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裴嘉泽,你是真的关心我的安危,还是也想不择手段留下我?”
只这一句话,便令裴嘉泽的私心无处遁形。
他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怕他死得猝不及防,连累了你。”
“不会的。”顾景林回道,“你们每半日都会查看一次他的情况,他若死了,及时令我知会便是,白头蛊的效用会在一日内发作,就算发作了,我也能再支撑两日,足够……足够我驱动玉牌离开了。”
“可,如此便没有回头路了。”裴嘉泽的眼神逐渐落寞,“若你此后对谁动了心,想留下,便没有机会了。”
顾景林勾了勾唇,眼神闪着纯粹的笑意:“动心吗?我已经动过心了。”
“对季冬?还是对宋元耀?”
“皆有吧。我对季冬是喜爱,对阿留的感情则复杂许多,有怜悯,有愧疚,还有其他的很多很多。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敢因为这份动心留在此世。时间到了,我便该离开了,若留在这儿,怕是后患无穷。这次牺牲裴瑜,算是给自己,也给阿留定下个时限。”
“砰——”的一声,顾景林话音刚落,厨房的门便被猛然撞开。
二人惊讶地望去,只见宋元耀双目赤红,眼中含泪地望着顾景林。
看来,他是听到了刚刚的那些话。
顾景林看了看手里的饭菜,不知道能否送过去了。
宋元耀走到了顾景林面前,忍着想把那些下了毒的饭菜打翻的冲动,颤抖着眼眸问道:“非要这样吗?”
顾景林万般理由无法说出口,最后,也只应道:“嗯。”
“不能……不能为了我……不……应该说不能给我个机会吗?至少……至少试着相处……若你愿意与我共度一生便留下……若不愿,至少也不算留遗憾……”
至少,给他一点缥缈的希望。
若是从前的顾景林,或许会在此刻顺着台阶下,说些好话糊弄宋元耀。
可现在,顾景林不想骗宋元耀了。
他捧着宋元耀的面庞,指尖拂去其上的泪水,温柔的目光几乎要溺死眼前的人。
“这是最后的时限。”顾景林叹息道,“来此世,我只能停留二十年,这是我完成宿命的时限。”
所以,他才要借白头蛊留下最后一道保障。
“至于二十年之后,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况且,这里终究不是我的世界。阿留,放我离开吧。”
“宿命……宿命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宋元耀哭了,哭得凄厉,“因为所谓的宿命而来,又因为完成的宿命就离开,我对你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过客,是吗?”
“不是的。”顾景林抱住了宋元耀,语气中含着深深的怜爱,“从始至终,我都是因你而来。”
第112章 领悟
宋元耀不明白顾景林的话什么意思,他本能地以为只是在哄骗他,可顾景林却不愿意继续解释。
那句话,仿佛只是无意中说漏嘴的秘密,否则,若是真要借此话哄骗他,为什么不愿意多说几句?
顾景林只是坚持道:“阿留,让我去见裴瑜吧。”
“让你去见他……”宋元耀一抹泪水,借着便打翻了刚盛好的饭菜,怒道,“不可能!让你去给他下毒,然后以你的命要挟我吗?顾景林,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啊!”
“还有你!”宋元耀怒目圆瞪,指着裴嘉泽质问道,“你就如此轻易地将毒交给他了吗?!”
裴嘉泽别过头不敢面对宋元耀,还是顾景林握住了他的手,叹道:“若我不这么做,我就不知道要如何回家了。”
白头蛊将他与裴瑜的命数相连,五年左右,裴瑜会死,届时他也将受到牵连,逐渐散失生机。
他不知道宋元耀会不会放他走,他不敢赌,只有用这个方法,宋元耀才会在他将死之时,将玉牌交还给他,放他离开。
只要他离开此世,此世的牵绊都将被斩断,背上的纹身也好,白头蛊也罢,都不再能牵制他了。
宋元耀不知该怎么回应顾景林的话,他只能自私地乞求道:“不能不走吗……先生,至少给我个机会好吗?季冬就是我,你对我该有半点真心的,为什么……为什么不肯给我们二人厮守的机会呢?明明我们之间的阻碍已经斩断,明明我等了你那么久……”
“五年。”
“什么……”
顾景林深深地凝视着他,眼神不再逃避:“这是我之前欠你的答案,不只是交给季冬的答案,还是给你,给阿留的答案。”
这一刻,宋元耀的心情复杂极了,没有太多的喜悦,只感到了漫漫的空寂。
“这是……补偿吗?”宋元耀颤抖着声音问道,“因为愧疚?还是只是敷衍我的权宜之计?你不告诉我你是林深,不告诉我那些瞒了我多年的事,你要我怎么信你啊!”
顾景林没有因为宋元耀的一道道质问而心虚,或是避而不答,而是很认真地将每个问题都回答了:“不是补偿,因为……我欠你的一些东西,其实已经还清了。不是因为愧疚,至少不只是因为愧疚,我给你这个答案,是因为你确实是唯一牵动我心绪之人。还有,不是敷衍你,这是承诺,若你不信,我想,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
裴嘉泽似乎意识到了顾景林将要说什么,他正欲阻止,却顿住了动作。
罢了,左右也瞒不了太久了。
宋元耀怔怔地看着顾景林,感觉接下来对方将说出去的事,或许会解开他藏于心底多年的疑惑,也会彻底打破他过往的认知。
他听顾景林道:“你问我当初给你下毒想过后果吗?我想过的,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一直让你毁容下去,从简风白逼我给你下毒的那时起,我便想好要如何救你了。”
宋元耀无措地望向裴嘉泽,眼神仿佛在问,难道不是你救的我吗?
裴嘉泽摇了摇头。顾景林继续道:“你还记得,简风白划伤你的脸的那日,我对你说了什么话吗?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宋元耀茫然地摇了摇头,那日的记忆太过惨痛,他不愿意回想,但此刻被顾景林提及时,脑海中依旧闪过了曾经的画面。
他想起来,顾景林挡在他面前,跪在地上,卑微地向简风白求情。
他想起来,他被简风白残忍地划伤了脸,被顾景林抱在了怀中。
他想起了痛不欲生的时刻,想到了自己忍耐到极致时咬下的血肉。
——那是顾景林的血,他疼得咬伤了顾景林的颈。
可顾景林却告诉他,让他咬着,多喝点血。
“血……”
“是。”顾景林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出了曾经不为人知的真相,“因为饮了我的血,所以你的伤势恶化的不快,而后宋穆来找我,我放了血,掺在药中,才使得你恢复了容颜。”
“什么……我本以为……本以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你……”
“没事的。”顾景林揉了揉宋元耀的脑袋,动作温柔,“我将你拉入局中,救你本就是我的责任。”
宋元耀苦笑一声,闭上了眼:“所以……在下‘满月’之前,你早就想好了真正的解药。”
“嗯。”
宋元耀颤抖着眼眸凝视着顾景林,忽而靠近了他,问:“可是,在宋穆死后,在我重伤之后,你又是如何解开我的毒,你明明……失踪了。”
顾景林道:“宋穆应当同你提到过,关于契约的事吧?”
宋元耀瞳孔猛地一震,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死死拽住了顾景林的手臂。
“什么……什么意思!你……你同我建立了那‘契约’?!什么时候,什么……”
话音忽地又止住,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猎场。”顾景林回答道,“猎场那时,你被重伤,‘满月’也因此发作,你濒死,我唯有同你立下契约,才能留你一命。”
除了宋穆告诉他的那些关于契约的事,他对所谓的契约知之甚少。
裴嘉泽见顾景林不愿深谈,但又觉着有必要让宋元耀知道当年那件事完整的真相,便出声解答道:“陛下,当年先帝与林王同时失踪,找到他们之时,身受重伤的先帝康复得异于常人,但只是断了腿的林王却昏迷了许久,那时,想必林王便是与先帝立下了契约。立下契约对林王本身伤害极大,却有令结契者起死回生的效用。契约时效七年,七年内,林王须保结契者无虞。”
宋元耀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下被砸懵了,他按住发胀的心口,问:“所以……那半年,你不是刻意躲我,而是……因为救我,所以不得不去养伤……”
顾景林轻轻应了一声,裴嘉泽补充道:“那半年中,林王一直昏迷着。”
宋元耀的心都要碎了,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啊!
从始至终,顾景林都没有对不起他,他的伤、他的毒,最终都以顾景林的血肉为药治好了。
可他偏偏以为顾景林早就弃他而去,还对其心怀怨恨。
“我……”
宋元耀想解释什么,或是道歉,可一张口,泪水便忍不住流下了。
顾景林抱住了宋元耀,像许多年前宋元耀初入禁宫时那般,给予了对方最珍贵的温暖。
“不要自责。”顾景林擦了擦宋元耀哭花的脸,眼神温柔,“是我怕你知晓契约后牵制我,所以我才一直隐瞒着。”
宋元耀听不进去了,他只知道,顾景林为他做了太多太多,从禁宫中对他伸出手开始,对他就不仅仅是单纯的利用,而是救赎,是扶持,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被顾景林抛弃过。
他将脑袋埋在了顾景林的颈间,勉强调整好呼吸,哽咽着请求道:“不要对裴瑜下手,求你了,至少今天不要。先生,我还没做好面对你离去的准备,求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看着宋元耀哭得几近抽搐的模样,顾景林终究是心软了,他也认识到,自己对宋元耀实在太残忍。
他总想着放开手让宋元耀自己去走那条孤独的路,却没想过宋元耀自己心里承担着多少苦。
“好。”
顾景林答应了,宋元耀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但很快,他便破涕而笑,然后吻上了顾景林的唇。
顾景林没有拒绝,也没有主动迎合,毕竟,身边还有人看着。
裴嘉泽僵住了,强迫自己别过头不看,但余光却贪婪地望着顾景林被亲吻的模样。
他的心酸涩极了——这就是嫉妒吗?
-
与顾景林回到皇宫后,宋元耀像是开了窍般,先是将各种顾景林喜欢的东西往文心宫里送,一有空还拼命粘着顾景林。
晚上批完奏折后,他特地沐浴完了才去找顾景林。彼时顾景林正在看书,而宋元耀则顺势提及了今日繁忙的政事,还打了个哈欠。
“你若困了,便先躺在榻上睡会儿吧。”
顾景林如是说道。
于是计谋得逞的宋元耀溜到了被窝里。等到顾景林要歇息的时候,他忽然起身将顾景林压在了床榻上,勾引般的吻便落到了身下人的喉结上。
“今晚,我想陪着先生睡。”宋元耀低哑着声音道。
顾景林揉了揉宋元耀的发,莞尔道:“阿留若无处去,我也不是不可收留一晚。”
“那若是阿留每夜都无处去呢?”宋元耀问。
“那陛下可就该充盈后宫了。”
宋元耀脸一垮,随即委屈地道:“才没有后宫,先生何必如此试探我?我只会有先生一人。”
“没有后宫?可你有没有想过,储君要如何定?从你的兄弟那边过继吗?”
“才不是。”宋元耀有些骄傲地说,“我已经想好了,我与先生一同将睿儿抚养长大,好不好?”
顾景林一愣,先是呵斥道:“胡闹,睿儿是裴家人,怎么可能当储君!”
第113章 终局
“况且,睿儿只是裴瑜抱养来的孩子,血脉与哪边都沾不上,皇家最重血脉,你怎能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面对顾景林的斥责,宋元耀只是讨好地亲了亲顾景林的唇角,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先生且听我解释。尉迟骁一案后,算是将当年的事彻底揭露到了人前,虽然凶手已伏诛,但先生的部下却是并未因此打消疑虑,而是怀疑起了宋穆当时也参与到了其中。睿儿毕竟在众人眼中是林深的亲子,若他有才,将他过继于我膝下,立其为储,也不失为一种制衡之道。”
顾景林别过了头,有些恼怒地捂住了宋元耀的嘴,冷声警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想着让我多一份牵挂。但你要知道,皇位不是儿戏,就算你立睿儿为储能暂时制衡,但一旦这江山不姓宋了,那么就将后患无穷。”
被戳破了心思的宋元耀眼神瞬间沮丧了下来,顾景林无法面对这样的眼神,于是也放软了语气,劝道:“阿留,这是你的国家,林深早在启开元年就逝去了,无论我能陪你多久,这个国家的治理,最终都是要靠你。所以,不要以大夏的前途为赌注,在我身上下赌,好吗?”
漫长的沉默后,宋元耀终于点头了,然后便将脑袋埋在了顾景林的颈间,像只受伤的孤狼般,寻求一点儿安慰。
他知道顾景林说的都是对的,只是,真正听到这些道理从顾景林的口中说出来时,他还是感觉心痛极了。
因为,这就是意味着,顾景林从未想过与他共度一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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