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赵玉光倒是用不着去面对那些朝他看来的好奇目光了,可这并不一定是好事,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总不可能次次生效,一旦他们不在赵玉光身边,只怕事态便要更往糟糕处转变。
想到此处,谢深玄唇边不免带了些笑,道:“想不到诸大人如此心细,倒是为玉光想了许多。”
诸野冷淡否定:“昨日大雨,官服弄脏了。”
谢深玄:“我可没提官服。”
诸野:“……”
谢深玄笑吟吟反问:“诸大人的官服怎么了?”
诸野:“……”
诸野移开了目光,一夹马腹,令那马儿快行数步,走到了谢深玄的马车前头去。
谢深玄也笑着放下车帘,靠回马车车座上去了。
他难得有这般的好心情,好像自年初起的厄运到此刻都尽数终止了一般。若仅是如此便能换来他二人和解的机会,那去太学便去太学吧,学斋内的学生们也挺可爱的,这么点小挫折,他还受得起。
可谢深玄的好心情还未过持续上一炷香功夫,马车便又停了下来。
赵玉光实在太过缺乏运动,他们不过走了一会儿,赵玉光便已经累得直喘气,显是连一步也走不动了,裴麟努力鼓励他,试图拽着他走,却全都无果,便只好暂且停下,无助看向谢深玄,等着谢深玄想个办法。
谢深玄总算意识到此事最关键的错漏了。
赵玉光的体型与常人相比,实在有些过胖了,他平日又只顾着读书,想来应当极少锻炼,突然长时间长距离的快走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难事,他们在动身之前,就应该想好如果赵玉光走不动了该怎么办这件事的。
谢深玄道:“先上马车吧。”
太学早课在即,他们要是等赵玉光喘过气来,那大概就要一齐迟到了,凡事都需要循序渐进,今日到此便好。
于是裴麟扶着累瘫的赵玉光走到马车边上,而后三人一齐陷入了沉思。
谢深玄的马车,略有些小。
平日若是诸野要与他同乘,这马车内尚且还能容得下他们两个人,可赵玉光看起来有诸野两个人那么宽,他若是要进来,谢深玄大概就得出去了。
谢深玄看着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的赵玉光,深吸了口气,问:“如果要步行,还要多久才能到太学?”
小宋尴尬笑了笑,道:“少爷,您大概是不行的。”
谢深玄:“……”
“啊呸呸呸,我没有说您不行的意思!”小宋清了清嗓子,毫不犹豫解释,“我的意思是,您年初才受了伤,身体太弱,昨天刚下过雨,今天也太冷了,这么远的路,您一定是走不动的。”
谢深玄:“……”
“可是这不要紧。”小宋又拍着胸口为谢深玄保证,道,“少爷,我还有个办法。”
谢深玄:“还有个办法?”
小宋:“我们有马啊!”
他一挥手,指向了诸野和他的马。
“听闻指挥使大人骑术极佳。”小宋认真说道,“让他教教您,绝对没有问题!”
谢深玄:“……”
诸野:“……”
谢深玄沉默着看了看诸野的马,再沉默着看了看自己的马车。
若他没有看错,诸野只有一匹马,他们的马车也没有多出来的马儿。
不,这两匹马拉的马车,带他一人加上马车是刚刚好,可若带赵玉光同这马车……两匹马有些辛苦,怎么也不能再减一匹马下来了。
更不用说……他根本就不会骑马啊?!
小宋满怀殷切期待,等待着谢深玄对他这好主意的夸赞。
谢深玄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开口,诸野已先他一步说道:“他不会骑马。”
谢深玄:“……”
小宋:“……”
诸野见着二人目光,微微蹙眉,再补一句:“这等小事,玄影卫查得出来。”
谢深玄下意识呛声:“你查我?”
诸野:“我没有。”
谢深玄:“那你……”
诸野:“我谁都查。”
谢深玄皱起眉,正想揪着诸野这句话,问一问玄影卫平日究竟都在做什么事,一旁小宋重重咳嗽,大声道:“少爷!诸大人!再不动身,今日怕是就要迟到了!”
谢深玄:“……”
谢深玄蹙眉回首,裴麟好奇正看他二人斗嘴争吵,而赵玉光却因为快要上学迟到而紧张不已,最古怪的是小宋,他以一种莫名目光盯着谢深玄与诸野看,神色之间,似乎还带了几分说不出的无奈。
谢深玄不知小宋为何如此,他收回目光,蹙眉道:“既然并无多余马匹……”
小宋:“还可以同骑啊!”
片刻沉默。
谢深玄皱起眉,先看向诸野,再看了看裴麟。
小宋说得没有错,他们还可以同骑。
他不会骑马,可诸野与裴麟都会,而今日没有武科课程,诸野去不去太学都无所谓,只有他与裴麟、赵玉光三人是绝对不可以迟到的。
小宋这主意,虽略有些失礼,可情况特殊,他也没有多余功夫去计较了。
谢深玄点了点头,道:“是个好主意。”
诸野讶然抬眼看向他,像是不敢相信谢深玄竟会答应小宋提出的这个显然是在拱火的建议。
不仅是他,连出主意的小宋看起来都显得有些惊讶,他挠了挠头,小声嘟囔:“少爷……其实我只是说着玩的……”
谢深玄道:“没有其他办法了。”
诸野:“……”
诸野侧目看向手中紧握的缰绳,沉默片刻,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也跟着点了点头。
谢深玄:“时间不多了。”
诸野:“嗯。”
谢深玄转向看起来就很会骑马的裴麟,道:“裴麟,麻烦你了。”
诸野:“……”
裴麟:“啊?……啊???”
裴麟呆怔原地,一时难以回神。
谢深玄出言解释,道:“诸大人,今日没有武科课程。”
诸野沉默。
“既是如此,你去不去太学,都无所谓。”谢深玄再转向呆怔怔的裴麟,道,“动作快一些,若是迟了,保不齐学中还要记你一笔,再扣上几分。”
裴麟:“……”
裴麟战战兢兢抬起头,先看了诸野一眼。
说实话,诸野的神色并无多大变化,他一如既往神色冷淡,令人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他未曾表露出自己对谢深玄这决定的喜恶,也不曾出言反对,又有谢深玄在旁不停催促,裴麟这才壮了些胆子,真朝前走了几步,到诸野面前,小心翼翼道:“诸……诸大哥……”
诸野伸出手,手中握着他那马儿的缰绳。
裴麟松了口气,伸手握住诸野递给他的那缰绳,轻轻拽了拽——
缰绳纹丝不动。
他怔了怔,下意识加重些力道,那缰绳却仍旧牢牢握在诸野手中,事情很明显,诸野虽然未曾在面上反对此事,可他也实在不想松手把这马儿让给裴麟,这其后的意蕴如何,哪怕是裴麟,仅是稍稍一想,也能明白诸野的意思。
他早听兄长说过,诸野这人天生薄情寡淡,这天下诸人与他而言,只有一人是其中意外。
那现在,他就是要当着诸野的面,带着他这唯一的意外策马同游,再将诸野一人丢在原地,可怜守候。
再说同骑之事,二人在马上贴得那么近,难免会有些身体接触,谢深玄又压根不会骑马,若无人护着他,他或许还会从马上掉下来,那……那不是他扶着先生的腰,便是先生要搂着他——
裴麟咽下一口唾沫,觉得自己若是真当着诸野的面如此,那他这双手,大概是可以不要了。
他一把松开缰绳,用力同谢深玄摇了摇头。
“不行的先生!”裴麟惊惶不安道,“我从来没带过人骑马,我……我不会啊!”
谢深玄:“这种事……不用学吧?”
裴麟:“不不不不,当然要学!还很难学!”
谢深玄:“……”
“再说了,玄影卫的马可不认识我。”裴麟毫不犹豫开始扯谎,“这马儿的性子不同,若它的脾气烈一些,将我们一块摔下来就不好了!”
对骑术没有半点了解的谢深玄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是这样了!我被马甩过不下十次!有一回还将腿摔断了呢!”裴麟拍着胸口信誓旦旦说道,“先生,我会将您的腿也摔断的!”
谢深玄:“……”
裴麟用力眨眼,试图用自己堪比幼犬一般乌黑热情的眼神感染谢深玄。
谢深玄皱了皱眉,勉为其难地有一些信了。
可若裴麟不行,那能骑马带他去太学的,就只剩下诸野了……
他不由沉默,脑中隐隐绰绰浮现出两人同骑时的姿势来。
他不会骑马,生平也从未想过要学习骑术,可同骑之事,他见过不少,城中偶尔会有情侣如此穿街而过,极为醒目,引人注意,那姿势大多是骑马之人,将另一人圈在怀中……亦或是另一人坐在马后,主动伸手去环着前面那人的腰。
无论哪一种,都令谢深玄觉得有些……有些难堪。
若与他同骑之人是裴麟,那他绝不会这般多想,裴麟是他的学生,他二人就算有肢体接触,也同他抱自家的小侄儿没什么区别,可诸野……不行,诸野绝对不行!
小宋:“啊,只剩两刻了。”
谢深玄:“……”
“走走走走。”谢深玄深吸了口气,道,“诸大人,麻烦你了。”
-
谢深玄生平涉猎极广,琴棋书画,均有涉猎,诸子杂集,无一不精。
可这些东西内,显然并不包括骑马。
或者说,所有同武字以及运动沾边的东西,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在这些东西上没有半点天赋,无论如何努力,反正就是学不会,还极易将自己弄伤,他少年时,父亲还尝试过请些人来教他,说是强身健体,后来便干脆认清现实放弃了,反正那时的科举还不看文科,他会不会这种事,其实都无所谓。
而现在,小宋竟然想让他当街学骑马,还是现学现骑……
谢深玄觉得,小宋是真的看得起他。
他看着诸野牵着的那匹马,也是头一回去注意诸野的那匹马,这马儿浑身漆黑,非常漂亮,但是那马背的高度就令他难以企及,除非这马儿能像骆驼一样跪下来,否则他是不可能爬上去的。
更不用说这黑马生得威风,看着便觉得那身躯匀称有力,长长的鬃毛垂落在一侧,略微扎起,他们在这儿停留太久,说了这么多废话,这马儿似乎轻微有些不耐,天气太寒,它鼻中呼出白气,拉扯着缰绳,诸野摸一摸它的脑袋,方才勉强令它安稳一些。
就算谢深玄不懂马,他也能看得出这马儿当是千里良驹,而且还是脾气比较差的哪一种。
他想起裴麟方才添油加醋关于断腿的那些话,心中有些犹豫,又实在不想同诸野同骑,正迟疑着自己方才的决定,忽地便又听见了小宋同裴麟说话的声音。
“小将军!”小宋好奇道,“我听说玄影卫内的马,同长宁军的马出自同源,都是军中特供的良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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