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单纯的得可怜。
给许词整得都有些愧疚了,于是他坦白:“其实我一直都欺骗了你,我其实是邵府的大少爷,你现在偷偷将我放回去,我一定会好好答谢你的……”
白衡哈哈大笑,他满脸不屑:“就你?”
“邵府大少爷?”
“我还是秦始皇呢,打钱!”
许词沉默。
好吧,或许他不该那么想。
白衡扛着许词掠过高低不平的屋檐房脊,这个过程让许词一路看到了如今江城的模样,越看越是心惊,看得他眉头皱起。
大大小小的街道路口都被官府人员包围堵住,围得水泄不通,人们脸上挂着惶惶不安的神色,推搡着咒骂着,却被暴力镇压所威慑推进街道里面。
若非白衡有秦府的令牌作为通行证,他携带着许词定会在这江城寸步难行。
不安焦躁的阴云笼罩在这座城市的上方,仿佛天降神罚,无数恐惧、病痛在这里爆发,那个窥视着一切的神明冷眼旁观,注视着这座城慢慢走向灭亡。
许词拽住白衡衣袖的手愈来愈紧,眸色中染着一层忧虑,他的视线落在那些被推搡着不知何去何从的人们,开口询问道。
“如今城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这些人都被困在这条街道上?”
白衡短暂地沉默了一瞬,他没有抬头去看那些人,只是淡淡地回应着:“因为疫病。”
这是场突如其来的疫病,传染性强,所有沿海劳作的人全都染上了这种病,但是大夫医生们一直都检测不出来病因。
他们之中已经有的人隐隐有了猜测,猜到这流行的病应该是类似于瘟疫的病症,但是得病的人不敢开口,怕自己被拖出去烧死。
没得病的人不敢相信,他们慌乱无比感觉天都要塌了,可是被官府的人员控制着又无法四处流窜逃亡,躲在人群中只希望着这个病能够有被治愈的可能。
当许词了解到一切的时候,他已经被白衡送到了秦府。
秦府戒备森严,严谨排查进出的人员。
府中走动的仆从都少了许多,许词上次被许词“请”入秦府的时候,看到的那些熟面孔几乎都不见了,全都大换血。
他被白衡背在背上,神情恹恹,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怎么又是你,我表哥呢?”
一身鹅黄色裙装的娇俏少女闯入视线中,许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个人是谁,这人正是上次的秦钰。
那个心仪自己表哥秦西故的女孩子,容貌娇俏可爱灵气十足,如今她好奇地看着许词,眼神中充满了探究与审视。
她制止住了白衡想要带许词进秦西故屋子里的动作,让白衡在心里暗自叫苦不迭。这姑奶奶向来异想天开,若是惹了她不高兴或是引起了她的兴趣,不被她抓着发泄到尽兴绝对是不好收场的。
谁让她有一对好父母呢……
她不会是对许词突然感兴趣了吧?
白衡忍不住替自己背上的好兄弟捏了把汗。
许词却十分淡定,他朝秦钰笑笑:“我只是又被你表哥请来做客而已,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想要请我来小住两天。”
“外面最近不可是很太平,秦西故他怎么会突然想着接人来家里住?”秦钰皱着眉,心里某处觉得违和感十足,她此前就觉得这个少年看起来怪怪的,身上有种奇怪的气质。
那种感觉凭借少女可怜的文学素养有些说不出来,她只是觉得每次许词脸上挂起笑容时,气质就变得温和神秘起来,心中莫名其妙就会升起一阵悸动。
区别于少女怀春羞涩难言的心动,那是一种仿佛被攫取了神智似的失神,秦钰看着许词那张脸就觉得上面写满了柔弱与引诱,像行走的罂粟鸦片,充满了吸引力。
那是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秦钰感到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奇怪的规律,她戒备的看着面前的人,心里升起浓重的警惕与不安,而她眼瞳出倒映出来的许词笑容看起来更加蛊惑。
“那当然是因为我是秦大少爷很好的朋友啊,既然如今外面不够太平的话,秦大小姐出门在外也要注意安全啊……”
秦钰的意识抵抗着那莫名其妙的精神压迫,但是她很快便在这无法抗拒的温柔笑容里丢盔弃甲,下意识地便对面前的人心生好感,并且下意识地附和着对方。
“对对对,我确实不应该在外面乱走动,如果不是父亲要来找爷爷商量事情,我也不会跟着来秦府,我就只是想来看看秦西故他有没有后悔我与别人订婚……”
心思单纯的少女头脑一热答应了别家的订婚,但从小恋慕到大的人,又怎么会可能说忘就忘了呢,她只是想再来看一眼。
看秦西故的心里到底会不会有一丝后悔。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祂的注视
秦西故是秦钰十多年来的执念,这厚重的感情不是只恋慕一词就能够一言以蔽之的,她都有些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这个人。
只是将青春期所有的少女情怀心事全都寄托在了这么一个人身上而已,在秦钰眼里,秦西故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所以她要得到这样的人!
她眼底的眸光太过清澈见底,神色看起来呆呆愣愣的,让许词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这小丫头怎么突然目光就痴呆了起来。
他随意劝慰了几句:“你别在外面乱跑了,现在外面挺危险,你表哥什么时候都能见到,不必急于一时。”
秦钰异常乖巧的点点头:“好。”
她想着既然如此便不打扰许词休息了,回去跟父亲一同回家才是当下最安全要紧的事情。
看着她离开院子的背影,白衡有些目瞪口呆,整个人都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不是!不是,我……你!你是怎么说服她的,这可是秦府最难搞定的人,怎么这么听你的话……”
“你给她下咒了?”
许词苍白的面容上笑意渐渐淡去,他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而就在刚刚他与秦钰对视,看见少女的眼神却是格外的诡异。
像是真的被下了咒似的,秦钰眼神飘忽,瞳孔都逐渐涣散,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样,只会机械呆愣地回答着他的问题,像个提线木偶一样。
察觉到异常反常的许词面色凝重,但他什么也没有跟白衡说,反正跟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说了他也不会明白多少,反而会觉得他在开玩笑。
所以,当时在秦钰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许词被请入秦西故的住处,他没有一丝拘束感,整个人同上一次的拘谨防备直接演变成现在的驾轻就熟,这种转变也是十分令人叹为观止的。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要事在身,白衡是十分想要留下来跟他叙旧扯皮的,但是任务要紧,他还是忍痛咬牙一溜烟掀开窗户从窗口翻了出去。
许词:“……”
正门不是开着的吗,为什么非要走窗户?
算了,尊重理解他人爱好。
宽阔的房间里摆设齐全,收拾得十分精致清雅,玉器古玩摆放地琳琅满目,屏风雕龙画凤,窗口书桌上的青花瓷瓶里还插着几支带着水珠的娇艳莲花。
说句实在话,精致得有些过头,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像是秦西故会居住的房间了……许词拿起一根毛笔在手中把玩旋转,视线审视着打量屋子里的角角落落。
兜兜转转费了不小的功夫,他终于在房间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拾起来一块泛黄的铜镜,经年不用,上面都落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将镜面都覆盖让人只能看见平整的镜面上映着一张模糊的面容。
随手撕下一块柔软的布料,许词便仔细认真地开始擦拭起那面花纹古朴精致的铜镜,灰尘被一点点拭去,镜子里面清晰地映出少年精致如画卷般幽静美丽的面容。
他勾起唇间露出一抹笑容,镜子里面眉目精致清纯的少年突然便像是转换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整张脸都莫名其妙透露出来一股子妖邪的妩媚诱惑。
那副神态姿势与他平日里的模样大相径庭,许词看着只觉得无比地诡异违和,像是真的有另外一个灵魂居住在许词体内一样。
这个想法让他忍不住浑身一颤,汗毛倒竖,心里都有些毛毛的。
铜镜中照出少年模糊的面容,许词心下思绪万千,他看着那越来越偏离自己原本容貌的模样,反手将那铜镜倒扣压在了桌子的抽屉深处。
“所以,如今这副模样,会是我昏迷这段时间里梦境中反复出现的那些怪物影响的吗……”
那么如果他再次陷入昏迷,是否还会像这次一样意识再度陷入那种冰冷凶险的绝境?
这么想着的许词眉头紧皱,他其实有些摸不清楚梦境带给他的预兆,他是个很少做梦的人,一般只要做梦就会跟这些奇怪的东西纠缠不清。
手轻轻放到胸口,他按压着胸膛左侧方的位置感受着那丝微弱的跳动,呼吸不稳,整个人只是稍微站在窗口处吹了一点风,就觉得头脑昏沉手脚无力。
掂量着自己残破衰败的躯壳,感受到被慢慢蚕食掉的生命力与血肉,少年的轻笑声却清脆悦耳,带着冰冷的嘲弄与不屑。
“什么东西都敢吃,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福分,能消化得了……”
奢华典雅的秦府宅院中,受了白衡的交代那些下人将许词看得很紧,苍蝇都飞不出去一只,偌大的空房间里静谧悄然,只能听见许词轻浅的呼吸声。
意思被一次次拖入泥潭啃食,许词其实并不是毫无所获,他在与这些东西漫长的厮杀中慢慢察觉到,它们并不是无法被攻击。
它们也会感到痛与畏惧,为了吞噬掉许词这口美味的大饼,便会凝结出实体,在许词痛到极致理智濒临崩溃的时候,张开嘴就是愤恨地从它们的身上死死咬拽下来对方身体的一部分。
漆黑中泛着红意的雾气直接被锋利的牙齿撕碎,溢成稀碎的光点,在模样形容狼狈的少年身前消散,他被铁锁于深海中缚住全身,低垂着头,猩红的唇边血迹斑斑。
嚣张又猖狂的话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挑衅与嘲弄。
“我还当你们有多大的能耐呢,来啊,有本事弄死我……”
背后驱动这些意识混沌的怪物的主谋便坐不住了,似乎格外恼怒许词的反抗,想不到这个柔弱顺从的少年骨头会这么硬。
于是祂在背地里直接下达冷酷无情的命令,数不清的漆黑浓雾遮蔽住视线,如浩浩荡荡的大军,彻底围绕包裹住高悬于深坑之中的许词,贪婪地飞扑在他的身体上啃食。
灵体意识被啃噬,尖锐刺痛的感觉早已麻木,一遍遍重新生长出来的血肉尽数困入怪物口中。
少年的手腕与铁链连接处泛着青紫,烙印在白皙晶莹的皮肉上,看上去格外可怕狰狞,可是他唇畔的笑容却是一丝都没有垂下去过。
“废物!”
“都不敢出来直视我吗?”
“都想弄死我都这么长时间了,我被绑在这里手脚都没法动弹呢,到这种地步了也不敢亲自出来见我吗……”
可那背后强烈威压的主人却是一直沉寂,祂格外谨慎,只在被他初次挑衅后激起怒意,然后便冷静地继续选择幕后观火。
看得许词只觉得没有意思。
啧,白瞎了他受这波委屈了。
第一百二十章 黑雾的真相
许词其实骨子里不是个喜欢安分的主,他历来都是被死按着头强行循规蹈矩,倘若按着他的那个人不够强硬的话,就会遭受来自这只看起来乖顺的兔子猛烈的反击。
在那一番以身饲魔的献祭流试探后,许词的精神意识其实挺累的,说句实在话,他现在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来。
如今正值晌午,许词背靠着椅子,从屋中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书粗略翻阅,那是本很无聊的正史类讲解,长篇累牍的枯燥乏味。
微微支开的窗子里,从外面透出来几丝轻柔的风,捎带着正午阳光的暖意,温柔和煦。
许词就那样枕着书页,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识,秦西故的屋子里从未点过什么熏香,跟他这个人一样干脆利落,没有一点弯弯绕绕的缠绵心思。
迷迷糊糊间许词的唯一想法就是,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次能够安安心心地睡个觉,即使是当被丢进去喂食的粮食,也得稍微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吧……
人家割韭菜的都还知道,割一茬了先缓缓,等再从地里长出来了再割,也没见过有人直接把根都刨出来啃干净的。
好歹那个背后的主谋不是想要一下子将他置于死地,并不是每次都在他睡着的时候入梦,所以许词这次难得的睡了个安稳觉。
他没有梦到那些张牙舞爪奇形怪状的怪物们,也没有再梦到那些经久不散的黑雾气,反而是梦见了一些自己似乎从未见过的景象。
那些景象既让他感到熟悉,又让他感到陌生,像是亲身经历过,又像是梦境里的繁华云烟。
虚幻美好,但是一挥手就能惊散。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喧闹,来往的人群中没有金发鹰眼的洋人,只有面目扁平却慈眉善目的本地人。
他们在星月光芒灿烂的夜晚,点燃烟花爆竹,儿童们吵嚷的欢笑声从街头闹到巷尾,小商贩们卖力的吆喝着推车上的商品,他们额角生汗但眸光清亮坚定,盛满了对生活的希望与朝气。
这是一座活的城市。
无比的繁华与喧嚣,它时刻都这么欢快闹腾,江河之上流动的茶叶丝绸运往远方,带来数不清的财富。
这样的盛况几乎让许词都迷住了双眼,他的视线来回转动,从无数人身上擦过又移走。
江城自打他有记忆以来,就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了,像是暮霭之中苟延残喘的老人,睁着浑浊的双眼看着城中大大小小的变故与动荡,洋人带着军队与舰船进来时,他便发出了沉重的哀叹声。
城中人人脸上都挂着朝不保夕的仓惶,只是被卷在时代的洪流中,他们又都不敢去想前方未知的命运与城市的未来。
看不见的阴云与雾霾早就笼罩在江城之上,只是人们看不见罢了,他们被压在这片天下,难以挣扎。
许词站在城头伫立良久,他看着画面模糊的繁华盛景,脑海中的震荡与颤栗感越来越强烈,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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