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突然一闪而过个可怕的念头:
万一,自己真的死了,他们,在这个纷繁复杂的江湖,又能活多久呢?
阿菁为了弟弟妹妹,会不会被何冰哄骗走,若干年后,也沦为水井里的一具枯骨?
不行!还不是时候!无论如何,得撑到游四海回来。
距离约定的日期,还有两个多月,说啥得挺到。
想到这里,萧越挣扎着坐起身,佯装无事的伸了个懒腰,笑着安抚弟弟妹妹道:
“哎哎哎,干什么呢这是?哥哥还没死呢?想提前给我发丧么?都快别哭啦。”
这一招还真管用,他们瞬间便收住了哭声。除了阿菁以外,小家伙们抹着眼泪,纷纷扑到他的怀里,七嘴八舌的说道:
“哥哥,你可吓死我们了。”
“你都睡了两天了,阿菁姐姐以为游爷爷说的日期到了呢。”
“……”
萧越挨个摸了摸他们毛茸茸的小脑袋,将目光投向一直抱着药匣子伤感的阿菁:
“老游的话你都信啊?别忘了,他还说我去年就该死了呢。这不,都好好的嘛。”
阿菁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神情由先前的愧疚很快变成愠怒,她指着空掉一角的药匣子,又恨又气:
“哼!自己的命不当回事,死了活该!都说了那是救命药,你还拿给那个素不相识的人!”
萧越自知理亏。
那时候救人心切,还真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他搂着弟弟妹妹们,无力反驳,任由阿菁骂。
阿菁发完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那个会御水的人,不见了。
她便顺理成章的认为,是孟煦恩将仇报,害了哥哥。于是,也将他的祖宗八代“很友好”的问候了个遍。
完了,还咬牙切齿的诅咒他断子绝孙。
萧越看着唾沫星子四溅,凶眉恶眼,咒天骂地的阿菁,很是无奈。
这丫头,常年跟着自己游走江湖。别的没学好,跟着市井妇女们,倒是学了一手骂街的好本领。
罪过啊罪过,以后可怎么嫁出去呢?
实在不行,只能硬塞给沈凌了。
想到沈凌,他便随口问了一句:“我昏睡这两天,你沈哥哥又送药来了么?”
阿菁骂累了,喘着气儿,摇摇头:“没。”
萧越不可置信:“他没来过?”
这就怪了。自己病成这样,依着两人多年的兄弟情分,和他那压不住事情的急性子,说啥得天天跑一趟才正常啊。
阿菁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
“门口捡到的,说不定是凌大哥留下的呢。”
她不识字,根本不知道写得什么。
萧越接过信,看封面字体,刚劲有力,并不像沈凌的笔迹。
他边拆信封,边心存愧疚的对阿菁说:
“赶明儿就给你找个师傅,念念书,认认字。不能总跟着武大牛她们再混下去了。”
阿菁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给他端粥去了。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怕弟弟妹妹打扰到他,将小家伙们都驱赶出去。
萧越展开信笺,寥寥几行字,却令他拧紧眉头。
他将纸折起,凑到烛火前,引燃了。
第26章 化险为夷
萧越吃了点热粥后,强撑着与阿菁他们聊了聊天,便头昏脑胀,胸口闷痛的厉害。
为避免被看出端倪,谎称乏累,就让他们都回屋睡觉去了。
远处更鼓传来,已是子夜时分。
萧越吹熄了烛火,眼皮发沉,脑子里很混乱,明明困倦的厉害,却无心安睡。
最近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在脑海里回荡。
乱葬岗里像极了柯默的身影,突然对半死人失效的避瘴枫,诡异的笛声,还有莫名其妙出现在那里的暗器,以及暗器上雕刻的羽箭穿云……。
当然,还有什么都没说清楚,便跟孟琏走掉的孟煦……。
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毫无准备进入乱葬岗救金彩玉的场景。
那是三年前,刚到同福镇的第二日。
金彩玉与父亲吵架,大小姐脾气的她,仅带了一名柔弱的丫鬟,半夜三更溜出金府。
她想去五里外的静安寺,找十年前出家的亲生母亲诉苦。
不料,竟遇上了劫匪。逃跑的过程中,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乱葬岗里。
那时候,已经有传言在讲乱葬岗里的半死人了,是多么的阴森可怖。
长居深闺的金彩玉不知道,初来乍到的萧越更是不知情。
那些个以为逮到只肥兔子,紧追不舍的劫匪也财迷心窍,不顾死活的迈进林子。
萧越追赏金贼人刚好路过,听到一阵凄惨的叫声,误以为是野兽伤人,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一个个似人身形,长相狰狞,獠牙血口的怪物,正围着还还有气的劫匪撕咬着。
当时他的反应和孟煦没有差别,毛骨悚然。
半死人很快发现了他,迅速的围了上来。
正当他以为要有一场鏖战时,突然传来一阵诡异悠扬的笛声。
半死人像是听到了指令般,瞬间停止攻击他的动作,四散逃开,隐入迷雾蒙蒙的树林里。
而且,这个笛声一路指引着他来到一棵大树下,找到了早就吓晕死过去的金彩玉。
他将金彩玉抱起,完好无伤的带出林子。
后来才知道,她是沈凌的表妹。
而沈凌呢,则是萧越少年时,在漠北月煞宗门下救出的贵族小少爷。
少年时的挚友再次相见,感情更为浓烈。再加上,又成了表妹的救命恩人,沈凌简直把他奉为神灵了。
原本只是路过同福镇而已,却因为一系列的缘由,使得萧越一住就是三年多。
这都是后话。
萧越想起往事,是回味过来一些不可思议的地方。那就是,为什么半死人没有攻击他?还帮他找到了金彩玉?
当时,他也觉得蹊跷,以至于后来好多次潜入乱葬岗查探究竟。
无论他怎么招惹半死人,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总能在最后时刻收敛,听到笛声后,悄然而退。
但,上次带孟煦再次进入后,却明显感觉气氛有些异常。
心里有太多的谜团解不开,却又像是站在了真相门口,再往里走走,便能迎刃而解了。
这些一点点串联起来,他越来越觉得,一定与自己有某种渊源。
是月煞宗的人?
还是黔灵山?
更或者,是他。
萧越的心又猛地悸痛,他捂住胸口,痛的气都喘不上来。
体内那股燥热灼烧汹涌而至,像遏制不住的烈火,瞬间将他从头烧到脚。
萧越却觉得冷,彻骨的冷。
他裹紧被子,一个寒颤接着一个寒颤,像是被按进冰窟里,凝固了血液,冻僵了躯体。
疼,死去活来的疼。犹如小刀一寸寸剜着皮肉,剔骨抽髓,痛不欲生。
又来了。
萧越知道是蛊毒再次发作了。
一旦发作后,没有得到及时救治,便会反复发作,且一次比一次间隔时间短,痛苦加剧。
直至,器官爆裂,七窍流血而亡。
萧越蜷缩着身体,在生不如死的深渊里,有那么一丝纠结涌上心头:
或许,真不该轻易将归魄丹给孟煦啊。
迷迷糊糊中,房顶熟悉的黑猫又来了。它依旧很小心,落雪无声般,停在上面。
若不是习武之人听力敏觉,根本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咔嚓。”
萧越支起耳朵听了听,正如孟煦所言,像极了一个轻功上乘的人,在极力克制下,也难免踩动瓦片,发出细微的动静。
真的是人吗?
呵呵。那就太荒唐了。
三年如一日,什么都不干,就专挑半夜三更的时间,蹲他的房顶。晒月亮么?
哪有这么无聊的人存在呢。
萧越太痛苦了,他根本没心思去管是猫还是人,捂着胸口,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呻吟,便晕死过去。
好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境中,依稀感应到一股凌冽的寒意将房门吹开。
然后,一个析长的身影,携裹着淡淡清苦气息,闪至床边。
他一把将快要冻僵的萧越搂进怀里,手臂箍得很紧,低低的唤着:
“小越……。”
萧越的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迷蒙中看到一片雪白,那是他的发……。
第二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萧越红润的脸上。
他睁开眼第一件事情,就是看向自己攥紧的右手。
摊开掌心,里面果然静静蜷缩着一根银白色的长发。
那不是梦?
萧越愣神之际,阿菁领着一位老者走了进来,一看到哥哥醒了,高兴的跟老者说:
“太好啦!游爷爷一来,哥哥就有救了!”
萧越将掌心里的白发藏在被褥里,抬首看向老者,他虽然年近花甲,却头发黑墨如染。
不待萧越说话,游四海便咋咋呼呼的走了过去:
“瞧瞧,面色红润,双眼有神!看来我这次带来的药,起效了!”
萧越定定望着兴高采烈的他,内心没有波动:
“老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游四海边给他把脉,边回道:“凌晨了。幸好我回来的及时,否则,你小子现在都凉透了。”
萧越:“是你救了我?”
游四海:“那当然!不是我还能有谁?”
萧越:“怎么救的?”
游四海从怀里宝贝疙瘩似的掏出一个小白玉瓶,倒出两枚褐色的丹丸:
“喏,就是这个起死回生的药。是我从南鸢国带回来的,据说用五百年才开一次花的天鸢花蜜所炼。”
萧越不依不饶:“仅此而已?”
游四海眼神躲闪了一下:“哦,加了点我的内力助运化。”
萧越:“你的内力?”
游四海信誓旦旦:“除了我还能有谁?阿菁吗?她可只有蛮力。”
阿菁也在身侧拼命点头,连连说着,游医师救他的时候,自己就在跟前,眼睛都没敢眨一下。
萧越不再说什么,淡淡的笑了。
第27章 事变
游医师的到来,不仅减轻了萧越的痛苦,也让这个小院子增加了很多欢声笑语。
孩子们都不惧怕他,习惯趴在他的怀里,揪着胡须,撒娇喊爷爷。
这日,太阳很好。
闷了三天没下过床的萧越,突然心血来潮,使唤阿菁将他搀扶到院子里。
他选了个能看到房顶的位置,让阿菁把躺椅摆放好后,自己慢慢躺进去。
院子里正与孩子玩闹的游四海看到后,进屋抱了件厚披风,盖在萧越的身上。
“透透气也挺好,冷的话,就赶紧回屋。”
萧越感激的点点头:“老游,这几天,又让你费心了。”
游四海摆摆手:“说什么话呢,咱们认识又不是一年两年了。先好好养着,剩下的交给我。”
说罢,他扔下萧越,招呼孩子们:“走喽,跟着游爷爷到街上买糖葫芦喽。”
萧越看着年幼的弟弟妹妹,蹦蹦跳跳的跟着游四海走出了家门,压在内心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
他相信,哪怕某一日自己真的死了。只要游四海在,孩子们便能一直有家。
到那个时候,他也相当于为曾经犯下的过错,赎罪了。
不过,还有一个心结未解开,还有一个人想见却遍寻不见。
不甘心呐。
萧越眯起眼睛,仰头朝上前方望去。恰看到青瓦铺就的房顶,及中间凸起的黑色屋脊。
陪伴三年的大野猫,就常常趴在那里吧。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从躺椅上站起身,对着房顶跃跃欲试。
但,还没待他运功,就觉得眼前发黑,无数个金星飘来飘去。
他又结结实实的一屁股跌坐回躺椅里。
蛊毒自那夜后,虽再没发作过。游四海的药也好像挺管用,心悸痛的毛病也消失了。
可是,总感觉身体受了很大的内伤似的,被损耗一空,虚飘飘的没有气力。
这不,刚才连想要窜上房顶,都难若登天了。
阿菁听到动静,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见哥哥在躺椅里好好的,才放下心来。
“阿菁,你去替我办件事。”
沈凌自从那夜匆匆一别后,这几天都没有消息,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
萧越放心不下,交代妹妹去一趟金陵城,到他所居住的府上打探打探情况。
阿菁也觉得时不时便来找哥哥偷摸喝酒的沈凌,许久未曾露面了,也觉得奇怪。
听萧越指派了这么个任务,想都没想,便满口答应了。
她临出门前,特意跑到隔壁大牛家里,拜托她照应一下生病的哥哥。
于是,在萧越盯着不算太高的房脊一筹莫展时,大牛救星般出现了。
他三言两语就将大牛说服,非但给他搬来了梯子,还担心萧越一个人不安全,自己也要跟随上去。
萧越看了看年份挺长的房顶,再看看大牛健壮的体格,拒绝了她的好意。
他撑着虚弱的身体,攀着梯子一点点爬上房顶。大牛在下面紧张的张开双臂,生怕他不小心摔下来,自己好能接住。
还好,萧越虽然身体虚弱,但武学根基在,每一步走的如履薄冰,缓慢艰辛,倒也牢牢稳稳。
终于到达他想要的地方后,萧越摸索着坐下,后背已被汗水浸透,粗气喘个不停。
大牛不放心,在房下紧张的问:“萧郎,你还好吧?”
萧越稳稳心神,回应她道:“没事,我先坐下歇息歇息,不用担心。”
他说完,低头看向身侧被磨出痕迹的屋脊,像是有人长时间的蹲坐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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