。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会如此的溺爱孟长安了。
不知不觉车厢变得安静,孟长安抱着东西陷入睡眠。
进入城区,轨道两侧的灯光落在他脸上,眼睫上,他不安地动了动,眼睫轻颤,接着缓缓睁开眼,意识还不是很清醒。
孟长安的眼睛生的漂亮,温润而泽,黑眸如浸墨一般透亮,可惜他有中度近视,不戴眼镜眼前就是模糊重影。
这次他长了记性,眼镜放在了窗户边沿上,手一摸就能碰到。
戴上眼镜后,孟长安将眼前事物看清,车厢里的人少了一半,座位都空出了不少,身边的邻座却还没走。
可能他与自己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真是巧合。
孟长安抿了抿干裂的唇瓣,从地上的角落袋子里找出水壶,小口喝着。
看着身边的行李孟长安犯愁,从包装袋子可以看出多半都是陈婶后来添加的,孟长安一开始的行李就只有一个行李箱与背包。
这么多的东西,以他的身板定然是困难的。
车到山头必有路,孟长安闪过这样的念头后对着纸条看起了地图。
他要去的是东安县下面的孟家村,到了火车站还需要坐车两个多小时,这些都是陈叔跟他说的。
孟长安注意听起广播,距离终点站还有十来分钟,他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直至最后五分钟孟长安才将零散的东西收拾捆好,过道里站着排队的人,孟长安坐在位置上没动,身边的人也没有挪动。
火车挺稳,过道上的人走动起来,你挤我我挤你。
孟长安庆幸自己没有在其中,要不然他这身板是受不了的。
终点站有个好处,停战时间会相对其他站台而言长一些,孟长安只需要在这个时间段里将东西全部带下去就行。
身边的人终于动了,他站起来给人很强的逼压感,同是在火车上度过一天一夜的人,偏这人没有半分狼狈。
孟长安先提了两袋袋子出去,一个红色的塑料袋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反正都同样的人让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孟长安也不知道,这些都是陈叔陈婶准备的,他没来得及看。
黑色的袋子重很多,孟长安提下火车便立即放在地上,抬手一看,手掌心红了一片,条条压痕深刻。
即便是深更半夜火车站来往的人很多,孟长安请了最近的工作人员帮忙看守,前一趟火车刚走,这时稍微空闲些,工作人员点头示意。
孟长安放心转身回到火车上,一进入车厢抬头看人就愣住。
他邻座上的人已经将他的东西大包小包拎在身上,甚至还能空出手来拖行李箱。
孟长安震撼于男人的力气与体格,在他走过身边时他匆匆侧身让路,反应过来后立即道谢并想要分担重量。
沈问停步看他,视线在青年好看的唇形上停顿,“不用。”
他们说话间就已经走下了火车,摆在孟长安面前的是一堆行李,用堆字形容丝毫不夸张。
男人还没走,孟长安叫住男人蹲身解开袋子寻找可以送给他可以作为答谢的礼物。
这不看还不知道,打开一看孟长安就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重了。
只见袋子里装满了腌制好的腊肉,看着估计有十来斤,另有一个袋子里装的是两个玻璃罐,里面分别是切成细块炒好的腊肉以及榨菜。
孟长安将装有腊肉的玻璃罐拿出塞到男人手中,先不说男人的身份与火车上的尴尬事,任何一个人帮助孟长安他都会好好感谢的。
装满腊肉的玻璃罐出现在男人手中与他的穿着打扮及气质格格不入,孟长安没有考虑到这点,男人收下后他就埋头整理东西。
待抬头看时,男人已经没了行踪。
上一波人已经上车,车站里冷冷清清,孟长安寻了干净一点的座椅坐下,身边放着行李箱与尼龙袋。
他不敢在火车站内睡觉,担心安全,就找出书本继续看,车站的光比火车上的亮许多,字看着也清楚些。
孟长安不知道的是,他所在座位区域后面的小小休息室中,沈问正看着通过关系得来的信息,资料上面有着孟长安明面上能查到的基本信息,细无巨细。
狐朋狗友带着一帮子人在休息室找到沈问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天色接近黎明。
他们震惊看着沈问将手中的纸看了一遍又一遍,桌子上还放着一罐稍显突兀的腊肉,反正他们第一眼就知道这绝不是老大突发善心给他们带的特产。
第58章 年代4
天明, 火车站突然变得喧哗起来,人声鼎沸如锅里烧开的沸水。
炎热的天气里,连呼吸都是炽热的, 每一分一秒都在不断考验着人的承受热度能力。
孟长安此刻的状态非常不好,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醒来, 头痛手痛脚麻,全身都不舒服, 连带着心脏都有微微钝痛感。
他皱眉从贴身衣兜里取出分装好的药, 咽了几口水才将其吞下, 药丸是起缓解作用, 起效很慢。
周围的长椅上全都坐满了人, 孟长安检查东西没有遗漏后抬头看向车站内悬挂的时钟,他下车后一共休息了两小时,现在是早上七点。
大巴发车时间要更晚一些, 通常在八点左右。
有挎着竹篮四处售卖早点的妇人,竹篮上面是用一层厚重的白色棉布遮住的,挡尘保温。
孟长安摸了摸空荡荡的腹部,在妇人走近后上前买了个热乎的慢头, 馒头小巧一个,白面香味十足,但孟长安吃着总觉得不如陈婶做的好吃。
七点五十分,数辆大巴车缓缓驶来于火车站前的车站空地停稳。
有个身穿褐布短衣的大爷手中拿着纸条反复对比,最后混浊的双目在人群中寻找,他人很瘦,弓着薄薄的背, 背上扛着个大布包。
大爷来回走动,最后动作颤颤巍巍拿着纸条走向孟长安。
彼时孟长安正在加快速度吃馒头, 见有人朝自己走近,他咽下最后一口立即灌了口水,吃的有些快,吞咽变得困难。
“大爷,有事吗?”缓过来的孟长安站起身问。
“后生,麻烦你帮我看下,到这个地方要坐哪辆车?我头一回来,路上忘记要坐哪辆车了。”
孟长安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笑着说:“大爷,你跟我去的是一个地方,待会你跟我一起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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