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量听罢，脸顿时冷了下来。
妇人听完蹙眉犹豫，犹豫之际，淳于量沉声开口劝道：“府上有人照顾着，对孩子也好些。”
淳于量一说孩子，妇人便点头了：“那民妇就有劳王爷了。”
公冶长出门来时还是两人，回府的时候便是四个人了。
公冶长让端方给妇人安排住处后，自己先回了卧房。
公冶长躺在卧房的床上，思及死去的樵夫，闭眼不禁叹息一声，又想起妇人说的十五年前，皱了一下眉头，怎么好像所有人都在说十五年前，十五年前……正是他偷溜出雍京城，远去青州搬救兵的那一年啊……
卷二：变幻无常——在意期
第27章 侍讲争端一回：太子侍讲
公冶长出诏狱后过去大概七日的功夫，便到了给进士授官的日子。
往年这种日子，公冶长也是懒得去的。
可今年终归是不同于往年，有兄长那看戏的兴头在，这次的授官，指不定得给小状元郎授予什么颇有争议的官职。
公冶长此次，就是为了去给舟儿的五皇婶撑腰的。
公冶长思及小侄儿的那声五皇婶，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些许，又轻轻咳嗽了一下，将笑意敛去。
公冶长头裹硬翅直脚幞头，身着紫色圆领大袖公服，腰束玉带，佩金鱼袋，面无表情时，俨然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公冶长穿这身出去时，在外等候的端方也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开口问道：“王爷今日竟是打算上朝？”
公冶长斜睨了一眼端方气笑道：“你这废的是什么话，本王一向勤于政务。”
端方垂眸回道：“王爷说的是，那属下立刻去为王爷准备车马。”
公冶长：“快去。”
*
季国。
垂拱殿。
皇帝平日听政之地。
“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公冶律说罢，抬眼就看见了在最前方的公冶长。
公冶律挑眉，低头一笑间，想起今日乃是授官的日子，瞬间莞尔。
公冶律轻了下嗓子开口道：“今日是给众进士授官的日子，除给进士授官外其余之事都另择他日再议。”
公冶律说完，看向公冶长道：“既然今日逍遥王来了，便由逍遥王继给状元郎破格当探花使后，再破格一次，为状元郎授官吧。”
公冶长嘴角抽了一下，走至中央空位，站立俯身，两手合抱拱手高举，自上而移至最下面行揖礼道：“微臣遵旨。”
公冶律下方的太监适时高声传唤：“请状元郎进殿！”
传唤声，声声传下，淳于量听到传唤声后淡然入殿，行跪拜礼道：“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公冶律在宝座之上，越看底下的状元郎越满意，虽然配他弟弟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但弟弟喜欢，他这做哥哥的也只好成全了。
公冶律见公冶长好一会儿没动作，于是出声提醒道：“逍遥王？”
公冶长回神道：“臣在。”
公冶长回罢，转身看向淳于量，淳于量今日依旧是在杏花园那衣着打扮，公冶长已然见过了，可奇怪的是，他居然觉得淳于量可爱至极。
嗯，再看一眼，还是觉得好可爱。
哦？看着淡然，睫毛却在不停的颤动哎。
公冶长打量着淳于量，颇为享受着心海因眼前人泛起涟漪的感觉，他伸手拿过一旁人端着的授官文书，宣读道：“状元郎才貌双全，年少有为，令状元郎担翰林院修撰一职，并兼任太子侍讲，从六品上。”
公冶长宣读完文书，看着文书中自家兄长极其草率的用语和授予的挑事的官职蹙了下眉头，随即将文书递给淳于量。
淳于量正要接过，身后突然有人出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第28章 侍讲争端二回：舌战群儒
淳于量要接过文书的手默默的想要收回，公冶长冷着脸，握住了淳于量的手腕将文书放到了他的手里，淳于量抬眼看公冶长，便见公冶长以一副要为他撑腰的姿态沉声开口道：“礼部的莫鸿雁，莫尚书，敢问这官职授予的有哪里不妥吗？”
莫鸿雁被公冶长连唤两声，背后冷汗直冒，他开口后，就发现陛下并未回答，且默许了逍遥王，晓是如此，莫鸿雁坚持道：“太子年幼，尚未有老师教导，状元郎资历尚浅，此番兼任太子侍讲，便是太子唯一的老师，臣认为将太子，将季国的未来全数交于资历尚浅的状元郎，此举、此举实在不妥。”
公冶律饶有兴致地看戏，甚至还赞许地点了点头，但是从头到尾他是不打算吭声就是了。
公冶长轻笑一声道：“莫尚书，你觉得状元郎资历尚浅不合适，那你，你资历够了吧，不如你直接来当太子太傅如何？”
莫鸿雁声音小一点道：“臣、臣资历足，但才疏学浅，自然也是当不得太子老师的。”
公冶长又笑了一声：“那本王问你，你觉得朝堂之上哪位当得太子老师？”
莫鸿雁被问得哑口无声，不甘地退了回去。
又有一人站出来道：“臣以为太子老师应请大师般的人物来担任。”
公冶长淡然道：“在季国，大师般的人物就四位，一位嗜酒，一位脾气暴躁，一位贪财，一位归隐山林二十年，无人可寻觅其踪迹。”
“敢问吏部的焦朔风，焦尚书，你可愿为了我季国太子，季国的未来，放下拥有的一切，去寻觅那位唯一可担任太子老师的大师呢？”
焦朔风……焦朔风飞快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公冶律憋不住笑，伸手捂着遮挡住了。
淳于量垂眸，握紧手中的文书，忍了又忍，嘴角还是微微勾起了一点弧度，他心想他若不是现处朝堂之上，他估计早将公冶长拥入怀中了。
原来，不一样了啊。
公冶长开始对他。
淳于量思量着，心中欣喜不断。
“臣……”户部尚书刘星汉刚站出来，说了一个字，公冶长就开口道：“刘尚书，你手底下买官的那些人查清楚了吗？”
刘星汉立刻归位。
被反驳回去的三人不住地擦额角的汗，被公冶长支配的恐惧再次袭来，他们不由地想，王爷还是那个王爷，即便不来上朝，仍旧对朝中事了如指掌的可怕存在。
公冶长抬头瞧了一圈双手叉腰继续道：“还有人有意见吗？不要紧，都快说说，省得日后一个两个的在本王不来朝堂之时又继续有意见。”
公冶长见无人开口，才笑着道：“区区一个太子侍讲，瞧把你们急得，真是丑相百出。”
“刚刚听莫尚书所言，本王才知道，在你们眼中，季国的太子便是季国的未来，这种想法你们不觉得太可笑了，季国难道只有太子一个人吗？”
“我季国疆域辽阔，在季国生活的百姓至少有四万万名，若说谁是季国的未来，这四万万名才是季国的未来，没有他们，也根本不会有季国。”
“君也好，臣也罢，忘记了这点，忘记去护住这四万万名，忘记以这四万万名为本，我季国就永远都没有未来。”
突然被点到的公冶律也不生气，反倒欣慰以及骄傲的挺了挺胸膛，适时开口道：“都听明白了吗？”
“微臣明白了。”
第29章 侍讲争端三回：子长思明
早朝结束后。
公冶长直接回了自己的长乐府。
公冶长在门口下车后，抬眼瞧见淳于量时，双眼便是一亮，随即拎了一下衣摆，上了几层石阶，走到淳于量跟前问道：“怎么不进府等？”
淳于量低声回道：“府里没有王爷啊。”
公冶长被说得一愣，心下柔软之余，挑眉道：“那现在有了。”
公冶长又问：“用过午膳了吗？”
淳于量摇头道：“尚未。”
公冶长笑道：“那留下来一起用个午膳吧。”
淳于量跟在公冶长身后进长乐府道：“乐意之至。”
*
长乐府小苑。
公冶长换了身青碧直踏着碎石路走向在小苑亭中等候的淳于量。
很奇怪的，明明与淳于量已经见过多次，可这一次仿佛重新开始一般，公冶长紧张又心动。
归根结底，是他对淳于量的想法不一样了。
公冶长能坦然接受这件事，也想得透彻。
如果这辈子真要找个相守一生的人，而这个人是淳于量的话，他愿意去试试，虽然他还没想起来十五年前到底怎么与淳于量相识的就是了。
公冶长一步又一步缓慢地走到了淳于量跟前，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忍耐多时的淳于量拥入怀中。
“恕臣失礼了，王爷。”
公冶长被抱后，听着淳于量说的话，瞧着淳于量先斩后奏般的做派忍俊不禁配合道：“嗯，今日本王心情好，就先宽恕你这一回。”
“多谢王爷。”
淳于量回罢，一手揽紧公冶长的腰，一手掌于后脖颈处，头还搁在公冶长颈肩蹭了蹭，眷恋又迷茫道：“王爷，臣现在是在做梦吗？”
公冶长轻推了一下淳于量的胸口，淳于量稍稍退开，公冶长伸手使劲捏了一下淳于量的脸，听到淳于量发出“嘶”的一声时才松开问道：“是梦吗？”
淳于量轻笑道：“不是梦。”
淳于量笑罢，松开了放至在公冶长腰间的手，那置于公冶长后脖颈的手转而抚了一下公冶长的脸，也跟着收回。
淳于量将双手交握于背后攥紧。
公冶长瞧着淳于量又恢复成了克制守礼的模样，没忍住低头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开口直接道：“本王能问状元郎一个问题吗？”
淳于量点头道：“王爷请问。”
公冶长歪了下头笑问道：“本王想问状元郎，状元郎觉得本王现在与状元郎之间是什么关系？”
淳于量垂眸与公冶长对视道：“王爷与臣之间的关系，不一向由王爷说了算吗？”
“由本王说了算啊。”公冶长忍笑，竭力不去注意淳于量脸上的期待之色，他转身坐到桌前，淳于量便在公冶长对面坐下了。
公冶长夹了一筷子白菜放到淳于量面前的碗里，开口道：“思明快尝尝这白菜好不好吃。”
淳于量无奈看着公冶长，随即吃了口白菜，有些惊讶道：“好吃。”
公冶长莞尔道：“思明啊，我不是早就在雍京城传开了消息吗？”
“我还在追求你，你可还没答应。”
淳于量双眼忽地睁大了些，随即也笑开了：“嗯，子长说的是，我还没答应。”
公冶长煞有其事道：“唉，那我还得继续努力才行。”
公冶长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继续道：“对了，最近我的小皇叔可能又要举办葬礼了，你到时候要同我一起去吗？”
淳于量闻言又是一惊，仔细琢磨“又”这一个字，再观之公冶长面上并未悲色，心下稍宽，想其中必有隐情，便点头应了声：“好，我与你一同去。”
第30章 侍讲争端四回：兄弟谈心
淳于量回到了客栈后，仍旧没有实感。
大概是追逐了太长时间，突然发现月光能抓住了，反而有些愣神了。
但是，淳于量又喜不自禁。
因为如公冶长一般性子的人，下的决定，必然是经过思考了的。
这证明公冶长或许除了对他的容貌之类的感兴趣外，也有一丝丝对于他的喜欢吧。
淳于量垂眸看着永生花，忍不住又笑了下，一旁看着的谷守一也跟着忍不住乐，谷守一双手撑着下巴笑嘻嘻道：“哎呀，兄长啊，月光哥哥是不是要变成嫂嫂了。”
淳于量往日里估计会说谷守一胡闹，可今日之事仿佛也给了淳于量些许底气，他沉默了一会儿道：“顺利的话。”
他们之间的事，一向是公冶长说了算的，现今虽然成了公冶长在追求他，可在淳于量看来，这追求更趋向于互相了解。
佛学的书里，有这十个字，来形容淳于量如今的心情会更贴切，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因为有了爱，所有有了牵挂，也有了忧虑与恐慌。
淳于量突然会有些害怕起来，害怕公冶长真的向他靠近，了解到了他并不如相貌一样好，反而会厌弃了他。
“兄长啊，我能问问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谷守一突然开口问道。
淳于量被问得一愣，面上神情也正经了起来，他打量了谷守一半晌笑道：“这看你是因为谁来问我这个问题的。”
淳于量见谷守一涨红了脸不说话，淡然继续道：“是因为端方啊。”
谷守一震惊道：“兄长！你如何知晓的！”
淳于量轻叹，伸手揉了揉下意识蹙起的眉头，无奈道：“守一，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怕生人，这段时间，你除了端方没再那么长时间接触过旁人了。”
谷守一见淳于量脸上显出忧色，有些丧气道：“兄长，我不能喜欢守毅哥哥吗？”
淳于量摇头，伸手揉了揉谷守一软软的发道：“我只是一想到你现在也是棵能被猪拱走的白菜了，有点难过而已，并没有说你不能喜欢谁。”
谷守一被淳于量口中猪与白菜的说法给逗笑了，随即有些腼腆道：“兄长啊，那我、我可能是有点喜欢守毅哥哥了。”
淳于量轻声问道：“那他喜欢你吗？”
谷守一回想他与端方的相处，摇了摇头道：“兄长，我不笨的，我感觉得出来，在守毅哥哥眼里，我只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估计是因为我身量太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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