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配的药里没有直接加可令人酣睡的成分,但新带来的药草煨煮时间长久之后,却能致幻。
使服用者陷入美梦中而不自知,若是没人叫醒,便永远都深陷梦境,醒不过来。
游四海虽然已经很谨慎,还是被负责煎药的阿菁闻出了异常。
犹豫再三,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悄悄往药汤里加入化解的成分,将致幻毒性中和掉。
所以,萧越喝下后,仅稍稍睡了一会儿,便清醒过来。
他先是把阿菁叫过来,两人合力将那口一直放在屋里的水缸挪开,挖掉地砖后,拉出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
阿菁好奇的打开,发现是黄澄澄的金子。原来都是萧越这些年做赏金猎人时攒下的。
他交代阿菁将它们分开藏进行李里,然后铺开纸墨,洋洋洒洒的给游四海写了一封谢罪信。
阿菁不识字,自然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游四海骂骂咧咧的跳下马车,调转马头,正要朝回折返。
忽然,一个带面具的男子从天而降,落在马头前。
阿菁将帘子掀开一角,恰看到他背对着自己,柔顺的长发飘在肩上,却是不染纤尘的白。
游四海好像是认得他,哭丧着脸凑到跟前,耳语着什么。
阿菁很是好奇,从背影上看,此人年龄不算很大,都没有游四海显得沧桑,为何头发全白了呢?
她努力将耳朵贴在车窗上,想要听听他们谈话的内容,断断续续依稀听到些只言碎语。
什么“半死人”、“攻城”、“胁迫”、“身世”的,她脑袋空空,一点都串联不起来。
那人与游四海说完后,回身朝马车里望了眼,冷不丁与阿菁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温柔坚定,眸孔淡淡的琉璃色。令阿菁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带着面具,看不清长相,根本记不得在哪里见到过。
可是,他身上所散发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竟有些与哥哥萧越相像。
“你是?”阿菁忍不住张口问向他。
白发男子没有回答,足尖轻点,跃入空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走了以后,游四海又将马头拨转回去,不再停留,朝着不远处的一个镇子驶去。
第30章 往事
萧越从马车里溜出来后,并没有返回小院,而是朝着城外的渡口走去。
他要先去见一个人,一个他恨之入骨,噩梦般存在,却永远都摆脱不了的人。
这个人便是月煞宗的四夫人,玉非烟。
五天前,那封扔在门口,被阿菁捡回的书信,正是她写给萧越的。
此人阴险狡诈,原本是母亲萧紫衣最信任的贴身女使。不知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于萧紫衣与月煞宗宗主秦知敬快要成婚时,突然背叛主子,抢走了她的夫君。
为绝后患,还陷害她们母子偷食蛊母,被秦知敬一怒之下,关进十八层囚牢里,不见天日。
其实,能与母亲在一起,年幼的他并未觉得日子有多难熬。
可好景不长,秦知敬的两个儿子受玉非烟的教唆,将他从囚牢里偷出去,嬉闹着扔进了万蛊洞。
那里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幽暗潮湿的洞里爬满各式各样的蛊虫。
只有犯了最重的罪,或者是与月煞宗有深仇大恨的人,才被处罚扔进万蛊洞受尽折磨而死。
而,萧越当时不过是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啊。他何罪之有?
萧紫衣哭着求了三天三夜,外面都置若罔闻,没人敢去通报秦知敬。心灰意冷之际,一头撞向石墙,气绝身亡了。
当所有人都以为,萧越也活不成,恐怕早被啃噬成一副白骨了。在第五天时,他竟奇迹般地爬了上来。
秦知敬看他毫发无损,眼神都变了,口中喃喃说着:“真龙之身啊。”
事后,他狠狠责罚了两个儿子,却对玉非烟网开一面。
这使得她更加肆无忌惮,将萧越继续关在十八层囚牢里,每日喂食不知名的药试炼他的身体。
美其名曰,是帮萧越解万蛊洞里的蛊毒,实际上是在培养一个百毒不侵的活蛊人。
幸而当时作为医蛊师的游四海心善,看不下去孤苦无依的孩子常年受这等大人都受不了折磨。便趁着玉非烟怀孕生孩子,放松警惕那年,带着萧越偷偷逃出来。
那年,他十岁。
后来与游四海走散,在街边乞讨的时候,遇到了十六岁的柯默,并被他牵着手带回了黔灵山……。
玉非烟给他的信中提到:秦知敬突然病倒,儿子们为了争权,斗得你死我活。
萧越对这些漠不关心,反而,更盼着他们斗得更狠一些,最好同归于尽。
十四年前,若不是他们将自己扔进万蛊洞,母亲也不会心灰意冷,撞墙而死。
这个仇,还有被玉非烟囚禁炼蛊的恨,他深深记在心底,无时不刻都在想着回到月煞宗,将他们一个个全杀掉。
因为心思太重,他经常做噩梦,整宿整宿的不敢睡。
柯默为了帮他解开心结,每天都形影不离,用温暖告诉他,人生很长,有的不仅仅是仇恨,还有很多善意。
在他的熏染和开导下,萧越才渐渐放下仇恨,学会朝前看,学会了感恩……。
柯默真的是照亮他暗黑生命的一束光,若干年后,却被自己一手毁灭了。
……
萧越长吁一口气,收收心神,不敢陷入回忆里太久。否则,说不定哪根神经被触动,再次引发蛊毒汹涌而至。
他知道,此刻玉非烟突然出现,口口声声有要紧事情与他商谈,约他三日内在渡口相见。
无非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萧越本就没打算赴约。
一方面,自己早就与月煞宗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况且他也并非秦宗主的亲生儿子,玉非烟膝下无子,想要利用他夺权,呵呵,没有一剑杀了她,已经算是忍耐的极限了。
但,要救沈凌,月煞宗貌似是最合适的一根稻草了。
于是,萧越按着信中的指引,来到了快要荒废北渡口。
他四下打望,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一艘停靠在岸边,破旧的木篷小船。
船头立着一根杆子,上面挂着一盏白灯笼,写着“无”字。
就是它了。
萧越径直朝小船走去,掀开帘子,发现里面坐着一个头发须白的老翁,正独自饮酒打发时间。
老翁看到来人后,先是一愣,继而瞪着欲醉的双目,欣喜的问:
“来者可是萧小郎君?”
萧越听到他提及自己的姓氏,盯着老翁脸色看了两眼,点点头,回道:
“正是。”
老翁很高兴,赶忙招呼他进船:“哎呀,终于把你盼来了。”
他说着,从桌子底下取出一个布包,打开看,竟是个做工粗糙的泥娃娃。
老翁双手捧起它,颤巍巍的交到萧越的手里:
“快拿好。这是你姑姑临走时,特意托我保管的,说是你小时候最爱之物。”
萧越接过泥娃娃,冷冷扫了眼,不置可否:
“我姑姑?”
老翁是个热心人,见他一点都不激动,忍不住埋怨道:
“哎呀,你这孩子脾气可真够大。不就是小时候闹了点矛盾嘛,你姑姑都亲自来找你道歉了,却还是躲着不见。唉,最后她哭着走的。”
萧越只觉得好笑,玉非烟可真会演戏,真会编瞎话啊!可以想象当初是怎么将秦知敬迷惑的是非不分了。
萧越握着泥娃娃掂了掂,有些沉,貌似脖颈处卡了什么东西。
老翁自顾自的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萧越的“姑姑”赞赏有加:
“那位娘子真是个好人啊!虽然托付老朽在这里等,给足了银两不说,还送了两大坛子酒,让我喝上三天,一点都不闷。”
萧越从泥娃娃上抬起头来,看向面色潮红的老翁,同情的摇摇头:
“她是个好人?下辈子,擦亮眼吧。”
老翁没听出来话里的别意,连连指责萧越真是个不敬长辈的不肖子:
“你这孩子,太过分了!她等了你三天呢,你……。”
老翁话还没说完,突然嘴中直冒鲜血,等他意识到中毒时,为时已晚了。
临死之际,他盯着萧越似曾相识的眉眼,恍然大悟:
“你,你是萧……家的孽种……。”
头一歪,扑通一声倒在了桌子上。还未喝完的酒杯,也被他撞翻,透明的液体撒了一船。
萧越一进门就闻出,酒里被玉非烟下了三日绝。
也不知道她用什么手段,将二十年前出卖萧府的仆人找到,在他眼前设计了这么一出杀鸡儆猴。
她是在警告吗?呵呵。
萧越冷笑,原本放下的仇恨“轰”的一下被点燃。心中已经有了杀意,此人绝对不能留。
萧越冷漠的站了一会儿,直至老翁的瞳孔一点点扩散,才足尖轻点,退回岸边。
他捏着泥娃娃,突然用力一掰,泥娃娃便身子和头分离开,露出一个碧青色的玉符。
萧越抽出玉符,看出是月煞宗的宗主令印,嘴角抽了抽:
玉非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31章 一线生机
青天白日的,毒杀了人。
萧越在案发现场没敢多作停留,将身首异处的泥娃娃丢入河中,揣着玉符快步离开了。
虽然此刻月煞宗的宗主印在自己手里,他也不知道有什么用途。只想着先藏在身上,待找到玉非烟,问个究竟再说。
他还要着急赶往另外一个地方。
殊不知,在他走后,从船底跃出一个黑影,鬼魅般跟了上去。
萧越兀自前行着,似是对身后的这个尾巴毫无察觉。
待行至一个岔路口时,萧越突然止住脚步,冷不丁回头。
身后空空如也,他冷笑:身法不错,倒是挺机灵。
“出来吧!”
萧越不打算再让他跟着了,抱胸看向一棵大树旁,隐隐落在地上的一点影子。
果然,片刻后,从大树后面畏畏缩缩的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嗓音细细的唤了句:
“越哥哥。”
萧越:“啊?”
他没料到鬼鬼祟祟跟踪一路的,竟是个女孩子,而且还认识自己。
他脸色微微一怔,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认识我?”
女子点点头,双手绞着衣角,神情羞怯的说:
“我是欣儿呀。”
萧越闻言,脑海里闪现出一个扎着羊角辫,七八岁模样的小丫头。
蓦然想起,她是月煞宗三夫人生的女儿,秦似欣。
在月煞宗暗无天日的那些年,只有她们母女从未欺辱过自己。
而且,逃出月煞宗的三年后,为了救沈凌,他又冒死偷摸潜回去一次。幸好她帮忙引路,两人才能顺利逃脱。
“啊,是你呀!”萧越恍然。
七年未见,大家都有变化,秦似欣也由原先矮矮瘦瘦的小丫头,长成现在伶俐可人的大姑娘了。
难怪萧越没认出来。
她能认出自己,萧越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猜测是玉非烟指派她跟踪自己的。不无鄙夷的说:
“你现在跟玉非烟混了吗?”
秦似欣听完后,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我和她没关系。我……,哎呀,也不能说没关系……。”
秦似欣一会说没有,一会说又说有的,把萧越都搞糊涂了。
“说实话就行,我不会怎么样你的。”
秦似欣这才理清思路,看着萧越质疑的眼神,诚诚恳恳的说道:
“我本是跟踪她的。没想到,昨天晚上被发现了。她把我打晕丢在船尾,醒来便听到你和那老翁的对话了。”
“她没杀你?”
“没。只是下手重了,现在脖子还疼。”
萧越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不像是说谎。一时不理解,玉非烟这种心肠歹毒的女人,竟也会有手下留情的时刻。
绝对不是出于考虑秦似欣的身份,她爹秦知敬都快要死了,一个不得宠的女儿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萧越淡淡“哦”了一声,告诫道:“以后,不要再随便跟踪别人了。这次她没杀你,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
秦似欣委屈的撅起小嘴:“我也没想着跟踪她的,是因为他们抓了我娘。”
不消问,萧越也猜的出来,秦似欣口中的他们是谁,肯定是秦知敬的两个儿子,秦欢和秦放。
“他们为什么让你跟踪玉非烟?”
秦似欣愠怒的说:“她趁父亲昏迷不醒时,偷走了他一直佩戴在身上的玉符。”
萧越讶异:“偷的?”
不知道玉非烟是胆子大,还是野心强,明明没有儿子,便没资格争抢宗主之位。
却不惜与宗门为敌,偷了玉符,从漠北跑到千里之外的中州。
而且,是送给了与她有仇怨的萧越。
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萧越对她恨之入骨。即便拱手奉上玉符,如愿助其坐到掌门的位置。怕是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她了。
如此大费周章,她究竟想做什么呢?
秦似欣:“可不是嘛,枉费父亲对她那么好,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再说了,月煞宗的规矩大家都心知肚明,玉符在女人手里毫无用处,就是一块石头而已。”
萧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以,现在秦欢秦放都在找玉符?”
秦似欣叹了口气,哀戚戚的说道:“父亲现在病重在床,没多少日子了。但宗主继承人未定,谁都想先拿到玉符,这样便能发号施令了。”
萧越:“发号施令?”
秦似欣:“是的。月煞宗虽是个杀手组织,却在江湖上隐藏着不少势力。甚至,与皇家贵族也有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只认象征宗主身份的玉符,谁先拿到,必得先机,便能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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