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魔,他只能在过去上作文章。
秦顾笑了笑:“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我,放弃吧,心魔。”
“无论你诞生于我还是季允,今天,你必死无疑。”
…
“…我深爱着小允。”
季允蓦地睁开眼睛,心跳急促地鼓动着血管,轰然涌向耳膜。
竟然有人将他拽入了无人之境,若非秦顾的声音瞬间将他唤醒,季允还不知道自己会这样迷离多久。
季允迅速向秦顾的方向看去——
他能清晰地看见秦顾,与秦顾对面,气质诡谲的另一个“秦顾”。
心魔!
师兄有危险!
季允的手即刻往腰间一探,却摸了个空。
这一下终于让季允冷静了一些。
他感到身后的空气隐有波动,如鬼魅向他逼近。
季允不再犹豫,反手轰出一击魔息,精准向这不速之客砸去!
砰——
魔息撞上铁器,发出刺穿耳膜般的巨响。
黑暗中,一柄血色长剑燃起幽幽剑光,鲜艳的赤色宛如剑身上抹不去的血痕。
不仅轻松接下自己全力一击,甚至…
还用了不器剑。
自己的佩剑跑到别人手中,事态超出掌控的烦躁涌了上来,季允凶狠地抬眸看过去。
他对上一双与自己神似的眼眸,眼眸之上,长眉之间,是腾飞龙纹。
只不过,对方的龙纹是青色的。
“玄英,”季允缓缓收起攻击姿态,“是你?”
玄英歪了歪头,手腕一转,将不器竖插.入泥土之中。
两袭一模一样的鳞铠,将暮色都裹入衣摆。
玄英迟迟不答,秦顾与心魔的交战却不容拖延。
季允道:“你将我拽入此地,就是让我与你面面相觑的么?师兄在等我,把剑还我。”
玄英斜睨一眼不器剑:“我拒绝。”
季允周身的气压陡然冷了几分,几乎要结冰:“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语毕,他身形一动,魔息凝成一柄长剑,不偏不倚、不带丝毫犹豫向玄英砍去。
阻碍他去保护师兄的,不管是谁,季允都绝不会留情。
这一剑被杀意浸满,又有直逼大乘期的魔息佐力,剑意轰鸣如山川哭啸。
纵观当今修真界,没有人能以一己之力接下季允这一击。
可玄英只是抬起手,不器剑随他心意而动,轻轻一顶,不仅将剑气化解,还有力量残余,直直反震回去!
哐!
临时的佩剑迅速被绞断,魔息如毒蛇继续上爬,即使季允反应极快,几乎瞬间就抽身后撤,小臂却已被毒蛇咬出数个血淋淋的窟窿。
最深的,已然可见白骨。
玄英也同样不留情面,争斗你死我活。
伤虽不重,可成为魔尊以后,季允已许久没被他人压制至此。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心中涌动的急躁却让他难以静下心来。
浊色又开始在季允的眉心涌动。
玄英终于开口了:“…季允。”
“你以为你得到不器剑的承认,就稳坐龙尊宝座了么?”他的语气一如程秋扇记忆中那样,充满张牙舞爪的挑衅,“完整的龙尊传承,还有最重要的一步,需要完成。”
“那就是,得到上任龙尊的认可。”
季允之前,归墟的龙尊就是玄英。
玄英摇摇头:
“很抱歉,季允,我不认可你。”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不认可你,”玄英道,“传承尚未结束,不器依旧供我驱策,而没有不器…”
玄英示意季允看向笼罩在他们周围,似实似幻的屏障:“你永远也斩不破这幻梦。”
这里不过是玄英未散的魂魄,筑起的幻梦而已。
却足以将季允与秦顾阻隔,让他眼睁睁看着秦顾苦战而不得靠近。
季允随玄英的视线扭头,一眼便看到横秋剑刺入心魔的胸膛。
玄英的声音幽幽响起:“你的师兄倒很聪明,连这一秒之差都能察觉。只可惜…”
季允正想问可惜什么,一大簇血花便从秦顾胸口喷溅开来,秦顾骤然失了血色的唇瓣深深映进季允眼底,几乎要让他忘记怎么呼吸。
“可惜他伤不了心魔,只会伤到他自己,你觉得他还能撑多久?”
玄英的手突然搭上季允的脖颈,另一只手则压上他的头顶,玄英强硬地掰直季允的脖颈,逼迫他看着前方。
看着秦顾受伤,看着他…
玄英凑近季允的耳畔,吐息之间全是死人的冰冷:“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死在你面前。”
——轰!!
一片硝烟之中,玄英后撤两步,意外地挑起眉,看向骤然发难的青年。
季允的眉心迸发出浓郁紫色,鲜红血管爬满眼球,俊朗的五官隐隐透出一股疯狂。
“你已经死了,”原本清冷的嗓音也因愤怒而更加低沉,季允的脖颈青筋暴起,“玄英,你凭什么拦我?!”
语毕,季允再度出手,这回连剑也不要了,直接拍出数掌,掌风猎猎扑向玄英。
即便是不器剑,在这样铺天盖地的杀意中也有些摇摆不定。
一边是旧主,一边是尚未获得认可的小主人,不器剑一时有些犹豫,究竟该听谁的指示。
这一瞬的脱离掌控,季允便寻到了机会。
黑龙入夜便与暮色融为一体,季允的身形隐匿在黑暗之中,五指成爪,以雷霆万钧之力,洞穿玄英心门!
血肉喷溅之中,季允的双眸亮如紫电。
——你不知道,玄英,我已经失去过师兄一次;
无论是谁,都休想从我手里,再将他夺走!
玄英突然笑了。
他的身子迅速腐烂,只剩空洞白骨:“龙族血性尚在,我很满意,第一重试炼,算你通过了,小子。”
这只是第一重试炼。
玄英的枯骨坠落在地,与此同时,身后传来轰鸣声。
季允迟疑地回过头,便见一头巨龙从天而降,白金的龙鬣像招摇的旌旗,却到底失去了生气,而变得死寂沉沉。
青龙落在一片砖瓦废墟之上,季允竟从那双威严的龙目中看到了无措。
他似乎想要从废墟中挖掘出什么,龙爪轻轻拨弄,却就对砖瓦带来毁灭性的打击,碎裂崩塌,到底难以落下。
季允认出了这片废墟。
程秋扇的医馆。
玄英的身形再度浮现,这回他负手站在季允身后,看着过去的自己伏在医馆的废墟上,疯了一样对着空中的魔眼咆哮。
骄傲的龙尊啊,最终却在埋葬爱人的废墟间尊严扫地。
“我找不到她的尸骨,后来我想了想,若她能安眠于医馆之下,或许这片废墟也能看做她的坟冢。”
玄英的语气很平静,好像过去这百年时光,那个因爱人离世而歇斯底里的青年也已离去,留下的只是心如死灰的躯壳。
季允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魔族冷心冷情,旁人的苦难于他并无关系,但程秋扇的死,总让他不由自主想到十年前的归墟。
那是季允一生中最可怖的噩梦,唯有在秦顾身边,他才能有一时一刻摆脱噩梦的纠缠。
不能再回忆了,季允不愿让自己失控,他学着秦顾的样子,将注意力集中到眼下情势上。
玄英展现给他的,应当是北徐城覆灭后的景象。
按照迁境司记载,北徐城覆灭后不久,魔龙玄英便也陨落。
但是。
季允想起司命掌中的流沙,归墟秘境开启前仙舟上的训诫,展现的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此前在程秋扇面前,他与秦顾默契地都没有询问,是考虑到程秋扇并未见到玄英的终末,后人的编撰不应再困扰她。
可现在不同了,季允干脆问道:“你究竟因何而死?”
迁境司说程秋扇杀死玄英后殉情而亡,显然不是实情。
而这背后又引申出一个更深的问题:
玄英究竟打算怎样诛灭魔种?
玄英“呵呵”笑了:“小子,你说话还真不客气,我是你的祖宗。”
“大了百岁就想做我的祖宗,”季允冷冷道,“未免太高看自己。”
玄英哑然失笑。
百年对魔族确如弹指一挥,他不再在辈分问题上纠缠,而是道:“急什么?你自己亲眼看。”
季允怎能不急?
回忆将师兄与心魔都取代,他看不见师兄那边的战况,早已心急如焚。
可正如玄英所说,只有不器剑才能斩破幻梦。
再不情愿,他也必须得到玄英的认可。
师兄,一定要等我!
——场景再度变化。
这一回转到了断月崖上。
季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巴蛇。
百年前的巴蛇依旧是人身蛇躯的模样,只不过,或许是因为他与玄英算是同辈,脸上少了几分面对季允时独有的慈爱。
此刻的巴蛇面露担忧,唤道:“尊主。”
玄英却对他置若罔闻,口中喃喃自语,病态地重复着同一个名字。
“程秋扇、程秋扇、程秋扇…”
巴蛇又唤了一遍:“尊主。”
玄英却陡然暴怒,反手甩了一记魔息,堪堪擦着巴蛇的脸颊劈在地上。
他凶狠地瞪着巴蛇,似乎因巴蛇扰乱了他的思绪而怒不可遏。
但很快,迷茫出现在玄英眸中,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程秋扇…是谁?”
她是谁?她是什么样子?
玄英烦躁地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
大片魔息在他眉心涌动,如腐肉的蛆虫、泥地的虹蚓。
魔种的侵蚀深入内里,已然使灵魂都腐败。
他终于忘记了谁是程秋扇,却依旧记得这个名字。
程秋扇这三个字,像悬崖边栓马的缰绳,依旧死死拽着玄英,让他不至于成为魔种的傀儡。
至少此刻,刻骨铭心。
季允看着玄英如野兽困在笼中,突然感到彻骨的恐惧。
他很清楚自己体内也有这样一枚魔种,甚至能够感觉到魔种在不断吞噬他的理智,让他成为一个只受本能驱策的怪物。
幸好师兄还在,幸好师兄还愿意接纳他。
可这样真的能长久么?
会不会终有一日,他也会将师兄忘记?
季允的呼吸急促起来:“你想让我看什么?”
玄英却不再回答他了,季允四处寻找一圈,就连玄英的影子也没看见。
无法,他只能被迫再看向眼前的幻梦。
巴蛇被主君攻击后就不再说话了,鳞铠摩挲地面的声音成了断月崖上唯一的音符。
而玄英走投无路似的,一会儿用力捶打自己的额头,好似头痛欲裂,间或又狠狠用魔息搅碎目之所及的一切。
断月崖很快千疮百孔,魔息的消耗让玄英气喘吁吁。
突然,他的身上爆裂出极为磅礴的魔息。
这不是玄英的力量,而更加贪婪卑劣。
魔息毫无预兆地向四面八方散开,就连季允都下意识后退一步。
玄英的眼底彻底被黑暗浸润,眉心有什么正在鼓动,好像种子生根已久终于发芽,挣扎着想要破开皮肤。
糟了,季允眉心微蹙,玄英体内的魔种已然成熟,正在试图彻底获得身体的支配权。
玄英状态不稳,差到了极点。
他就像置身于彻底的黑暗中,浑身都被淤泥覆盖,若没有人伸手拉他一把,玄英毫无疑问,会彻底在毁灭欲中失去自我!
——可程秋扇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将玄英拉出泥潭。
而这,对魔种来说实在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魔种果然有着不低的智力,应该说,它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更加聪明。
就在这时,巴蛇突然冲进了魔息包围之中。
即使是远古的巴蛇一族,面对魔种的侵蚀也毫无招架之力。
他身上鎏金的符文很快被魔息洞穿,流出浓稠的脓液。
巴蛇的长尾痛苦地抽搐着,却没有减慢速度,反而拼着一口气,竭尽全力向玄英靠近。
巴蛇吼道:“尊主!!”
玄英理所当然地置若罔闻。
巴蛇无法,只能继续靠近。
但更多的魔息向他涌来,如无数手臂牵制住巴蛇的身躯,让他再难前进分毫。
他究竟要做什么?玄英现在的样子,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即便巴蛇能走到玄英面前,也只会被失去理智的玄英直接撕碎。
季允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眸却一眨不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因为巴蛇还活着,一百年后仍在向他效忠。
他要知道巴蛇是如何从被魔种控制的玄英手中活下来。
不出所料,巴蛇很快被魔息摁倒下去,像被压着后脑摁入水中,魔息以极猛烈的速度漫过他的鼻尖。
巴蛇的蛇尾剧烈地挣扎起来,鎏金符文不断发出爆裂声,在魔息中劈啪作响。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却不是挣脱——
只见巴蛇的蛇尾奋力一甩,将一张叠起的纸甩向玄英的方向。
就是这样一张微不足道的纸,魔种却像如临大敌,魔息拼命抓向那张纸,却总是差之毫厘,难以得逞。
好像有谁的手轻轻托着纸页,叫它即便被魔息扑杀,也坚定不移地向前。
纸页轻飘飘的,锋利的边沿割开黑暗,向玄英飞去。
玄英伸手抓住了这张皱皱巴巴的纸。
季允想起来了,程秋扇与玄英诀别那日,曾在纸上写了什么。
这大概就是那张纸了,被程秋扇一路揣在怀里,沾满了程秋扇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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