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顾却浑然无觉,只觉得心脏狂跳,血气都往脸上涌:“那可是魔眼,你怎么敢在这种时候亲我?”
——师兄的重点是“不该在魔眼眼皮子底下这么做”,而不是“他亲了师兄”这件事本身。
师兄,你这样说,我会以为你对我也…
季允缓慢而无辜地眨了眨眼:“师兄,我已经很克制了。”
什么意思?
都吻成那样了,你还想怎样?!
等等。
秦顾蓦地一愣,身下的身躯结实滚烫,带着忍耐到极致的细密颤抖。
他突然福至心灵地低下头,无比痛恨修士为何五感灵敏,光线再差也能将眼前景象囫囵看个清楚。
——龙、龙的…!
秦顾的脸轰地一下烧起来了,险些连话都不会说了:“…这种时候,你,…我,…季允…!”
季允却比他还要委屈,鼻尖红彤彤的:“师兄,是你…”
是你撩拨我的!
秦顾从他泫然欲泣的眼睛里读懂了这层意思,张了张嘴,竟然无言以对。
…他们明明可以分开躲藏的,那样体积更小也更方便。
但他偏偏就选了这么一个过分亲密的姿势。
也不能怪季允反应大,毕竟做出这个决定还把人摁倒的是他。
而且看季允抱一下就这么大反应的情况,秦顾的脑中不可遏地冒出一个念头:
季允该不会,…为了他,忍了十年吧?
这可是十年,龙傲天主角的十年!
“现在…”秦顾一下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捂住脸,恶狠狠把脑袋里的胡思乱想捏碎,“怎么办?”
季允认真地说道:“师兄离我远点,过一会就好了。”
秦顾:…
“回房!”
狼狈地回到房中,季允自觉去角落里冷静,秦顾抬手拍了拍脸,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思考上。
所见所闻在他脑内分离又重组,逐渐组成一副清晰的图画。
他现在已经很清楚,他所遇到的包括程秋扇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在北徐城沦陷后,死于魔域拓展的百姓。
这些百姓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不分昼夜地继续生活。
唯一知晓真相的,是程秋扇。
秦顾已经不太愿意相信仙盟的记录,但对于北徐城的覆灭,仍有部分可考。
譬如,北徐城是百年前浩劫中最后一座覆灭的城邦,却于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程秋扇没有理由撒谎,所以北徐城确实毁于魔眼。
秦顾到现在也不知道魔眼出现的规律,但根据浊云谷一战和刚才魔眼的反应来看,这种诞生于未知的秽物,有着自主思考的能力。
所以百年前它选择北徐为第一个目标,未必只是随机。
那么,如果是有意为之,与程秋扇有没有关系?
程秋扇的与众不同,是否意味着,她在北徐城的覆灭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
还有不断失控的情绪、突然出现又瞬间消失的魔眼…
越理越乱了。
漆黑的户外突然发出些微光亮,似有什么在鼓动。
定睛一看,竟是金乌的羽翼。
金乌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轻盈地落在窗前,抖了抖羽毛,洒下一片金尘。
“长话短说,”金乌的鸟喙开合,细长鸟目巡视一圈,“…秦眷之,季洵卿。”
秦顾拱手道:“见过仙祖。”
季允只是站着,并没有任何反应。
金乌挥起一边羽翼,并不在意季允对自己的无视:“不必拘礼,也别把我叫得这么老。”
虽以金乌作为媒介传话,登仙台上那名不拘小节的仙尊似乎就在眼前。
秦顾有些怀念,道:“不敢。”
无垢仙尊道:“大致的情况,相信你们都能想通。我的力量不足以支持太久,以这种形态与你们说话,可能是唯一一次。”
“路要你们自己走,不要想着靠我这么个已死之人。”
秦顾呛了一下:
自己说自己是死人,是何等洒脱,又是多么让人难过。
无垢仙尊顿了顿,正色道:“你们听好了,这是修真界和人间的最后一次机会。”
严肃的口吻让秦顾的心脏一紧,而“最后”二字,如擂鼓敲在心门。
“我的力量就快耗尽,一旦神识消散,仙舟就会坠落,仙舟坠落意味着什么,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像仙舟这样的庞然巨物,一旦坠落至人间,会引发多大的毁灭,秦顾甚至不敢想象。
而毁灭只是最轻的后果,仙舟坠落,同时也意味着庇护人间的屏障被彻底击溃。
仙舟所筑之屏障,当世所有大能协力,也未必能望其项背。
没了仙舟的人间,就像新生的鸟胎没有蛋壳的保护,根本无需外力袭击,自己就会死亡。
无垢仙尊道:“你们要做的,是终结魔尊传承,然后战胜魔种。”
秦顾转眸看向季允,季允同样露出了迟疑神色。
金乌跟着转动精致的头颅,一双清亮的鸟目直直望向季允。
从金乌落窗开始,季允便从角落上前几步,却始终与他们保持着距离,似乎不愿靠近。
无垢仙尊的声音有些怀念:“…归墟龙族,历代魔尊,总算有人的天资,能与你比肩。”
秦顾知道他不是在与他们对话,这话是说给他的老朋友,瞑烛君听的。
无垢仙尊与瞑烛君果然没有交恶,至少不像修真界的传说那样你死我活。
无垢仙尊又叹了口气:“…唉,人间的未来,只能托付给你们了。去吧,去吧,我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说罢,金乌抖动羽翼,振翅飞入屋内。
它像一轮新生的太阳从水面浮起,光芒充盈整个房间,旋即化作一层轻盈羽衣,落在秦顾与季允身上。
金光顷刻消散,好像从未存在。
随之一齐消失的,还有金乌本就缥缈的影子。
——无垢仙尊赐福。
无垢仙尊要他们阻止魔眼,前提是终结魔尊传承。
魔尊传承和魔眼有什么关系?
秦顾一直认为魔尊传承是血脉继承,但无垢仙尊今日之话,证明他之前想错了。
可惜魔尊传承的亲历者,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秦顾上前一步:“小允,你还有事瞒着我?”
季允不置可否,秦顾上前,他便后退:“师兄,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
秦顾不依不饶:“比如呢?”
季允沉默了,甚至回避了秦顾的目光。
秦顾却不愿就此放过他:“比如北徐城。”
魔眼拓展之后,被侵吞的土地,就会变成北徐城的模样。
被魔息污染、灵魂已死,躯壳却苟活。
此刻的北徐城是无垢仙尊构筑的幻象,这些百姓还能说话、还能行动,可现实呢?
现实是,他们的□□成了蕴养魔息的温床,被魔息寄居,人生大事无非生死二字,他们却连死亡都被剥夺了尊严。
他们无法被视作活着,却终该获得沉眠于安宁的自由。
这就是季允毁灭城邦的理由。
秦顾回忆起那个天崩地裂的瞬间。
先是魔眼大开,再是季允覆手灭城。
总是有迹可循的。
幸好,当时他看着季允,没有因为痛心和愤怒就移开目光。
——他要跨过横亘在二人心中的天堑。
从无垢仙尊与瞑烛君,到季允的父母,再到他们,天道似乎无数次向世人发出警告:
人魔殊途,不要妄图逆天而行。
一开始,看到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秦顾几乎就要相信了。
或许天命如此,他与季允再难以并肩。
但——
血池血月下十年如一日的深情,浊云谷中不畏生死的坚定同行,还有此刻,身为万魔之君的魔尊,抛下自己的领地眷属,与他共赴死生之约。
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可季允来了,没有迟疑、坚定地为他而来。
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向秦顾释放出同一种信号。
他是季允行为的唯一动机。
复活他是,袭击慈悲寺是,共同御敌也是。
为了他,阵营可以倒转,人伦可以不顾,就连生命也能舍弃。
——告诉我啊,天道,这样一个笨到脑子里只剩复活他这一件事、笨到眼睛里只有他的人,毁灭世界的动机是什么?
毁灭世界并不能换他重生,季允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做这件事。
秦顾不是自恋的人,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多亏了季允足够偏执。
这份偏执到秦顾曾经唯恐避之不及的爱,此刻成为了他坚定拥抱季允的勇气。
季允没有回应,默认了。
秦顾的手掌松了又紧,无力地揉了揉眉心:“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也不说了?”
如果不问,是不是就任凭唾骂加深,直至身陷污泥?
你本该是那样干净,过去是,如今也依旧是。
季允道:“师兄,我成为魔尊的那一刻,就注定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真相如何,谁会在乎?”
秦顾的语调一下就重了:“你再说一遍试试?”
语气太凶,季允愣愣地看着秦顾。
那双一向冷静的桃花眼里,难得有了几分怒火。
越烧越烈,熊熊燃起。
季允从不吝啬承认自己的聪明,却突然不明白秦顾为什么生气。
季允低下了头:“师兄,你是因为我瞒着你生气吗?…可是知道了真相,又能改变什么?”
魔眼不可逆转,死亡无法挽回,所有人都会成为妖兽怪物。
知道了真相,也无法挽回毁灭的现实,只会徒增痛苦。
你会难过的。
更有甚者,以秦顾爱苍生胜过爱自己的性格,他会不会为了守城而不顾自身安危?
秦顾在浊云谷的舍生忘死让季允很是笃定:
他一定会的。
他会再次丢下自己。
无耻卑劣、恶名加身,都比不上秦顾会再次离开的可能性所带来的恐惧。
秦顾久久不语。
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对话,秦顾突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冲动,想把季允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真相之所以被叫做真相,就是因为哪怕泥沙掩埋、众人视而不见,现实也不会改变分毫。
季允怕他知道真相难过,可误以为季允嗜杀成性,难道他就不会难过?
谁在乎?季允竟敢问他谁在乎?!
季允这边则颇有些自暴自弃:“对不起,师兄,我知道我搞砸了,可…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有多想把你藏起来,若非你不愿意抛下所谓的人间,我才不在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季允终于把心里最隐秘的欲.望和盘托出:“师兄,魔物是自私的,我只想要你。”
语毕,季允闭上了眼。
好不容易与秦顾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他却在此刻撕开了自己的真面目。
师兄以为他帮助浊云谷是为了苍生,现在一定很失望吧。
没关系,反正师兄迟早会发现的,还不如现在说了,他们被困在屋子里,师兄再生气,也哪里都去不了。
长久的寂静中,季允神情间的焦躁愈演愈烈。
他开始后悔自己一时的口不择言,分明能够瞒到现在,为什么不继续瞒下去?
——师兄,说点什么,骂我、打我,也好过现在这样不理我。
风送来了秦顾的回答:
“我在乎。”
季允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想睁眼,却又听到衣袍摩挲的声音。
下一刻,湿热的唇贴了上来,好像羽落湖面,一触即分。
这是秦顾第一次主动吻他。
季允不敢睁眼,生怕一睁眼,这样的美梦就会破碎。
“把眼睛睁开,”秦顾带着命令般的口吻,“季允,看着我。”
在季允紧张颤抖的目光中,秦顾贴上季允的额头,任凭眉间的枫叶与黑龙相融:“让我教教你,什么才叫自私。”
人非圣贤,总有私心。
且让私心越过大义,让他也自私一回。
秦顾捧着季允的脸,再次吻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章
这一吻持续了许久,直吻到氧气都被急促的吐息消耗干净,秦顾才松开季允,缓缓后退一步。
他有些气喘,擦了擦唇上的水渍:“小允…”
话都没说完,手腕被用力一拽,季允的吻雨点般落了下来,从唇角啄吻到鼻尖,又化作湿漉漉的啃咬,像小兽的舔舐,又疼又痒。
秦顾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他对吻毫无经验可言,所有技巧只来自于上辈子的纸上谈兵。
却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糟。
秦顾不由得想笑,于是就真的笑出了声。
季允半恼地停下动作:“师兄笑话我。”
秦顾道:“我不仅要笑,还要骂你呢。”
季允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甚至没有问,恐怕连幻想也没有,就固执地认为自己在秦顾心里排不上号。
就像被丢弃过的小兽,不敢相信自己还会被选择。
秦顾又气又心疼,若季允安安静静倒还好,偏偏他想着反客为主,秦顾是无论如何也不打算饶了他了。
秦顾狠狠攥住季允的领子,把人往墙上一压。
这个姿势显然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有龙族的血脉加持,秦顾得仰头才能与季允对视,就连攥着衣领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得将手臂举起方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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