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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之门(近代现代)——时钟与狼

时间:2023-12-22 09:00:44  作者:时钟与狼
  陈哲彻原本想像平时那样讲几句俏皮话,可终究没说出口,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你别笑了,笑得跟哭一样,别扭死了。”
  “瞎扯,小爷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办法,英俊潇洒。”温故给陈哲彻来了一拳,看见自家发小眼底的乌青,明白这些天他的操心与疲惫。
  他认真重复道,“谢谢,还有你的包容。”
  陈哲彻推了他一把,“别想有的没有的了,赶紧走吧,我把初中那个破手机给了林止醒,你们试试能不能互相联系上。也不知道他前些天在忙什么。”
  他还是没改掉一紧张就话痨的毛病,明明上句话还在催促“快走”,下句话又开始念叨到时候再联系,我把复习资料给你们偷偷送过去,我什么都不说只会装哑巴等等各种话。
  小时候温故总替他打掩护,揍欺负他的人,替他跟老师扯各种理由,现在长大后也该轮到他了。
  温故嗯了一声,抬头默默与这个生活了18年的家短暂告别,最后转身踩着林间路的碎叶匆匆离开。
  他都规划好了,此时计划俨然走到最后一步,没什么好害怕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转。
  树林逐渐暗下去,只有靠西的树叶表面仍有夕阳的余晖在,在风中簌簌作响。
  回想两年前生日那天,他悄悄溜出家门去找林止醒,也走的是这条小路。只不过当时是深夜,他和林止醒也只是处于渐渐熟络起来的阶段,而现在是暮色四合的太阳西沉之时。
  重走旧路,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比如林止醒的确听过他唱歌,那晚两人疯跑着穿过农业基地,他因为涌起了回到童年般的自由感,所以轻轻哼过一首《稻香》,当时什么烦恼也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稻田和等待他们的朋友们,可惜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温故在熟悉的拐角停步,学着之前那样,朝窗户扔碎石子。
  他并不确定里面的人能否听见,结果徘徊之时,窗帘却忽然被拉开,就见林止醒出现在窗框内,穿着件单薄的短袖,隔着玻璃看见了自己。
  温故的心一阵狂跳,思念的情绪瞬间随着血液涌上心头,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此刻倾诉着对见面的渴望。
  想见他,非常非常想。
  他就像生日那天那样弯起眼睛,笑出一颗小虎牙,仰头看他,做了个下午好的动作。
  那人似乎低头在看什么东西,随后温故手里的小灵通忽然震动起来,他连忙接起,贴在耳边。
  林止醒说:“你瘦了。”
  听见许久未闻的声音,温故轻咬住嘴唇,声音有些干涩,“这几天你还好吗。”
  一人在楼上,一人在楼下,两人就这样站着,感受晚风从他们中间流淌。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刚好,我有事情想说。”
  “什么事?”温故夹住手机,边询问边拆开他小心翼翼包好的银行卡等物品。
  “我们分开吧。”
  两人皆安静了一会儿,林止醒低沉的声音才传来。
  温故拆包装的手忽然僵住,仿佛没有听懂,只觉得方才的风声大的有些嘈杂。
  他掩饰性的笑了一下,语气轻快,就像平时晚饭后在教学楼闲聊那般,却没意识到自己的指尖冰凉,“别开玩笑了,我……”
  可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就好像这把审判的利刃原本就一直悬挂于他们的头顶,让他们的任何欢愉背后都存在着隐患与惴惴不安,但他一直在选择性忽视和逃避,安慰自己它并不存在。
  而此刻只是突然降下罢了。
  林止醒静静地等待着,没动。
  温故连忙举起手里的东西,给楼上的人看,“瞧我带了什么,我们的银行卡,身份证还有一些散钱,我答应过要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去胡随姐的网吧,或者去黑蛛会的另个根据点。从林间路站乘106路公交,坐5站,然后转乘……”
  “温故。”林止醒忽然打断,“抱歉,但现在不是离开的时候,还不能走。”
  夜幕即将彻底降临,落日似乎被流动的云层遮掩,在两人中间划分出一道光与影的分隔线,树枝丫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停着的两三只乌鸦朝远处飞去,不见踪影。
  “什么叫‘不是离开的时候’?”温故忽然强烈的不安起来,可他害怕表现出来,就像噩梦说出口就容易变成真的一样。
  他强迫自己要坚强,要镇定,“为什么突然这样,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我都准备好了,只要等一段时间,一切都会过去。”
  晚风吹乱他的头发,他试图看清林止醒的表情,祈求看见对方露出故意开玩笑后得逞的轻笑,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林止醒只是站在厚重窗帘背后,仿佛置身于隔阂之后,眼神似乎明暗交杂,晦涩难懂。
  两人之间的位置分明没变,像三班和四班之间那样样固定,像培优班两张课桌那样接近和亲昵,但此刻仿佛被越拉越远。
  片刻后他说:“同性恋需要背负的太沉重了,我做不到,把美好留在过去吧。”
  此后他再也没有开口。
  房屋旁的石板路面忽然变得模糊不堪,如同有大雾弥漫。温故的眼尾氤出一抹红色,声音像是梗在了喉咙里,他酸涩又颤抖地问,“为什么要突然说做不到?”
  冰冷的电话那头只剩永恒沉默,随后窗帘被拉上了,冷漠地隔绝出两个世界。
  “你别拉窗帘,你回答我,为什么要就这样算了,这世界上有过不去的坎吗?”温故的心被刺破,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死死攥着手机,快步跑去一次次地按门铃。
  因为被台阶绊倒在地他的手臂被粗砺划出道口子,可他毫无痛感,“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你不是也说过爱我吗?能不能对我多一点信心。”
  “明明我还在努力,为什么要先放弃我……”
  可是依然无人回应。
  “求你了。”温故哑着嗓子,抵着砖砌墙蹲下,哭到大脑因缺氧而发疼。他不明白分明这么多事情都走过来了,为什么还要分开。
  “让我再见你一面好不好?就最后一面。”
  “林止醒,你舍得我吗……”
  回答他的只剩电话里一阵机械音。
  温故慌忙低头再次回拨,手指因为慌乱连续打滑了好几次,却发现这则电话再也无法拨通了。
  他滚烫的眼泪沿着鼻尖滚落,砸在屏幕和指尖上,却都无法换来回应,再不会有人为他温柔擦掉眼角余泪,也不会有人来抚着脸安慰他,说一句:
  有我在。
  温故很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观看一部电影,他钟情于影片结尾时的落幕感或是时代感,内心总会涌现出感慨与喟叹。
  而此时,假如他是这场人生的导演,那么此刻他所重视的人们都在匆匆谢幕,片场与舞台混乱的像是退去的潮水。
  周围下班的人们不断往来,汽笛声响起,他站在灯光渐渐熄灭的角落,无人问津,无人在意,见证着一段故事的无声落幕。
  他落寞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眼泪都流干了。
 
 
第76章 枯叶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屋内,不再反抗了。
  但他仍怀有一丝幻想在等待,或许林止醒只是迫于无奈说出那些话,或许他和自己一样有别的安排。
  结果直到招生考试来临,等到青春彻底随着收卷铃声消失不再,他走出教室,站在欢声笑语的学生形成的人群中间,抬头望向从悬铃木树叶缝隙里透出的日光。
  他只等到了温琦深告诉他,温归患病的噩耗。
  那天刚出考场,得知事情温故整个人都懵了,如同遭到五雷轰顶,大脑一片混乱,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
  妹妹不是被爷爷奶奶接回乡下老家了吗,怎么会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得了骨癌,还经历了两次化疗,他混乱地想。
  他记起来了,高二寒假温归突然摔伤了腿,为此坐轮椅修养了很长一段时间。香山寺祈福那次也是这样,温归突然感觉腿部无比疼痛。还有网吧生日,他分明已经发现了温归关节的红肿,但竟然以为是普通的冻疮而已。
  难怪她养的小乌龟没有带走,因为她根本没有回乡下,而是孤独地住进了病房。
  他可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
  温琦深前脚刚停下车,后脚温故就狂奔冲上住院部,进门的第一眼,就对上了妹妹慌张躲闪的视线。
  他原以为已经没有事情能让自己崩溃了,可看到温归虚弱苍白的脸和吊着盐水的瘦削手臂,他几乎无法控制住内疚与痛苦的情绪,踉跄地走到病床旁,轻轻握住妹妹的手,抵在额前。
  他想像往常那样,以稳重搞怪的哥哥的身份调侃小乌龟几句,却发现自己一点也挤不出笑来,只说出句,“对不起。”
  他太愧疚,也太自责了。
  “哥。”温归反过来抱住他,就像小时候依赖他那样,“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只要你能够顺利结束考试,就够了。所以我拜托爸妈和止醒哥瞒你的事,你可不许生气。”
  听到那个名字,温故垂下眼眸,在心底自嘲。没想到那人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原来只有自己像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曾经说好绝不隐瞒绝不欺骗,这些话全都被喂了狗吗?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责怪林止醒的隐瞒,是他自己不配当一个哥哥,甚至在妹妹生病,家里乱作一团的情况下,还在学校的毕业典礼上闹出这么一场荒唐事。
  还想着要丢下妹妹逃走,他怎么能够。
  温归眨了下眼睛,作为最熟悉的亲人,敏感如她,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她柔声道,“哥,你和止醒哥之前怎么了吗?”
  她觉得哥哥的内心隐着很深的悲伤,只是被强压着,没有表面出来,他经常会这样做。
  温故没问妹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反正早已被闹得沸沸扬扬,他帮妹妹掖好被子,摇头道,“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要好好养病,哥以后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温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侧身靠在哥哥的手边,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希望他能讲点别的,让他开心一些。
  每天温故都会从早上起一直在病房待到晚上,他有时候拎来一大袋水果,和温归一起趴在床上,做高端水果拼盘吃,把病房想像成香格里拉大酒店。有时候会让嘻嘻趴在自己手掌上,像温归展示自己的绝技。他还顺带给温归辅导作业,帮她算数学题,惹得其它病床的小孩也来凑热闹。
  但温归依旧会痛到睡不着觉,这种疼痛是骨头里钻出来的,将人越折磨越脆弱,哪怕她每天都被温故逗的很开心,她也时常会笑着笑着,就开始难受的倒吸凉气。
  温故帮不上任何忙,能做的只有陪伴。
  回云城中学拍摄毕业照的前一天晚上,他因为焦虑失眠了,睁眼闭眼都是毕业典礼那日的大屏幕视频在重映,在摇晃。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无数张嘴开开合合地议论他,将他定在惨白的聚光灯下。
  温故恐惧地流着冷汗坐起,捂住脸坐了一会儿,比起陌生人,他更害怕看见熟人的目光,比如同班同学,比如班主任徐算佟,比如年级部主任陈永升。
  第二天他被温琦深拽着,拎着礼物在学生们围观的视线中,向年级部主任和班主任一一道歉,“对不起”这三个字说到麻木,几乎成为了条件反射。
  他只匆匆合完张大合影就走了,重新回到附二医,甚至没有正面见到余巷和陆探戈他们,他做不到。
  深夜离开医院后,温故独自一人走到林间路,却发现林止醒的家黑漆漆的,屋门紧闭。附近小卖部的大爷告诉他,这一家子的人已经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搬走了啊。”温故有些失神的喃喃道。
  他走到空房,林止醒房间窗户下面的,靠墙站了一会儿。在医院伪装轻松和开朗伪装的那么真,他差点都要把自己骗到了,一到无人的地方,他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静静地待一会儿。
  温故忽然嘲弄地一笑,抬头看远方寂静的小路。
  在他最困难最痛苦,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这人却不告而别了,连句再见也没有留下。
  只扔他一个人在原地徘徊,找不着方向。
  他把家里所有关于林止醒的东西都扔了,海藻球静静躺进了垃圾桶里,他换了新手机,只加回了陈哲彻的联系方式。
  “别再动什么歪心思。”温琦深把手机给他的时候,皱眉提醒道,“想想你妹妹现在的情况。”
  不会了。
  温故垂眸在心里默默回答,发誓永不联系。
  生活再次步入正轨,他按照原定的打算,顺利拿到了法学专业的录取通知书,温琦深和白泉都很开心,温归则是骄傲的在住院部到处炫耀。
  陈哲彻是非自主招生,录取消息出来的迟,但却因为和温故在同一地方而无比激动,说要一起约饭吃遍北京的美食。
  大学期间,温故读书读的比高中还拼命,他修了法学与新闻的双学位,近乎包揽了学校的一等奖学金,作为校辩论队队长去打比赛,兼职和实习并行,没有给自己留任何歇气的机会。大学里的人都来自五湖四海,似乎比小县城高中的包容度更高了。温故样貌讨喜,性格开朗又健谈,追过他的人有男生也有姑娘。但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他都无一例外的全部拒绝了,只是礼貌地笑着回答生活太忙,没有额外的时间。
  “找个对象也挺好的。”陈哲彻与他说。
  但温故总是面露迷茫,他看着远方虚无的一点,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该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陈哲彻哑然,无声叹息。
  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好转,可命运似乎就像诅咒那样在应验,始终不肯放过他。
  温归终究没能熬过他读大三那年的秋天。
  黄叶坚韧地悬挂在枯枝上,终究还是被冷风挂落在地,归于尘埃。
 
 
第77章 成长
  温故已经不记得当时模拟法庭结束,他是以何种状态面对温琦深的电话的了,只记得当时他买机票连夜赶回云城,在爸妈和亲戚的痛哭声中,见到了妹妹的最后一面。
  四周都很吵闹,他紧紧攥着温归的手,只能苍白无力地重复说:“别走,哥哥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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