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他这般焦心她的伤势倒也说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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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关山月(十四)
燕祁穿了一身普通的常服,散着头发,未戴王冠,刻意装出一副受伤后的憔悴模样。
刘元乔借着烛光看去,猜不出燕祁到底伤了几分。
二人心思各异地打量对方,在殿中无声地对峙。
最终燕祁打破了沉默,“君侯这个时辰来前殿,可是有事?”
“听闻王汗受伤,所以前来探望,不知王汗伤势如何?”说着,刘元乔的眼神落在了燕祁搭在王座扶手边的右臂上。
燕祁撩起袖子,露出里面被包扎好的胳膊,未置一词。
刘元乔凑近了盯着看,医师技术娴熟,用了行军时的包扎手法,包得不露一丝痕迹,刘元乔看不见伤势,只能闻见刺鼻的药味。
这药味很是浓烈,她不喜欢。
燕祁等了等,容刘元乔看个清楚,一会儿过后,她将撩起的袖子放下。
刘元乔正要再凑近几分,燕祁突如其来的动作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鼻尖,她慌忙起身后退,后背挨到了春芜手中端着的一方木盒,盒中传出瓶瓶罐罐互相撞击的响声。
“吾……吾拿来一盒从大魏带来的伤药,也不知王汗能不能用得上,春芜。”刘元乔急忙唤道。
春芜双手将木盒奉上,当着燕祁的面掀开盒盖。
药瓶立在盒中,将木盒塞得满满的。
“既是君侯好意,本王便收下了。”
伤也看了,药也收了,刘元乔觉得自己该走了,可她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君侯还有其他事?”
“没……没有。”
“若无其他事,夜已深,君侯还是早些回去吧。”
燕祁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清楚,刘元乔本还想问一问刺客的事,看来是不能问了。
走在通往后殿的廊道上,刘元乔仔细回忆放在在殿中燕祁的神色。
外表看上去比之前虚弱不少,可是从声音却听不出受了伤。
这位燕祁王,不会是在虚张声势吧?!
刘元乔满腹疑惑地走回后殿,路过后殿外站岗的侍卫时,突然停下脚步。
她先是往左看了几眼,又转头向右看去,然后后退几步,目光在左右两侧的侍卫之间徘徊。
她方才离开时,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现下回到这里,这种感觉再次产生了。
“君侯在看什么?”春芜顺着刘元乔的目光来回移动,然而她并未看出什么。
“你们一共有几人在后殿驻守?”刘元乔问道。
“回禀君侯,十二人。”
“十二人……”刘元乔向左侧走去,走到尽头后,又折回往右侧走,走完后,她停在最右边的侍卫面前。
她终于知晓哪里不对了。
刘元乔沉声问道,“方才你左侧是否还有一个人?”
侍卫惊讶地抬头看着刘元乔。
“回答吾,是否还有一人?”
“是。”
“那人呢?”
“方才右军的什长领了一队人路过,说缺一个人手,将他调走了。”
“这样啊……”
刘元乔回到廊下,吩咐道,“你们从左往右报数。”
侍卫们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刘元乔的话做了。
“一!”
“二!”
“三!”
……
“十一!”
“十二!”
“卫长,你不是说,你们只有十二人吗?现下正好就是十二人,可最右边的那人却说,之前他左边还有一人,这作何解释?”刘元乔在廊下高声问道。
后殿的门在正中间,以此为界限,左边六人,右侧却有七人,这种不对称的怪异感,是引起刘元乔注意的根源。
卫长闻言面色剧变,“臣这就去查!”
“再遣人禀报一下王汗吧。”刘元乔提醒道,“那人混入这里,形迹可疑,即便不是刺客本人,想必也有什么干系。”
“是!”
回到殿中,刘元乔了无睡意,于是跽坐在长案前,一边玩殿中用来做摆设之用的九连锁,一边等前殿的消息。
到了后半夜,外面的吵嚷声终于慢慢消失。
春芜进来回禀,说刺客捉到了。
刘元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那吾也该歇息了。”
本以为刺客的事回告一段落,结果方过了一日,第二日申时,刘元乔正要睡下,宫中又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春芜?前头又怎么了?你去问问。”
不一会儿,春芜慌慌张张地跑回了,“君侯,不好了,燕祁王又遇刺了!”
“什么?”刘元乔翻身坐起,“刺客不是已经捉到了?”
“婢子也不甚清楚。”
“走,去前殿。”
结果到了前殿,燕祁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来似的,早早支开了殿中其他人,靠在王座上闭目养神。
听见脚步声,眼皮也不掀开一下,便开口道,“君侯又是来探本王的伤势的?”
“王汗怎的又遇刺了?”
“昨日的刺客有同党,他们的目的是取本王性命,本王不死,他们自然不会罢休。”
瞧着燕祁还好,刘元乔稍稍放下心。
她想,这回总该没事了吧。
结果第三天,酉时。
春芜疑惑地走进殿中,对刘元乔说道,“君侯,王汗又遇刺了。”
刘元乔:“……”
这次的刺客是谁派来的?莫不是个傻子?
一连三天,夜夜刺杀?
那人凭什么觉得燕祁遇刺了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还会任由他们杀?
燕祁也是,怎么不将刺客连根拔起呢?以他的能耐难道做不到?
搁那儿钓鱼呢?
刘元乔玩九连锁玩出了乐趣,舍不得停手,春芜试探着开口问道,“君侯,我们可要去前殿再探一探王汗?”
刘元乔不语,解了两片锁才扔下,“走吧。”
等到第四日燕祁再度遇刺的消息传来时,刘元乔是理都不想理。
她翻身打了个哈欠,“春芜,若明日再有这种事儿,你可别再拿来打搅吾了。”
近日长安城中又出了一桩新鲜事儿,还是与同昌王有关。
依照大魏的规矩,皇子成亲后一月便该离开长安去封地就藩,同昌王因着需要先后娶纳两妃的缘故,便要在长安多待一阵子。
前日是同昌王纳傅氏女为侧妃的日子,按说纳妃礼过后同昌王就该收拾收拾,准备就藩去了,可是今早同昌王领着梁王妃和傅侧妃入宫向帝后请安时,皇帝陛下突然下诏,以太子潜心修书,国事繁重需同昌王从旁辅佐为由,特许同昌王留任长安不就藩。
帝命下达后,本就因一月之内先后娶纳两妃而备受瞩目的同昌王府,再度成为朝野茶余饭后的谈资。
亲王成婚之后不就藩,同昌王可是大魏立国以来的第一个,就连先帝嫡出的荥阳王,在成亲之后一个月,也是乖乖去封地的。
一时之间,大家纷纷猜测乾武帝此举背后的用意。
有人说,是因为梁昭仪不舍侄女离开长安,故而向陛下求了这个恩典。
也有人说,陛下早就不喜太子殿下,此番让同昌王留京,怕是要废储。
当然,不管大家心中如何猜测,也只是私下无人之时说一说,并未有人敢将这些传言捅到宫中,捅到各位贵人面前。
但这并不意味着宫中就无人知道。
王皇后不仅第一时间知道了朝野的传闻,并且她还认为,两条传闻所言非虚。
在她看来,恩典是梁昭仪求的,但陛下定是早就存了废储的心思,所以才就势下坡。
她之前没设法阻止梁氏女嫁与同昌王,就是为了好让同昌王早日成亲,离开长安,可是没想到,乾武帝一封诏令,打乱了她所有的筹划。
王皇后在仪正殿心急如焚,而傅夫人在昭阳殿喜不自胜。
倒是处于传闻中心的两个人,太子刘遂与同昌王刘伉,对朝野的传言恍若未闻,每日该修书的修书,该上朝的上朝,偶尔在宣政殿前碰见了,还能兄友弟恭互相嘘寒问暖一番。
二人如此反应,让不明朗的时局更加扑朔迷离。
大家不禁纷纷反思,难道是他们猜测错了?陛下就真的只是想让太子殿下安心修书,这才允许同昌王留京的?
这些人中,并不包括太子的生母王皇后。
她才不会被这兄弟二人表面的做派所迷惑,她坚定地认为,乾武帝这个无情无义的,要废储,而他们兄弟二人之所以会表面和睦,不过是因着她的儿心地仁慈,不愿将皇家因兄弟阋墙而被天下耻笑,至于那刘伉,从来都是个会扮猪吃老虎的,假模假样哄骗朝野罢了!
对此,王皇后心急如焚。
倒不是她有多在乎皇太后的位置,而是有些高度站上去了,就轻易下不来,否则必是粉骨碎身的结局。
以她对傅氏的了解,若她儿无法登上皇位,皇位被傅氏母子抢了去,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站着的人,都将不得善终。
但是王皇后再心急,也得稳住。她并没有立刻召太子入仪正殿商议对策,而是有条不紊地处理后宫大小事务,然后在五日后,太子休沐之日前来请安时,才谈及此事。
“阿遂,你究竟是如何想的?”王皇后唉声叹气,“汤公离京前为你出谋划策,让你暂避风头,去兰台修书,你照做这许久,原以为同陛下之间的关系早已缓和,可谁知,哎,早知如此,那同昌王求娶梁氏女之时,母后便该阻止。”
太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母后稍安勿躁,传言终究是传言,在无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不可尽信传言。”
“吾儿,你让母后如何不忧心。”王皇后捂上自己的心口,“这些时日以来,母后日夜忧虑,你我皆知,他是怎样的人。”
太子沉默了。
王皇后从凤座上站起,行至太子面前,低声说道,“阿遂,母后知你不屑于阴谋诡计,可你高风亮节,旁人未必,阿遂,于吾母子而言,不争,即是……”
王皇后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太子面上并无一点意外,他也知王皇后说的是事实,可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汤公离京前曾嘱咐他,对傅夫人母子的动作要以不变应万变,他是唯一嫡子,又是长子,是正统,只要他不犯错,父皇便没有理由废他,太子之位他便能坐得稳,而另一件事需得他花上更多的心思。
南图勒王燕祁,韬光养晦十余年,一朝继位,便如利剑出鞘,必有动作。
不出汤公所料,燕祁去了日曜城。
这是他眼下最为担心之事。
日曜城地位敏感,非必要,王汗不会去那里。
而燕祁去了,还带上了元嘉,他想做什么?想出兵北图勒了吗?
“阿遂?阿遂?你怎么了?怎么走神了?”
“啊?哦,母后,”太子拱了拱手,“母后尽可放心,儿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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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关山月(十五)
日曜宫一连封宫封了七日,说是要捉刺客,捉着捉着,宫禁是越捉越严。
一开始刘元乔还能时不时去前殿借着探视之名,打探打探情况,同燕祁虚与委蛇一番,后几日她却连后殿都出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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