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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为臣(古代架空)——封灵三清

时间:2024-01-10 12:31:51  作者:封灵三清
  “连我这样的人,也是用了半生时间才想通。”他抽回手,擦了擦沾上的水珠,“如果有一天你面临这样的选择,要做的,只是遵从自己的心意。”
  沈孟枝茫然道:“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
  闻言,方鹤潮转过头,神色柔和地凝视着他。他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摸了摸对方的发顶,仿佛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又寄寓了难言的希冀。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正确。”他说,“你要做的,是无悔。”
  作者有话说:
  那么大一个世子啪地就没了啊
  原来是很自觉地去火葬场了(计划通
 
 
第61章 剑穗·用痛觉衡量爱意
  云迷雾锁,夜色被雨意打湿,显得愈发浓重。
  沈孟枝望了眼阴沉天色,确认了一下门窗已经关紧,随即吹熄了萤室的烛火。
  他已经松了发带,将披散的长发拢到身前。刚洗过的头发还有些湿,发梢滴着水,顷刻在单薄的里衣上洇开小片水迹。
  空气里有淡淡的泥土腥气,自窗户缝里钻进来,他躺在床上,心想,雨又大了。
  按理说往日这个时间,他早该入睡了。只是今夜格外异常,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
  只消一闭眼,就会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一夜,楚晋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沈孟枝不记得是什么事了。什么时候,他说了什么,对方又答应了什么,记忆变得格外模糊。
  ……是什么呢?
  既然说了会做到,为什么又不告而别。
  他有些心烦意乱地抓住被角往上拉了拉,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心不静时,分毫的响动都会变得无比吵人。他听见外面的雨声,隔着一床绒棉,闷闷地传入耳中。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听见院中的木门似乎响了一下。
  这一声格外轻微,很快被雨声淹没,像是错觉一般。沈孟枝以为是自己的幻听,翻了个身,继续酝酿睡意。
  不知隔了多久,再次传来一声钝响。
  他睁开眼,终于掀开蒙在头上的被子,声音立刻变得更加清晰。
  有人在敲门。
  仿佛是极为疲惫,敲门的声音断断续续,隔了许久,才敲响第二下。对方又似乎顾忌着造出太大的声响惊扰到里面的人,极为克制地控制着力度,所以之前雨势大的时候,几乎完全被掩盖了过去。
  沈孟枝在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就大概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他望着房顶发了会儿呆,终于一丝睡意也没有了。
  白天的事情历历在目,看到空荡荡的轩室时,他的心情说不上多么好,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生气。这气如今还未全消,他不想见到楚晋。
  敲门声渐渐又弱了下去。对方似乎也知晓屋内人的心思,不再动作了。沈孟枝闭上眼睛。
  外面一瞬间静了下来。除了呼啸的风声,他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
  但他知道,楚晋还没走。
  沈孟枝皱起眉,半晌,认命般叹了口气,起身披了件外衣,撑伞向外走去。
  雨珠砸在伞面上格外沉闷,所幸还有依稀的月光,让他不至于在黑暗中不能视物。沈孟枝走到院门前,却没有开门。他屈起食指,隔着木门敲了敲,低声道:“楚晋。”
  这一声如石沉大海,风雨飘摇中掀不起一点波澜。
  可对方却听见了,像是怕他会反悔回屋一样,很快回复道:“……我在。”
  他的嗓音很哑,微乎其微,几乎埋没在雨声中。
  沈孟枝顿了顿,抿了下唇。他道:“回去吧,别来找我了。”
  话音落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他攥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却依旧语气平淡地叙述着:“这次私自下山的处罚,明日宋思凡会转告你。雨太大了,世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萤室的伞已经借出去了,再没有多余的了。”
  楚晋却打断了他:“师兄。”
  “我马上就走。”他语气含着笑意,声音却有些不易察觉的疲惫,“……在我履行承诺之后。”
  沈孟枝站在原地,听着他边笑边咳,话音微顿,随即低了下去,轻如呓语:“……不会再烦你。”
  不会再烦你,不会再来找你。
  四周寂静,只有门外偶尔传来几声闷闷的咳嗽,沈孟枝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出了许久的神。
  伞柄上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腕上雨水如蜿蜒的蛇,游入血脉,冰冷滑腻。
  他想说好,想说随你心意,却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
  ……承诺?
  什么承诺?
  水汽中不知何时染上了一股掩藏不住的血腥味,萦绕在鼻间。他怔怔低下头去,浓黑夜色中,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了一地暗红。
  血色自门缝下蔓延过来,被雨水冲淡,水墨一般铺陈在地上,逐一渲染、减淡,融成了一幅昳丽的图腾。
  他愣愣望着,脑中无数如麻的思绪,倏地断了。
  ……
  门开了。
  油纸伞滚落在地上,惊落了一地栀子花。
  沈孟枝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开的门,只记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震得生疼。
  他看见楚晋坐在萤室门口,回过头来。月色流淌过他的眉间眼底,漂亮得惊人。
  他有些迟钝地看了沈孟枝许久,转而笑了。
  或许是牵动了伤口,他又咳嗽起来,边笑边咳。 猩红的血自唇齿间溢出,楚晋毫不在意地擦去,满是血迹的手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我好像……很久没有见你了。”他目光轻柔地自沈孟枝脸上拂过,月光般温凉,又怕对方不悦一般,转瞬将视线听话而克制地垂落下去,“先不要开口,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每说一个字,都会流出更多的血,一开始还能擦干净,到最后,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装作没事。
  可那双眼睛很亮,似乎十分开心。
  沈孟枝牙关有些发颤,骤然失声般,一个字也说不出,唯有不断收缩的瞳孔清晰映出楚晋的身形。
  “我……去了沉因山。”楚晋说得很慢,呼吸时的刺痛激起嗓音轻微的颤抖。
  沉因山下尸骨遍野,无人收殓。深夜无人看守,他避开代国将士的视线,一路走,一路殓,将曝寒的忠骨埋在山脚,从此无人打扰,英魂长宁。
  他不敢漏过一个人。
  沉因山下,那些未寒的尸骨,每一个都可能是那个人的兄长。
  血液干涸,凝结在眼睫上,染得视线里一片暗红,楚晋看不清沈孟枝的脸,却怕他难过,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山下的惨状。
  “别担心,”他说,“我把他们安置好了。”
  并且他找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与沈孟枝屋里一模一样的剑穗,系在一柄残破不堪的断剑上,被血染成了红色。
  他把它捡了起来,在河里洗干净了。
  楚晋看着那剑穗上编得歪歪扭扭的结,似乎看到了那人认真又笨拙的样子,恍惚笑了下,随即便是难言的心疼。
  他张开手心。
  一枚雪白的剑穗,安静躺在他的掌心。
  沈孟枝怔怔望着那枚剑穗,再也移不开眼睛。
  原来是这个。
  原来他不记得的承诺,他想不通的承诺,他未当真的承诺,是这个。
  ——我想要兄长回来。
  梦境与现实交织成一片,纠缠不清。在那些或远或近、或真或假的声音中,他听见楚晋低声道:“我把他……带回来了。”
  楚晋低着头,将剑穗放到了沈孟枝的手心。放得很小心,没有让指尖的血沾到那人白净的手上。
  他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未了的心事,强撑着他走到这里的那口气倏尔散尽,眸光如将熄的烛火般,迅速黯淡下来。
  被刻意忽略许久的痛楚自四肢百骸反扑上来,变得更疼,疼得他有些站不稳。
  楚晋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累过。明明这样的伤也不是第一次,他都硬生生挺过来了。可兴许是这场雨太冷,这个人太远,他曾经有多习惯对方带来的温度,如今全部收回时,就有多么疼痛。
  “私自下山……又惹你生气了。”他闷闷咳了一声,还是笑,“我明日去领罚……”
  领罚。
  楚晋漫不经心地想。
  如果是领罚,那是不是还有机会见到他?他的师兄这么认真,他每次的责罚,都是对方亲自监督着完成的。
  他这么想着,脑中忽然如被重锤击中,咚地一声闷响,眼前骤然黑了下来,不受控地向前倒去。
  意识还没完全消失。有人接住了他。
  松香一霎那包裹住他,他觉得喉间那剧毒的枝条,又悄然冒了芽。
  ……
  作者有话说:
  “人们总喜欢用疼痛来衡量爱意。”
  忘记在哪看到的了,印象很深,深以为然)
 
 
第62章 栀子·我讨厌你
  反复折磨人的热度缓缓褪去,疼痛被安抚平缓,浑身只剩下了累。
  好累啊。
  五日五夜,在死人堆里入睡醒来,再加上连日的奔波,最后的精力也被消磨殆尽。
  被代国的士兵发现追杀的时候,他异常平静。拖着满身伤回到书院时,他也很平静。
  只有那扇门开的时候,死寂荒芜的内心才猛地活过来,痛楚也变得愈发清晰。
  楚晋觉得自己病了。
  他遵循本能,不想睁开眼。可是窗外的日光漏进来,丝丝缕缕照在他脸上,恼人得很。
  他动了动手指,却不期然触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迟来的知觉回到了身上,他意识到那是一只手。
  楚晋倏地睁开眼。
  头顶的房梁是仿古的制式,雕着胥方特有的花纹,与轩室那被雪压塌后重换的新房梁完全不同。
  他望着房顶发呆。直到眼睛盯得发涩,才眨了下眼睫,心跳无端变快了些,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了与自己十指相扣的那只手上。
  这只手和主人一样漂亮,流线优美,每一处起伏都恰到好处。热度自紧贴的掌心传过来,纤长的五指勾在他的指缝,露出素白的手背,衬得淡青血管清晰可见。
  手的力道微松,因为那人倚在床头睡着了。
  沈孟枝一手垂在床边被他箍着,另一只手臂搭在床头的桌案上,撑着脑袋,睡得不太安稳。他那只手里还松松握着把竹扇,随着匀长的呼吸一点一点。
  原来他发热昏迷时感受到的凉风,不是错觉。
  楚晋的目光落到他脸上,一开始克制得极轻,羽毛般扫过,到后来,转为肆意的逡巡。
  最后,他怔怔地伸出手来,向对方的眼睫探去。
  指尖在半空中停住。
  沈孟枝睁开眼,眸光平静地看着楚晋近在咫尺的手。
  一时之间没有人开口。楚晋若无其事地撩起他的几缕发丝,拨到了耳后,挂上了一副熟悉的笑意:“师兄,头发乱了。”
  手指擦过耳畔,沈孟枝没有躲闪。
  他问:“为什么?”
  楚晋望着他安静的眉眼,缓缓收起了笑容。
  说起来好笑,他收拾东西去沉因山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
  他没有痴心妄想一个原谅,也不是毫无缘由地发疯。
  他只是忘不掉那夜烛光下,那颗灼烫的眼泪。
  楚晋目光动了动,像是从对方此刻平淡的面容,看到了掩埋在那晚的满面泪痕。
  他说:“你哭了。”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只是因为你哭了。
  他知道往后的日夜里,至亲的去世都会如梦魇般缠在那人心里。他兴许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落泪,会遗憾会痛苦会辗转难眠,可这些时候,自己都不在他身边。
  “我找到了和你房中一模一样的剑穗。”楚晋道,“我把它带回来……是他回来看你。”
  ——所以别哭了。
  沈孟枝的眼睫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他猛地偏过头,自暴自弃地狠狠闭了下眼。
  楚晋却拉紧了他的手。
  “那你呢?”他低声追问,“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帮我处理伤口?为什么握着我的手,为什么为我扇风,为什么……不敢看我?”
  他感受到与自己相扣的那只手一僵,随即骤然挣开。
  沈孟枝的目光含了怒意,声线起伏,将他那冷淡的神色一寸寸击碎得彻底。
  “你知道你死了会怎样吗?”他的声音在发抖,“如果我昨晚没有出来,你要在雨里等一夜吗?!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伤有多严重,你会死的,楚晋!”
  “你是旧秦的世子!如果你死了,旧秦怎么办?燕陵怎么办?”
  一连串的质问下,楚晋微微怔愣。
  短暂的静默中,沈孟枝望着他,嗓音艰涩,喃喃出声:“……我怎么办?”
  接住楚晋的时候他头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凭着本能把人背回了屋里。上药时,他害怕得手都在抖,花了足足两三个时辰才包扎好所有伤处。
  他怕楚晋痛,更怕对方有什么状况,于是攥紧了他的手,这样一有什么情况他都会立刻注意到。
  看到楚晋醒的时候,他本来是松了一口气的,可是那些恐惧、担忧与心疼,通通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担心我。”
  楚晋轻声安抚道:“我不会死。我向你保证。”
  沈孟枝深吸一口气,还是没给他好脸色:“把自己折腾得浑身是伤下不了床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他觉得自己的表情理应很凶,可是楚晋看着他,竟然笑了下。
  “我不是一时冲动,也没有随意糟践这条命。”他坐起身,被褥滑下去,露出身上的绷带,“这点疼,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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