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尊重家里人都一切选择,可他们对我是不是有些残忍?我长到十六岁早就该释怀原生家庭的种种不幸,今天还是被这对儿父母不约而同地伤到。
“今天什么日子,看见了你的双亲。”沈槿盯着我妈消失的方向,许久才回神。
“是不是觉得我跟我妈像的多一点?这也是我爸看我来气的原因之一。”
“你们眼睛鼻子都很像,气质也像,都带着一种慈悲。”
“能包容一切算是慈悲吧。她是很胆小的人,连鱼都不敢杀,但爸打我俩时她敢把我压在身下保护,遍体鳞伤还安慰吓哭的我。其实……她挺好的,一个人过不容易,她也该看看正常的婚姻是什么样。”
沈槿单手托腮,认真地听我讲话,灰色的眼睛微微泛出湿润光泽,像是银河流动的旋臂。
“你是个好孩子,会为每个人考虑,唯独没考虑自己。”
“我考虑自己也要看他们答不答应。”我不指望沈槿从某个点切入找合适的话安慰我,吞了口柠檬茶接着说:“刚才你也听见我爸因为什么打我了,如果我不说这些话,他该不会真的觉得自己是合格的父亲和儿子吧?”
我说出这个问题就后悔了,沈槿是个外人,就算事实如此她也不好妄加评论。
“大人总是有很多迫不得已的事要做,事多了就顾不上家里。你爸爸其实也想对你好的,但你们分开太久了,他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
怎么不是他潜意识里认为打了就能解决问题呢!沈槿还想补充什么,被上菜打断了,于是她选择挑了肉最大的猪排包给我:“吃吧!”
我哭得肠胃紊乱,不知饥饱,为了不让沈槿担心慢吞吞地消灭了一个猪排包,便推脱着什么都吃不下了。
“今天这种情况,去我家里吧,你和你爸爸都冷静一下。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不会不方便。”
秉着不给她添麻烦的原则,我婉言谢绝了她的好意。
沈槿受我的情绪感染也没有平时的胃口,吃了一点点饭就打包了。临走她问我要不要和妈妈说一声,我拉着她走了,她有新生活,不要看见我想起以前的事。
我和她手牵着手往停车场走,她用很大力气拉着我胳膊,生怕一个愣神我跑掉。她还时不时回头查看我的情绪。“景枫,其实你不用在我面前憋着眼泪,想哭就哭吧。”
“我每次哭都被你看见。我总觉得我给你添麻烦。”这话是真情实感的,已经带着哭腔了。
“我希望我可以成为那个能被你信任的大人,所以你把柔弱的一面展示在我面前也没关系,我不会笑话你,也不会和别人说。”她停下,目光炯炯,无比澄澈恳切。
我在那封信里写到,“你是我最想相信的大人。”她居然看完后还记得,在此刻适时地引用来安慰我。
六点钟的繁华的街道,来往车流的嘈杂在此刻被静音。当初写信给沈槿,我设想自己经历一个漫长曲折的过程,她愿意了解我信任我,但没想这个过程来的如此之快,不给我留做出反应的时间。
我“哇”的哭了出来,压垮了大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稻草。哭声在停车场回荡,我含糊不清的说着:“我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没有我说不定爸妈不会离婚”“今天看见妈妈我觉得没有我她会更幸福”。
沈槿一定一句也没听懂,她还是为我擦干眼泪,“去车上哭吧,晚上冷了,容易把你眼泪冻上。”我跌跌撞撞往后座进时她还护住了我本来就不聪明的头。
我趴在她软乎乎的怀里,被柑橘茶味包围,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处于安全的环境中,身体也跟着放下戒备。沈槿一再收紧手臂,把我圈在怀里,生怕我如水蒸气般消散。我准备把这辈子受的委屈哭干,她揉着我的头发,喃喃道:“没事的,我在呢。”
由于我不停地哭,嗓子变哑了,张开嘴干嚎声音很不好听,仅剩的理智叫我忍住眼泪别吵到沈槿。
“你明明知道什么促就了这样的我,却还要装不知道来维护我的自尊心吗?”我结痂的伤口最后还是暴露在了她的眼前。
“我喜欢你,当然要维护你。”沈槿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
“是不是我家里的事情比小说更残酷,比电视剧更可笑,我是这样家庭里出来的人,我藏着,我怕你嫌弃我然后离开,我甚至都不配挽回。”
“人是不能选择自己出身的,能经受住这些已经很厉害了。你这种好孩子是来报恩的,我干嘛嫌弃你。”
我终于停止哭泣,眼睛红肿干涩几乎睁不开。从没想到会在她身上找到了本该是母亲给我的关心和爱护。
我断断续续的叙述了从小到大积攒在心里几乎快爆发的痛苦,她没有厌烦,从头至尾抱着我没放开,手臂酸了也搭在我的肩膀,默默倾听着青春期发疯少女的心事。我活了十六年从来没能跟别人这样谈论我的家庭带给我的种种苦难。沈槿是第一个,也绝对是最后一个。
“你没有错。”她说,摩挲着我的后背,隔着校服我感受到了她手心的温暖,我凉透的心也被她揉搓回暖。
她把头抵在我的脑门上,我们挨得这样近,眨一下眼睫毛都会打架。她托住我的下巴,“我贴的离你的脑袋近点,就能分担你回忆里的痛苦了吧?”
“你已经接受了我一肚子苦水了,还要分担痛苦,我不忍心。”
“既然成为了被你信任的大人,就该帮你分担啊,放心吧,我是大人,承受能力强,会消化掉的。”
我抵在她额头上,因为哭的太猛力气被抽干,她的头承担了一切重量。沈槿语气轻松,像是在哄孩子:“痛苦的记忆我拿走啦,从今往后每天都要开心。”
我和沈槿之间有东西消融掉了,是我想象出的屏障吧,它根本就没存在过。
第20章 生日快乐
如果没有上次我爸打我,我和沈槿的关系不可能变成现在这样亲密。她明天过生日,礼物我早在李荀指点下买好,想借着送礼物表达我对她的感谢。
明天星期六,正好去买花,然后拐去她家给她过生日。可奶奶说,“孙女今晚大雪红色预警,咱少出门吧。”
“看看明天的天气状况吧。”我不想让他们再为我担心。更不想放弃光明正大感谢沈槿的机会。
我这几个月一直计划着送她礼物的事,甚至连花朵都搭配都想好了。最好是香槟色玫瑰,要么白玫瑰,红色太俗气。插在我送她的水晶大花瓶里,喝着我送的果酒,刚刚好。
我设了闹钟,在手机上找了家附近的几家花店,在地图上设计了最省时间的路线,便早早睡下。
我半夜被冻醒,窗户缝里吹进的风把寒气灌进被窝,换个姿势躺下还是透心凉。拉开窗帘一看外面已经白茫茫一片,垃圾桶被雪埋没了一半,垃圾桶盖勉强挂在风把落地的雪掀到天上,月光下亮晶晶的。我祈祷着雪快停吧,否则我不能买花给沈槿了。换了厚睡衣又钻进被窝预想着明天的行程。
繁忙的城市比我醒得早。收音机里交通台播报着各个路段交通状况,暴雪使大部分交通瘫痪,铲雪车全方位出动,预计半天恢复正常交通。我在微信上问沈槿今天在家吗,我有事找她。随后打电话确认花店的开门状况,还好都开门啦,昨天规划的路线几乎不变。
沈槿回复我:“当然在家。你有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
“不是急事就周一再说。早上我先生打电话告诉我高速封路了他回不来,想必市里交通状况也好不到哪去,你出行会很麻烦。”
“我出门试试,到不了你家再说。”
她发了个无奈的表情包。紧接着说:“不听劝的小娃娃。出门注意安全。”
不知道这句话触动了哪根神经,心里那个“今天一定要和她见面”的想法瞬间扎根百尺,撺掇我换衣服出门。
“孙女今天一定要出门嘛。”
“嗯。很重要的事。”
奶奶叹气,随后嘱咐我注意安全。
外面的雪已经没过我的脚踝,早上出去的人踩了一条小路,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还好穿了马丁靴,雪没有倒灌进鞋里。
外面甚至没有带小孩子玩雪的家长。马路上的车寸步难行,我走路速度都比车开得快,这种情况下不得不选择地下交通。
我两步一滑的走进了一家花店,她家的花看起来不太新鲜,蔫头蔫脑的。我只好往下一家走。路过垃圾堆的时候我心惊胆战,我怕我打滑栽进去,拽住路灯杆子滑稽地稳住后仰的身体才顺利过关。
第二家花店叫缪斯。缪斯女神?他家花在保鲜柜里,看起来还好。老板给我讲了一堆这个玫瑰很好,撕掉外圈花瓣就可以是最好的状态。我将信将疑的买了两朵香槟色和两朵白色的玫瑰,老板说,向日葵也好看,而且四这个数字不吉利,我想想也是,于是又买了一朵黄色的向日葵。
“这天气不会把花冻坏了吧。”老板说着不会冻坏,又给我套了两层塑料袋。
我抱着一捧花,踩着新雪,朝着地铁站走去。看样子因为交通问题不少人选择了坐地铁,苦苦支撑了好几站都没座,幸运的是捞到了可以靠着的杆子。我被挤来挤去,书包里的花瓶和气泡果酒压得我肩膀酸痛,但是又不能让花被挤碎,只好把它们护在怀里。冬天把花暴露在冷空气中本来就是件奇怪的事,一路上好多人看我。
就离谱,坐公交肯定会被雪困在路上,自行车更骑不了,我除了双腿别无选择。从花店出来坐地铁到离沈槿家最近的地铁站就花了两个小时,我还要走四五个公交站的距离到沈槿家,真的很想在冰天雪地里独自去世。
不知走多久,我浑身发热,抬头一看我走到了沈槿家小区后面。这个门没走过,肯定又是要业主同意,我拨通了沈槿的电话。
她接电话时有一些惊讶,我怎么会在这种鬼天气跨过半个区来她家看她。我站在她家院子外面等她接我,房门被雪埋得从里面打不开,眼看着沈槿用身体撞开了门,由于惯性冲出去,在雪堆里表演了下腰。
沈槿睡裙外面只披了件貂皮,看着都冷,她本人毫不在意地趟着雪穿越小院给我开大门的锁。门被打开后,她双手勾住我脖子,直直地就要倒进怀里,我扶住围墙勉强保持平衡才避免了俩人一起跌进雪里的惨案。
“你光腿趟雪不怕冻出病?这么大的人了……”
“正值青春的小姑娘怎么跟老太太一样絮叨?把你嘴锁住!”沈槿伸手堵我嘴,我吃了一嘴围巾毛。她拉我的手想要回到室内,发现我双手都占着,问我包裹里三层外三层的是什么。
“送你的花啊。”
“你今天买的,然后一路抱着它来我这?”
“当然。”
“交通几乎瘫痪了,你该不会走着来的?”
“难道骑自行车吗?”
“黎景枫啊。你是要给我多大的惊喜。”她用摸过雪的手疯狂搓我的脸蛋,脸羞得发烫皮肤受着刺骨的冰冷,我要在这幸福中汽化掉。(女人是水做的所以是汽化)
“沈老师应该知道对别人的好是双向奔赴的吧?”
“就你会说!我对你的好远不到这种程度吧?”她佯装生气,带我进屋暖和。趁着她去卫生间擦掉腿上雪水时再次打量着这幢精致的别墅。无论客厅里有多少稀奇古怪的精致物件儿我的目光都无法从她和她丈夫的结婚照上挪开。现在的沈槿和年轻时比不过是多了几条皱纹,五官毫无变化,说她耐老不如说她从小就长得成熟。
虽然照片经过长期阳光直射褪了些颜色,但里面的人秀气的五官依旧清晰可见。挺好看的俩人按了摄影师摆布做出新郎亲吻新娘脸颊的动作,沈槿应该是被分配到了闭眼享受亲吻的任务,我主观感觉做出来的动作像被癞蛤蟆王子亲了一口中毒不大舒服。
沈槿从卫生间出来,我从包里拿出包装好的水晶花瓶和果酒递给她,“给你的生日礼物。你拆开看看。”
水晶花瓶的重量差点让沈槿拿不稳,她问我:“你一路背来的,这么重压在肩膀上一定很难受吧?”
为了她浑身上下酸痛又算是什么呢。
“祝你生日快乐!能当面说给你很开心!”
“谢谢你,我的宝贝儿。”
她的一声宝贝儿把我送上了云端。
“你说你走了这么老远,我都没给你倒杯水。来点热可可吧。”
我抱着装满热可可的马克杯,手指逐渐找回知觉,仍觉得自己拖着脆弱的身躯走这么远是个奇迹。坐在沙发上看沈槿走到酒柜旁将顶层的名酒挪到了下一层,我送的果酒则被独占一层,在聚光灯下享受顶级孤独,承担着超出价格无数倍的重视。
沈槿放完酒后坐在吧台椅上,抬头盯着房檐下的冰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一个人待着有些尴尬,走到她身边戳了戳她,她捂着脸转到一边,可我还是看见了:她浓密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脖子打湿了胸口。默默吞下所有哭声,憋得肩膀不停颤抖。
“一瓶酒而已嘛……礼轻情意重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转过身去不许看我!”我要维护大人的面子嘛,乖乖转过去,听她吸鼻子吸了很久。
“你说你生日哭,新的一岁会好过吗?”她梨花带雨哭一场牵的我心微微痛楚。
“我憋不住还不许哭出来吗!你发个语音心意就到了,还要冒着大雪跑来,一个小女孩多危险啊!要是磕到碰到怎么办?”她边擦眼泪边轻拍我后背撒气。
我躲过攻击,转到另一侧看她,她眼眶鼻尖通红的像是小时候养过的红眼白兔,多看了几眼忍不住摸头安慰她。“路上车都开不动,一点儿也不危险,而且我毫发无伤啊。”
“不知道哪次聊天暴露了我生日被你偷偷记下了……只有咱们两个记得今天是我生日也算是默契吧?”
“默契早就有了。就咱们两个……你不是有老公的嘛,他凭什么不记得?”
“他工作那么忙,怎么会把这种小事挂心上。不过他爸妈帮他记着呢。老人只记得住是这个月,月初送了我珍珠项链做礼物。挺好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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