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无视了尸骨未寒的掌门,为自己的利益而与同门撕破脸皮。
实在可笑。
秦顾的耳边响起季允的声音,却是小黑龙蹭到他颈侧。
季允道:“师兄,我和你说过,修真界早已一盘散沙,靠他们,不如靠我。”
秦顾不置可否:“浊云谷却是大义凛然,不可一概而论。…你情况如何了?”
季允顿了顿,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小黑龙却卖力地蹭着秦顾,可见因秦顾的关心而很是高兴。
“师兄可要跟我走?”
秦顾道:“小允,你得和我去一趟仙舟,我们要去见司命前辈。”
准确来说,是通过司命,去见无垢仙尊的神识。
那场不知是谁安排的幻境,将“机缘”实为魔眼的真相送到他眼前。
无垢仙尊和瞑烛君都能察觉到他的存在,而无垢仙尊明知他在看,却假装不知…
秦顾几乎可以确定,那场幻境的缔造者,是无垢仙尊。
作为这场持续千年的争斗的起点,无垢仙尊一定有话要和他说。
但可惜的是,幻境被魔眼破坏了。
而仙舟力量衰微,说不定…
如果他没能抓住机会,这就是最后一次轮回了。
——世界会被毁灭。
在这一点上,秦顾并不怀疑系统的计算。
季允沉默了一会:“好。”
秦顾知道他又在自己脑补些什么,迅速偏过头,在黑龙额头补上先前被打断的亲吻:“多谢。”
小黑龙瞬间安静了,秦顾似乎能看见千里之外季允的脸颊在冒烟,乐道:“原来冷血动物也能这么烫呀。”
话音落下,横秋无缝出鞘。
闲聊就到这里,秦顾等待的时机来了!
他如一片红枫落入清泉,身影迅速化入涧泉行宫修士之中,紧接着,横秋剑卷起乱舞狂风,又倏忽分裂成几道,向所有修士齐齐刮去!
不站在任何一边,平等地痛殴所有人。
涧泉行宫修士们都惊了,叫骂声骤然停歇,只剩下飞瀑的轰鸣在回荡。
尔后,法器祭出,无数音律齐齐响起。
嘈嘈切切,却各自为阵,相互之间竟无任何配合。
于是琴声与笛音相撞,琴弦崩断,竹笛开裂,数名修士甚至因避闪不及,被同门的攻击掀飞了出去。
而秦顾,就像一只捣乱的猫,东一爪子西一尾巴,将局势越搅越乱。
风卷残云之后,他提着剑安然后撤,像猫慵懒地舔着爪子,眯眸观察着眼前。
“少盟主真是无耻,”徐且行的声音鬼魅般出现,古琴上水光潋滟,“想作壁上观么?做梦!”
琴横于身前,随着徐且行的拨弦而绿意流转。
这长琴名唤飞泉,是涧泉行宫首席弟子的法器,已有千年寿数。
秦顾盯着徐且行拨弦的动作,他不通音律,看不出什么名堂,而徐且行的攻势已到眼前。
只见徐且行拍地而起,双腿盘起坐于半空,琴声如激流逐浪,呈三道泉浪向秦顾袭来。
灵力涌入横秋剑,秦顾面不改色,亦是三道剑气挥出,将琴音尽数化解。
旋即,枫林领域拓展,林木将二人与其他涧泉行宫修士隔开。
秦顾脚踩树干跃起,脚下飞叶相生相伴,如点点原上火星,轰然砸向徐且行!
徐且行抵挡不住,怒喝一声,以飞泉琴为中央,生长出广袤的竹林,一道飞瀑自天际漫下,翠绿随之灵息暴涨。
他终于也张开了领域,琴音如马蹄踏雪,又像战鼓擂擂。
飞瀑溅起的白浪源源不断在徐且行身边流转,秦顾却瞬间察觉了违和。
这是飞泉没错,张开的领域也显然属于徐且行。
但那与枫树纠缠的竹林之间,却有漆黑的、蝗虫般的东西在翕动。
定睛看去,那东西又消失不见,只剩竹叶斑斑驳驳的空洞,好像被蚕食得只剩空壳。
一如魔修寄居徐且行的躯壳,披了一件腐烂的皮囊。
二人堪堪打了平手,毕竟徐且行的身躯是化神期的身躯,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魔修的力量。
秦顾翻腕提剑:“小允!”
小黑龙总算不用再隐藏,从秦顾怀中飞出,宝石般的身躯盘住横秋剑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灵力与魔息却意外地融合极佳,金红与黑紫愈烧愈烈,好像季允正手持不器剑,与秦顾并肩作战。
枫荻剑法,第三式。
——长剑凌厉斩下,势如破竹!
徐且行猛然后撤,同时被迫翻转长琴,挡在身前。
木质琴身被长剑穿透,距离徐且行的胸口只有一寸,绿色灵息如触手紧紧缠住剑刃,才得以勉强处于一个不退不进的平衡状态。
下一刻,飞泉琴自受击点爆裂,徐且行只来得及匆忙甩出一道灵息,便被猛地掀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地上。
领域溃散,只见红衣青年持剑而立,而徐且行仰面倒地,胸口开了一个大窟窿,生死不知。
…不,看这伤情,大概是活不了了。
涧泉行宫修士总算回过神来,架起法器对准秦顾:“你杀了师尊,又杀了徐且行!”
秦顾却挑了挑眉,缓缓抬手。
——涧泉行宫修士齐齐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他的动作。
青色从秦顾掌心亮起,戒指猛地闪烁起来,好像正在调取记录。
方才秦顾故意引修士对他动手,扑来的灵力,全部被他纳入这戒指之中。
有人认了出来:“这是师尊的忆身宝戒!师尊果然是你杀的!”
下一刻,司徒颜的声音从戒指中响起。
“…徐且行心胸狭隘,当不了掌门。”
“…”
“噗呲!”
没入血肉的撕裂声清晰落入所有人耳中。
尔后,是司徒颜极轻的、垂死而又不可置信的声音:“徐且行…你竟敢…欺师灭祖…”
青色徐徐消弭,秦顾收回手,道:“这是你们涧泉行宫的宝物,是什么效力,做不做得了假,你们比我清楚。”
“这…”涧泉行宫修士面面相觑,“是徐且行杀了师尊?那、那秦顾是无辜的…”
“你怎么知道他没做手脚?”
“他可是盟主的儿子!杀错了他,你负责?”
“可他杀了徐且行!此事确凿无疑,你我都看见了!”
杀了徐且行?
未必。
秦顾转眸看向徐且行的尸体。
胸口的窟窿开得极大,隐隐能看见胸骨,然而却没有一滴血流出。
反而胸腔里,心脏已经腐烂,蛆虫钻进钻出。
涧泉行宫修士顺着秦顾的目光,自也看到了这一幕,有人立刻干呕出声:“这、这得死了月余吧!”
所有人都沉默了。
司徒颜不是秦顾杀的,徐且行看起来…应该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那么杀了司徒颜的人,究竟是…
——阴风骤至!
徐且行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他像一具刚刚苏醒的僵尸,骨骼发出刺耳的“卡啦”声,以一个极为扭曲的角度站了起来。
徐且行阴恻恻地看着秦顾,眼眸猩红如血月:“这都杀不了你啊,秦顾…”
一只通体雪白的乌鸦落在徐且行的肩头,啼叫在此刻显得尤为惊悚。
乌鸦落下的刹那,在徐且行身后的高空里,蓦地出现一团黑影。
黑影孱动,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瞳,骤然睁开到最大!
比以往都硕大万倍的魔眼中,钻出一只惨白的手臂。
手臂目的明确地向秦顾袭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腰部,一寸、一寸,强硬地将秦顾往魔眼中拽去!
第一百零六章
被拽进魔眼会发生什么?
秦顾找不到任何可能性以供参考。
迄今为止,没有人进入过魔眼。
但猜也知道,魔眼中是魔物的据地,人修一旦进去,无异于一块鲜肉丢进饥饿的狼群,顷刻就会被分食殆尽。
绿色灵力撞在手臂上,只听涧泉行宫修士大喝:“救人,救人啊!”
然而不过顷刻,徐且行——现在叫晏白术更加合适,掌心向下一压,铺天盖地的魔息便生生将这些修士摁压在地。
有修为低的,瞬间就被摁成了肉泥。
“晏白术!”秦顾挣扎着催动灵力,枫林钻出地表,缓慢而坚定地向上生长。
与魔眼可怖的魔息相比,红色的灵力实在过于微弱,但秦顾好像不知放弃,即便胸腔血气翻涌,依旧强忍着疼痛,一双桃花眼好像有烈火在燃烧。
晏白术耸了耸肩,徐且行端正的脸上陡然出现一个扭曲的笑容:“你真是永远这么的不识好歹。…放弃吧,秦顾,毕竟我也舍不得看我们亲爱的少盟主被撕成碎片。”
与魔眼角力,被撕成碎片都是轻的。
晏白术的劝阻也不知真心还是假意,但秦顾直接选择了无视。
哪怕独木难支。
枫树撑起一片弧形,枝叶散布天空,被晏白术压在地上的涧泉行宫修士感到身体一轻,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晏白术瞳孔一缩:“你…哈哈,自身难保,还想着救人?”
是的,秦顾并不是与魔眼对抗,而是为涧泉行宫的修士提供庇护!
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以德报怨?!
晏白术再次震惊了,而下个瞬间,飞瀑拍打崖岸的声音好似沉闷的战鼓,青翠灵力织成的乐谱中,琴瑟和鸣,音韵和谐。
比之方才混乱的音符错拍,此刻的涧泉行宫修士,好像在同奏一种曲调。
“魔修,去死!”
“救秦顾,救少盟主!”
音符拍向晏白术,宛如战争时的破阵曲。
他们难得齐心协力,凝聚起的力量叫晏白术被迫闪躲。
推掌拍开灵力攻击时,晏白术咬牙切齿地望向已在魔眼边缘的秦顾:“你倒是很会收买人心…”
秦顾已然顾不上回答,在心里回复:
收买人心,也得有心。
晏白术的目标是他,大敌当前,涧泉行宫修士本能立刻逃离,却几乎一齐选择了先从惨白手臂中救下他。
这一决定,让多少人死在晏白术的手下?
他们良心未泯,秦顾同样做不到袖手旁观。
不是以德报怨,而是以德报德。
——晏白术恼羞成怒,鸦群飞起,向秦顾冲去!
他本想看秦顾在恐惧中被一点一点拽入死亡,但无论是涧泉行宫的突然协力,还是秦顾本人的坦然,都让晏白术想到了此前无数次的交手。
他不能给秦顾留下反转的机会,哪怕十分渺茫。
然而。
雷车动地,龙吟先至!
紫电连连拍打手臂,粉碎鸦群,在乌鸟哀嚎声中,魔眼感受到了威胁——
更多的手臂惨然伸出,狠狠抓住秦顾的四肢,往眼中一拽!
秦顾的身影转瞬被魔息吞没,魔眼餍足地眯起,状似就要阖起。
音律汇聚的灵息撞向魔眼,却像微风刮过海面,不起丝毫波澜。
晏白术大笑,绝望笼罩在每个涧泉行宫修士的脸上。
悲矣悔矣,可恨醒悟太晚。
电光更凶狠地砸下,好像泄愤,又充满着杀意。
黑龙破空而来,口中发出焦急的咆哮,没有一刻停歇,不管不顾地生生砸开眼眦,冲入魔眼之中!
…
魔眼中,一片赤红的天空混合着岩浆翻涌的土地,像疯癫客信手泼洒的墨水,怪诞又荒谬。
一抹浅淡金色从秦顾眉心的枫纹飞出,化作尾羽低垂的金乌,金光将惨白手臂尽数斩断,又顷刻阻拦了手臂的再生。
横秋剑飞速出鞘,秦顾顷刻翻身上剑,在一片颠倒之中稳住身形。
金乌落在他肩头,秦顾眯起眼眸,一边平复着因被拖入魔眼而带来的本能恐惧,一边尽可能地仔细观察着眼前。
他正位于岩浆与天幕交接处,一袭红衣本该亮眼,却近乎融入进了这片土地。
比起色彩的刺激,魔眼中的气氛却是极端的压抑。
连风都是静止的。
没有生命,到处都是死寂,秦顾这唯一的活物,就像是闯入进来,格格不入,也受不到任何的欢迎。
上一次带给他这样感觉的,还是沦为死地的归墟龙宫。
突然,天边隆隆作响。
头顶一片雷光笼罩下来,秦顾来不及抬头,一下就撞在什么结实的物什上。
他被撞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仰头一看,入目便是饱满而野性偾张的胸.肌,随着主人紧张的情绪而鼓动着。
秦顾的脸瞬间红了:…
季允的身材,真是好到人神共愤…
视线再往上,是季允湿润的双目,急促滚烫的吐息喷洒在鬓边,克制而隐忍。
“师兄,…对不起,我又来晚了,”季允惶急地重复着,“对不起,我…”
唇瓣蓦地被微凉的指腹抵上,秦顾轻轻摇头:“不要道歉,倒是你…就这么跟我进来,外头怎么办?”
稳定的情绪很快抚平了季允的惊慌,他捉着秦顾的手腕,偏过脸亲吻着掌心。
语气认真而恳切:“我不在乎。”
看秦顾皱眉,他又不高兴地补充一句:“交给巴蛇了,师兄不用担心。”
秦顾松了口气,季允又突然想到什么:“师兄,你受伤了没有?伤得重不重,我…”
他的话又被打断,这次是秦顾肩头的金乌。
金乌骄傲地抖抖蓬松的胸毛,秦顾会意一笑:“它帮我治好了。”
这只金乌,身上的灵力温柔而包容,让秦顾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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