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轻轻将手覆盖上去,闭起眼,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副画面:
一轮孤月,一个身影,寂寂无声的蹲坐在这里。子夜来,天亮便走。
他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等游四海带着孩子们从街上逛完回来时,萧越已经从房顶上下来了。
大牛对他言听计从,关于萧越偷偷爬上房顶,又哭又笑了大半个时辰的事情,她守口如瓶,一个字儿都没泄露。
“阿菁呢?”游四海边安顿孩子们回屋,边四下唤着阿菁的名字。
萧越倚在门框上,将自己使唤阿菁去金陵城找沈凌的事情告诉他。
游四海“哦”了一声,交代他赶紧躺到床上去后,就要急匆匆的出门。
被萧越给叫住了:“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呀?”
游四海头也不回的说道:“突然想起还有一味药材不够,我去山里碰碰运气。”
萧越凝视他难掩焦灼的背影,面无表情的说:“那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只可惜他现在身体虚弱,没办法跟踪游四海,否则定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他怀疑,游四海一直都知道些什么,尤其是那晚的事情。
是狐狸,早晚都会露出尾巴的。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慢慢来吧。
阿菁直到天色昏暗,才一脸疲惫的回来了。她一进门,就直奔萧越的房间。
“哥,出事了。”
萧越心里咯噔一下,忙安顿她莫要着急,慢慢说。
阿菁深吸一口气,将金陵城所见所闻,简单扼要的说给萧越听。
“沈凌被软禁了。府上也被贴了封条,家丁仆人全部被关进牢狱,谁都不让探望。”
萧越始料不及:“问出什么缘由了吗?”
阿菁点点头,接着说:“当今皇帝得到密报,怀疑漠北王有谋逆之心。沈凌本就是质子,便连下三道圣旨将他召回皇宫。想必,是以此要挟漠北王回中州。”
“他的暗卫呢?”
阿菁的眼里闪现一抹哀伤:“据说,他们护主心切,妄图抗旨,携沈凌逃脱没有成功,被当场斩杀了。”
萧越犹如当头一棒,“嗡”的一声炸裂的疼。
他猛然想起那日朝沈凌借马,自己别的都不要,偏偏看上了那匹红棕烈马。暗卫还不顾身份,急急跳出来对他仇视耽耽。
而沈凌却不以为意,拱手相让了。
萧越懊恼的揉着眉心:当时竟光顾着得意,都没上心他被横刀夺爱后,欲言又止的神情。
或许,那时他便得到风声,是精挑细选,准备逃走的良驹吧。
那夜,让他在路口等自己,该不会正好是他要出逃的日子吧?
萧越愈想愈觉得心灰意冷,尤其是,当他与孟煦分开,从乱葬岗回来。推门而见沈凌突然到访,独自一人饮酒解闷。
那时,他应该就失败了一次吧?四个暗卫仅剩两个。
即便在那种自身难保的情形下,他仍然惦记着自己,支走仅有的两名暗夜,冒险潜回去,为自己取来治病的丹药。
而自己因为蛊毒发作,纠结内心里一直化不开的解,竟然没有觉察到异样。
他是来告别的啊!
却因为自己突然病倒,拖延了他本就没多少的时间!才落得此时生死难料的地步啊。
第28章 质子沈凌
阿菁小心翼翼观察着萧越的脸色,嗫嚅道:
“我还打听到,皇帝只给漠北王十日的时间。若是超时未回到中州城,他便要将沈凌……。”
“他便要怎么样?”萧越虽然猜到结果,仍抱有一丝希望的问。
阿菁垂下了头,忍不住小声哭泣着:
“要将凌哥哥以忤逆罪论处,斩首示众。”
萧越的心沉入谷底,沈凌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北境到中州的距离,即便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路,怎么样都要八九日。
而当今皇帝限定十日,很明显是故意为难,根本不给漠北王路途喘息的机会。
这样一来,人马几日不合眼的疲于奔命,战斗力肯定损耗严重。
即便漠北王有所准备,带领最精锐的部队回城,也不足为患了。
萧越早就耳闻当今皇帝心思重,阴深莫测,今日得遇沈凌之事,可见一斑了。
沈凌的父王沈仲,常年来驻守北境,为中州的稳定不知立下多少汗马功劳。
而,他仍旧是不放心。五年前找了个理由,将沈仲唯一的儿子召回中州。
表面是皇恩浩荡,锦衣玉食的养着。实则,拿他做质子,牵制住年轻时,帮自己打下江山的异姓王沈仲。
沈凌刚到中州城,便被从未见识过的繁华迷乱了眼。
再加上皇帝有意娇纵,放出话来:你什么活也不用干,书更是不用读了,一门心思玩乐便可。
十四岁的少年哪懂的人心险恶,还以为皇帝是偏宠他,给予旁人所没有的特权呢。
就这样,骄奢淫逸的待了两年。眼瞅着曾经意气风发,十岁便能跨马上阵杀敌的少年将军,成了一个只知道喝酒作乐,不思进取的废人。
皇帝倒是得偿所愿,高枕无忧了。
但,有人却坐不住了。那就是姨父金全安,见他如此堕落,于心不忍。
无奈官职较低,根本说不上话。再加上与沈仲的连襟关系,皇帝生性多疑,没事还怀疑他与漠北王有勾结呢。
若是贸然插手管教,势必会坐实了他心思叵测,对皇帝不忠。
思索再三下,他偷偷写了一封信给漠北王。
刀尖上过日子的沈仲,很沉得住气,信送出去半年都泥沉大海,渺无消息。
直至,漠北又连着打了三次漂亮的胜仗,抢回几座城池。
皇帝龙颜大悦,要论功封赏之际,却忽然被上书,状告沈凌喝醉了酒撒泼,在窑子里打死了人。
皇帝本就是有意要捧杀他,沈凌越是荒唐跋扈,大失民心,自己越满意。
所以,潦草看了一眼奏折,就丢在一边,根本没打算处置。
沈仲听说后,对皇帝的封赏什么都没敢要,亲自护送二十名异域美女回中州,敬献给皇帝。
还跪在长殿外痛心疾首,怒骂儿子是国家的蛀虫,杀了都不为过。祈求给他一次悔过的机会,发放金陵城,做个杂役赎罪。
皇帝虽然年过半百,好色之心未改。尤其是,看到这些精挑细选的异域美女,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个藏在心底的女子身影。
他照单全收,并在头脑被色相短暂冲昏时,应允了沈仲安排儿子去金陵城当差的请求。
金陵城距离国都中州仅有二十里,即便皇帝醒过神来后悔,也没觉得不妥。
为更好的管控沈凌,便安顿他去了巡抚司,在心腹刘诚的手下做事。
所以,沈凌虽是副司长,平日里也没什么案子要查。天天无所事事,不是去林间打猎,就是混迹酒肆妓馆,妥妥的纨绔浪荡子。
只有萧越知道,他的放荡形骸,只是做样子给皇帝看罢了。
身边的暗卫不仅是贴身保镖,还是他的教习师父。于隐蔽处,他一直刻苦操练,从不懈怠。
萧越恨自己偏偏这个节骨眼上犯了蛊毒,否则还可以冒死闯闯皇宫,搏他一搏。
一定还有办法的。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若有所思的问向阿菁:
“游医师怎么还没回来?”
“啊?”
阿菁不明所以,不懂哥哥为何突然问起游四海来。
他行踪不定,常常来无影去无踪。虽然关键时刻总能出现,却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习惯,从不在他们家里过夜。
所以,晚上,游医师肯定是不回来的呀。
阿菁愣了一下后,又惊慌失措起来:
“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萧越摇摇头,又问了些金陵城的事情后,便将阿菁支走,照看弟弟妹妹去了。
他躺在床上,盯着房梁发呆,直至房门被推开,他才回过神来。
竟是游四海。
他风尘仆仆,不过是出去没几个时辰,却疲惫不堪,似是赶了很长时间的路。
“找到你说的药材了吗?”
萧越对他的出现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惊讶,一脸平静的问。
游四海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株墨绿的草,朝他晃了晃:
“喏。运气还不错,霜降前总算找到了。”
说罢,就要拿给阿菁,让她煨在汤药里。“趁着还新鲜,药效更大。”
“老游!”萧越沉声叫住了他:“沈凌出事了。”
游四海脚步一滞,缓缓转过身来,盯着萧越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随即哀愁的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我也早听说了,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一直没敢告诉你。”
他见过几次沈凌,还是知道二人的情谊的。
果然是老狐狸,滴水不漏。萧越审视着他,愣是没看出一点破绽。
“我想救他。”
游四海一听急了:“救什么救?皇宫是你能随便进出的吗?不要命了。”
萧越面无惧色:“月煞宗十八层囚困,你都有办法带我逃出来。区区皇宫,应该不算难吧?”
游四海痛苦的拧紧眉头,缓和了口气说:
“小越,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养病。沈凌那边,自有人安排,咱就不要操心了。”
萧越听出他话里的玄机,追问道:“安排?漠北王吗?”
游四海鄙夷的说:“他现在半道上呢,指不定还未进城,就遭遇劫杀,自顾不暇呢。”
萧越目光咄咄的看着他:“那还有谁?”
游四海不回答,闪烁其词:“管他是谁。我找好了马车,明儿个天一亮,就出城,走的越远越好。”
第29章 暗度陈仓
萧越一头雾水的看着他:“走?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
而且,这个时候不顾沈凌的安危,一走了之,太不地道了。
游四海劝说道:
“你和沈凌走得较近,他出事了,势必也会有人暗暗查你的底细。”
萧越满不在乎:“查就查去,我就一个走江湖的,能有什么。”
游四海看着他,欲言又止:“反正,不能让皇宫里的人查到你!明天必须走。”
萧越摊开手,让他好好瞧瞧自己这副虚弱的模样,不满的说:
“一个大病残,拖着几个弱小,非要折腾我们做甚!怕是走不了多远,我便要折在路上了。”
说罢,还故意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咳咳,况且,天也越来越冷了。孩子们的棉衣还没做,生病怎么办?”
“你……!”
游四海知道他是找借口,却也无力反驳,一跺脚,拎着药草出去了。
但他并没有放弃让萧越离开的想法,送完药草后,破天荒的留了下来。
这可苦了阿菁。
他先是将危险添油加醋的给阿菁讲了一遍,哄骗她同意离开。
然后,揣着手,使唤她收拾了大半夜,总算是将该带的东西都归拢在一起了。
他看着码在院子里的一堆行囊,扶着腰满意的点点头,似是有意说给屋里的萧越听:
“都妥当了。谁要是不想走,我就扎晕他,丢进马车里。”
阿菁正端着一碗汤药出来,听他这么说,吓得手抖了抖,差点将药碗洒掉。
她其实很不愿意就这么走掉的。
一方面是担心沈凌,毕竟哥哥大部分时间都不靠谱,动不动便找不到人影儿。
相反,都是凌哥哥关照的多。
漠北王若是赶不回来,他真被砍头了,阿菁还想着有人给收尸去呢。
二则是来到同福镇后,她越发的喜欢这种安稳的生活。前几年,跟着萧越颠沛流离,没少吃苦。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终于有了家,很是不舍。
但,为了弟弟妹妹的安危,她只得听从游四海的吩咐,将家用的物件衣服之类,都细致的打好包。
游四海可不管她内心纠结,催促着她赶紧去把药给萧越喝掉,这样他明日就能睡到太阳落西。
待醒来时,马车已经出了金陵城了,想回来都难。
萧越在阿菁眼神的示意下,三两口就将药汤喝下,然后倒头便睡。
游四海摸了摸他的脉搏,脸上的神情轻松不少,又交代了阿菁几句后,也打着哈欠离开了。
果然,天刚蒙蒙亮,就有两辆马车到来。
游四海从马车里跳出来,指挥两个车夫把睡得死沉的萧越从床上抬到马车里。
阿菁领着弟弟妹妹也一并坐进马车里,守着不省人事的哥哥。
然后,他们手脚麻利的把行李装进另外一辆马车,游四海钻了进去。
游四海的马车在前,萧越所在的的马车在后,吱呀吱呀的离开了。
待大牛听到动静,过来看情况时,已经人去院空了。
马车按原定计划,急急朝城外驶去。
突然,萧越所在的马车上,有一个人影翻下,悄无声息的潜入道路旁的树林里。
接近中午的时候,两辆马车已经出了金陵城三四十里。
游四海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让马车停止前进,就地吃饭歇息。
他掀开萧越所在的马车时,仅看到阿菁搂着弟弟妹妹们坐在里面。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使劲揉了揉再看去,仍然没有发现萧越的身影。
“你哥呢?”
阿菁畏缩着将一封书信递给他:“哥哥留下的。”
游四海气急败坏的抓过信笺,打开看完,脸色更差了。
他指着阿菁想要大骂一顿,无奈信上第一条就是要求他不允许责怪阿菁,只得“你,你!”了半天,又收回了手。
他老谋深算,却忽略了阿菁极具药理天赋,再加上耳濡目染,早就通晓他的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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