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谨微笑着半揽住荀音,时不时随着他的惊呼作出配合的表情,已经和小外甥相处了快一年的时间,他已经把这个孩子看作是仅次于父母的亲人。一开始颜谨也只想着顺手帮一下,他不觉得自己会对此投入多少,时间、金钱、精力,他都不缺而已。但是他还是低估了人与人之间产生牵绊的速度,当他开始频繁的因为荀音的笑而笑,因为荀音的难过而焦急,因为荀音的眼泪而手忙脚乱,因为和荀音的注定分离而感到不舍时,他清楚,荀音在他的生命中已经不再是顺手一帮的过客,他最终对这个孩子投入了感情。一如荀音也将他视为最深的依赖。
但是分别是早已经注定的,这块手表就是临别赠礼之一,颜谨还有自己的学业和理想,他必须暂时离开荀音的人生了。分别并不会改变荀音已经是他重要之人的事实,他或许完全没有兴趣回亲生父母那里探望,可是未来回国后,他肯定,自己会经常去看看荀音的。只是不知道那时的荀音还会欢迎他吗?会不会生气到闭门不见,亦或是在分别中将他忘记。
婚礼那一天夜晚,李兴梅和谷蓝都喝得烂醉如泥,最后被打包塞进李家二哥的车里送回新房。那新房是谷蓝在A市租的房子,因为结婚匆忙,他贷款买下的新居甚至还没交付,也只能暂且委屈一下。谷明钰随后自己打车回家,荀音则一直黏着舅舅,一路跟回了酒店,他压根没有意识到分别将近,还在问自己舅舅,暑假能不能去动物园喂长颈鹿。
是时候告诉荀音他要回自己的家了,再拖下去没有意义。
回到酒店后,颜谨把荀音抱到床上,自己蹲在他面前,拿出了自己最严肃的表情。
“音音,舅舅要和你说一些事情。”
“什么事呢?我们明天回家吗?”
“还有一个月,你们就要放暑假了,对吧。”
“嗯!”荀音一下子兴奋起来,他以为接下来要谈放假去动物园的事了,只可惜颜谨很快戳破了他的美梦泡泡,说颜谨接下来的话是噩梦也不为过。
“你这个暑假之后,就得转回A市的小学了,不过你放心,这一定是你最后一次转学。之后就可以安安稳稳上到小学结束。”
“为、为什么要回来上学……我不想回来。舅舅,我们要搬家吗?”兴奋的表情不再,荀音习惯性瘪嘴,那说明他不高兴了。
“不搬家,那里的房子永远给你留着,但是你得回这边和妈妈住了。舅舅得去外国读书,如果还在B市上学,没有人照顾你。”
荀音一下子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他觉得天塌了也不过如此。怎么会这么突然?怎么忽然就得分别?为什么舅舅要抛弃自己去外国读书?妈妈不是早就不要他了吗,为什么他还要回来和妈妈一起住?所有人都在抛弃他,一个接一个抛弃他,那么是自己的错吗?是不是因为自己是脏的,是畸形的,是不吉利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大舅二舅、三姨舅妈、爸爸妈妈……从小到大,似乎每一个人都这么说过他,所以小舅舅也是因此要抛弃他吗?
豆大的泪珠从荀音的眼眶溢出,顺着他的脸往下爬,他已经在小舅舅日复一日的宠爱下无法再憋住眼泪藏住情绪,嚎哭声几乎是瞬间响起,他一边哭一边爬下床扑到颜谨怀里,央求他:“小舅舅,不要丢掉我!我错了,我以后都听话,你不要去读书好不好?呜呜呜呜,我错了,我错了。”
“音音,听我说……”
“我哪里是脏的呢?畸形的地方能不能治好啊?我天天洗澡可以洗掉它吗?我错了小舅舅,你不要嫌弃我,我错了!”
荀音哭得人心痛,他的话更令人心痛,颜谨没想到他会把分离归咎于自己的特殊,更没想到那些人的充满恶意的话从未避讳过他,还早就被他铭记于心,轻轻一挑就如脓毒般再次出现,将他包裹其中。他忙将荀音抱紧,去擦他的眼泪,安慰他自己只是暂时去读书,这并不是抛弃他,更不代表永远不会见面。颜谨举着荀音的手,给他看那个电话手表,“音音想我的话也可以打电话啊,随时都能打,舅舅无论在干什么都会接你的电话。”
但是荀音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已经被莫大的哀伤笼罩,连小舅舅的承诺都变得轻飘飘的像是抛弃的借口。他只是持续不断重复着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颜谨真想叫那些夸奖他的人现在来看看他的模样,他怎么会是爱心泛滥的人,他分明也是自私自利,让一个孩子如此伤心。
这是颜谨头一次感到自己的无力,他把荀音抱紧,对他说:“不用说对不起,音音没有错。”
“对不起,我错了……”
“听好,音音,”颜谨把荀音摆正,“你没有错,身体特殊没有任何错,成千上万人里都难出一个你,你是一个奇迹。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们这些大人,我们说了错误的话,做了错误的事。”
“那为什么不要我了呢?”荀音哭累了,挤不出眼泪,低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
颜谨一时间都接不上话。现在他能想到的所有词都像是借口。荀音也不说话了,他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泳池的水底,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窒息,这是被世界抛弃的滋味。
——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荀音在B市的生活结束了,李兴梅、谷蓝、谷明钰一起来B市给荀音收拾行李,还请颜谨吃了一顿饭表达感谢。这一个月里颜谨经常跟荀音说一些诸如以后会回来看他,这个新年请假到A市过年,研究生毕业了带他去国外玩的话,荀音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他总是沉默以对,赌气一般不开口。
吃饭时荀音也是一言不发,扒拉几口米饭后就自顾自抱着小元宝玩,和周围所有人隔离。谷明钰坐过去捏他的脸逗他,他也毫无反应,如同冷漠的小木头人。
颜谨心中万般滋味,吃完饭就借口学校有事,没有送别这新的一家四口。待他真的起身走了,荀音才有了些反应,默默哭泣。他的新哥哥谷明钰将他抱到自己腿上,怜爱地贴着他的脸安慰:
“不要哭,还有我们陪你。”
“还有你的狗。
“你以后会过得更好的。
“妹妹。”
第6章
男人是,无比肮脏的。
谷明钰对此深信不疑。
男人有比女人更多的算计、心机、傲慢、贪婪、自私、争斗欲、胜负欲、嫉妒心、自卑感,但同时,他们又缺少同理心、爱心、善心、耐心、羞耻心……男人最突出的特质就是强烈得不可思议的性欲,性欲会泯灭一切理智、伦理、道德,让肮脏更肮脏,让不幸更不幸。
所以,自己生来肮脏,带着满身罪恶,如污泥一般行走在世界上,哪怕留着长发,搜集一柜子裙子,穿上母亲的高跟鞋,也无法改变自己的本质。
谷明钰从小就活得无比痛苦,他每天都经受着精神上的拉扯折磨,他想要变成一个女人,却没有钱,更没有勇气,如果他敢踏出这一步,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物质都一定会被收回,谷蓝这种薄情寡义的男人一定做得出来。
那么怎么才能不那么痛苦呢?谷明钰想到了自己的小姨,小姨是妈妈的慰藉,她温柔得如同水一般,把妈妈绷紧的弦轻易松开,自己也同样需要一汪清泉的拯救。对,他需要一个妹妹,他需要干净的水清洗肮脏的自己。
但是妈妈一次又一次无视他的请求,将他的救赎拒之门外,后来他知道,妈妈原来早就结扎……多么悲哀的一个女人,她甚至放弃自己最特殊的权力。
谷明钰为此迷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他去夜店买醉,滥交,女朋友一个接着一个换,身体却越来越沉重。直到某一天,谷蓝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他的真爱有一个很特殊的小孩,那个小孩雌雄同体,不知道算是男孩还是女孩。那一刻谷明钰头脑瞬间清明,他激动得想抓住谷蓝的衣领大喊那当然是女孩,那是他的妹妹!他会比世界上任何女人更清楚男人的污浊,然后来拯救自己,因为他受过成为一半的男人的苦。太完美了,太美妙了。
他毫不迟疑地表达了对于父亲离婚的支持,为此还特意打了自己的亲妈,他不信都这样了她还会有什么留恋,她早该去找小姨了,何苦天天自怨自艾。接着他跟着父亲的情人来到陌生的城市,见到了那个能够救赎他的妹妹,那一刻,谷明钰确信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见到她,她是自己十七年人生的意义。
而现在,她彻彻底底属于自己了,李兴梅和谷蓝结婚,她那个小舅舅出国,她还能依靠谁呢?当然只有自己。
谷明钰把荀音当做宝贝一样对待,休学在家的他有的是时间陪伴妹妹,他天天接送荀音上下学,和她玩耍,带她遛狗,周末放假了就带荀音到处玩。
和初见时的满脸冷漠不一样,荀音从没想过这个新哥哥会对自己这么好,甚至快赶上小舅舅了。他对这些好信以为真,于是也试着去接纳新哥哥,开始对他笑,甜甜地喊他,朝他撒娇,新哥哥总是同样笑着回应他,揪他的脸,揉他的头,把他抱到腿上或者背在背上。唯一让荀音不太满意的是,谷明钰总是叫他妹妹,哪怕他义正言辞强调自己是男孩子,对方也完全不理睬,依旧我行我素。
后来荀音半是抱怨的跟妈妈李兴梅说了这件事,李兴梅脸色难看,当晚就和继子谈了一次话。可是谈话并没有改变谷明钰,他开始变本加厉,依然叫荀音妹妹的同时,还开始给荀音买一些女生的用品,直到他把荀音拉去试穿裙子,荀音终于被吓到了,扭动着逃离对方的钳制。
谷明钰追到荀音的卧室,把被窝里的荀音挖出来抱在怀里安抚:“为什么害怕裙子呢?裙子很好看啊。”
“那是女生穿的,我不要穿。你不要让我穿了。”
“音音做个女孩就好了啊,做女孩就能穿这种漂亮的裙子。”
“男生怎么做女生!”
“对别人来说很难,但对你来说很简单,我来教你。”
谷明钰看了看手机,这个时间,谷蓝还在上班,李兴梅要么在做脸,要么在打麻将,不会有人来打搅他们。他把荀音带到自己房间,拿出平板,先点进一个加密相册。那个相册里全是男人和女人的裸体和放大的生殖器,荀音第一眼只看到满屏的奇形怪状的肉色,他吓得跳开,被谷明钰一把捞回按在怀里用双腿夹住。
“不用害怕,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知识,以后你们学校也会教的,哥哥只是提前教你。”
荀音缩在他双腿间瑟瑟发抖,眼睛完全不敢往屏幕上看,谷明钰便调转屏幕,强迫荀音一张一张看,他一张一张讲解。
“你看,这是正常的男人的身体,肛门,粪便从这里出来,阴茎,哦不对,这样说太严肃了,我换个说法,小鸡鸡,尿从这里出来,还有精液。”
“哥哥我不想学了,我们不看了吧。”
“耐心一点。你看还好你还小,还没有出过精,你是干净的,妹妹。”谷明钰调到下一张图,“这是女人的下体,有没有发现不同?”
荀音开始哭,小幅度挣扎,再次被谷明钰按住。
“你看,这是女人才有的器官,世界上最美妙的器官,女人的逼,这里能排泄,也能生育,小宝宝就是从这里出来的。还有女人的胸,那里会有乳汁,用来喂养婴儿。”谷明钰的手一张一张图片点过去,各种奇形怪状的性器从荀音眼前一一扫过。他感到身后的哥哥越来越奇怪,屁股那里也被什么东西硌着,极其不舒服。
“妹妹,你知道自己多特殊了吗?你有小鸡鸡,也有逼,你既是个男人又是个女人,但只要你想,你完全能成为真正的女人。只要把肮脏的那一半切掉就好了。”
“我不脏,我不脏……”荀音拼命念叨着,小舅舅跟说他不脏不畸形,他只是特殊,他是一个奇迹。他不想再听谷明钰上课了,他上的都是错误的东西,他是一个骗子。他开始大喊大叫,拼命挣扎,被谷明钰一手按住,被迫着又去看一些更恐怖的画面,他看到小小的平板上男人和女人交叠在了一起,逼口容纳着阴茎,男人抽动着下半身发出“啪啪”的声音,女人痛苦地喊叫着,反手不断去捉身后扶着她屁股的手。
“不要怕妹妹,这是仪式,是新生命诞生的仪式,也是你拯救我的仪式。救救我,只有你可以救我。”
荀音忽然感到谷明钰的力气变得更大,他把自己翻转身,捉着自己的手往他不知何时露出的阴茎上摸,才只是刚刚触碰到,他的阴茎就颤抖着射出白色的液体,溅到荀音的手和衣服上。荀音要吓死了,他拼命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对方一点也不松开,两眼模糊的荀音又怕又急,干脆抓着对方的阴茎狠狠用指甲抠了一把。这下谷明钰终于松手了,他哀嚎一声,蜷缩成一团,荀音趁机溜出这间卧室跑出家门,小元宝看见了他,一路“汪汪”叫着跟出来。
小元宝,小舅舅送他的礼物……坐进电梯的荀音大哭着拨通了很久没拨打的颜谨的电话,嘟过三声后,那个他无比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声音响起。
“音音,怎么了?”
“小舅舅,救我!救我!”
本来睡意朦胧的颜谨一听到荀音的呼救立刻一翻身坐起来,冷汗“唰”的冒出。
“你在哪?”
“在电梯……哥哥让我摸他,救救我!”
“不要怕音音,出了电梯往小区保安亭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知道吗?”
“我……”那边荀音的话还没说完,通话中止,颜谨再打过去时已经没有人接。他立刻转拨李兴梅的手机,对着她大吼赶紧回家,荀音出事了。不等李兴梅说什么,他挂断电话又打给自己在A市的一个学姐,请对方立刻报警并赶往荀音家。
“发生了什么?”
“一个小孩……可能被性侵了。”
“天呐……你别担心颜谨,我立刻去。”
挂断学姐的电话,颜谨的心跳还是如同擂鼓一般“砰砰”作响,他根本不敢想象这样的事竟然发生在荀音的身上,荀音才八岁,他才八岁。
颜谨颤抖着手再次打开手机,订回国的机票,可是无论订再早的机票,都得十几个小时后才能到达国内,而这段时间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像个废物一样。此时此刻他无比后悔出国的决定,如果当初不那么坚持所谓的学业就好了,如果还在B市就好了,如果没有抛弃荀音就好了……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伤害已经发生,覆水难收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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