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富贵,却深体民情,着实难得。”李冉深深地看着王洲。
“谬赞!谬赞!”王洲嘻嘻笑,坦承实情,“我不过是有些许奇遇,实则仍旧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李冉嘴角微勾,眼前人嘴上谦虚,眼中的笑意都快漫出眼眶了。
只是这弯弯的凤眼可真亮。他继续夸赞,“并非所有人得了奇遇皆是惠及民众,王小友实非凡人。”
这人今天怎么回事?夸得他都快忘了要保持距离了!王洲偏过头,狠狠警告自己。
不能被美色所惑!眼前之人身份未知敌友不明!还一直在找毛球!千万要警惕!警惕!警惕!
重要的事说三遍,王洲心里竖起了戒备的高墙,才微沉着脸回应李冉,“李道长看着年纪也不大,却称我小友,怕是不太合适。”
“修道之人年纪可不会显在脸上。”李冉有些微恼,更有些想笑。
从“李道长”,到此时的故作不悦,若非他眼见着王洲的自我说服,怕是早拂袖而去了。
王洲却没察觉到李冉的情绪,只顺势露出好奇之色,“所以你今年多少岁?”
他多少岁?李冉怔住,这个问题他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依稀记得早年小弟曾闹着过生辰,然而一次次打坐潜修,那生辰宴也没办成功,直到后来,小弟也忘了生辰这回事。
不回答是什么情况?王洲转转眼珠子,更好奇了,“难道你年纪很大了?”
“与你相比,我年纪确实不小。”李冉认真地答,他的年纪连自己的零头都比不上。
果然选择保持距离是对的!王洲暗自点头,这代沟还不知有多少个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
相信了自己行为的正确性,王洲继续付诸行动,“李道长仍然是在寻找途中?”
快答是,答了他就能用“不耽误时间”,将人送走了。王洲一脸期盼地望着李冉。
“我不爱听你唤我‘李道长’。”不喜欢王洲试图摆脱自己的模样,也不喜欢这个生疏的称呼,李冉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当即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在称呼这等小事上王洲并不愿违逆李冉,想了想,他便道,“不如我唤你李道友?”他又是一阵笑,凤眼也弯了起来,“听说你们修道人才会互称‘道友’,你可愿让我这个凡人占占便宜?”
“这又算甚便宜?”李冉失笑,歪头将王洲的面容尽收眼底,“你喜欢便如此唤我就是。”
王洲对李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刚笑完又想起自己需要和他保持距离,便有些生硬地止了笑,重新将目光落到犁地的二人身上。
李冉脸上的笑容跟着消失,他忆起此前几回相遇,王洲不时会将眼神落在他身上,蕴含欣赏和笑意。他喜欢王洲眼中那道光,然而此刻,王洲想要将它遮盖,李冉心中陡生不甘。
彻底理清自己内心的想法,李冉不敢置信,他何时对人有过这般情绪?
此人果然与变数关系匪浅,连他都不知不觉中了招。李冉默念清心咒,理智瞬间回笼,如王洲所愿提出告辞,“贫道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愿李道友早日得偿所愿。”王洲送出一句不甚真心的祝福,高高兴兴地目送李冉背影消失,便拉着木楠讨论起制作曲辕犁的事来。
却不知道李冉只是看似走远,实则隐匿身形重新来到王洲身边。他曾经对王洲说过,不知自己所寻是人是物是死是活,只因他所寻乃是这世间变数。
他也曾说所寻并非王洲,此话不假,却未坦言那日卜算之时,他已算出王洲与变数因果甚深。
只因从女娲宫题诗起,王洲,不,该称纣王才是。只因当日纣王进了封神棋局,且是封神开端、因果汇聚,修行之人万不敢轻易沾惹,李冉方才不曾动手。
然此变数事关重大,李冉半点不敢轻忽,上次分别后李冉亦是隐身相随,此番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王洲早已将李冉抛诸脑后,问过木楠曲辕犁的制作效率之后,又将砻谷机的图纸拿了出来。要是闻太师喜欢大米,他总不能提议闻太师让边关军士兼职舂米吧?
诶?不过好像侍卫们都挺喜欢舂米,或许可以建议闻太师将这一项加入训练中去?王洲不确定地想,又摇头暂且搁置这个念头,训练之事不急,重点是要让闻太师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所以定时给闻太师送大米,再给闻太师送一台砻谷机,让他可以实现大米自由,王洲的诚意可是给得足足的。这样一来,闻太师肯定也不好敷衍他,不管是帮忙找更专业的烧火童子,还是搭上一星半点仙丹灵药、仙草灵果,王洲都赚翻了呀!
怀揣着美好的梦想,王洲召唤出光屏,对照着手中的图纸,指点木楠砻谷机的制作。
***
朝歌南门外,曲辕犁试验得如火如荼,其他新事物也渐渐起了苗头。
而在北海军营,闻太师刚刚看罢士兵操练回帐,随从上前通报,“老爷,大王派人送信。”
“信使何在?还不快快请来!”闻太师顾不得休整换装,急声斥道。
随从连声应是,忙不迭地奔出帐外,将朝歌使者领进闻太师营帐。
一见使者,闻太师俯身下拜,“臣闻仲听旨。”
“太师使不得!”随从面色大变,随手抛掉怀中的包袱,好险在闻太师下跪之前将人拦住。
闻太师不料大王使者竟扔了手中之物来阻拦自己下跪,心惊之余疑惑丛生,一时竟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使者何以这般轻忽御赐之物?”
先扶着闻太师站好,使者方捡回包袱,向闻太师施礼,“太师明鉴,小人羊黍,乃是奉大王之命送信而来,既非传旨,如何敢代受太师如此大礼?”
便是送信,代大王受礼亦是天经地义,何至于连御赐之物也给扔了?闻太师仍旧是一头雾水。
“小人侍驾之时,每有北海战报,大王必言太师文可定国武可安邦。临行之前,更是再三叮嘱小人,太师今番为国征战多时,虽未曾传信,其中艰辛定不可言说。大王严令,务必不得对您和将士们有半丝不敬。”
羊黍肃身而立,正色转达大王的原话,见帐中人尽皆动容,方放松表情,对闻太师笑道,“卑职今日扔了包袱,回朝歌不一定会挨板子。但若卑职容您行了大礼,大王身侧定然没了卑职的容身之处。”
闻太师眼圈泛红,身子发颤,好半晌才发出一声长叹,“大王啊!”
将闻太师的所有表现收入眼底,羊黍满意地勾了勾唇,双手将包袱递给闻太师,“包袱之中乃是纸、米和大王的信。”
“纸、米为何物?”闻太师接过包袱,一边拆一边问。
“纸乃是前些日子大王命人所制之物,色黄白,轻薄如绢帛,坚韧可书写,作价不足绢帛一成,大王已下令作为诸侯国书往来所用。”
“米由稻而来。往日所食之稻,仅去掉外层谷壳,故粗糙难咽。大王命人去掉里层谷皮,煮得稻饭软糯莹白。为作区分,大王将后者命名为米。”
将王洲准备的礼物细细介绍一遍,羊黍直言王洲目的,“大王命人造纸、舂米之时,皆因其速缓慢而不快。寻根究底,大王认为缘由在工具太过粗苯。”
“大王欲改进工具,然铸铜坊并无良策。太师乃截教高徒,见多识广,大王遂写信向您求助。”
向他求助?顾不得查看令他好奇的纸和米,闻太师连忙打开了装信的盒子。盒中之物闻太师从未见过,然根据羊黍方才所言,闻太师立刻猜到,此物正是“纸”。
将盒中纸张全部取出,闻太师一一看去。盒□□有四张纸,前两张是信件,内容是求助闻太师,邀请烧火童子。第三张写纸分两种,如何区分、各自用法。第四张纸则写大米制法及吃法。
看罢信件,闻太师知道了王洲的目的。他在心头将相识的截教门人一一数过一遍,终于想到合适的人选,这才收好信件,对羊黍道,“使者暂请歇息,我这便写信邀请同门。短则数日,长则月余,定不会令使者无功而返。”
“太师此言大误,”羊黍笑着摇头,“您既看过信件,小人便已建功,只等回朝歌受赏即可。至于邀请同门之事,大王虽已在心中写明,仍令小人传话。”
他正色望着闻太师,“大王心知凡人与修行者之鸿沟,冒昧请托太师已是大王私心,能成最好,不成亦请太师勿要为此伤了同门和气。”
闻太师又是一声长叹,脸上却露出神秘的笑容,“使者放心,大王的顾虑必定不会发生。最迟月余,定有大王期盼之人入朝歌效力。”
羊黍好奇地看向闻太师,见闻太师脸上仍是那副神秘笑容,心下了然闻太师不会告知自己缘由。
他也不纠缠,笑着提出告辞,“既太师信心十足,小人这便回返朝歌,告知大王这个好消息。”
略作犹豫,闻太师便爽快放人,“如此也好。”
羊黍行礼告退,闻太师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坐到桌案后,取出羊黍送来的书写纸开始写信。
天下共主、殷商君王,烧火童子如何值得他求助臣下?闻太师蘸墨提笔,力透纸背,下定决心要为大王邀请几个厉害人物。
第25章
并不知晓闻太师的雄心壮志,王洲一丝不苟地与木楠解说完砻谷机的制作,那边犁地的两个人也扛着曲辕犁走了过来。
“试验情况如何?”王洲立刻迎上去,快速问道,“曲辕犁翻地比耒耜快多少?效果孰优孰劣?操作哪个更方便?”
他相信老祖宗们的智慧结晶,却也怕以商朝的情况无法做出真正的曲辕犁。
二人不答,却在放下曲辕犁后,齐齐对着王洲下跪磕头。
被这二人的动作搞得满脑袋问号,王洲蓦然沉下脸,提高了声音怒喝,“孤在问话!你们一言不发只磕头是在做什么?!”
田秸二人停下了磕头的动作,一脸狂热地望向王洲,嗓子喊得快破音了,“大王,曲辕犁比耒耜更省力,操作也更轻松!以臣估计,若所有人都用上曲辕犁,公田和私田全都不需要轮种了!”
不用轮种?大王想出来的这曲辕犁,竟有这般大的能耐!
不算隐身的李冉,在场众人除了王洲都非不懂农事之人,此时齐齐将亮晶晶的眼神投向王洲。
“你们想太多了!”王洲翻了个白眼,完全没被众人的激动所影响,十分冷静地打断他们的白日梦,“就算曲辕犁足够多,没有足够的人手,下种会延误、除草会遗漏、收割也会来不及。若是肥料也不足、或是出现虫害,种那么多田完全就是在浪费种子和体力。”
见众人眼中亮度减弱,王洲一字一句重重地说出杀手锏,“更何况,此时曲辕犁统共只有一架。”
犹如一盆冰水兜头而下,众人眼中的余光也全熄灭了,不约而同地眼巴巴看着王洲。
这原本就是他的计划。王洲轻吐一口气,转头问木楠,“曲辕犁制作工序,你可曾拆解清楚?”
木楠狠狠点头,眼中又燃起了微光,“木架共需九个部件,臣将之分成……”
“停!”王洲挥手打断木楠的叙述,“孤无意细究,你早已拆解完成就好。”
“往后你带着原班人马继续制作曲辕犁,同时可将少许精密部件交由城中木匠制作,记得一位木匠只做一种部件。每三五日派人走一回,将部件取回组装成型。”
“熟练之后也可按木匠快慢,重新安排数量和时间。在春耕之前,能做多少曲辕犁,便做多少。”
木楠俯身,高声应诺,“臣定全力以赴!”
王洲满意点头,还不忘叮嘱他,“对了,安排好曲辕犁之后,尽快把砻谷机制出来。”
“砻谷机又是何物?莫非比曲辕犁更有用?”听见木楠答应,牛元双眼又是一亮,期盼地看向王洲。
他虽是擅长养牲畜,但亦是极少有机会食用肉食,日常同样以五谷菜蔬维生,对种地的重视不比在场任何一人少。
眼看田秸几人同样双眼放光,不等王洲回应,木檀已上前一步,面对着自己带到王洲面前的一群人,“这与你无关,与你们都无关!”
木檀冷着脸,将牛元等人一个个瞪回去,“大王提供图纸、工具、木石、土地、牲畜,还付给你们工钱,只令你们做试验。无论结果如何,后续有何计划,都轮不到你们干涉!”
话不好听,却一个字都不假,牛元等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下来,目光不住地在曲辕犁上流连。
可怜兮兮的表情不适合一群中年大男人!王洲不忍直视地别过脸,冷冰冰道,“曲辕犁继续制作,成品继续放在公田试验。详细记录每日耕地数量,磨损状况,不同土地、不同人的使用感受。”
“多谢大王!多谢大王!”能够继续使用曲辕犁,足以让田秸几人完全无视掉王洲的冷脸,只满脸惊喜地连声道谢。
王洲险些维持不住冷酷的表情,停顿了下才拿死鱼眼对上石戎,“你的石磨完成得如何?”
“回禀大王,石磨进度正常,元旦之前定然可以完工。”石戎抬头看了王洲一眼,闷闷地答道。
元旦?现在才十月初,不是进度正常,为什么还要两个多月才能看到?王洲皱了皱眉,反应过来,商朝的元旦和他在现代过的不一样,是在十二月初一。这样算来,工期就是大概两个月。
跟石戎之前所说一般无二,果然惊喜是意外,不会轻易让他碰到那么多。王洲也没有失望,转头看向子谧,“试验田现今如何?”
子谧克制住激动的心情,详细介绍,“根据您提供的法子,臣等选择五亩地种植紫云英做绿肥,另外五亩深耕过后……”
“停停停!”王洲不耐烦地打断,“孤不需听细节,你只说整体情况即可。”
无措地搓了搓手,子谧才镇定下来,重新组织语言,“十亩试验田,臣等皆做好区分规划,正一步步照章施行。”
王洲满意地点头,“好好看,孤相信你们。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告知木檀。”他转身嘱咐木檀,“尽量配合试验,若有不便之处,即使向孤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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