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足抬眸,少年嗓音清澈,透着十足的冷淡:“有什么事吗?”
“你就是谢征?”高个子瞧着他,“就是你小子走后门,抢了老子女朋友的竞赛名额?”
“……”谢征蹙眉,“名额是老师敲定的。”
“哈?”被他的态度刺激到,男生嗤道,“哎呦呦,看这理直气壮的样子,看来关系是挺硬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征淡淡道,“麻烦让一让,我赶时间。”
“让?哼,今天你不给个交代,甭想走出这里一步!”
剑拔弩张之际,教室里,一个短发女生问讯赶来,拉住了男朋友的胳膊,急得面红耳赤。
“高峰,你别这样!不关他的事!”
“婷婷,你来的正好。”高峰道,“别怕,我给你出气呢。”
“出什么气啊!我快被你气死了!”吕婷臊着脸冲谢征低头,“不好意思啊谢同学,他太冲动了,误会了一些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会好好和他说的……”
话音未落,高峰就不满地嚷嚷起来。
“什么误会?没有误会!他就是仗势欺人!”
“你别乱来,一会儿把老师引来了……”
“老师来了更好,我倒是想当面问个清楚!”高峰指着她,“婷婷,你数学成绩好,谁不知道?他比得上你?”
“之前为了这个名额你准备了多久?刷了多少题?凭什么他走走后门就能抢走?”
“你咽的下这口气,我咽不下!大不了闹到校长那里去,看谁有道理!”
“不是……不是这样的!”吕婷眼泪都快掉出来了,频频拉他手臂,企图把人拽走,“拜托你别胡闹了……别这样……”
给女朋友出气,对方却不领情,还不断指责他、为另一个男生说话。
这令高峰心头火气“蹭”一下高高燃起,危机感顿生。
来之前,高峰还不觉得有什么,在他眼里,这是桩英雄救美的好事。
帅气可靠的高年学长不顾“阶级压迫”,给遭遇不公的女朋友出头,怎么看都是件美谈。
而对抗的“邪恶势力”——关系户学霸,凭刻板印象就脑补出一个典型的书呆子形象。
无非是蘑菇头外加黑框眼镜,满脸青春痘,听说为人阴沉,开学这么久都没几个朋友,根本没法和他比。
可在见到人后,高峰才发觉,状况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没有什么居高临下的对比和碾压,局面也因吕婷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衬得他像是个来闹事的小混混。
同样朴素的蓝白校服,穿在那名少年身上,偏就有种鹤立鸡群的潇洒清俊。
乌发细碎,皮肤白皙,眉眼卓越,光是静静站在那儿,就将他比了下去。
要知道,高峰素来对自己的脸很有自信。
面容英俊,称得上会打扮,再加上运动好,性格痞里痞气,在学校里很受追捧。
也因此才能和堪称白富美的吕婷交往。
从没想过会在这方面遭到压制,青春期少男本能地生出一股嫉妒和不服。
他分不清是不甘还是别的什么,狠狠甩开女朋友的手:“别哪样?吕婷,到底谁是你男朋友?谁在为你着想?你替他说话,是不是对他有意思?想分手了?”
“你……”吕婷一愣,“你说什么呢!”
“不是就闪开,不要碍事。你想息事宁人老子不想,今天我非要讨个公道回来!”
谢征冷眼旁观,透过窗子看了眼挂钟,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
心底烦躁,倘若如此,还不如解释清楚,名额是公平竞争而得,省得招来这么多事。
他正欲开口,那边还在和男朋友争执的吕婷意识到什么,祈求般地望了过来。
双眸盈盈,带着易碎的脆弱。
少女敏感而又自尊心强,家教严格,从小被父母寄予厚望,压力极大。
自上一回考试意外滑铁卢后,她始终无法克服这股焦虑,以至于发展到临场恐惧症的程度,一看试卷就头晕。
之前两回月考都借口身体不适请假,蒙混了过去。连父母都不敢告诉,也是这次强撑着想要参加竞赛,在办公室做题时紧张得差点昏过去,才被发现情况居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说起竞赛的名额,一开始,的确有曾起的通融在其中。
毕竟一来,谢征的数学成绩也很好,并不输太多;二来,这笔奖金对家境很好的吕婷不算什么,对前者而言却无异于天降甘霖。这才争取到机会,让两个人单独考了三场,以平均成绩下定论。
没想到一测之下,竟得知了这个秘密。
当时在场的仅有班主任曾起、数学老师,以及谢征。
为了不让吕婷难堪而加深心理阴影,他们默契地没有把这件事传出去,直接对外宣布了参赛名额,这才招致许多闲言碎语。
但,谢征心想,我凭什么要任由他们误会?
吕婷不希望被别人知晓自己的状态,不想承认是没有在测验中赢过他,这才失去了参与竞赛的机会;他呢?
没有像班长一样从小学习奥数、参与各种竞赛的经验,这段时间里,谢征远比平日里更加忙碌。
不是在刷题,就是跑办公室请教数学老师,吕婷准备了很久不错,他也不遑多让。
这件事他分明问心无愧,为什么要被堵在这里质问、诽议?
然而女孩朦胧的泪眼和看着稻草一样的卑微目光,令谢征迟迟无法开口,攥紧手指,沉默下去。
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不说吗?”傅偏楼轻声问。
谢征动了动唇,小声道:“说出去,她大概会崩溃,心理创伤更难好了。算了。”
“这样啊……”傅偏楼慢吞吞地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心软。”
他冷冷扫了对面的乱象两眼,无论是那个高个子的家伙,还是梨花带雨的少女。
人都会偏心。
若是让他来选,就算那个女生再可怜,他也不会委屈谢征哪怕半点。
不过,他尊重谢征的选择。
倾身捂住少年的耳朵,傅偏楼道:“那就随他们闹去,你是不是想走了?”
哭泣、叫喊,还有围观之人嘈杂的议论,都被那双手隔绝在外,耳边无比清净。
谢征嗅到自他袖中传来的宁神幽香,指腹柔软,贴在面颊上,四面八方,都仿佛被泼墨般的乌发包裹起来,与世隔绝。
他抿住唇,点了点头。
傅偏楼于是笑起来:“那便走吧。”
语气平淡,带着不容置喙的傲然,予人十足底气。
“有我在,谁也拦不了你。”
少年眼眸缓缓亮了。
他不再驻足,无视周遭一切,朝前迈开步伐。
高峰瞧见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勃然大怒地伸出手:“你准备逃去哪?还没结束呢!”
这句话已传不进谢征耳里。
就在高峰的手快要碰到他肩膀时,傅偏楼侧过脸,在他耳畔柔声道:“谢征,抬起左手。”
谢征照做。
落在旁人眼底,只见他随手一挥,赶苍蝇似的扇在高峰的手臂上。
人高马大的男生顿时像受了重创般,痛叫一声,惊异地捂住手臂,跌倒在地。
“折、折了折了!”他大声喊道,“好痛!快打120!我的手要断了!”
“你、你没事吧?”吕婷被他吓了一跳,赶忙去检查他的手臂,“只是轻轻打了一下……没事啊?没肿没青没紫的。”
“高老大,”两个小弟捏了捏骨头,在高峰半点不停的惨嚎中也有点无语,“真没事儿,你手没断……不至于吧?就碰了一下,还是你先去抓人的。”
“难不成扭到了?”
“那还是去医务室看看……”
英雄救美落得一地鸡毛,搞得大家都很败兴。
吕婷也十分丢脸,望着还在地上扭来扭曲的高峰,满面窘迫。
而前方,走出一段距离的谢征忽而回眸。
“班长,”他看也不看高峰一眼,只道,“事情我不会说出去。”
“但希望你能用自己的方法解释清楚,这次竞赛的名额,我拿的问心无愧。”
“我……我知道的……”吕婷咬着唇,“对不起……”
对这份迟来的歉意,谢征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默然离开。
“又想说了?”傅偏楼在一旁弯了弯眼睛。
“之前一直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
谢征垂下眼睫,“但你好像有点在乎。”
傅偏楼郁闷道:“不是有点,是很在乎!要不是你制止,我早就施术,把说你闲话的家伙嘴全部粘起来了。”
谢征被逗乐了,唇边浮起浅浅笑意。
“那样就该上第二天的新闻头条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高中生一夜失语——究竟是教育的压迫还是灵异的降临?原因竟是传了同班同学的谣言。”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他又想了想,难得开了个玩笑,“下回试试。”
傅偏楼眸色一软,纵容道:“更任性一点也可以。”
“……有你在的话。”
谢征没有看他,轻声问,“你会一直在吗?”
傅偏楼一怔,却不知如何作答。
而谢征好似也只是随口一问,不曾放在心上般,说起了别的话题。
175 往复(三) 你不累吗?
谢征其实并不清楚, 为什么自己会说出那样的话。
听上去简直像是……他很舍不得对方一样。
他们分明才认识了一个早上。
意料之中的,傅偏楼没有回答他。
心底不知是何感受,只知道方才的轻松顿时荡然无存。
谢征收敛起笑意, 没有将失落表露在脸上, 一瞬的脱口而出后, 很快态度自若地扯开了话题。
他照以往的安排来到离学校不远的杂货铺,正欲打个招呼走进去,里间却传来一道爆发似的叫喊。
“我真的受够了!”
谢征脚步一顿。
“你这孩子, 突然干什么?赶紧把饭吃完,小谢一会儿就快来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叫我学习!连午休都不放过!我到底是你儿子还是个机器人?我不要休息吗?”
“你成绩要跟得上, 我至于花钱特地给你找老师补课?”
老板显然也吵出了火气,骂道,“一天到晚就想着玩, 上课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数学数学不行英语英语不懂,不多花点时间,将来准备干什么?考不上大学喝西北风吗?”
“我在你眼里就是什么都不行是吧?就知道数落我身上的缺点!”
“不然呢?天天没学一会儿就喊累, 水果点心给你伺候得好好的, 想要什么不买给你?”
“人家小谢呢?跟你一样大, 不光成绩名列前茅,小小年纪就出来打工补贴家用,多懂事?有叫过一声累吗?有要休息吗?你要有人家一半的省心我都谢天谢地!”
“真是够了!你这么喜欢他,叫他给你当儿子啊?”
刺耳的碗筷摔碎声后,一个满脸涨红的少年在骂骂咧咧中跑出来,正撞见外边站着的谢征。
似乎觉得丢人,他狠狠瞪来一眼后,摔门而出。
杂货店老板气呼呼地追出来, 同样瞧见谢征,尴尬地停下脚步。
“小谢来了啊……嗐,他这个臭脾气,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说的话?”
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疑问之色,谢征道,“江叔,我刚到,今天老师拖了会儿堂。”
“江涛怎么跑出去了?”他看了看门外,“今天中午……不补课了?”
“没什么,情绪上来了吧,一时半会冷静不下来。这次就算了。”
江老板松下口气,想了想,到底心疼自家孩子,说道,“可能最近逼他太紧,有逆反心了。这样吧,先歇两天,小谢你平时也挺累的,多休息休息,钱还是照样结给你。”
“那就不用了。”谢征婉拒道,“毕竟我也没做什么,不好意思拿。”
不等江老板推脱,他便礼貌地笑了笑:“刚好最近要准备数学竞赛的事,也挺忙的,既然不用来补课,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等下,你还没吃饭……”
话还未落,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江老板也只有摇摇头,叹了口气。
“哎,这两个孩子……”
那边,傅偏楼也蹙着眉问:“不要紧吗?”
“不要紧。”谢征算了算缺两天补习费的窟窿,心里有了判断,“有办法。”
他没有片刻停留,返身回到学校,先去小卖铺买了两个面包,接着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拿杯子接了班里的饮水机,就算是午饭了。
尽管不清楚这是什么食物,傅偏楼也看得出这所谓“办法”的寒碜。
他实在看不下去,敲了敲桌角:“你就吃这个?”
谢征闻言一顿:“对了……你需不需要吃东西?”
傅偏楼摇摇头。
“比起这个,”他道,“你更该关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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