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太过梦幻,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那段时间的所有,就好像是为了弥补他们的遗憾而给他编织的一个梦,现在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除了那把丢在别人家里的车钥匙,再无关联。
来不及想太多,泊禹回去冲了个澡,水流声淹没了卫生间里的水流声。
泊禹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位专家给自己打了五六个电话,他随意地把毛巾搭在肩膀上,点开未接来电回拨了回去。
“怎么了,叶老师。”
泊禹在学术上的造诣不说深,但也非常厉害,在读研的时候就跟着陈教授有幸认识了几位前辈老师,这位叶老师算是其中的一位。
在生物学领域中,他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前辈。
“我在你们学校的会议室,你赶紧过来。”
泊禹听出了叶老师语气上的不对劲,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吹,扔了毛巾就匆匆往会议室赶。
他手头负责的这个项目是国家重点关注的项目,不光是省里,甚至还会有更高级别的领导过来了解沟通。
近两年来,国家的同性恋情越来越普遍,与此同时,同性婚姻无法生育的问题就越来越受到关注,泊禹这次的研究方向就是让男人也能受孕,让同性之间也能有孩子。
他以为,是实验的方向出了问题,但没想到……
“泊教授,许教授,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七月的天气还很热,泊禹的头发没吹干,在外面走了一圈后,半干不干的软趴趴地贴在额头上,白皙的脖颈上还有几道水痕,不知道是水还是汗。
会议室里有西装革履的专家组和学校领导层,还有西裤运动鞋做样子的许教授,泊禹只来得及套了一件T恤就来了,仿佛与这间会议室里的人格格不入。
他来的最晚,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干脆直接拿了长桌上的文件扫了一眼。
大概就是,这次专家组来考察,许教授提交的项目内容和泊禹这边的研究方向甚至进度和报告都一样。
泊禹随意地翻了两下许教授的报告,把文件夹又丢回了桌子上。
他没着急开口,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凝视许教授,就压迫感十足。
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抹了一把汗,草草开口,“小泊啊,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急功近利,着急做出点成绩,但咱得诚实啊,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偷了别人的心血啊!”
泊禹皱了皱眉,抱着胳膊站在那里,食指有规律的在胳膊上敲了两下。
半晌,才掀开薄唇,凉凉开口:“许教授,您这话说的……”
忽地,泊禹突然笑了,眉宇间都染上了笑意,“我是想有点成绩,但到底没您着急啊。”
泊禹说完,许教授脸色一变,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又瞬间调整状态,脸上堆满笑意,“小泊,你这话说的,我毕竟是你前辈。”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泊禹和这位许教授的接触不多,但从其他老师口中也了解到,这位许教授学术上不差,奈何急功近利,嫉妒心强,在学校的风评也不怎么样。
他手底下的两个研究生都是因为其他教授的手底下名额满了,被迫调剂过去的。泊禹见过他们来自己的课上蹭课,也私下解答过他们的问题,却不想因此被记恨上了。
“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是我手里的,许教授是怎么接触到的实验报告的暂且不说,我手底下的本科生研究生参与这个项目的人不少,总有人能帮我作证。”
泊禹眼眸清冷,凉凉地勾了勾唇,冷睨群人又盛气逼人,单是眼神就已经让许教授头皮发麻。
许教授闻言抿唇,无声地攥了攥指尖,硬着头皮把另一份文件拿出来。
“泊教授,你说的项目一开始就在你手里,我承认,确有此事。”许教授把文件翻开,“你看,咱这白纸黑字可写的清楚,你早早签了协议把项目转到我手里。”
泊禹脸色一变,他对这份转让协议可没有任何印象。
许教授还在喋喋不休,“小泊啊,说到底我还得谢谢你,把项目转给我之后还念着给我帮忙,但是毕竟制度在这了,你看……”
泊禹把拿份协议拿过来,仔细翻看两遍,那个签名和字迹确实是自己的,不是模仿的,但自己又实在记不得什么时候签过这种鬼东西。
想着,泊禹指尖一紧,捏着文件夹的指腹都泛着白,对于这种涉及合同的问题,他向来谨慎,几乎每次都有仔细阅读过,唯一一次就是……
泊禹猛然抬头,是楚怀音!
他手底下的那个研究生,他父母从老家过来的那天,泊禹喝多了酒,被楚怀音追着回宿舍后签了一个名。
他当时还以为是三好学生推优或者贫困生补助的的证明材料。他当时醉了酒,拿着那几张纸浅浅看了两眼,脑子一塌糊涂,怎么也看不进去文字,没有从头看到尾就在最后一页草草签上了名字。
所以,就是那次!
泊禹闭了闭眼睛,白纸黑字的合同,他倒是百口莫辩了。
“许教授,清者自清,我会让律师联系你的。”泊禹用最快的速度在脑子里盘了一下整件事情的经过,最后选择不在这里做一些无畏的争辩,这种涉及知识产权的纠纷还是找专业的人士处理最为合适。
“抱歉,叶老,我觉得我们这边还需要一些时间。”
叶老师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泊禹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还是相信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短短几分钟,泊禹的脑子里已经从找律师想到了打官司,甚至是万一输了,就要把自己跟了这么久几乎要成功的项目交给别人了。
不行,他摇了摇头。对于他们来说,每一个项目就像他们的孩子,怎么可能愿意把自己半年的心血让给别人呢。
那就一定要找一个靠谱的律师。
泊禹握紧手机,明明学校里法学系也有很多德高望重的律师,但在那一刻,泊禹的满脑子里就只有那一张脸。
他穿着黑色西装,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带整齐地打在领口,站在属于他的战场上,侃侃而谈。
但是……
泊禹扯了扯嘴角,强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如果是在以前,不管是出于高中的同学情谊,还是同居时的暧昧情分,他一定会伸手棒自己一把。
但是现在,那天早上在酒店也好,那天下午在医院也好,与其说是吵架,还不如说是泊禹单方面的进攻,他几乎都把话给说绝了。
周乐衍那样的性格,没准真的能做到老死不相往来,那么现在,泊禹自己主动去找人帮忙,怎么看对方都不像是会答应的样子。
而且,就算周乐衍愿意,自己真的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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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无条件相信你,永远”
“小泊啊,不是我不帮你。”法学院一位老教授倒了杯茶给上门拜访的泊禹,“实在是大家都是同事,不好闹得太僵。”
泊禹接过茶杯,点点头表示理解。
在来拜访这位老师之前,他其实就已经预料到这种结果了。
世人忌讳如此,但又总是如此。大多数都既撇不开社会关系,又想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独善其身。
人之常情,尚能理解。
周乐衍因为上次在医院和泊禹吵过一架,情绪和状态都不太好,甚至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仅仅能靠戴宵凡开的药控制一二。
作为同事和下属,律所里的其他几位律师对于老板想休假,自然不敢有什么微词。只是默默把把他手里的几个案子拿到手里平分,毕竟一案一分成,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在周乐衍正式休假的第七天下午,他刚刚就着凉水吞下药片就接到了许雅男的电话。
“律所有事吗?”周乐衍摆弄着药瓶,开门见山地问。
许雅男不知道周乐衍和泊禹之间的不愉快,只当两人还好着呢。从宜大的师弟口中得到点关于泊禹的八卦就迫不及待地和周乐衍分享。
“衍哥,你最近都没露面,是不是在忙老板娘的事啊?”
周乐衍把药瓶推开,随手从戴宵凡中午过来洗的果盘里捡了颗车厘子,牙尖刺破果皮,汁水在口腔中炸裂开,酸涩直冲味觉,直叫人皱眉。
周乐衍艰难地把这股异味吞咽下去,咂舌直言,这车厘子没有泊禹买的好吃。
“他怎么了?”
“衍哥你不知道吗?”许雅男扯着个大嗓门直喊,“泊教授有个准备了半年地项目被一个老教授给截胡了,据说泊教授还被迫签了什么转让协议,现在正满世界找律师呢。”
周乐衍脸色一僵,含在口中的果核顺着滚动的喉结滑入肠道。
倘若他不知道也就罢了,但现在知道了,能做到袖手旁观吗?
但泊禹没找过他,这是事实。
站在宜大南门门口,周乐衍连续深呼吸了几次,在第六次把手伸向领带整理本就不乱的领口时,终于下定决心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校门。
周乐衍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宜大,竟然是为了处理一起知识产权纠纷,还是自己上赶着来找当事人。
“同学你好,方便问一下生物系泊教授的办公室吗?”
周乐衍也没想到。自己在路上随手抓的一个学生,在抬头看到他的那一刻竟然眼前一亮,“周律师……不对,是师母!”
周乐衍眉心微蹙,被这一声“师母”叫的莫名其妙,“什么?”
那同学一摆手,“上次在学校后面的那家面馆,当时您和我们泊老师在吃饭,我们见过的。”
周乐衍眯着眼睛回忆,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他分明记得自己当时说的是“拼桌的不认识”。
也就是说,在他走后,泊禹又跟那几位同学说了什么。
“哦对了,师母您要找泊教授是吧?我这就带您过去。”
周乐衍不知道自己揣着什么样的心情跟上这位同学,只知道自己满脑子都是那声“师母”。
那位同学是个人精,估计是看出了周乐衍的局促,赶忙主动搭话,“我叫小张,是泊老师亲自带的研究生,泊老师的办公室应该在西边,但是这会儿他应该在宿舍,我带您过去。”
周乐衍忙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小张后面,无暇顾及所谓的校园风景。
“咚咚咚——”
屋里的人似乎火气有点大,开门的动作就不温柔,烦躁中带着几分不耐,门板若不是made in China估计也扛不住这么折腾。
门一打开,周乐衍就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直打哆嗦。
“老师,师母过来找您,我把人送到了。”小张率先开口,旖旎的眼神扫过两人,贱兮兮地缩了缩脖子,“那我就不打扰您二位,先行告退了。”
小张走后,泊禹还保持着扶门站在门口的动作,半晌才反应过来,“你……”
他张着嘴巴,不知道是惊讶于周乐衍来了宜大还是惊讶于周乐衍来找他。
周乐衍抬眼,泊禹比他高上几厘米,要想直视他的眼睛,总是要抬头的。才一周左右,这人怎么瘦成了这样,周乐衍不悦。
“协议的事我大概了解了。”周乐衍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虽然我国没有明确规定在醉酒状态下签订的合同是否有效,但根据我国《民法典》第一百五十一条,一方利用对方处于危困状态下、缺失判断能力等情形,致使民事法律行为成立时显失公平的,受损害方有权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予以撤销。”
泊禹大脑还处于宕机状态,完全没反应过来。
周乐衍又继续说:“而且,你那位学生用假文件欺骗你签字,已经构成了欺诈,你可以起诉他。”
泊禹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忙让开身子,把门口留出来,“先进来吧!”
周乐衍扭了扭左手手腕,擦着泊禹的肩膀进了门。
教师公寓不像学生公寓那样上床下桌,一张单人床贴在墙边,地上还摆着一张桌子和一个不大的柜子,说不上好条件。
周乐衍进门后仔细打量了一圈,最后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落座。
本就不大的公寓突然挤进来两个一米八多的男人,显得更加拥挤。
泊禹带上门后转身过来,唯一的一把椅子被周乐衍占了,他回头坐在床边,两条大长腿局促地交叠在一起。
周乐衍把公文包放下,无意间瞥到了书桌上的一本知识产权法,在泊禹过来收书之前抢先一步拿起来。
泊禹强抢不成,也就没再拦着,就坐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这位大律师。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能出声的人都安静下来,书页翻动的声音格外明显。泊禹早在那双手先一步拿到书的时候就放弃了挣扎。
看书本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但不知为什么,放在此时此刻就有一种被抓包的窘迫感,泊禹莫名地脸热。
低浅地笑声轻入耳畔,泊禹抬眸,刚好撞进那双说不上揶揄还是调戏的眼神里,心跳仿佛又漏跳了半拍。
总是这样,多看一眼就沦陷。泊禹没出息地想,大概这一切都叫做心甘情愿吧!
再抬眼地时候,周乐衍已经收敛起刚才那副样子。西装革履,衬衫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第一颗扣子,表情认真严肃,和他想象中的工作态度一样。
“泊教授聪明,自学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周乐衍摸了摸下巴,故作沉思,“以”字被他拉长了尾音,忽地轻快开口,“但是,能不能麻烦优秀的泊老师给我们这些底层工作者留点机会?”
泊禹没忍住笑出声,原本纠缠着眉宇慢慢打开,眼尾微微挑起一些弧度,显得整个人更加温润。
明明就是想说他学了也没用,不建议他这种门外汉轻易尝试自学,但话到了他嘴里,却又让人听起来还不错。
泊禹点头,他知道周乐衍是在给他台阶下,在用一个不会让他尴尬的方式告诉他,“交给我。”
“无条件相信你,永远。”
周乐衍合上书,眼眸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巴张张合合,可能觉得还不是说那些话的最佳时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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