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以傅偏楼万里无一的天资,让他留下讨个顺水人情,也无可厚非。
谢征并不惊讶,就算招弟子的不提这茬,他也会让傅偏楼主动谈起。
他问道:“只他一人么?”
“对,咳咳,这位兄台,敢问名姓?”
“谢征。他唤作傅偏楼。”
傅偏楼听了,又不禁拧了拧眉。
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谢宝宝这个俗名好听得不得了。
“原来是谢道友、傅道友。”琼光道,“我姓王,单名一个明字,不过还是更习惯别人称呼我的道号。”
谢征颔首表示知悉,琼光又道:“令弟天资出众,不出意外,当会成为内门弟子,拜入某位师长门下。问剑峰乃问剑谷谷主及各位长老所居之地,等闲之辈不得擅进……”
他偷偷望了望傅偏楼,见人低着头,似乎在烦忧什么,一声不吭。
转回身,琼光顿时哭丧下脸,附耳小声和谢征道:“谢兄啊,同门一场,能否帮我和你表弟说说……别把刚才我擅离职守的事儿透出去啊?扣月例的!”
这人,之前还有点仙人的架势,现在是装都不装了。
谢征有一丝好笑,摇头困惑地问:“擅离职守?琼光道长是指哪件事?”
“好兄弟!”琼光大喜过望,拍拍他的肩,笑道,“等入了外门,我罩你。”
“……”傅偏楼怨念地盯着有说有笑的二人,只觉那副画面异常碍眼。
他上前两步,拽住谢征衣摆,仰头道:“你不能来内门?”
谢征还未说话,琼光先一步替他回答:“傅小真人,你有所不知,这内门可不是随便进的。要么资质出众,刚入门就被哪位长老看中,收入麾下;要么就只能等问剑谷二十年一度的门内大比,击败哪位内门师兄……”
傅偏楼根本没在意其它有的没的,差不多得到肯定的答案,他当即道:“那我也不去。”
“啊?”琼光笑容僵住,“你,你说什么?不去哪儿?不去内门??”
“我要跟着我表哥。”傅偏楼凝视谢征,毫不犹豫,“他在哪儿,我去哪儿。他只能去外门,那我也到外门去。”
谢征眯起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傅偏楼心知肚明这是赌气之言,但他依旧固执地讲下去,“你说过的,只要我听话,你就会照顾我。”
谢征本想问他,你看自己哪里听话,但对上那只充斥着不甘和不安的漆黑眼眸,一时间竟如鲠在喉。
他沉默良久,“不要任性,浪费你的天资。先前是谁和我说自己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一码归一码。”
“……”谢征移开眼,叹息一般,轻而冷地说,“傅偏楼,永安镇已经没有了。”
仿佛一桶冰水迎头浇下,分明不是寒冬腊月,却情不自禁地牙关战栗。
傅偏楼死死瞪着他,眼睁睁地看见不久前还会牵住他的手安慰他的人,用熟悉的嗓音,讲出无比残酷、无比薄情的话。
“表兄弟的家家酒结束了。”谢征道,“从今往后,我会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
第46章 拜师
气氛凝滞如冰, 一触即发。
谢征面无表情,平静漠然;傅偏楼则神色变幻,忽而阴郁, 忽而惊疑。
琼光看看这边又望望那边,实在搞不懂这对表兄弟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叫道:“祖宗!两位!算我求你们, 可别打起来啊!”
“小明今日又在鬼哭狼嚎什么?”
就在此时, 门外忽地传来一道飘渺女音。
空灵, 淡净,又藏着不易察觉的兴味。
“谁要打起来?在问剑谷闹事, 呵呵……胆子不小嘛。”
听到这个声音, 琼光眼前一黑,不由在心底默默质问自己,今天出门怎么没让隔壁会掐算的那师弟帮忙看看运道?
早知如此, 扣月例他也要请假在弟子舍里躲上一整日!
“怎的了,小明?莫非见到长老我, 你很不高兴?”
“没有的事!”琼光拼命摇头, 讪笑着看向门口,“就……无律长老, 还有人在,给弟子留点面子吧, 别叫那名字……”
“你不喜欢啊。”女声道, “真遗憾,我还挺喜欢的。王小明, 多朗朗上口。”
“我叫王明!”琼光窘迫得快哭了。
“差不多。”
婷婷袅袅的白衣女子走进屋舍,仿佛将周遭都点亮几分。瑶鼻朱唇柳叶眉,柔婉之至的长相, 又因寒星般的眼瞳添上些许清冷。
她的声线乃至语调也古朴无波,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别有一股安定滋味在。不过,从出口的话语来看,倒不是那么回事。
不同于琼光怀里抱剑,很符合问剑谷的名号,她怀里抱了根青玉长笛,异常风雅。
无律长老……
谢征迅速回忆起原著剧情,终于在犄角旮旯里翻到了这么一个人。
三百多年前,天地灭法,灵气骤减,又恰逢人妖开战,无数道人陨落在兽谷,至今虽人杰辈出,但尚还在修生养息之际。
自那一战后,问剑谷的修士大大受挫,大乘期仅剩闭关不出的谷主一人,合体期的长老也锐减为四人,后来又添了一名散修。
对于一大仙境的第一宗派而言,委实过少。
其中,戏份最多的当属主角的师尊褚宏之,恕己真人。
另外两位长老出场也不算少,唯独这位原先是散修的无律真人,几乎神隐成了布景板。
蔚凤没怎么和她接触过,只听闻此人颇为随性不羁,喜爱四处闲游。故而谢征并不了解她品行如何。
傅偏楼瞥了眼自顾自和琼光说起话的白衣女子,没有理会,冲谢征质问:“……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轻飘飘的一句话,令他怒火中烧。可烧得越厉害,他越是冷醒,“好一个字面意思!谢征,你就不怕我……”
无律真人淡淡扫过他们,眉梢跟着一挑:“就是你们在吵?吵什么呢?看看,都把小明吓成什么样了。”
“不是,我不是因为他俩……”琼光简直欲哭无泪。
谢征客气道:“一点家事,见笑了。”
这个解释又顺耳起来,傅偏楼咬了咬唇,暗暗唾弃自己的好应付。
他看向无律真人,想起琼光对她的称呼,忽然问:“‘无律长老’……你是问剑谷的长老?”
“不错。”
“真人,”弯下腰,傅偏楼恭敬道,“我……我不欲和我表哥分开。敢问可否……”
他还未说完,便被谢征捂住嘴,截下话头。
“我表弟不通人事,无礼之处,还请真人包涵。”谢征也低首弯腰,以示歉意。
虽说这人看上去十分随和,但究竟是一宗长老,傅偏楼这番贸然,近乎变相用天资胁迫,难免不会触怒对方,影响前景。
他心中正计较不已,无律真人却“哧”一声笑开了。
傅偏楼疑惑抬眸,没在那张清丽高渺的面容上寻到半分笑意,且听她略略一顿,继而欣然颔首道:
“有点意思……想和你表哥一道拜在我门下?嗯,可以啊,正巧我也没徒弟。本就是听说出现了个天灵根的奇才,又是小明当差,顺道来看看。”
“?”谢征懵了。
“无律长老,”琼光小声提醒,“杂灵根的内门弟子,不太……不太合规矩吧?其它长老恐怕……”
迎上傅偏楼锐利的目光,他果断闭嘴。
“其它长老有什么碍事,无非说道两句。”无律摆摆手,“不过也别得意太早。虽说可以,但毕竟我人在问剑谷,不得不低头,规矩嘛,还得要守。”
“这样,”长笛一横,她思忖片刻,指了指谢征,“你嘛,先记名好了,跟着小明,在外门呆着。”
“好歹让你们当了个师兄弟,安排还算不错吧。”
傅偏楼一怔,可谢征还捂着他的嘴,说不出话来,只能挣扎地支吾两声。心底也明白,这已是极通融了。
谢征见他不闹了,松口气,放开人后,向无律行礼道:“在下谢征……谢过真人。”
虽不知拜在这人门下时好时坏,但事已至此,是傅偏楼先提,他们又怎能反悔。
况且……一共就五名长老,其它四个,也未必比无律强。
傅偏楼眨眨眼,有样学样:“傅偏楼谢过师父。”
“真机灵。”虽在夸奖,无律容姿依旧淡泊,“是了,都叫我师父,该给你们取个道号。小明,弟子辈今年排到哪一序了?”
琼光思索道:“月字辈了吧。”
无律满意颔首:“不错,快中秋了,应景。这样好了——”
玉笛一点谢征:“尔名清规。”
再一点傅偏楼:“尔名仪景。”
光字辈的琼光:“……”
不对吧!不该是某月或者月某吗!
“外门弟子事务繁杂,待小明下工,让他领你四处转转,熟悉熟悉。”无律道,“仪景么,便随我去一趟问剑峰主殿,完满品相天灵根……也挺麻烦,还得去那帮老家伙面前走个过场才行。”
在她堪称快刀斩乱麻的安排下,三人都没有违逆的心思,纷纷点头应承。
“话说回来……”
看了眼谢征,又看了眼傅偏楼,无律寻思:“你二人一同入我门下,不分先后,谁该为长呢?”
“……”
“……”
谢征抿紧唇,先一步道:“我长他五岁。”
言下之意,自然是他。
傅偏楼则不甘示弱,“你在外门,我在内门,当是你喊一句师兄吧?”
“……傅偏楼。”
“怎么,”被喊的那个一挑眉,嘲道,“现在摆什么长辈架子?方才不还说我们没关系了么?行啊,你不肯照顾我,我来照顾你总成了。以后我会比你厉害,就由我来护着你,唤一声师兄,也不为过吧?”
凭一句话挑起争端的无律在一旁抱着笛子看戏,边看边表态道:“问剑谷以实力为尊,很合理。”
“……”看傅偏楼露出得意的眼神,还挑衅地故意看向他,谢征冷笑两声,“就这般肯定,能胜过我?”
同在一旁抱着剑看戏的琼光:啊,那不然呢。
这位表哥,你懂什么叫杂灵根和天灵根吗,天壤之别啊!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少年一阵偃旗息鼓,心虚地挪开目光。
见此情形,无律盖棺定论:“仪景既然退让,那便暂且由清规做师兄好了。”
“我才没……嘁。”傅偏楼语塞,低声嘟嚷,“不就是个称呼,有什么好争的……幼稚。”
我看你俩都很幼稚。
还有,让内门弟子当师弟,无律长老……你究竟在干什么啊!
琼光腹诽不已。
决定完次序,无律想了想,困惑道:“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美人颦眉,别有一番动人。思索半晌,她目光落在傅偏楼手腕上,恍然地舒展开神色。
谢征心中一紧——来了。
涅尾鼠筋的事,既然陈勤能够察觉,没道理更厉害的道人看不出来,在合体修士眼皮底下,元婴期的术法就和儿戏没什么差别,他不指望能瞒过去。
不过,陈勤最终也没能发现不对,原著中,傅偏楼也没在清云宗混不下去。
因此他没有让傅偏楼取下红绳。
一方面,这东西能隔绝魔的胡言乱语,还有点用处;另一方面,被怀疑又打消怀疑,日后若有何纰漏和不对,就不那么容易遭到非议。
走问剑谷各大长老眼皮底下走过一遭,就算过明路了。
尽管早有准备,也和傅偏楼提点过,可真正发生时,谢征仍然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他一错不错地望着无律真人的动作,见她长笛在指尖灵巧一转,歪倒,轻轻点在傅偏楼的手腕上。
“为师,”无律勾了勾唇,像是想笑一笑,但许是面容僵硬太久,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还不曾给我徒儿见面礼呢。”
“这是太虚门哪个小鬼头半吊子的法诀?元婴期?”她轻嗤一句,“不会是那近来风头很盛的陈晚风吧?道心不立,修为再高也软绵绵的,空中楼阁,一戳就破……罢了,谅他也是好意。”
“行了,这下你这绳子,可真成根绳子了。”
“师父……”听她意思,似乎并不想过问为何一介凡人要戴着这个,又是从何而得。傅偏楼疑惑道,“你不问么?”
“问?有什么好问?”
无律意味深长道:“你是人是妖,元婴期的瞧不出也就算了……一根残破的涅尾鼠筋,还能瞒过合体期的眼睛不成?想藏过去,呵呵……至少也要一整件由九阶涅尾鼠筋织就的衣服才行吧。”
涅尾鼠筋织就的衣服……
谢征心底一凛,她在暗示什么?
他这便宜师父,究竟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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