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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司匹林(近代现代)——成江入海

时间:2023-12-23 09:18:32  作者:成江入海
  谢臻平时在谢时雨面前展露的自我,向来都是冷静自持的,偶尔会露出一些少年气,只不过不是在他面前。谢臻平时有些端着,仿佛和哥哥这个词过不去,在面对谢时雨的时候,永远要求自己沉稳。
  可谢时雨不希望他这样,他希望看见谢臻能够对他发脾气、拌嘴,而不是一味的沉稳。如果谢臻不肯对他展露出其他面,他们就永远不会打破那道横在他们之间的壁垒。
  “谢臻。”谢时雨闷在副驾驶座上,突然开口喊了他的大名。
  谢臻握住方向盘的手明显一紧,他瞥向副驾,嘴唇下意识抿紧。继而听见谢时雨压低声音,低声说了点什么,恰巧道路上行驶过一辆风驰电掣的摩托,轰隆声压过了他的声音。
  谢臻有些愣:“什么?”
  “……没有什么,回家吧哥。”谢时雨扭扭头,镇静自若地回答着。
  谢臻也没有再追问,兴许是知道,谢时雨的那句话在此时被他听见,只会更加难办。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谢时雨说的是,不要把我当做弟弟了。
  他很想成长,很想成为一名足以被认作谢臻伴侣的Alpha。再也不想,在谢臻的身上闻见其他人的信息素气息。
  谢时雨十七岁的时候,即将进入高三。那年暑假他的学习任务越压越重,高二还能苟延残喘用来休息的二十天暑假被压榨到只剩十天,接下来的时间都在学校的暗示下进行着“暑期补习”。他成长越来越迅速,身体逐渐抽条,比一年前还高了些许,似乎已经突破185大关,为了增强体质,谢时雨闲下来的时候就在家自主健身,原因也在于今年入夏的时候,他生了一场大病,无缘无故在床上躺了要有三天。
  高烧不下。就连说自己这段时间学校的事太多回不了家的谢臻,都因为他这个无论如何都不见好的病匆匆赶回了家。
  谢臻到的时候谢时雨还躺在床上,满头冷汗瑟缩在被子里。一开始谢臻还以为是谢时雨的易感期,后来发现确实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他扛着谢时雨跑了不少医院,来来回回很多次,跑遍了鹤市的医院,中医西医都看过了,迟迟不见好。
  后来还是家里的阿姨说会不会是中了邪,让谢臻可以去试着请个土方子来叫一叫魂。谢臻一个比谁都信奉科学的人,实在是没有办法,最后才主动去找家里的阿姨要了那个神婆子的联系方式。神婆子架子还比较大,需要亲自去请来,谢臻不太放心谢时雨的状况,而谢时雨又紧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
  无可奈何之下,把谢时雨初一送的那串紫檀佛珠塞在谢时雨手里攥着,又让家里阿姨帮忙看着点才放心离去。等他开着车把神婆子从乡下接出来回到家的时候,天色也已经彻底黑了。
  神婆子拿着一堆东西在意识有些混沌的谢时雨边上,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还在谢时雨的太阳穴附近撒上了几滴水,用符箓烧成灰,煮成符箓水,往谢时雨常用的生活物品上撒了撒,美其名曰是驱邪。后来神婆子又抓起铃铛,在谢时雨身边准备喊魂,布满皱纹的一张脸突然出现在旁边的谢臻眼前,谢臻眉头一跳,听见神婆子问他:“他平日里最在意的人……是你吧,你叫什么名字,他又叫什么名字。”
  谢臻身上套着来不及换的速干衣,上面已经有汗水反复浸湿又反复变干过,他抱着手臂,没有理由去反驳神婆的话,虽说不喜欢这样神神叨叨的仪式,但还是皱眉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谢臻,他叫谢时雨。”
  “哦……好啊……谢臻………谢时雨……”神婆絮絮叨叨地转过身去,对着谢时雨缓慢地摇起铃铛。嘴里反复用诡异的腔调吟唱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那种腔调即诡异又滑稽。谢臻听得连连皱眉。
  最后神婆做完一切,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谢臻照例开车将人送了回去,再返回的时候,几近凌晨。谢臻蹑手蹑脚地钻进谢时雨的房间,屋内还弥漫着一股符箓灼烧后的烟灰味。房间里很黑,谢臻只能凭借手机屏幕的光亮靠近床边。
  未等他彻底走进,谢时雨哑着声音,声线低低的:“……哥?”
  谢臻动作凝滞片刻,下意识僵硬住,有些找不到手脚,回过神来胡乱嗯了两声,就看见谢时雨抬手把床边的灯给打开了。
  暖黄色的台灯亮光撒在谢时雨身上,让谢时雨的脸色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苍白。谢臻慢慢走到他床边坐下,替他掖好被子:“今天请了个神婆来,你看到了?”
  “看到了。”谢时雨说话的声音哑得不成样,用手臂支撑着自己半坐起来,才一会儿,又冒出一身的冷汗。他用到手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心里握着几颗圆润的珠子,他抬起手一看,才发现那串送给谢臻的手串不知什么时候断在他的手心里了。
  暖光打在手心里几颗珠子上,谢时雨一时愣了神,就连谢臻也有些惊讶。谢臻迅速反应过来,从谢时雨手上一颗颗把东西捡起来放在床头柜里,静静道:“没事,就当做是祛病消灾。”
  谢时雨没吭声,借着光看谢臻的脸。
  他伸出手指主动去触摸谢臻近在咫尺的脸,指腹顺着谢臻的眉骨滑落到唇角。而谢臻被他触摸到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浑身僵硬,只能静静看着一脸病气的谢时雨为所欲为。
  “哥,不是说最近都不回来了吗。”谢时雨眼里难得闪出点轻松的笑意,因为从那次争吵后,他和谢臻已经很久没有像以前那样安静的、略显亲昵的,坐下来聊天。大概过去要有大半年了。
  原因也很简单,谢臻虽然极力克制不让这样的情绪影响到他和谢时雨的关系,但还是会下意识逃避、躲闪,在无意识中减少了回家的次数。而谢时雨学业越来越忙,也不是每次都有空能够准确无误地出现在谢臻面前,外加他们两个都犟得离谱,没人肯再主动提起那天的事情,没人肯率先屈服。
  谢臻被他的话一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谢时雨的手背,示意他把手拿开。
  “……你在家无缘无故地烧了三天,我不回来看看,你醒来之后难道不会胡思乱想吗。”
  谢时雨支着身体往前倾,结结实实地埋在了谢臻胸口。细软的头发像是小尖刺一样扎在谢臻的脖颈上,有些痒痒的,谢臻僵硬着身体调整坐姿,顺势将谢时雨抱住,任由他拥抱着自己。
  谢时雨故意用干涩起皮的嘴唇蹭过他的锁骨,说话时还带着笑音:“哥,你能回来真的……太好了。”
  谢臻摸他头发的动作停了片刻,静静道:“平时多锻炼身体,增强点身体体质,不要再出现这样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等等还有一章呃啊啊啊啊啊
 
 
第32章 回忆 我说不要
  32
  在谢时雨十七岁那一年,也就是谢臻二十二岁大四毕业,正式进入鹤英分局工作后,发生了一件他们都会刻骨铭心记住一辈子的事。
  谢臻在入职后没过多久,在非任职期间,和高浩东遇上凶案现场,最后以谢臻肩部中弹、高浩东双腿残疾的结果收尾。那是谢臻人生最黑暗、最低谷的一段时光,因为肩伤位置刁钻,有少量弹片残存在谢臻的肩部,常年因为潮湿而感到关节疼痛,外加他的肩伤让他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持枪能力,谢臻被调配到接警员的位置暂居。
  他和高浩东进入警局不到两个月,一个再也无法做警察,一个无法再恢复到右手持枪的精度,甚至无法再成为负责第三性别专区的一线警员。除此之外,高浩东的残疾,让谢臻的人生几乎彻底幻灭。
  接到电话的时候,谢时雨刚结束一场模拟考。那天晚上本来还有一场数学考试,教学楼外也下着滂沱的大雨,雨声砸在石泥地上,散出雨后的泥土气息。电话是阿姨打来的,阿姨有些语无伦次,急得连鹤市本地的方言都冒了出来:“刚刚医院警局打来电话,说你哥哥受伤了!中了枪伤!”
  谢时雨安静聆听的神情,在听完阿姨说到受伤的时候,手机不可控制地砸在了地上。彼时正好,天边轰隆一声巨雷,连带着粗壮的闪电劈出一道亮光,生生豁开一道裂缝。他连忙捡起地上的手机,张口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线:“……在哪个医院。”
  “阿姨……!在哪个医院?”
  那天的雨太大了,敲在脸上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痛觉。谢时雨眼前混沌,看不清什么东西,甚至隐约闻到雨水、泥土气息中混杂着股淡淡的鲜血气。出租车被堵在路上,流水顺着发丝往下“啪嗒——啪嗒——”地滴下,谢时雨手指紧紧抠着,指甲生生嵌进肉里,疼得他有些发麻,半晌过去,他突然觉着自己有些喘不上气,那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忘记放松下来呼吸了。
  谢时雨指头上还沾着点点黑墨,是在考那场英语考试的时候留下来的墨渍,他可以说是狼狈,蓝白色的校服被雨水打过后紧紧贴在身上,高度紧张的情绪导致空气中隐约露出了些许琥珀气息。谢时雨的五感都变得很迟钝,慢慢挪向窗外,外面一片霓虹,在滴满水珠的车窗上晕染开来。
  谢臻,他想到这个名字,就很疼。
  他冲下出租车,连等待电梯的耐心都没有,用尽全身所有力气冲到了谢臻的病房。谢时雨像一只落汤鸡,隔着病房门的窗口,看着躺在病床上安静无声的谢臻。
  谢时雨用湿漉漉的手指握着门把,不敢走进去,攥着门把手出神地盯了很久。
  谢时雨最后还是没进去,他有点太狼狈了,他只要知道谢臻没事就好。不过多久,谢天宇和吴婉就会赶回来,很多事,都轮不着他来处理。
  “是家属吗?”护士正好路过,盯着这个湿漉漉宛若落汤鸡般的Alpha,轻轻蹙了蹙眉。谢时雨卡了下壳:“……嗯。”
  “等一下再进去吧,把你的信息素处理一下。”
  谢时雨有些恍惚,轻轻嗯了一声。
  直到最后,谢时雨都没有再回去,等到谢天宇和吴婉到了,谢时雨便偷偷摸摸走了,权当他没有来过。外面的雨逐渐小了下来,淅淅沥沥的,他在门口打车回了家。
  明天还有一天考试,谢时雨翘掉一场,又准备接连翘掉后面的两场。学校管得严,但谢时雨一直不是个特别恪守规矩的人,偶尔会毫无理由地请假离校,这样的事,谢时雨的班主任和谢天宇沟通过几次,结果发现家长也不太关心这件事,久而久之也处于一个放养的状态,毕竟谢时雨的各项成绩都很优异,除了这方面偶尔会出现点差池外,也没有特别出格的地方,于是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没有理由翘考试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藐视校纪校规。班主任打家长电话没能打通,最后还是直接打到了谢时雨的手机上,这次谢时雨倒是没有一个理由都不给,很爽快地坦白自己哥哥受了伤,他接下来也会缺考。
  谢时雨很坚持,听起来就知道是不一般的犟。
  那天晚上,谢天宇和吴婉一个晚上都没回来,谢时雨也几乎一个晚上没能睡着。他床头柜里还放着那串断了的佛珠,拉开抽屉还能听见咕噜咕噜的滚动声。
  谢时雨挑出那个“臻”,放在眼前看了很久,看到眼睛发酸、发痛。
  枪伤,会很痛吧。
  次日中午,谢天宇和吴婉回了家,他们不知道谢时雨在家,于是谢时雨干脆从窗户往下攀跳,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门,去了医院。
  谢臻已经醒了,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谢时雨推开病房门,声音不小,可谢臻却连看都没有看向这里。
  “哥。”
  没有声音。
  “哥……”谢时雨的声音变得有些不稳,他气息有点乱,隐约还带着点慌乱。谢臻眼珠稍微转动了下,看向他,沉默片刻,也只是挤出一句话:“你先回去吧。”
  谢臻身上的气质似乎在一天两天内就彻底蜕变成了这样,变得有些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生气。十几岁的谢臻很意气,有点儿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后来成年进入警校后,变得沉稳了很多,但身上的那股意气也没有灭,尤其是和高浩东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言行举止都充斥着那种轻松、肆意的状态,很有少年气。可现在的谢臻,莫名的,让谢时雨觉得很陌生。
  像是原本还绿意盎然的青松,一瞬间凋谢枯萎了。
  谢时雨待在门口很久,最后还是选择转身将门合上了。
  接下来很久,谢时雨去医院看谢臻的时候,谢臻都是一句话都不说,一言不发。直到谢臻出院,他告假回家休息,在家里待着的时候,阿姨每天都把饭送到谢臻房门门口。谢臻除了必要的时候会出门,其他时间都闷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比谢臻十六岁那年分化更甚。
  吴婉很心疼谢臻,几乎想到现在的谢臻都会忍不住挤出两滴眼泪来,而谢天宇则是恨铁不成钢地说就不应该纵容谢臻去报警校,不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可谢时雨什么都没想,没有去想如果谢臻不是警察就好了,也没有去想手串要是没断就好了,他一直只想一件事。
  如果可以抱抱谢臻就好了,如果谢臻可以依赖他一下就好了。
  谢臻这人太独,独到发生了任何事,谢臻都没法朝任何人吐出一星半点的苦水。
  谢臻在家里闷了接近一个月,每到下雨的时候,他还未痊愈的伤口都还隐隐作痛,最初的时候,疼到几乎很难忍,要靠着吃很多药才能把那股镇痛压下去。除此之外,谢臻一闭眼就是高浩东声嘶力竭地在医院里哭嚎喊痛的场景,是高浩东爆着青筋悲痛地询问能不能救救他的场景。
  一幅幅场景,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一次一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谢臻吞咽药片的时候,都有些难以下咽,他难以受控地想要哭出来,尤其是看见自己房间里陈设的那几张照片的时候,看见高浩东那张笑脸的时候。
  他对不起孤身一人来到鹤市做警察的高浩东,对不起高浩东远在天边的亲人。谢臻就算磕一万个头,都没法消磨掉内心深处的愧疚,那些愧疚汇聚成了乌黑、浑浊的湖水,这辈子都很难再清除干净。
  “啪嗒——”房间灯突然被打开,谢时雨站在他房间的门口,身形挺拔。谢臻将难以下咽的药片干咽了下去,被有些粗糙的药片喇过嗓子,声音有些粗哑难听:“出去。”
  “不要。”谢时雨静静道。
  “谢时雨,我再说一遍,出去。”谢臻抬眼,有些凶。
  谢时雨用力攥了攥拳:“我说不要,谢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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