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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无所有(GL百合)——痛痛飞走

时间:2023-12-23 08:59:53  作者:痛痛飞走
  “我是心疼钱,总共多少,改天还你。”方才我在里屋的帘子里看伤,是她结的账。
  “分那么清,以为我无事献殷勤,串通旁人诓你吗?”
  哪有,我哪敢啊。脑袋跟灌了汤一样决意要走,阴差阳错滚落郊野山坑,全身上下拿不出半串钱。
  坐诊的那位姑娘浓妆艳抹满头银饰,一看就不是什么医者仁心的。之前没来过,怕上了人家的当。知道江依一向财大气粗,最不缺的就是银钱,但总不能因为有钱就胡乱挥霍。
  一路上很安静,晃得我昏昏欲睡,只听她朝前嘱咐了一句慢些,马车轻摇,再睁开眼时已是深夜了。江依把我晃醒,架起胳膊上了楼,还不忘拍拍我的脸让我别睡。
  方才在医馆喝了两碗蛋花汤,撸起袖子和裤腿让大夫摸摸看看,折腾一顿有些口渴。在灯底下一照才知道衣裳全脏了,又是土又是泥的,江依让我趴在床上,掀开衣衫露出后背,一寸一寸小心上药。
  已经不疼了,都是小伤,皮外伤,踝骨扭了一下,不打紧。人家家里看护三岁小孩都没这么小心谨慎,哪有那么娇气,又不是腿瘸了不能走。
  被子裹紧,怎么才能让她知道我没干净衣裳穿呢?
  她推开门,满身花香,头上还冒着热气。
  江依知道我没食欲,吃不下饭,拿了个空盘削果子。说话间抬头瞟了一眼,似乎一下便看透我心中所想,她摆摆手,示意我安心躺下。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临走跟小桃说了一定保她姐姐平安,她没事,你别添乱,好好躺着。”
  不是这个啊!
  见我裹着一床被子朝着窗户纸探去,又一下把我拉回去躺下,“就这么对着街喊啊,不要避嫌了?大半夜宿在我这,楼里是没人,远处四方邻里可都在呢。”
  “不是。”我叫住她,声音放低,好比火烛摇曳的幅度,艰难开口:“还有内衬短衣吗?”
  顾着手上刀工,她垂下眼睛摇摇头,“光着吧,背上好几道青,自己照照镜子。我这挺暖和的。”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穿吧。”
  江依抬头,认真反问道:“没给你穿小裤吗?”
  穿是穿了,就给了我一条这个,别的想要也没有。
  “穿了不就得了。”她擦了刀,端来盘子坐在床边,“总不能另给你收拾一间客房。我还要不要做生意?”
  “还有客房?还以为你家只供食客呢。”江楼后窗那么大一块院落,周围也建了小楼,应该是过夜用的,从来没见有人住过她的店。
  江依往我嘴里塞了一角果肉,“没有,只是江文阁的东家脾气古怪,不喜欢热闹,你说够没,不愿意待就把你扔到街上。”
  不喜欢热闹还住在街面上,真难为你了。我晃晃脑袋,裹着被子缩起来,“盛情难再却,小妹自当住下咯。”
  “成,那就别说我占你便宜什么的。”
  我回头,见她正在那扇张开口子的木窗下愁愁地望着我。
  她说:“睡啊,闭眼,想什么呢?”
  “银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滚下去就找不着了。车马安置的钱也没来得及给。”
  “老天不让你走,再说分明是他害你险些丢了性命,不跟他算账也就罢了,难不成有脸找上门让你担责?”
  “能不能和善点啊,吃枪药似的。”
  “再怎么说也是为了载我,要怪就怪老头,学人家前朝隐士住在深山里,老猴子似的。”
  “什么老头,你东家?”
  “嗯,但我回心转意,不打算回老家了,不找他了。”
  “吃饭睡觉堵不住你这张嘴,话怎么这么多,能不能安生点,好好睡一觉。”
  “江依。”
  她抬头看我。
  “那你呢,你怎么睡?”
  疼得不想动,夜已深,也该歇息了。
  江依侧了侧头,窗边有床光秃秃的贵妃榻,四角踩着地毯,木头圆润,黄漆被烛火照得发亮,“在那躺会。”
  我扯着被角往靠墙那边挪,“这是你的床,你为什么不躺。”
  枕头被我推到里面,床边腾出一个空,空空荡荡,我问:“你枕头呢?”
  江依摇摇头:“不了,碰到你可怎么办。”
  不过摔了一下,摔得重了点,区区小伤,她执意不肯,隔着那台木桌同我僵持。我看她,她看我,江依问起那块玉的下落。我没随身带着,也没送人,那是我娘的东西,不送给别人。
  她听了不以为然,等着我亲手送给她。
  东西是她赎出来的不假,我照样能买回去。不过江依要的不是钱。从古至今,长辈送的东西多做家传之物,交送旁人是什么含义不言自明。
  大概就是那个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呢。世间情爱不讲道理,俗世沉浮,岂能苛责她?总归要斩断情丝,即便她事事情愿,真等醒悟了,怕是为时已晚,说不定还会怪我。
  “我还跟你生气呢,不说这个。”我没置气,但这话说得刻意,江依闻言不再说话,她想了很久。说她知道,我不说她也知道。
  知道不知道的,我不在意,可她既然知道又如何向我坦白……江依理直气壮,散开头发趴在桌子上,仰着脸看我,“谁不知道你的脾性,骨头硬,难啃。”
  她双目呆滞,盯着某处出神,眉头微微皱起,语气格外单纯。有时真觉得她那些年岁都白长了,对上这样的事情,头脑简单得好像在求一串镯子一颗糖。
  或许只是耽于玩乐,把我也算进去了。想到她今天如何被我错怪又是如何委屈的,怎么这么委屈呢,要我我也委屈,我也要哭。江依对着我,委屈出了泪,隆冬腊月大风天里泪眼摩挲的样子,格外让人心疼。
  那边侧趴着一个,这边侧躺着一个,两双眼睛互相看了很久。我犹犹豫豫,说我只是不想见你痴心错付。
  江依坐起来,歪起头朝我眨眨眼,“究竟是谁痴心错付?”
  怎么会有人如此自大,她以为我对她有意吗,可我并不喜欢她。我也坐起来,重新对上她的视线,“真的,我不可能跟你怎么样。”
  “书文。”江依走过来把我按回床上,笑盈盈的,床帘一落,原本微微扬起的唇角一下垮了,“好好睡觉。”
  看她那副咬牙切齿的情状,也不容我多嘴。转身吹了床头的蜡烛,一个人靠在圆桌上点起油灯看书。
  这种天就适合睡觉,折腾半日有余,事事办不成,还累及亲友,身上又沉又疼,渐渐困了,半梦半醒间隐约看到她倚在桌上,掩住口鼻,不停地哭。等我动一动身体,弄出什么动静,那边便立时没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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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写好慢,五万真的可以完结吗……
  冬月再编:目前怕是15w了
 
 
第14章 (十四)朝槿何如
  一大早被她闹起来沐浴,沐浴完了换药,白粥拌咸菜条,过两炷香又要用活血化瘀的汤药。庭院升出一缕黑烟,隔着两层楼都能闻见苦味,早饭都要吐了。小桃上来看我,睁着又大又圆的一双眼两口吞下半块桂花红糖小饼,江依不让见风,我只能在床上缩着,舌根泛苦,不住地咽口水。
  小桃从兜里掏出一把圆豆送到我手边。我问她是不是想我,有没有担心得翻来覆去一宿没睡着觉,解释说江家姐姐不让下床,不然昨夜里就回去了,一点事不耽搁。小桃摇头,说我们屋里没人气儿,冷,自己一个人舍不得烧炉子,过来蹭点火烤一烤暖暖身。
  个没良心的……
  我作势要打,被她嬉笑着歪过身子躲开。江依热情得不像话,端盘送碗俨然成了跑腿的,她家关门,打今天起歇业。昨夜里召集起来出去帮忙找我的那些人都是店里的伙计,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年头就是当家的求底下人办事也要给点好处。由是自作多情一下,我可能会让她亏很多钱。
  三个人围在大方桌上吃了一顿。江小姐居然会做饭,味道不错,挺合胃口,一直尊贵着不下厨,要么就是懒得动手。还挺有缘分的,江小姐土生土长的江南姑娘,不但口味像,手艺也像,就算他日落魄了,也能办个食肆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
  我心里连呸三声,怎么咒人家!
  撂下筷子,想到这就开始头疼,只要想起她,想起隔壁卧房我躺过的床褥睡过的枕头,头疼。江小姐这几天太过反常,不好往外说,我没别的朋友,没地方跟人倾诉,总不能和鸟雀草木讲,再把小桃吓到了。
  饭桌上很热闹,江依一直往我碗里夹菜。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恰逢过节,让我什么都不要想,哪也别走动了,就在她这好好歇着,小桃可以搬去客房,几个人就伴,她跟我同住,方便照料。
  说得好像离了人就活不了,我冲小桃使眼色,谁料她连忙点头说好,我拉住她,端出长辈架子说教起来:“怎么那么不懂事呢?咱们一会把碗洗了就回去了,回头还有事呢。”
  多亏我机警,好容易脱了身,毕恭毕敬地道过谢,回到柜上才松了口气。小桃把今年的账本都收拾好了,我没事做,我叫小桃点了炉子,趴在柜台上愣神。
  小桃问我为什么不留在对面。不想留吗,我不能留,没那个意思还愣是姜太公垂钓一样耽误人家,下辈子多半要背负情债,王八驼碑,赎罪。
  我不想那样,跟人家非亲非故的,走太近了也不好。回老家的事往后再说。
  如今手头还有点钱,算了算不少,能撑到年后。想起刚离家的那几年,年底从钱庄拿票,托老乡把钱给家里送些过去。
  那会年纪太小,觉得自己能挣钱养家了,身份地位不同往日,一下子顶天立地了,迫切想要拿出凭证给家里那些远近亲疏好好看看。后来太苦,渐渐觉出自己的苦,辛劳挣来的钱款便都留在身边了。再后来有了一个妹妹,自己的小家还要过日子,更不能给出去了。
  说来惭愧,和江依认识那么久,小半年了,一件像样的礼品都没送出去过,唯一一样值点钱的物件还是她自己从典当行替我赎回来的,前几天让我夺走了。那块被我当掉救急用的玉根本不值钱,江依也常佩挂玉石银饰,精细巧致,我最好的东西都比不上,等而下之,没法摆在一块。我母亲的嫁妆早被家里花了个精光,只有这块玉完完全全是我的。江依想要,我是不能给的。
  其实可以给,她要是真的想要也可以送给她。我得好好想一想。
 
 
第15章 (十五)细水长流
  那天找的马夫跑没影了,本来还想赔点钱送过去,年关一堆乱七八糟的事等着料理,养着养着伤就给耽搁了,等想起这事已经找不到人了。
  跑马生意大多走南闯北,不会守在一个地方待着,或是害怕摊上人命,既不敢打官司又怕私了被人讹钱。天色已暗,小桃说方才好像有人敲门时,楼门口的灯笼熄了火,背着光亮看不清脸。
  身上的青紫好得快,踝骨的伤比较重,肿痛渐渐消下去,趁冬日里难得的暖阳天出门走走跑跑。半个月来过得浑浑噩噩,累死累活睡不醒,江依担心我撒腿跑掉,却拉不下面子迟迟不来见我,或许是不想见吧。
  年前几桩生意没出差错,钱款断断续续送来一些,正好带上小桃出去采买。这几天天气暖和,集市上格外热闹,来的人比往常多,几条街上车马往来络绎不绝,我和小桃买了好几样肉菜,回家路上险些累得旧伤复发。
  去往我家食肆的铺面要自大道往东拐,阴面第一家就是,小桃往前一指:“你看!”
  抬头一看,门前站了个人,斜对面一排小楼把太阳挡了个严实,江依冻得边跺脚边搓手。
  我接过小桃手里的点心盒跟果脯,她拿着钥匙开门。买来的东西堆在桌上,我背对门口回头,喊她进来:“怎么还站着?”
  江依几步绕到我跟前,取出一个小瓶举起来晃了晃,“新拿的药,现配现用。”
  小桃先我一步开口:“还要换药?”
  江依一向喜欢小题大做,怎么能不换呢,医嘱都不听了,不由分说将我拽上楼。
  几个人拉扯着,跌跌撞撞踩上楼梯,刚进门就被按在床上。大白天的这是要做什么,我让她出去,把药递给小桃。
  “小桃管这管那还要管你胡闹惹出的一身伤病,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江依制住我的手,转头让小桃先到楼底下守门,不知道她买了什么,说一会送来,得有人守在门口看着点。
  “我这不缺什么……”话还没说完,从江依抬起的手边看去,小桃正蹦蹦跳跳踏着木梯台阶往楼下跑。
  我低下头,小声提醒道:“这是我家,可别乱来。”
  江依哼笑一声:“想什么呢!”
  那药我看了,闻着像散黄粉,江依把我扶起来,让我坐正坐直。褪了上衣,我背过身,里衣松开搭在胳膊上,扯住前襟两侧将衣领合在胸前。
  早就不疼了,都是被砸出来的淤血,几天就散了,余下一点肿痛,再过一个月肯定能好。江依用指腹轻轻按上去揉圈,“一堆瘀滞的血点,腿上呢?”
  “腿上我自己弄。”
  她关了门窗,外衣搭在床前的木架上,“大夫不是嘱咐过少出去闹吗,手都冻红了。”
  人活着就是要出门才行,难不成出去晒太阳还要跟大夫报备吗?我没好气道:“当我是你啊,闷都闷死了。”
  话音刚落,我正着身,清晰地感受到在背上停留的那只手忽地一僵,棉絮静止般按在一处,触感上不疼,一瞬间的事。刚反应过来,对着嘴和下巴拍了两下,急忙解释不是那个意思。
  江依在我身后缓缓坐下,一掌打在我背上,见我呼痛才消了气,捻起新的棉团重新取药,“怎么,嫌我配不上你?”
  她声音很小,但我们离得很近,她的嘴唇凑在我耳旁,听得很清楚,她轻轻缓缓,把一句话说得暗有所指又意味深长。
  “不是配不配的事。”
  “那你以为是什么?让我听听墨娘子有何高见。”
  “不能说不是……也是,不过是我配不上你。”好吧,的确如此。
  “你想啊,你家世好,品行也好,模样都不能说好了,得是一等一的好。读书读得多,待人和善,又有教养又有钱,你家的人曾经救过我母亲,四舍五入就是你救了我,救命恩人再造亲娘。既配不上,又怎么能高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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