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颜心里一惊他懂了对方的意思。
“小渺儿,拿副弓箭来,别太沉的,把它捆在箭上。”
于渺一愣:“捆箭上做什么……等等,确定能行吗?”
“我们照做便是。”兀颜坚定道,“乖,去拿来。”
命运这种东西,光怪陆离。
当你准备万死不辞的时候,它总是在最紧要的关头手下留情,让你留有一线生机。
而当你想要争取一把,赌一赌,它又摇身一变,那么地残忍,那么地壮烈以歌。
“如何?失去的味道不好受吧?”齐王抵着元彻的咽喉,“从本王有记忆开始,每天都是如此,今天该你了!”
“像你这种人,”元彻费力抓过一片砖瓦,猛地砸向齐王的脑袋,“活该永远活在阴沟地道里!”
血色再现。
元彻一把掀开齐王,拔腿向沈之屿跑去,中途脚底的砖瓦垮塌,齐王乘胜袭来,抓着他的头往地上一扣。
砰!
鼻血立马横流,元彻暗骂一声,横手一抹干净,大概是穷途末路,齐王这时意外地能打。
“这种人?本王哪种人了?”齐王面目扭曲癫狂着道,“何必这样高高在上,其实我们都一样,你看,我们追求的东西不就是完全相同吗,你想当皇帝,本王也想,你要掌控阿屿,本王也……”
元彻一拳打飞了他两颗牙。
“闭上你的狗嘴!”
掌控。
这就是他们李家人对沈之屿乃至沈家的想法。
捧着放在高位,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全是索取,禁锢,贪婪。
前朝的丞相大人,既权倾朝野,也孤无所依。
李氏真的傻吗?真的不知道自己已经烂了吗?
他们知道,他们其实什么都知道。
可他们不想改,不愿改,他们养着四大家任其滥杀无辜,非社稷将倾,忠臣良将一个也不放过,因为四大家可以给足他们骄奢淫逸纸醉金迷,当一个手握滔天权势的上位者,定然比当一位每日为了民生案牍劳形的皇帝要快活许多,至于那些所谓的杂事闹心事,交给忠心耿耿的丞相大人不就好了?反正自己就算亲自来,也不会更好。
但元彻至始至终,只想要他的大人开开心心,平安顺遂。春能踏青赏花,夏能折扇品茶,秋来挑灯题诗,等到大雪封山的冬天,就回家,在寝屋里生起炉火,搭着同一张毛毯,再温一壶酒。
这才是他决定踏上皇位的初衷。
两人你死我活,都恨不得就地杀了对方,分别挂了不同程度的伤。
就在这时,忽然,一支箭从前方袭来,刺进了齐王的手臂,打破了这个僵局。
齐王扭头一望,只见沈之屿不知是怎样熬过身体的不适,竟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那被折断的右手无力,便用左手代替张开弓,牙齿咬着箭尾射出了这一箭。
是啊,想当初的丞相大人也文韬武略皆具,骑射更是一绝,曾在一群皇宫贵族子弟中拔得头筹,得帝王亲口嘉奖。
唯一可惜的是,齐王这个胳膊是假的。
“阿屿。”齐王拔下箭来捏碎,低笑,“这么迫不及待的?”
沈之屿能拉开一箭已经是超出身体的承受范围,见没中,心里顿时一沉,千钧一发间,颤抖着手想要不管不顾地拉出第二箭,而整栋高阁恰好在这时再次发生了严重的垮塌!
“轰隆隆!”
亲卫们也不再继续袖手旁观,冲了进去!
牛以庸急得团团转,在原地不住求神拜佛,人们也没心思再想其他,心惊胆战地仰望着。
三个人都跌撞滚开了,视野里全是碎片和断裂,不知过了多久,混乱间,沈之屿感觉自己被一个力道接住,稍后,手也被包裹环握。
“朕帮你,来,顺着力道。”
是陛下。
元彻趁着方才的间隙来到了沈之屿身边。
喧闹,巨响,呼喊,风声,在这一瞬间全都远离。
这个天下很安静。
知道是元彻后,沈之屿按下心神,揣摩着身后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和心跳,将其和自己的逐步交融合为一体。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前方有不属于他们的衣料摩擦声徒然出现。
“就现在!”
两人配合默契无间,一起重新抽箭张开弓,直指对面的齐王,松开手。
“咻!”
与此同时,高阁彻底从底部断开,砖瓦梁木尽落。
整个京城都整耳欲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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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清野 第五十七
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两个月后, 夏初。
今年京城热得有些早。
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头顶,熹光璀璨耀眼,官道上一片翠绿青葱, 阴凉斑驳,蝉鸣不止。
又一次的大朝会散去, 事却没完, 内阁阁臣们得随陛下去议政殿继续干活儿。
“以董参为首的乱党已经画押认罪, 用白纸黑字写清了他们谋反的经过, 定下秋后问斩,家眷流放戍边,家宅铺子奴婢等没收充公。”议政殿内放着三块大冰砖, 丝丝凉气往外渗,倒是不闷人, 牛以庸站在殿中, 一一详说道,“还问陛下, 是您亲自主持以震君威还是?”
龙案旁侧,埋头苦干在自己小几上的元滚滚一顿,缓缓抬起头,看向主位。
陛下还是那样长腿交叉叠伸在案上, 嘴里叼着一支笔,一只手垫在脑后, 一只手拿着折子,吊儿郎当得没个正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山匪头子。
山匪头子放下看得头大的折子, 思虑片刻后, 道:“这事本是由太子在处理, 便让太子管到底吧,有始有终,也算是历练历练,你们在旁协助便可。”
牛以庸:“臣遵旨。”
元滚滚也倏然站了起来,拱手:“谢陛下赏识。”
自古以来,哪怕是亲生父子,大多数君王和储君之间都是猜忌满满,君王肯在在位期间放权于储君更是少之又少,除了绝对的信任,这还表示着栽培和期望。
“不是白赏识的。”陛下彻底放弃看地方官吵架了,还是那种谁的功绩更好的架,隔着千百里都能想像出他们红着脖子对骂,心想这太正直了也不好,显得笨,丢开折子,拿下腿,伸了个懒腰,曲指在储君脑门上一弹,“脑袋放机灵点,该学的使劲儿学,这次可没小纸条给你了,以及有些事朕不太好亲自出马,你则方便。”
此话一出,明白得自然明白。
只不过陛下手劲儿过大,直接把储君弹了个屁股兜。
殿堂下的阁臣们努力憋笑。
元彻:“……”
这下盘也太不稳了。
元彻:“兀颜。”
一个黑影从屋檐上蹿下:“属下在。”
“给储君每日增加一个时辰的武课,好好练练。”
“是!”
元滚滚刚从地上爬起来,额头上的红还没消,就听到一个噩耗,骤然眼泪一塞眼眶每次武课,他都能被亲卫哥哥们给揍得半身不遂,还是多打一那种,美其名曰万一殿下以后落单了呢?自己厉害才是真道理啊!
鬼才信!分明就是想欺负他!
元滚滚有苦说不出,一脸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小几上坐好,稍后,还是没忍住,泪珠子无声滚滚而下。
果然,世上每位小孩子都讨厌上学堂。
“陛下。”江岭出列拱手,“近几日齐王李灼一直在牢中吵着要见丞相大人。”
元彻刚有些笑意的脸瞬间收敛。
两个月前高阁上的那一箭没有要齐王的命,是故意的,因为这样太便宜他了。
前朝的灭亡有一半原因是内里的腐朽,但细究这腐朽的话,其实还达不到亡至如此之快的地步,毕竟朝中还有几位贤臣撑着,咬牙坚持坚持,将他们这一代人苟延馋喘下去还是没问题,但齐王不安分,一手加速了这个局面的形成,自然,也给无数的人带来了灾祸。
此人必须死在一片谩骂之中,身败名裂。
“想得倒是美。”元彻冷声一笑,“不过朕倒是可以见见他。”
.
天牢阴寒,仿佛与外界隔离。
元彻到时,齐王盘腿坐在正中,他不似其他人那般大声颓丧咒骂,非常平静地接受了现状。
齐王听见声音,睁开眼,随后见不是想见的人,又闭上。
两人都恨不得在心里掐死对方,能这样隔着一道牢门安静相处,已是忍耐诸多。
最后,还是元彻率先开口:“你再说一句和他有关的话,朕就拔下你的舌头。”
齐王低笑起来:“粗鄙的蛮人,你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帮他完成心愿了吗?”
“李氏王朝开国的时候,比你辉煌十倍不止,我们打破了部族束缚,一统九州,容和中原的多个民族,让他们有了统一的名称,名为中原楚人,你现在所谓的大辰,在本王眼里可笑至极。”齐王挺直腰背,仿佛看到了祖辈的身影,“有人的地方就要纷争,有纷争就有夺取,这是规律,你改变不了,也没法改变,硬着头皮逆流而上只会死得惨烈,记住,你一定会走向我们的末路。”
“任何的抉择都能行至不同的岔口,再走向不同的局,前路如何,不是靠一两句言语便定乾坤。”元彻并不怯弱于他的言语,回道,“你以为今日之景朕是步步算计下的结果?错了,这只是第一步。”
第一步。
楚朝的结局,是大辰的开始。
今天,他们推翻了前朝,让想要站起来、能站起来的人走上明殿高堂;明天,他们连根拔起那腐烂的根茎制度,种下新的果实,辛勤耕耘;后天,他们拨开云雾,让朝阳落进来,使前途光明。
而这样的日日夜夜,他们还有很多。
这不是推翻旧皇族,是改朝换代。
齐王皱起眉。
元彻:“你看不见,也不配看见,像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朕与他追求的道。”
“是他选择了你。”齐王吐着不甘的气,“你以为你自己多厉害?你能走到如此,全靠他的选择!”
元彻径直转身走了。
牢门再次合上的那一刻,也象征着这一切也终于尘埃落定。
遥遥望去,那先前垮塌的高阁正在重建,并已经快要完工了。
回皇城的路上,路边的花香肆意,开得灿烂,元彻突然心动,抬手折下一枝凑近鼻尖,扑面而来惬意让人肺腑如新,想要见那人冲动也遏制不住。
那便不遏制。
下一刻,哨声唤来头狼翻身而上,甩下一众亲卫,狂奔离去。
亲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非常熟练地假装无事发生,按照原路继续行走。
不用想也知道陛下会去哪儿。
.
相府。
魏喜刚将药熬好,准备送去寝屋里,手中托盘就被另一只大手夺过,紧接着,后衣领被拧了起来,提着放去另一边。
“你自己玩去,朕来送。”
魏喜追着嘱咐了两句:“这药得凉一会儿!还有大人还没睡醒!”
元彻单手端着药,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自己知道了。
两个月前,亲卫军们趁着高阁垮塌的那一瞬间冲了进去,在废墟中不断搜寻,最终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人。
当时,元彻用自己的背部挡下所有的重量,双臂环抱着不省人事的沈之屿,几乎是将对方整个人都圈在了自己怀里,从头到脚,不肯后者半丝脱离自己的庇护,露骨的保护欲和沉重的呼吸声让亲兵们霎时一愣,第一想法竟然是不敢靠近。
还是兀颜进来,小心翼翼道:“陛下,此地危险,让属下先将丞相大人带出去吧。”
通道狭窄脆弱,不能一次通过多人。
好一阵沉默后,元彻点点头:“小心他的右手。”
兀颜发现那手腕已经发紫了,再不处理铁定废掉,心里一惊,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接过人,在其他亲卫的开道下,先将沈之屿带离。
随后,元彻才跟着走出。
外面的百姓没有散去,他们亲眼看着沈之屿被鬼戎亲卫带出来后,医官立马围了上去,那模样不像是对前朝余孽,而是一位朝中股肱之臣。
股肱之臣?沈之屿?这俩个词能放在一起?
危机之后,疑惑重新卷来,越来越大。
元彻那时内心一片乱麻,没空管这些人,更没心思琢磨他们在望什么,脑袋里全是在最危险的那一刻抓住了沈之屿,那画面反反复复地鞭打着他,手心全是冷汗,甚至还会控制不住地想万一没抓住当时怎么办?
牛以庸肩不能扛手不能挑,跑两步还要喘,方才除了求神拜佛什么都不能做,也帮不上别的忙,但好在脑子机灵,一瞧此情此景此时,不正是为丞相大人正名的时机吗?
敌人都除干净了,证据也摆在眼前,围观的眼睛也多。
赶早不如赶巧!
牛以庸双膝猛地跪地,一头磕下,朗声道:“丞相大人舍生忘死,孤身在前朝李氏中周旋,为陛下披荆斩棘,为我辈之楷模!”
他这样一跪,其他阁臣瞬间也明白,齐刷刷地一并跟着高呼。
“丞相大人舍生忘死,孤身在前朝李氏中周旋,为陛下披荆斩棘,为我辈之楷模!”
“丞相大人舍生忘死,为我辈之楷模!”
“……”
“……”
呼声越来越大,还有不少虽不是内阁阁臣,但因对丞相大人名声早有仰慕的学生也参与其中,这些年,他们本就疑惑沈之屿为何会“愚忠”扶持前朝,经此一语,顿时顿悟,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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