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秋往后退了两步,与慧净隔开一些距离,“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我错了,是我来晚了,待我们离开,我再与你解释。”慧净手足无措地朝伍秋走去,可伍秋连连后退,一副极度防备的模样。
“你走吧,我不想走了。”伍秋退到门旁,压着声道,“这几日我想清楚了,我不想跟着你吃苦,我要留在徐府里享富贵。”
慧净望着伍秋冷淡的脸,愣在原地,眼前的人仿佛不是他认识的伍秋了。
“你...你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如时赴约,生我的气了,我会......”慧净说着说着,声音不由得慌着颤抖起来,眼眶也急得通红。
伍秋生生瞥开了眼神,打断慧净的话,“我没有生气。我反倒感激你没有如约,这样我才能有时间想明白自己有多愚蠢。你快走吧,免得连累我。”
“伍秋......”慧净心中曾暗暗发过誓,不能再在伍秋面前轻易掉泪,可此时他已无神再想其他,跪在了伍秋的面前,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揪住伍秋的衣角:“求你...跟我走吧,徐子庆他会打你......”
伍秋不是没见过慧净哭,但未曾见过他这么卑微的模样。试问世上哪个人舍得让自己的心上人这般心碎,伍秋何尝不是痛心刻骨,可他不能半点心软,门外皆是看守的人,若是再拖下去,怕是慧净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硬生生地从慧净手中拽回衣角,偏头看向别处,冷声道:“打我又怎么了?打我几下,我便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你待我再好又有何用,挣的那点银两还不够我买只镯子。你若还有半点心疼我便快走,免得被他发现,他打我更狠。”
伍秋的话让慧净哑然失语,他跪在地上怔怔地望着伍秋,泪水却没有停过。这般僵持得越久,伍秋心越慌,等不下去的他走到柜子旁,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钱袋,丢在慧净身上:“你是想要回这些钱吧。还给你,我不稀罕。滚!”伍秋强忍泪意说出最后一个字,就对上了慧净万分受伤的眼神,心口顿时被人捏住一般疼入骨髓,他紧紧抓住门框才没让自己栽倒。
慧净用力地抹了抹泪,仿佛这样能擦去眼前这个陌生的伍秋,然而他不管怎么抹泪,伍秋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的神情。不消多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貌似是有人发现府里偷跑进来人了。
“你真想连累我被打!”伍秋急忙怒骂。
肝肠寸断的慧净深深地望了两眼伍秋脸上的掌印,抹了一把脸,攀上了房梁。伍秋目送慧净的背影消失在了房顶的洞口,再也忍不住瘫坐在了地上。
慧净没走多久,徐子庆后脚便踹门而入。
他环视了一圈屋子,屋内并无异样,只是伍秋躲在门边已哭成了泪人。徐子庆思索须臾,走到伍秋面前,掐起他的脸:“方才你的奸夫是不是来过了?”
伍秋流着泪拼命摇头,这副样子反倒更令徐子庆确信心中怀疑,他转头就对下人喊:“给我搜!”
“徐子庆,我不走...”伍秋跪伏过去,抱住徐子庆的腿,“你...不就是想我乖乖留下来吗?我听你的话...”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徐子庆一想到伍秋刚与他所谓的心上人互诉衷肠,就一股火冲到了脑门。
伍秋哽咽着沉下声音:“若你伤了他,你知道的,我也活不成.......”
“贱货!”徐子庆一把抓起伍秋的头发,“这个时候,你还敢跟我谈条件!”
伍秋仰头看向徐子庆的脸,眸子虽盛着泪光,却毫无感情。徐子庆觉得这眼神在哪里见过,就在跳井前一刻的陈巧的脸上。
徐子庆不说话,只见伍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淡,嘴巴却越绷越紧,他的心猛地一提,立即紧紧捏开了伍秋的嘴,只见舌头上已有浅浅一道伤口。
除了愤怒,另一种陌生的情绪盈满了徐子庆的胸膛。伍秋竟然可以为了那个男人去死。生来便是天之骄子的徐子庆,想要什么东西,从来都是唾手可得,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嫉妒一个大可能是个乡间野夫的男人。
他拖着伍秋,将人丢在床上。
“脱衣,服侍我。”
第44章 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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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净浑浑噩噩地从徐府回到赌坊时,弘远正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口东张西望,见到他便欣喜地大步走了过去:“你去哪儿了?李二爷说你还受着伤就不见了。”
面对弘远的问话,慧净就像没听见一般,怔怔地盯着地面,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弘远又仔细看了看慧净,才发现他的眼睛鼻子都红透了,显然是刚大哭过一场,他心中顿时有了答案:“你去找你那小公子了?”
听到弘远提及伍秋,慧净才有了反应,猛地抬起头:“都怪我...怪我...”
“怪你什么?”弘远被慧净没头没脑地话弄得一头雾水,等了半天又没等到下文,不由得皱起眉,拉着慧净往屋里走,“有什么都先养好伤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慧净被弘远半强硬地推回了房间,但靠在榻上,两眼放空,仍是颓丧又不肯罢休的神情。
这样子叫弘远看了着急,他茶杯重重一摔,指着慧净的鼻子骂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破戒。别怪师兄说话难听,徐府是何等人家,不愁吃穿,你拿舍命赚的钱去补贴人家,实则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我看那小公子啊,不过图个乐子,就你个傻小子当了真。天涯无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依我说,趁早分了。反正你如今也还了俗,有的是冰清玉洁的黄花大闺女,何必缠着一个不安其室的有夫之......”
“不许你那么说伍秋!”慧净上一秒还怔愣着的脸忽然浮现了愠怒,瞪向弘远吼道。
“我有说错吗?若他安分守己,怎会缠上你。不过是深闺寂寞,拿你消遣解闷罢了。难不成他还真想与你长相厮守?”弘远是个急脾气,见慧净那么犟,火也蹿了上来,愈发咄咄逼人道,“傻子,人几句花言巧语就骗得你团团转。”
弘远并不知道慧净与伍秋私奔的计划,可说的话好巧不巧,句句锥心地刺在慧净了心上。
难道伍秋一直在耍弄他吗?
慧净不信,即便方才在徐府,伍秋说了那番决绝无情的话,慧净也不信伍秋一直在骗他。感伤从中起,如焚如抽,慧净感到胸口钝痛不止。然而弘远见他不语,依旧在耳边絮絮叨叨,时不时还中伤伍秋几句。悲愤交加的慧净听得心烦,竟一时冲动,起身给了弘远一拳。
这是慧净第一次对弘远因意气而动手,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的弘远自然是火冒三丈,冲上去便和慧净扭打在一起。
两人如同发泄着怒火似地在地上滚打,打翻了屋里不少东西,但拳到对方身上却是没用几分真力气。最后慧净气喘吁吁地将弘远制伏在地上,泪水不知何时也盈满了眼眶,一滴滴大颗地落下。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弘远生出几分心疼,但眼下被狼狈地压在地上,也不大乐意示弱,只是闷着气说:“你要真心想带伍秋走,现在就不该是在这里与我打斗,有本事你去打那徐子庆啊。”
弘远话音刚落,就觉衣襟的力道一松,只见慧净含愤的眼渐渐失焦,变得若有所思。他暗道不好,急忙拉住作势要起身的慧净,“等、等下,你不会真的想去与徐子庆对峙吧。”
慧净绷了绷嘴,语气满是执拗:“有何不可。”
弘远从地上爬起来,抓紧慧净手臂,“真就非得伍秋不可吗?”
慧净沉默了片刻。
伍秋的笑,伍秋的泪,倚媚娇嗔的模样,使性掼气的模样,一幕幕都在他脑中鲜活如画,不能使他相信那是逢场作戏。哪怕真是如伍秋所说,他临了私奔之际,变了心意,慧净也无法甘心。
自幼师傅教他好让不争,教他谦卑为怀,他铭记心中,即便如今离了寺门,他也始终将之作为处世为人的准则,但唯独在伍秋的事上,他不想谦卑了。罔顾人伦,他也要争,违天害理,他也要夺。
弘远未曾在慧净脸上见过这般神情,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一双眸子怒火滔天,眼角青筋渐渐爆起,杀气十足,看得他不禁心中发毛。正值此时,慧净转过头,咬着牙对他说:“非他不可。”说罢便往门外走去。
弘远恍惚了下,才抢步拦在慧净面前,“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了。但你也不用这么意气用事,就那么直接去找那徐子庆吧。要带伍秋走,我们可以偷偷摸摸的呀。”
“伍秋不愿意走。”
“什么?”慧净的话让弘远大吃一惊,顿了半晌才接着问:“你...你真试过带他私奔?”
慧净看了弘远一眼,表示默认。
“那这不就成了!人家压根不愿意跟你走,你还......”
“但是我要带他走。”
见弘远又要絮絮叨叨起来,这一回慧净决然打断了他的话。弘远这下也看出来了,慧净是不撞南墙不会回头的,自觉再劝也无趣,于是撇撇嘴道:“那也不能这么就去找徐子庆。别以为你身手了得就无所畏惧了,人家那是多少家丁啊,你这不是以卵击石吗?等你伤好了再说。”
“我这次是光明正大找徐子庆,我不怕。”
“哎呀,你就消停几日吧!”弘远被慧净这副倔样子气得直拍大腿,“想送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你都偷吃人家老婆多久了,现在才想起来光明正大是不是太晚了!”
弘远话中道理,慧净自然明白,可道理是一回事,感情是一回事。他正怒火上头,不想这么快听从弘远的话,也就偏头横了弘远一眼,没再说话。
“我说你怎么火气那么大,合着在媳妇儿那里受的气都撒在我身上了。”待慧净貌似冷静下来,弘远松开他,拍了拍在地上滚得一身的尘土,没好气地抱怨。过了一会儿,不见慧净理会他,又说:“到时候我陪你到徐府走一遭,我倒要看看那小公子是下了什么迷魂汤,把你迷成这样。”
“我自己的事,不用师兄操心了。”慧净说着就往屋里走,把弘远又是气得在背后直跳脚,骂骂咧咧不停。
过了数十日,慧净的伤势痊愈。李二爷前脚叫大夫来看完,慧净后脚就穿衣外出。弘远瞧他那行头,便知他要去哪里,也没法再拦,只好一块跟上。两人到徐府时,是酉时一刻,天刚微微暗。他们又在墙外徘徊了一阵,等天彻底暗了,才翻墙进入徐府。
说来奇怪,府上巡逻的人竟比前阵子少了许多。弘远和慧净轻易潜入偏院,发现那里早已是空空如也,于是又偷入了主院正房。只见正房灯火通明,门外倒是不少看守的下人。两人商量了下,决定弘远留在外头照应,由慧净从房顶偷入正房。
主院是徐子庆的住处,房间比偏院大了几倍。慧净揭开瓦片,见屋内无人,就从房顶跳了下来。然而他到屋里了才知不是屋内无人,而是他进的是客堂,卧房在另一侧。他站在客堂中央,隐约可听卧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就轻手轻脚循声走去。
靠近卧房,那声音愈发真切,慧净的脚步却在门外忽地顿住了。
那声音极细极小,似泣似吟,娇弱撩人。慧净早已不是不谙人事的青涩和尚,这是什么动静,他不会不知。更何况,声音的主人是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伍秋就在房中。与徐子庆温存。
慧净的手攥成拳头,拳上的青筋突突跳动。一阵不知该说是嫉妒,还是悲愤的火焰,顿时烧热了身体,焚烬理智。几乎是同时,门里的动静突然停了,紧接着有脚步声靠近。
“和尚?”
徐子庆衣衫不整地打开门,眉头不由得皱起。方才他瞥见门上的人影,还以为是安童送吃的来。不想打开门,屋外无端端出现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和尚。他立即觉得不对劲,想喊来下人,但是刚张嘴,面前的和尚却朝他照门来了一拳。
徐子庆毫无防备地被打倒在地,慧净见势骑到他身上,揪住领子又朝脸上来了一拳,当即将徐子庆砸得两眼发昏,过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徐子庆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这年头扮作和尚的盗贼也不少,可他仔细一瞧,又觉面前的僧人有几分眼熟。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对方的第三拳即将落下,他赶紧朝旁边一躲,滚到了桌边,抓过椅子想往这悍僧身上砸。不料和尚身手矫捷,轻易躲开。
徐子庆趁慧净躲闪分神时,从地上爬起,又抓一张椅子丢去,随后朝慧净扑去。徐子庆向来是心高气傲不服输的主,哪能容得这样平白无故被打两拳,一时也顾不上喊人,冲过去与慧净扭打起来。再等他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时,已为时太晚,小腹被狠击了数拳的他只能躺在地上,吃痛地呻吟。
慧净居高临下地看了徐子庆几眼,并未解气,但是因心中更牵挂的别有他人,于是将徐子庆草草捆绑在柜子旁,嘴中塞了一块布,便向床边走去。
在掀开床帘之前,他预想过会看到的画面,但无论他做好了多足的心理准备,都没法抵挡眼前眼前一幕带给他的冲击。
床上,伍秋浑身赤裸,被双手反绑吊在床梁,本是白皙细腻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处好肉,遍布着入目不堪的淤青和红痕,唯独没有伤痕的那张脸上也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慧净的喉咙,令他呼吸不畅,胸口如万箭钻心,痛彻心骨。他颤抖着手解开伍秋的绳子,将人放下来,只见伍秋的的双眼半阖着,气息虚弱,似乎是昏迷了过去。
此时,被绑着的徐子庆忽然想起来这和尚是谁了。就是当日救过伍秋一命的白云寺僧人。
时至今日,他总算是想出了伍秋的奸夫是谁,胸中怒火不亚于慧净,在柜子旁发了狂似地挣扎起来,唔唔作响中砸落一片瓷瓶,连口中布条都被他顶了出来。
“奸夫!来人!”徐子庆大喊了几声。奇怪的是,门外久久没有人应答。他这下没喊来下人,倒是引起了慧净的注意。
慧净将伍秋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后,起身缓缓走到了徐子庆的面前。徐子庆对上了慧净的眼,昔日佛眼不复,如今只剩一双可怖如同嗜血罗刹的猩红眼眸,徐子庆还想喊人,喉咙却倏地被死死捏住,紧接着头就被砸到了地上。
这一砸下了杀人命的狠手,徐子庆半晕过去,鲜血从头顶汩汩流下,模糊了视线。他倒在地上,边呻吟边喊救命,然而依旧迟迟没人来救他,只有如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令他疼痛不止。
血水沾满了慧净的拳头,倒在地上的徐子庆已然是奄奄一息,可慧净如同杀红了眼般停不下来,仍是拳拳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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