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宝鸢惊诧道:“阿姐,此言何意?”
云曦宁道:“你还不知,你们从肤施城回来那日,云霄派张榜,公开内门历练大比的排名,绍芒列为第一,修真界对她关注颇多,这两日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消息,说她杀了廖霜明,有所图谋,心术不正,正在想着拿她的错处。”
云宝鸢震惊地站起身来:“怎会?我和她虽不是时时刻刻在一处,但也绝没有到她杀人而不知这种地步,她没有杀人,她怎么会杀人?她去肤施城都是周扶疏逼迫,要挟,起因还是为救人而去,又怎么会杀人呢?我都明白的道理,修真界这些人难道不明白吗?”XZF
云曦宁拉着她坐下,心中叹她年纪还是太小。
“你莫急。这都是常事,好久没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女仙了,那些男修按捺不住,想打压而已,谁真的关心廖霜明死没死?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让你明哲保身。你和绍芒才认得几日而已,不至于情深义重到分不开,去了璇衡宗万事小心,那里可不是曳影门,没你撒野的份儿,明白了吗?”
云宝鸢呆愣点头,但心里却沉沉的。
第77章 橘树
宋婉叙也没想到, 白日才刚骂云宝鸢在紧要关头不以大局为重,结果云宝鸢连夜赶回来了。
聂神芝和云曦宁的同门情意倒没掺假,云宝鸢刚到金凤殿, 聂神芝就带着宋婉叙去看望,意在交代些在璇衡宗的保命要诀。
云宝鸢被云曦宁又打又训, 大小姐的尾巴让人揪住剪了,情绪低沉, 但很有礼貌, “是我太任性了, 不过真是无心之举,不是刻意在这时候添麻烦。”
她说的这么诚恳,聂神芝难得正色瞧她,打量许久。
看来是被云曦宁收拾过了, 这模样真是可怜。
先前宝鸢还嚣张跋扈到目中无人的程度, 这会儿已经像忍气吞声的小绵羊。
聂神芝不禁回想到从前在璇衡宗时的事, 云曦宁大她几岁, 又比她入门要早,师姐的做派从未拿捏过, 她们相处时极少有摩擦,但云曦宁有个可怕之处在于,掌控欲极强, 会调-教人, 跟她待久了,莫名其妙就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去努力了。
反正云曦宁总是能把人训得服服贴贴,想当时离宗出走也是被云曦宁说动, 否则聂神芝至今还是荊晚沐的徒弟。
不过聂神芝却不后悔这件事, 自立门户虽受牵制, 但也比在璇衡宗被荊晚沐驱着做那些事强。
聂神芝不免又想,云曦宁此般行事虽让宝鸢收敛,但与此同时也让宝鸢的灵气弱了几分,这当真好吗?
她们这一辈的女仙大多身上压着责任,万般不由自身,宝鸢是小辈中最为恣意快活的,可云曦宁再这么教下去,宝鸢早晚得跟她们一样。
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她想让司翎萝任性妄为一些,不再恪守那些无须有的礼仪,司翎萝却始终没听过。
她微微叹了声气,思绪回到正题上:“宝鸢,这都不要紧,你尚年轻,就该肆意些,你又不用和曦宁那样管一个门派,何苦听她立的那些规矩?”
云宝鸢歪头,看了看她,但也没说什么。
她很难同时听两份道理,既然云曦宁的话她已经听了,那与之相反的道理她就没法再理解了。
这些年长些的人说话就是矛盾,一个黑脸来训,一个红脸来温柔软语,有什么意思?
就为着那些狗屁道理吗?
靳羽只就是让这些狗屁道理害死的。
荊夜玉也是。
一时间她就困乏无比,道:“阿姐也没说什么,就让我在璇衡宗规矩些,另外就是多顾着翎萝姐姐,璇衡宗那边对她……”
一听这话,聂神芝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了。
她迟疑片息,道:“这也是我想托宝鸢办的事。”
云宝鸢原本靠着椅子的背慢慢挺起,道:“啊?”
聂神芝道:“翎萝呢,不太会说话,别人欺负她,她也不理会,她是真没放在心上,可难保有些人得寸进尺,我是想,宝鸢你认识的人多,翎萝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能帮衬就帮衬些。”
云宝鸢要套话的心瞬间沉下去了。
“这是自然,翎萝姐姐曾救过我的命,难不成我会弃她于不顾吗?再说,即便我不行,还有绍芒在,翎萝姐姐肯定不会出事的。”
聂神芝眼神渐暗,不自然地摆弄衣袖,“绍芒……”
宋婉叙自觉出来圆场:“绍芒是新弟子,没去过璇衡宗,资历上也难和你比,掌门师姐更信你。”
云宝鸢便明白了聂神芝的意思。这是觉得绍芒是新人,在璇衡宗吃不开,别说保护司翎萝,她自己不受欺负就不错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云宝鸢听了夸奖自己的话,也不开心。
绍芒的能力她是清楚的,而绍芒的品性也在这一辈的新人中很是难得,不卑不亢,勇毅不滞。
就像什么呢……
云宝鸢灵光一现,忽然记起一段话:
“像橘树。像橘树那样独立不倚,凛冽禁犯。”
这句话是……是司翎萝说的?
是吗?
好像是。
送走聂神芝和宋婉叙后,云宝鸢才终于记起来。
当年,司翎萝救了她后,她一直感激在心,想寻到机会报恩,但司翎萝那一阵身体不好,不见客,她就等了好些年,一直到五年前,她终于和司翎萝说上话。
那是中元夜,司翎萝提灯夜行,难得的下山。
云宝鸢跟着她,竟然从镜姝城门一直到了皇都城内。
司翎萝去了皇宫。
皇宫内最不起眼的一处院内,橘树迎风而立,院中并无一人。
想来是司翎萝修为全失,才没察觉她在尾随。
云宝鸢不觉得人间的皇宫有什么好看,再繁华奢侈也只是一时罢了,改朝换代时不照样付之一炬?
凡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可转念一想,司翎萝实在不是爱慕人间富贵的庸俗之人。
她来这儿,想必是有要见的人。
可几个时辰过去,这座院中连只苍蝇也没飞进来,只有秋风呼嗥。
云宝鸢几乎要以为她是兴之所至。
直到一道清瘦俊挺的背影出现在眼前,云宝鸢才敢肯定这儿是有人住的。
此刻,天还未亮,一点熹微的光照在橘树上。
那个背影悄立于橘树之下。
静默坚贞,一言不语。
云宝鸢很少见这样的人,那才是个小女娘,毫不夸张地说,她一巴掌能拍死。
可背影看上去怎么却像历经沧桑?和阿姐一样。
她想多看一会儿,但司翎萝已经准备要走了,云宝鸢就不敢再逗留,尾随这件事怎么说也不太好听。
逃命似的回了云霄派,在竹林静等着司翎萝回来。
那日早晨,司翎萝终于和她说了话。
竹叶飘飘,司翎萝邀她坐下喝荔酒。
酒壮人胆,她问道:“翎萝姐姐,你方才外出了吗?”
司翎萝也没有掩饰:“嗯,去见了……”
没有继续往下说。
云宝鸢问:“你的旧友?”
司翎萝微顿,“算是吧。”
云宝鸢笑道:“这些年我从未见过你和谁来往,能和你成为好友,那她一定不凡。”
司翎萝那双眼润亮沉郁,“她……”
云宝鸢紧追不舍:“她是什么样的人?”
司翎萝道:“我不知道。”
云宝鸢看过一些名人传世录,对优美的评语信手拈来,“像竹子一样宁折不弯,高风亮节?”
司翎萝品味了会儿,摇了摇头。“要真要比作什么,就像……橘树吧。”
说到这儿,她好像终于确定了用词,道:“像橘树。像橘树那样独立不倚,凛冽禁犯。”
云宝鸢试着将这句话和皇城小院里那个清瘦的背影联系在一起,却怎么也无法认同。
这几年她穿山越海到处玩,将此事忘之脑后,今日乍然想起,总觉得忽略了什么细节。
皇都的,小女娘,翎萝姐姐在意的,那不就是——
就像是针扎翘臀,她几乎是从座椅上弹跳起来。
口中囫囵着道:“是绍芒——”
团团被她吓倒在地,莺莺被她吓得扑到窗上,垂直摔在地上。
团团道:“绍芒仙子正在虞绾宗师的仙府听训呢。”
云宝鸢脚下不停:“我要去找她——”
走到门口又蓦然停下:“不,这件事我应该去问翎萝姐姐。”
团团无奈劝道:“仙子,今日就要启程去璇衡宗呢,有什么事不能等到路上问呢?”
云宝鸢低声道:“很重要的事啊。”
团团还未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诧异地盯着她看。
***
绍芒恭恭敬敬对着虞绾拜了三拜,虞绾很嫌弃,道:“你跟我拜堂还是吊丧呢?”
绍芒哑口无言,作礼的手收回来,无奈道:“师尊,午后我和师姐便要离开,特来辞行,望师尊能事事顺心,身体康健。”
虞绾摆手,道:“又不是回不来了,话说得这么庄重做什么?”
绍芒无言半响,最后道:“师尊说的是。”
虞绾瞧了她一会儿,忽地从床榻上翻身起来,“你不会嫌贫爱富吧?璇衡宗确实很豪华,狗见了都难走动道。”
绍芒眉头一抖,“师尊这话听着像骂我。”
虞绾摇头,跳下床来到她跟前,“我没有。璇衡宗我是去过的,那个地方诱惑很多,一不留神就走到歧途上了,你去过后还能不能保住初心,那真是个未知数啊。”
她莫名惆怅起来。
在绍芒的记忆中,虞绾极少说正经话。
“师尊勿忧,弟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虞绾叹道:“难啊。你见过落枫岛那边的琢光海吗?”
绍芒摇头:“不曾见过。”
虞绾展眼往窗外看:“那海水还没璇衡宗的水深呢。”
绍芒道:“……”
虞绾又指着跟前的桌布:“璇衡宗那些人的心,比我这块桌布还黑。”
绍芒看了一眼,心都痛了,“是该洗了。”
虞绾望着她,道:“算了,我说再多也无用,反正午后才走,你把我的私府打扫了再走吧。”
绍芒道:“……是。”
这厢才说完,外面却响起一阵吵闹声。
听声音是摩芸和徐值。
虞绾开了门,仔细听了会儿,对着拆桌布的绍芒道:“稀奇啊,我这儿还能来这么多人?”
绍芒道:“因为每次我们来,师尊都要逼我们帮您打扫。”
虞绾道:“所以啊,摩芸能来我更奇怪了,她应该是来找你的,你防着点儿。”
第78章 归乡
摩芸和徐值来的也是真巧了, 玉慈长老在峰顶看徐值演剑,徐值总是不得要领,剑势逐渐暴躁起来。
玉慈怕她把剑练坏了, 劝她歇会儿。
尤萼只要皮痒就会嘴贱,冷不丁说了句:“绍芒这招‘穿云拿月’使得最好。”
当下, 就连玉慈都觉得这话太欠了。
果不其然,徐值听了后脸色阴沉到让人无法直视, 尤萼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甚至觉得徐值想杀了她。
她默默往玉慈身后藏了藏, 连裙摆都拢好。
幸好玉慈早就接受这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缺心眼儿的事实。
她微微一叹,道:“云霄剑、剑、道,绍芒应该早都修、修、修习完了。徐值你、你、你去见。”
她的结巴比之前更严重了。
半月前,虞绾宗师卖给她一本《流利说》, 声称此书能让哑巴开口说话, 治结巴不在话下。
玉慈自己对结巴的事没什么感觉, 只是平日沟通不便, 她手下还有那么多弟子要教,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她也是单纯, 虞绾在云霄仙府已经是人人喊打的黑心骗子了,她竟然还敢信,结果三十块灵石打了水漂。
结巴越治越严重。
不过她时候并没有去找虞绾算账, 大约是早都习惯被坑了。
徐值这会儿却无心担心师尊, 单是想到绍芒即将启程去齿雨城,她心中就无比的难受。
绍芒本就天资聪颖,万里挑一, 此番去齿雨城, 从修真学院出来后, 恐怕万里前程也就不是空谈了。
她此刻也不知是嫉妒还是难过。
绍芒已经走出云霄派了,而她连一招穿云拿月都练不好。
她们之间的差距从此会越来越大。
一定有一天,她连跟绍芒说话的资格都没了。
她就怀着这样忐忑复杂的心往虞绾的私府走。
却没想到路上和摩芸相遇。
摩芸问她去做什么,徐值不好意思说是为了剑招之事,便说是玉慈长老有请,摩芸正愁没借口去找绍芒,平白捡到一个,当然要据为己有,当即很贴心地道:“徐师姐,你都练剑那么累了,别走动了,我去叫人。”
徐值把她那点心思看得极透:“装什么?不就是为了接近绍芒吗?”
摩芸的笑凝固在脸上,道:“徐师姐不也是?”
徐值目光阴冷地盯着她:“我师尊让我来的,名正言顺,你呢?虞绾宗师叫你去了吗?你前些天不是在巴结云宝鸢吗?怎么,人家瞧不上你?”
摩芸不甘下风,嘲讽一笑,道:“是啊,宝鸢仙子看不上我,就跟绍芒看不上你是一样的。”
这话把徐值气的不轻,但她内心突然间有个稀奇至极的想法。
这儿已经是私府门口,绍芒在里面,她们说的话一定逃不过她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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