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茗手指摩挲着发皱的书页,书页略微粗糙,指腹抚在上方有细小颗粒的质感,他嘴里跟着,手指从书页上离开,转而沿着书面边缘旋转,此刻的他像是心怀鬼胎的教徒。
晚餐是鲜美的菌汤,和发苦的野菜,看起来清简到了极致。
“老师,没有肉吗?”一位胆子大的学生用高昂的声音询问,他眼眸清亮,声音虽大但态度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抱歉,肉已经被老鼠啃食,没办法食用了。”这位老师看起来格外年轻,他难为情地笑了一下,继而回答。
“那米饭呢?”另一位学生举起手询问。
老师面带犹豫,神情难堪地抬起头面向正在等待他回答的同学,他轻轻地咬了一下舌头的边缘,像是在给自己鼓劲一般,“由于天气原因,我们接下来的几天都会在这里停留,为了避免物资告竭的情况发生,我们需要尽可能地减少用量。”
喧哗声渐起,熙熙攘攘的交谈声充斥在整个大厅。
这个场面显然是这位年轻的老师无法镇压下来的,他表情变得有些慌乱,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一般几乎让他难以喘气。
“请同学们稍安勿躁,保持安静。”他无助地喊着。
不多时,年级长举着喇叭走到台子前,“同学们请保持安静,天气影响是难以避免的,但我们已经向外界取得了联络,很快就有人来接我们了,接下来的时间请同学们尽力忍耐。”
他的声音洪亮,即使不借助喇叭也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在极度不安的状况下,他的语言如同安定剂一般令人信服。
吵闹的议论声被压了下来,大部分的学生看起来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把这件突发事件当作一场令人恐慌中又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的冒险。
反观任务接收者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尤其是联想到散布各处吃人的鬼怪。
难以下咽的野菜嚼在嘴里泛着苦味,裴茗轻蹙着眉,面部没有太多的表情,但能看得出他正在发呆。
“在想什么?”余自生凑到他的身旁问。
裴茗转动了一下眼珠,将发散的思绪收回后回答,“他们一开始就给我们发了压缩饼干。”
他双手捧着菌汤,感受瓷碗带给手心的热意,“你说,他们是一早就知道要在这停留了吗?”
余自生抬起头扫过每一个站在各自班级旁边的老师和另一旁的年级长,“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
“怎么了?”裴茗顺着视线看去,光线太暗了,要看清他们面部的表情实属不易。
余自生眯着眼睛看了好几眼,不自信地回答,“不确定,看起来有些悲伤?”
晚餐后,浴室里。
浴室分为几个隔间,隔间前都挂着一个近似透明的蓝布,隔间里的水洒没有水,想要洗漱只能靠着上午挑的水。
河水本就冰凉,外加上放在缸内许久,这会儿水早已冰得刺骨,乔眠舀起一勺水洒在身上,冷颤连同鸡皮疙瘩一起浮上皮肤。
“嘶,太冷了吧。”她哆哆嗦嗦地抹着身子,心下决定随便搓两下就离开。
啪嗒......啪嗒......
什么声音?有人在外面走动。
乔眠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隔帘,那脚步声似乎停下来了,滴滴答答地水声从高处溅落,她紧张地屏住呼吸,右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感官中传来心脏的怦怦声,她按了按胸口,掩耳盗铃般想要盖住这响亮的心跳。
“是谁?”
对面左手方向的帘子措不及防地被人掀开,伴着那人的一声惊呼和惨叫,一片寂静之后,一种骨头被人强行掰开的声音传入乔眠的耳朵,她本来不敢确定,但接着的啃食音印证了她的猜想。
乔眠不敢做出任何的行动,她的背紧挨着墙面,身子止不住地发颤,不知是因为肌肤所触碰的过度冰冷的墙面还是因内心害怕即将死亡的恐惧。
别过来,求求你。
她在心里祈祷,左手紧握住脖子上挂着的项链,那是用两枚圆形方孔的铜钱串在一根红绳上的项链,据说是因为从小被算出来命薄,家里人特地求来的。
乔眠思维发散地想着,突然眼前出现一道灰绿色的身影,那人僵硬地站在蓝布前,似乎将脸凑得很近,想要透过那块近乎透明的蓝布看到内部的环境。
此刻她无比的庆幸自己在洗澡时打湿了蓝布,上面的水珠滑落导致蓝布变得模糊,不然她可能真的要直面那张恐怖的鬼脸。
啪!那人在蓝布上用力地拍了一下。
乔眠被吓得身子抖了一瞬,紧闭着嘴才没让那一声尖叫从嗓子眼里冒出。
她的右手从心脏处向上挪,死死地捂着嘴。
一块薄薄地布料之隔,那人没走,用力地朝里面丢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擦过蓝布的边缘冲了进来,滚滚落于乔眠的脚边。
蓝布上的血水从上往下流落,最终在布的下端聚成一滩血水。
乔眠看向脚边的东西,她蓦然瞪大双眼,那是一颗眼球!一颗还带着血的眼球!
她的双腿已经被吓软了,只能依靠身后的墙才没使她往下跌坐。
外面的身影没感受到内部的动静,终于从隔帘前消失,她不着急出去,耐心等待了片刻,再没看到那抹影子的时候终于从肺腔中松了一口气,左手因过度攥紧铜钱而微微发痛,她后知后觉地松开,左手掌心留下了几道划痕。
“应该没事了吧?”其他隔间的任务接收者犹豫地出了声。
“好像是走了。”另一面任务接收者后怕地回答。
乔眠麻利地穿上衣服,用水勺打开那层有些重量的蓝布,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隔间,劫后余生地感觉没那么喜悦,反而增加了更重的危机感。
其中一个隔间渗着血水,细碎的肉沫掉落在污浊的地面,大家都选择了保持缄默,不再往里多看一眼。
夜晚的天空更加昏暗,窗外的树丛簌簌作响,余自生关紧了窗户,仍然不放心地站在窗前用力推了推,确定完全关紧后才坐会床上。
腰上被人猛地揽住,他轻轻地拍了拍裴茗的手,“你看窗外。”
裴茗从床上坐起,下巴搭在余自生肩上,窗户外的矮丛明显在抖动,像是在黑暗中潜伏的怪物隐隐有要露出獠牙的趋势。
呼呼的风声从窗户的缝隙里透过,如同鬼怪在耳边高歌又兀然将声线压低呢喃。
“晚上看起来不太平呢。”裴茗冷声说。
另一个房间,乔眠回到房间后早早躺到了床上,她的脑海里不停地充斥着在隔间里的画面,嘈杂的啃食音在耳边炸响,梦中,她光着脚站在怪物的身后,它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它在啃食,一个残破的带着牙印的手臂被胡乱丢在一旁,她想离开,试图挪动脚步,可身体就像是被人下咒一样无法动弹。
“不,不要......不要过来!”怪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默默将头以一百八十度旋转,乔眠陷入极度的恐慌,她摇着头,苦苦哀求。
她突然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阵饥饿感充斥着她的大脑,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她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好饿,我得去厨房找点吃的,哪怕是一个冷掉的馒头。
犹豫片刻之后,她站起了身,躺在床上的同伴还陷入睡眠中,还好没有把他吵醒,她想。
乔眠脚踩着拖鞋打开门,老旧的木门都有一个通病,打开时总会发出咯吱的一声响声,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空洞的走廊里无限放大,昏暗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唯一的光亮仅有快要燃烧殆尽的蜡烛所提供,她的身子顿时僵住了,但饥饿感还是战胜了恐惧。
她又将门推开了一点,缝隙刚好能使她侧身钻过,她迈开一条腿,对门的门缝里露出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她,也不知道对方在门缝前呆了多久。
“你......你好?”她畏畏缩缩地向对方问了声好。
他嗫嚅着唇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乔眠皱着眉侧着耳朵仔细倾听,“你在说什么?”
“不要在夜晚吃东西,会被抓走的。”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突然往黑暗里瑟缩了一下。
正当乔眠还想追问,砰的一声,对面的门已经被关上了,走廊里的烛火摇曳,混乱中似有鬼影重重,会被谁抓走?她想不明白,鸡皮疙瘩已经布满两只手臂,她不再有觅食的想法,还是保命要紧。
耳边传来小声地咀嚼声,听起来像是躲藏在暗处的老鼠在偷吃,又像是木头里的虫子肆无忌惮地啃食着木屑。
乔眠再一次被惊醒,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冷汗沁得她全身粘稠,她一把擦掉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
是梦中梦吗?
作者有话说:
乔眠:妈妈,我还不想死!呜呜
第93章 失踪的孩子
喀嚓喀嚓……
咀嚼声还未消失,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无比突兀,仿佛就在耳边。
乔眠紧攥住被子,手指深深凹陷露出可怖的青筋,她慌张地眨着眼,身子僵在原地,嘴里分泌出来的唾液缓而流入咽喉,动作紧张而胆颤。
声音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仿佛她一转头就能看见一具残破的尸骸以及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但她还是转了头,出于自己的本心。
另一张床上,一个黑黢黢的身影蜷缩在角落,埋着头喀嚓喀嚓地吃着什么。
乔眠愣了一瞬,在脑内藏着的弦轰然断开,她的声线中带着丝丝不易察觉地颤抖与愤怒,“吴江,你在干嘛?”
远处炸响了惊雷,闪电冲破天空落在地面上划出一道亮眼的光。
她看清了吴江手里的食物,恐惧和不知所措像是被人倒在了同一个罐子里搅和在一起,思绪变得混乱不堪,只见她兀然起身夺走吴江手里为数不多的压缩饼干。
“你不知道不能在夜里吃东西吗?”乔眠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怒气,她脚步不做停留地奔向窗外,一甩手将饼干扔出窗外。
“你干嘛?!”吴江皱着眉,不解地看着她,声音同样沾上了怒气,“你发什么神经?”
乔眠慢慢地回过神来,怅然地看着他又转而偏头看向窗外,嘴巴张了又合,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告诉他是因为梦吗?这也太荒唐了,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乔眠沉默了,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一阵刺耳的哨声陡然响起,本该是空荡荡的长廊外挤满了人,错杂慌乱的脚步声哒哒哒的响,哨音意味着危机的来临……
“快到大厅集合!所有人快到大厅集合!”年级长的大喇叭已经压制不住骚动的人流,学生们慌不择路地相互乱撞,已经有好多人摔倒在地。
余自生和裴茗走到了大厅的一个角落,窗外的闪电好像离他们很近,几乎像是要重重地砸在他们身上,响彻天际的雷鸣还没褪去,狂风暴雨已然来袭。
会发生什么?谁也不得而知。
“我会死吗?”吴江蜷缩在乔眠身旁,过于紧张的他心脏跳动得很快,他低垂着眼眸,不安地问。
“会没事的。”乔眠含糊地回答,试图将这个话题揭过去,她不敢看向吴江,她害怕死亡,也害怕同伴的离去。
突然有人惊呼,紧接着一群人瞪大双眼,抬起正在哆嗦的手指指向窗外。
一只巨型的蜘蛛在闪电的照耀下露出了它狰狞的模样,它的躯体庞大,足足有一整个教堂的大小,甚至更大。
它攀爬在教堂顶端,肢干以奇异的姿态冲破窗户钻了进来。
窗户瞬间发出破碎的咔嚓声,尖叫、哭泣、求饶声四起,乔眠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从她身旁穿过,手臂上的重量蓦然消失,她似有所感地转过头,吴江抓着她的手不知道何时松开了,只见怪物的触手穿破了吴江的心脏,将他吊挂在高处,吴江无神的瞳孔注视着她,心脏不断涌出的血液滴在她呆滞的脸颊上。
“不……不要。”乔眠伸出手想要够到吴江垂下的手臂,视线触碰到吴江临死前带着惊恐的眼神,又被吓得向后瑟缩,正正跌坐在地上。
怪物带着它的“猎物”们离开,黑黢黢的触手上长着细小的绒毛略过破碎的玻璃窗,它看起来非常愉悦,临走时还能听到嘶嘶的满足声。
这一刻教堂大厅充满了死一般的沉寂。
名为恐惧的深渊张着大嘴无声无息间将他们吞没,裴茗的脸色尤为难看,他默不作声地抬起手臂擦掉脸上沾上的血迹,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现在请同学们有序回到宿舍就寝。”年级长的脸色发沉,但仍然镇定自若地组织学生回到宿舍。
“你没看到死人了吗?”有同学愤怒地大声叫喊。
“那是怪物......我们都会被吃掉的!”有人惊恐地抓着同伴的衣袖大喊。
年级长再次举起了喇叭,他的表情一如往日般严肃,但此刻又好像沾染上了些许忧伤,“请大家保持冷静,现在立刻马上回到寝室就寝。”
众人的情绪被压抑到了极致,好像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引子就能引起所有人的爆发。
裴茗躺回床上,他偏着身子面向余自生,余自生浅浅的呼吸声绵长,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神充满柔和与不舍。
他缓缓起身,动作尽可能地放轻,脚踩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一股寒意从脚底钻入心间,他懒得换上鞋子,随意地穿了双不太合脚的拖鞋。
木门咯吱的响,吓得裴茗心慌,下意识看向余自生,好像没吵醒,他蹑手蹑脚地关上门,走廊里的风不知道从哪灌进来,吹得人发冷,裴茗只有一件薄外套,他冷得吸着鼻子,耸着肩膀往外走。
没有人把守,也没有怪物的身影,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余自生慢慢睁开了眼,他低垂着眼眸又轻飘飘地抬起,低头看到床边摆放的鞋子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怎么连鞋都不穿?”
他站起身,同样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裴茗的身影走在远处,这个距离足够远,但也能让余自生清晰地看见裴茗的身影。
他要去哪?为什么要瞒着自己一个人去?余自生压下心里的疑惑,他能看出来裴茗心里藏着事,已经藏了很久了,总以为水到渠成之后裴茗会主动告诉自己,现在想来怕是不会等到那个时候了。
他跟着裴茗,躲在一个树干身后,见他独自一人走到河岸边,蹲下身子随手挑了几块石头往河里扔,他脸上带着笑,但又好像不是笑,余自生看得不真切,总感觉自己躲在暗处跟踪的这个行为有些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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