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以为这一切都是裴乘风的错,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你骗谁呢?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殷胜天红着眼睛,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她礼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高高盘起的头发也都散落下来,鬓发凌乱,看起来十分狼狈。
邵云重周身一震,由内及外的,全身都僵住了,殷胜天的话就像一把利剑,把他狠狠钉在那里,动弹不得。
他好像不能喘气儿了,那把剑穿透他的心脏,穿透他的五脏六腑,他只要喘气儿,五脏六腑就鲜血淋漓。
手术持续了五六个小时。
裴雪意被推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苍白到透明,没有一点活着的生气。
医生说他割断了十几根肌腱,五个小时全用来缝这个了。裴雪意应该是拿着玻璃碎片反复划过多次,要是这块玻璃再锋利一些,凭他用的那个力道,肯定切断动脉了。
急诊上的医生见多了割腕的,平均每天都接七八个。大多数年轻人割腕都是很浅的伤口,几乎伤不到肌腱和血管。因为割深了剧痛无比,第一下通常还切不到地方,很少有人能忍着那种疼再切几刀。像裴雪意这样的,是真的想死。
“他什么时候能醒?”邵云重问医生。
“他太虚弱了,可能需要好几天才能清醒。你们家属也不用太担心,手术很顺利,人救回来了,肯定会醒的。”医生说。
“他的手,做了那么大的手术,多久能恢复?会有后遗症吗?”邵云重又问。
医生正要说这个,他看了看病床上的人,还那么年轻,实在是太可惜了,有点遗憾地说:“手腕肌腱的愈合速度是很缓慢的,一般要3-6个月的时间才能够康复。他这个又更严重些,可能需要一年以上,也许…我是说也许,会丧失一部分手的功能,这个还要看…”
“你说什么?”邵云重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看着医生,咄咄逼人地问:“你不是这里最好的医生吗?怎么还会有后遗症?”
医生对这些病人家属的反应也是习以为常,很无语地说:“我是医生,不是大罗神仙。他伤势太重了,没有哪个医生敢跟你打包票说一定恢复如初。”
“那你们想想办法啊!”邵云重心里着急,平时的礼貌和风度全都荡然无存了,“不管花多少钱,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都给我治好他!必须治好他!”
“好了!你又抽疯是不是?”殷胜天赶紧按住他,又连忙对医生道歉,“大夫您别跟他一样,他脑子有点问题,我已经帮他约精神科医生了。”
医生知道他们的身份,也知道邵家不缺钱,但有时候,也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像这年轻人,出生在那么富贵的家庭,不也想不开要自杀吗?
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病房。
因为还有些入院手续没有办完,殷胜天陪着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也出去了。
病房里一时安静的有些可怕。
邵云重看着陷入沉睡的人,裴雪意的面容那么沉静,他在决定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也是这么平静吗?
“阿季,你怎么那么狠?”
邵云重捧起裴雪意没受伤的那只手,放在唇边珍而重之地亲吻着,“从你八岁来到我身边,那么多年了,我对你不好吗?”
“我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难道,我们之间,就没有一丝一毫让你留恋的东西?就算我罪大恶极,就算我活该天诛地灭 ,你就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
病床上的人当然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邵云重此刻竟然又庆幸,假如裴雪意这时候醒着,听到这些话,又会如何刀刀见血地挖苦他?又会说出什么让他锥心蚀肺的话?
最终,他叹息着说:“你赢了,阿季。”
“我不会再干涉了。等你好了,就去利臻上班,好不好?”
粗粝的嗓音就像被砂纸打磨过。
殷胜天从外面回来,看到邵云重低垂着头,双肩颤抖,好像是哭了。
那个暴躁的、声色俱厉的人,好像脱掉一层壳,取而代之的,袒露出来的是一个脆弱又偏执的灵魂。
她没有立刻进去。
这时管家也过来了,她摇了摇头,两人都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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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镇痛剂
裴雪意从手术室里出来就一直昏迷,他躺在那里,整个人几乎要与雪白的被褥融为一体。
殷胜天看见他死气沉沉的样子就想流眼泪,天知道她自从二十岁以后,已经多少年没掉过一滴泪了。
她没办法形容,当她看到裴雪意躺在浴缸里的那一幕,内心里的震撼和心痛。
他穿着单薄的白色丝质睡衣,整个人淹没在血水里。他闭着眼睛的样子安静柔美,宛若酣睡,就像陷入一场醉人的甜梦,甚至比他酣然入睡时还要动人。
殷胜天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苍白成那样,就像是雪做的,他就快要融化在那一团血色中。
在她的记忆中,他总是冷冷的,说话带刺,总不给人留面子,说得难听点就是尖酸刻薄。
邵云重身边的人都说他难搞、刁钻、顶难伺候。
但她知道,那都不是真正的他。
她依然十分清楚地记得,大概是四年前,她刚来到邵云重身边工作的时候。
那时候她大学刚毕业,想读研,但父母不同意,以死相逼让她回小镇当个老师,以后再找个小镇青年结婚,既能相夫教子,又能照顾父母颐养天年,从此安稳度过下半生。
她不愿意过那样的好日子,从学校搬出来的时候身上就揣着两千块钱,交了这个月的房租,就连下个月的房租都拿不出。
看到那则招聘信息时,她是带着拼一把的决心出发的。给富豪家的高中生做助理,能陪着少爷们出国,还有高薪可以拿,这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她想,只要工作一年,生活费和学费都有了,她就可以去考研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进入那栋豪宅的情景,在进入那个豪宅前,工作人员把他们带到一栋写字楼面试,这场面试筛掉几乎一半的人。她也是在那场面试的等候区,听其他人讨论,才知道这些跟她一同来应聘的人,竟然很多都有海外留学背景,说一口流利又标准的英文。
于是,殷胜天从进入豪宅的那一刻就是自卑的。因为她身上穿着网购买来的廉价且不合身的黑色正装,也没有一双合适的高跟鞋,不如别人光鲜亮丽,她英语成绩真的很好,但面试时口语一塌糊涂,发音蹩脚又搞笑,甚至,就连她的普通话都带着口音。
庄园别墅里的面试结束后,老管家引着他们去花园附近的露天休闲区等候,在那里享用咖啡和甜品。
殷胜天从面试结束就耷拉着双肩,她觉得她完蛋了,没戏了,心里又在为自己购置今天这身行头心痛。就在这时,父母的电话打来,那些令人窒息的催促她回家工作、相亲的话让她的情绪一下子爆发。
她拿着手机躲进花园,压抑着声音跟父母吵架,跟爸爸说“不想回去”“不想相亲”“不想结婚”,说着说着几乎就要崩溃了。
殷胜天就是在这时第一次见到裴雪意的。
他从玫瑰花丛里站起来,看了她一眼。
殷胜天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这花园里还有人,那她刚才那些话岂不是全被人听见了…
她几乎是惊慌失措的离开了,连一句“打扰了”都忘记说。
殷胜天后来莫名其妙就被录用了,同一批录用的还有另外两个人,全都是海归,但是三个月试用期后,只有她抗住邵云重的摧残留下来了。
她至今都怀疑,那天是不是裴雪意听到她的电话,目睹她的崩溃,出于同情让邵云重给了她一个试用的机会?
就如同,她至今都难以忘记,那天下午离开庄园别墅时,她路过玫瑰园,看到那个少年坐在圈椅里,面对着一丛玫瑰,那么孤寂的模样。
为邵云重工作的这几年,她的变化翻天覆地。她见识了很多东西,学习了很多知识,包括那些在课本上学不到的。在英国陪读的时候,她还读了个硕士。
以前,因为180的身高,大骨架的身材,她总是自卑的。一个女孩子,却有180的身高,让她在大学校园里也引人注目,所以她总弯着腰、驼着背、低着头。
裴雪意第二次见她,就问她:“你怎么总是低着头?”
后来,她终于把头抬起来了。
她开始健身,管理自己的体态,她变的自信,开始改变自己的形象。
当她慢慢的有了精英白领的样子,兴高采烈地给他看自己新做的指甲,问他好不好看?
他看了一眼,便说:“不好看,女人不要武装外表,要武装头脑。我看你现在就没怎么有头脑。”
这家伙说话真的很刻薄啊。
但他有时候又很会说话。
其实殷胜天原本不叫殷胜天,她叫殷胜男,她有个姐姐叫亚男,这是她爸爸连生两个女儿、一辈子没有儿子的遗憾。
她不喜欢这个名字,成年后一直想改掉,后来终于下定决定去改,就去找看八字的起名字。
裴雪意知道后笑话她迷信,调侃道:“男人没什么了不起的,所以胜男没意思,你不如叫胜天,人定胜天。”
她当时被一句“人定胜天”唬住了,就改了这个威武雄壮的名字,后来越来越喜欢。
殷胜天站在病床前,俯身捏了捏裴雪意苍白的脸,“我想做这个动作很久了,你现在没办法吧?你这个大傻子。”
其实,当年就是他太心软了吧,知道她被父母逼着做不喜欢的事,所以想要给她一个机会。
他当时,一定是想到自己了吧。
裴雪意昏迷了三天,在一个夜晚醒来。
他应该是疼醒的,意识并不十分清晰,昏昏沉沉地在病床上喊疼,声音虚弱的就像小猫一样。
肌腱断裂当然是很痛的,如果不是他一直昏迷着,再加上医生用了止痛泵,手术后清醒的每一天都会是煎熬。
第三天止痛泵里的药物用完了,医生撤了止痛泵。人的痛觉在夜晚时格外敏感,今晚是第一个没有止痛药的夜晚,他当然会觉得痛,呼痛是本能反应。
邵云重站在病床前冷笑,“你也知道疼?”
他俯身贴在床边,恶狠狠地说,“你活该,知道吗?疼你也给我忍着!你那么有本事,你怎么没死成啊?真有本事你一刀先捅死我,再捅死你自己!”
“邵云重,你神经病啊!”殷胜天拽着他肩膀,使劲把他往后拖,“我求求你了,你别发疯了行不行!”
他这样子太可怕了,殷胜天担心,他一个激动,会把裴雪意从病床上拎起来。
她就不明白了,裴雪意没醒的时候,邵云重整天阴云密布,不吃不喝的,跟条狗似的守在病床前。现在好不容易人要醒了,他又死鸭子嘴硬。
裴雪意住的病房里有陪护休息室,有24小时的n对1医护守候。他一醒来,医护人员就过来了,查看各项体征。
裴雪意蹙着眉心喊疼,眼角有水光,大概是眼泪。他那么脆弱娇贵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个人当时是怎么下狠手切断自己十几根肌腱的。
医生看了只觉得太可怜了。
按理说病人失血太多,又刚做完一场五六个小时的大手术,脸色是最难看的。可是这个年轻人,是苍白憔悴也掩不住的秀丽容貌。这份病弱,反而更让他惹人怜爱。
医生给裴雪意用了镇痛剂。
镇痛剂通过静脉注射,很快就起了药效。医护人员看着裴雪意安稳下来,就回陪护休息室去了。
众人散去,邵云重把殷胜天也赶出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又守在病床边看着裴雪意,用手帕给他擦汗,轻轻擦拭裴雪意受伤的那只手,就像对待什么易碎品。
裴雪意伤了手腕肌腱,缝合后需要打石膏,他的手不能动,整只手包括手指肚都是肿胀的。
邵云重就一点一点地给他擦。
裴雪意似乎很不舒服,在睡梦中皱起眉。
医生说镇痛剂只是缓解疼痛,并不能彻底消除疼痛。邵云重知道他还是痛的。
“很痛对不对?”邵云重的嗓音有些沙哑,“你真的知道怎么折磨我。”
裴雪意在这天之后慢慢清醒过来,虽然睡觉的时间依然很长,但总体来说,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手腕的疼痛感慢慢减轻,已经可以不再使用止痛药。可是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痛觉神经最敏感的时候,伤口还是很痛。
他偶尔半夜痛醒,又困又痛,想睡又睡不着,痛苦的想要再自杀一遍。
这时候就能感觉到,有人打开床头的小夜灯,抚摸他的额头和受伤的那只手腕的胳膊。
他知道黑暗中的身影是谁,却一句话都不说。
邵云重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守着他,给他按摩放松。这人不知道哪里学的手法,是有点作用的。
他们就这样沉默着,裴雪意在浑浑噩噩中睡去,邵云重就那么安抚他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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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滑跪~
我奶奶来我这里小住,晚上给她收拾屋子,耽误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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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羽翼丰满
裴雪意醒来后,邵云重在几天内把半个中国的医院翻了个底朝天。
他派人到处搜罗手外科和创伤骨科的专家,想让他们治好裴雪意的手,不留下一点后遗症。
得到的反馈都是:再等等。
这些医生都说他太心急,不管怎么样,得先等病人肌腱愈合后看看情况再说。也就是说,他折腾了一圈,没什么用。
但他折腾出来那么大的动静,邵父就知道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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