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达点头,明白沈乐成的意思,笑道:“小弟这就为哥哥效劳。”
沈乐成拱手礼:“不敢当。”
说完两人笑开了。
白和泽从窗边走,轻咳两声。
沈乐成看过去,白和泽已经转过偷看的脑袋,装作从窗边经过的样子。
“白和泽是不是生病了?”周文砚问沈乐成。
沈乐成摇头不知。
“如果真是病了,你可得跟夫子说,别染上病气了。”
沈乐成点头。
每天都从窗边过三四次,可有他的。沈乐成看破不戳破。
等到散学,季明达已经带着不少消息了。
“沈将军将云夷郡接壤的吠郡、六修夺回了,云夷王的军队节节败退。”
周文砚竖起大拇指:“论起排兵布阵,沈将军堪比这个。”
沈乐成将周文砚的大拇指推出去,季明达接着道:“皇上高兴,这几日正在准备家宴。听说已经松口了。”
这个松口,大家都明白,代表了郡王们马上就会从皇宫中出来了,等反贼云夷王被抓,暴动平息,清白的郡王们将会重新回归他们的封地。
凡是对政事有些了解,头脑清晰的人都明白,这样的结局便是大好了。
李舒连忙问道:“国子监里的那些世子呢?”
“没消息,大概还是留在京都。”
周文砚安慰李舒:“那时他们没有了靠山,可是咱沈哥有大靠山。就是他们怕咱们了。”
沈乐成笑笑,表情一点也不严肃的警告道:“可别脑子不清醒到人家面前挑衅。”
“我们又不是没脑子的人。”
才过两日,正式的旨意也下了,家宴定在了国子监休沐后,镇北侯府也被邀请,沈安成代表镇北侯府入宫赴宴。
“家宴怎么还将你给拉上了。”沈乐成吃着苹果对沈安成吐槽,“大哥如果不想去的话就别去了。”
沈安成没说话,身为有官身的侯府世子他每一日都是极忙的,沈乐成接着道:“对了,我最近听说大皇子总是登门。”
他又问道:“大皇子的封地何时定下,又何时去往封地?”
沈安成从卷宗里抬起脑袋:“以后都与大皇子保持距离,不要与他有来往。”
“如果大皇子硬来呢?”沈乐成反问。
沈安成先是回忆,而后皱眉问道:“你什么时候遇上大皇子了?”
“我就是说如果,如果。”
沈安成看了眼沈乐成:“那就让他不喜,抄书又不是第一次了。”
沈乐成无语,良久才道:“你可真是我亲哥。”
九月初六,晴,皇上在皇宫内摆家宴,在京的郡王以及世子都在席上落座,朝中重臣作陪。
酒席上,酣醉时,五六穿着太监与宫女服饰的刺客突然发难。
家宴乱作一团。
沈安成依仗灵动的身手迅速来到皇上身边,反应过来的侍卫们也都去保护皇上。
因着旧伤,沈安成不敌,为护住皇上挡了一浸毒刀。
沈安成病危。
宫中内侍告知沈乐成这则消息时,沈乐成宛如石雕。
“我大概还在做梦。”沈乐成朝舍房走。
内侍快步拦在沈乐成身前,跪下。
沈乐成看向白和泽站在门口,神情复杂对他颔首,接着白和泽的身影模糊。
第115章
沈乐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抵达皇宫的,这一路完全是被人拖拽着,等他回神,他已经在沈安成的床边,手脚不知道放在何处,仿佛是在别人家做了错事而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沈安成闭着双眼,看起来与平时睡着后一样,只是脸色没有往日的红润,胸口没有轻微的起伏。
沈乐成仔细看着沈安成的脸,眉尾是嫂子刚修过的,眼下有他一直羡慕的熬夜出来的卧蚕,鼻左翼那颗浅棕色小痣是苍白面容上唯一的点缀,嘴唇深紫将整张脸衬得有些妖异。
一遍两遍,沈乐成看着沈安成的脸,越看他越无法确定身前的人是否就是他那个无所不能的哥哥。
记忆中的哥哥身形样貌在模糊。
脑子告诉他,这不是真的,不断抽疼的心脏告诉他,这是真的。
沈安成,就这样突然的死了?
为什么,就这样突然的?
镇北侯府在清晨挂上白幡,沈安成的尸体是沈乐成从皇宫中抱出的。
跪在灵堂前,沈乐成有些茫然,这是他三世人生中第一次经历亲人的生离死别。偶尔无聊时他会想如果自己面临死亡了会怎样,如果是便宜爹死在战场上他会表现的有多么平静。
没有经历时候才会觉得人死如灯灭是很正常,很容易接受的事情,可真正经历才能领悟到,留在这世上的人是最可怜的,才能领悟那股悲怆。
“你在怀疑谁?”白和泽与沈乐成相对而立,前院的丧乐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在沈安成死亡的第二日,皇宫中也传来了消息,彻查后确认那几名刺客是云夷王安插在宫中的人。
沈乐成声音嘶哑:“我这几日想了很多。云夷王安插在皇宫的刺客,我不信。”
他语带嘲讽:“云夷王终归比皇上差了一筹。”
从谋反之事开始,一切看似都云夷王的谋划,其实都掌控在皇上的手中,云夷王确实在宫中安插人了,可是在后的黄雀也可以将人替换。
前方沈斐捷报频频,后方云夷王因恨刺杀沈世子,这确实合理。
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皇上会不知道这般“盛大”的谋划吗?
“谁都逃不过的。”白和泽小声道。
沈乐成颔首肯定白和泽的说法,他接着说了句毫无关联的话:“从云夷王谋反后,大皇子的双眼更有神了。”
白和泽会意:“最近被弹劾了三个人,其中两人是大皇子的推举上的,空出来的位置被太子推举的人占了。”
他稍稍停顿:“将这把火点着,你不后悔?”他还记得前一段时日,在沈乐成口中出现最多的就是大皇子了。
沈乐成不在意道:“有云夷王前车之鉴,皇室内乱是迟早的事,我们只是让事情更加顺利,我为什么要后悔。”
“你总是不放心我。”沈乐成微笑接受白和泽的关心。
上一世他可是光明神殿安然活下来的圣子,并非贬义上的圣父。
沈安成死后封爵,沈乐成同时继承了侯府世子的位子,无召沈斐没有回京,即便他的大儿子死去。
秋老虎的天,比夏日的烈日有过之而无不及,城中的燥热等待着一场秋雨降下。
不过在秋雨落下前,天闷闷的,天地仿佛蒸笼,更加热了。
“娘,日头毒,别在外头久晒。”沈乐成站在院门口。
自从沈安成死后,沈母就喜欢搬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仿佛沈安成还小时,他在院子里疯闹,她一边做着女红一边看顾着他,长大些了,沈乐成总是会跟在沈安成身后,她便在院子里教导沈嘉做女红。
“好。”沈母口上应好,却一动不动。
沈乐成上前将人搀扶,沈母这才动作。
沈母握住沈乐成的胳膊,她转头问道:“阿嘉产期是这段时日?”
沈乐成点头:“今日十月二十。”
嵘王上一次登门镇北侯府,曾告知他们,出发前,他们在嵘郡请大夫算过,临产的日子大约在十月中旬。
“那便是已经生了,也不知道是个小子还是个姑娘。这般光景了,该是有消息传回来了。”
说着,沈母絮絮叨叨起来:“头胎还是生儿子好,嵘王毕竟是个郡王,有儿子了,阿嘉也能在王府中站稳脚跟,而且哥哥总是能护住下面的孩子。”
“不过姑娘也不错,姑娘是小棉袄,总是比皮实的儿子乖巧听话,也能在府中解解闷、说说话。王府中的日子总是不会太难过了。”
沈乐成笑道:“该我说,大姐最好是个龙凤胎,寓意好,还好事成双。”
“不成,太危险了。”沈母看向沈乐成,“我对你说这些做什么,这不是你该听的。”
惨遭拒绝的沈乐成笑了笑,然后对身边侍女示意开饭。
坐在餐桌上,沈母等待陆续上桌的菜,又看了看那几个经常坐了人现在却空荡荡的位子,轻叹问道:“你嫂子呢?”
沈乐成心中悲伤再次涌出,回答:“嫂子在小佛堂。”
沈母张嘴想说话,却又合上了嘴。
吃过饭,沈乐成陪着沈母坐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院子,沈安成待过的前院封起来了,从外面看,院子里杂草丛生,只是一个月没人打理便有些破败阴森的感觉。
沈乐成推门,让元宝拿了镰刀和清扫的工具,挥退小厮,自己进了院子,打扫起来。
等干净整洁了,沈乐成才给院子重新落锁。
家里只有沈乐成一男子,再加上沈安成的事,沈乐成便没再去国子监,已经算是变相的休学了。
每日在家简单的日常,安逸舒适,如果没有沈安成这事就好了。
京都盼着的雨终于降了下来,让京都彻底步入了秋日,一场秋雨一场寒,前几日还穿着薄纱般的衣裳,这几日便将厚实的披风披上了。
管家从外走入,站在书房门口道:“嵘王府的人来了。”
沈乐成放下手中的账本:“可是大姐那边的消息?”这时间,该是嵘郡那处的消息传到了。
管家应:“不知,不过门人道那人脸色并非喜色。”
沈乐成心中突的疼起来,一种不详的感觉陡然升起。
“嵘王呢?”沈乐成又问。
管家道:“不久前,嵘王被皇上召进宫了。”
嵘王府上的传话人进了前院,见到沈乐成后便跪下伏在地上:“世子大人,嵘王妃与小公子走了。”
听到沈嘉的死讯,沈乐成以为自己会难以控制情绪,但他比想象中还要冷静,似乎内心在之前便已经告诉他,沈嘉凶多吉少。
“死因呢?”
“难产。”
沈乐成再次问道:“死因呢?”他紧盯地上的小厮。
小厮吓得在地上打摆子,不敢说话。
沈乐成深吸气,道:“告诉嵘王,如果他查不出沈嘉的死因,那我不介意亲自去嵘郡。”
小厮走后,沈乐成对所有人道:“这件事暂时不要传到娘的耳中去。”
独自一人坐在房间,沈乐成闭眼。
嵘王没有妾室,只有通房丫头,宠妾灭妻可能很小,但并不排除,嵘郡天高皇帝远的,大姐又怀有身孕,生产时最是容易被动手脚。
冷静。沈乐成告诉自己。
其实还有种可能,消息传到镇北侯府,皇上正好将嵘王传入宫中。
可皇上他疯了吗?
沈乐成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
是谁都不重要。他偏头看向窗外。摆在他面前只剩两条生路。
第一条,继续做他的纨绔,等到镇北侯府破败;第二条,去军营。
这并不是公平的选择,因为第一条走到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第116章
北国与晋国接壤的地方一年只有两季,夏季与冬季;夏日时一日土干枯龟裂成块,风吹来西北的黄沙,只要在外便是黄沙糊脸;夏季的结束往往是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雪先从高山上下来,接着是边疆的战场,寒风卷席着冰渣子吹得脸生疼,脚下的土被冻得硬邦邦的,在那个天道下,也没人敢用铁器,怕手贴上去便是直接连皮带肉撕下来。
沈乐成抵达边疆时临城刚下了初雪,初雪连下两日,脚下的沙石裹着冰雪,寒意从脚底直窜心窝。
他感觉整张脸都不是自己的,两颊又疼又痒,嘴唇皲裂却不敢舔舐。
这辈子,上辈子,亦或是上上辈子,这是他第一次对干燥与寒冷有如此深的感受。
沈乐成内心泪流满面:如果有下辈子,他一定要做个躺平的咸鱼。
“将军尚未归来。世子怕是不清楚,现下恒阳山大雪,已经封了过山的路。”
沈乐成看着身前宣节校尉粗犷如砂砾的黝黑的脸,模样老实憨厚,是沈乐成最不爱面对的人。
他问道:“恒阳的雪会下多久?”
宣节校尉摇头:“若是将军回来,下官会让人叫世子的。”
来此十日,沈乐成就被架空十日,述职后直接安排了个无事的空闲位置,就像是来这么个苛刻环境养老般。
临城事由全权归陈将军负责,主事的一直不归,沈乐成不曾拜见过陈将军,他在临城的身份就是个尴尬。
两个月前,沈嘉的死讯传回沈府,嵘王府内传回,府内丫鬟勾结稳婆,趁着主母生产下毒手,致使一尸两命。皇帝大怒,同时也为了“安抚”沈家,将嵘王圈禁。
嵘王算是彻底废了。
因为大皇子曾在兵部任职,沈乐成起初找了大皇子,没几日太子寻过来,并透露出如果是他将沈乐成塞入军中的,沈乐成需要代表沈家支持他。
这本来就是沈乐成的目的,他甚至没避开皇帝的眼线给大皇子传话,言明收回他之前的请求。做一个傻白甜该做的事情。
两个皇子都下场了,皇上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宜了沈乐成达成所愿。
不过这个所愿,倒是与沈乐成想象中的极为不一样。
沈乐成低头看了看红彤彤的手,也幸好自己的习武,不然得肿成馒头大小,手中是一张竹制的文书——他的任命书。
昭武校尉,虽然才正六品,但老虎不在家,六品也个大王不是?虽然是个纸的。
不过沈乐成在这边等待的这几日并非没有任何收获。他老爹虽然未在恒阳城镇守,但在军中的人脉却不少,这段时间,沈乐成除了在城中晃悠观察周边环境,同时也是在等自己的帮手。
下值后,沈乐成回到自己的小院子看见老爹派来的人傻眼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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