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睡几个时辰,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困意。
好像有另一种,从精神上获取的力量,往他们身体注入了无穷的精力。甚至有些补过了头,以至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兴奋至极的状态。
刚开始,人还没多少的,只有三三两两驻足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投过来好奇的视线,还不敢太过分,只敢偷偷的。
刘于清坐在最前头的位置,已经有好几个人朝他投来怎么办的视线。他一个个安抚过去,脸上挂上体面的笑容。虽然,这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街道,面对的也只是一群很普通很普通的百姓。
但是他却有种参加科举的紧张感。
几个深呼吸下来。刘于清决定不等待了,他拿起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腹稿,打算先从文字的起源开始讲起。
这里面自然不会有太晦涩的内容,刘于清等人找来许多小故事,保证所有人都能听懂。他张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底下一个人都没有。
等到他讲完第一篇关于文字的故事,下面已经坐满了人。
那是一种区别于榜上题名的另一层次的欢喜,没有那么多名利,纯粹是因为自己的口才受到了所有人关注而得来的欢喜。
刘于清缓缓的喝完今天的第一杯茶。也不知是谁,也许是茶馆的常客,捧那些说书人捧习惯,于是也带来了口癖,张口一句:“好!”
刘于清手一抖,差点没把茶泼出去。他心想自己还是有些不习惯这种直白的赞扬,却也没做出斥责的样子,反而扭过头朝人一笑。
于是顷刻间,叫好声此起彼伏。
声音震耳欲聋,如同雷声阵阵。
旁边站着的几个同伴,就比如年纪最小的郎小殷都被这阵仗吓着了,他头上可见豆大的汗珠,一边因为吸引了这么多人而高兴,一边又担心自己一会儿讲不好。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白朗倒是其中表情最稳的,因为他压根就没有讲学的任务,只用在旁边看场子,打下手。
但就算如此,他也已经好几次手碰到了腰后背着的剑上。这正是他内心不安的表现。
其余几个年轻人表现也没好到哪里去。刘于清心里知道,自己的表现也有些失去了一开始的从容。
他到底还是按照一开始安排的那样,站起身,朝所有人鞠躬,作揖。这些人哈哈笑着,他们有的说:“不用这么客气!”
也有的说:“公子太客气了,这里兴赏钱吗?”
后者被忙着维持秩序的仆从拒绝了,那个人捏着手里的几块铜板,嘴里嘀嘀咕咕的,脸上很是不敢置信,好像在说,这年头竟然有钱还花不出去的。
刘于清带来的武仆都是以一挡百的好手,真要跟那亡命之徒拼斗,也是可以打过的。都是用精米养的,常年训练,一身腱子肉的壮汉。
可也被这热情的民众给挤得一头热汗。他们艰难的用自己的身体竖起人墙,不让这些人因为兴奋过了头而冲撞了主人。
刘于清把这一幕幕都收进眼里,他的内心里升起了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滋味。好像很快乐,但又有些复杂。
等到他把位置让给别人,走到台下的时候,心里头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他读了许多道理,看了许多的书。但好像没做过一件真的是有利于民的事情。
明明是一己私欲,想要利用这些百姓来给自己壮声势,而做这一切,说是为公,为民,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用来守卫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地位而已。
可是只是这样一点点的甜头,他不过是稍微弯了弯腰,比如选择站在这里跟他们亲自讲话而已,这种有求于人的礼贤下士。
不过是读书人认为的最基本的礼仪而已,跟谁都可以做,并不算什么难得的东西。
可这些人竟然就用十倍百倍的热情来回报他了。
于是就反衬出自己的虚伪来。
作者有话说:
我从下午开始写,写到现在,我想我一定写了很多了吧。
结果……
废了废了
第52章 52 邙子的目标05
◎依旧没有邙子的单元◎
人会在什么时候觉醒呢?
大部分人可能一辈子都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日复一日的过着与往常没什么区别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比如, 我的生活为什么是这样子?
·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觉醒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
就像吃一顿饭之前你还需要买菜,做菜一样, 也许你买完了, 忽然又因为其他的事情耽搁了, 比如临时被人约了, 又或者突然不想做了,干脆叫外卖。
总之, 菜搁置在冰箱里, 等到明天, 或者哪天你想起了——冰箱里还有没来得及做的菜,然后这餐迟到的饭最终经过你努力烹制, 成为了一餐不错的佳肴。
任何觉醒的开始,都是由一个最初的疑惑开始慢慢发酵,直到当人无法再自得其说的时候, 当自己找的理由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的时候。
那用谎言和自我安慰缔造的囚笼已经无法再呈放他日益膨胀的自我。
于是,囚笼打开了。
·
刘于清在思考。
在这之前, 他从没有思考过这件事——去思考自己所认知的那些是不是有误。
然后他又想,为什么没有呢?
是啊, 为什么没有呢。
他下意识的蹦出一个为自己辩解的念头——是因为他之前不知道, 是因为没有人跟他讲过。
他不知道。
不知者无罪。
刘于清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再次露出那种得体的笑容。
就像之前同样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一样。
自我安慰, 自我开脱, 最后再自我麻痹。
他如果再平庸一点, 那么连这种自我安慰都能省去,因为他连思考都不需要。
可是,他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刘于清骗不了自己。
他很清楚知道,其实这些疑惑并不是突然一下子冒出来的,它们很早就存在了。只是在那个时候,他总能找到借口来安慰自己,从而对其视而不见。
现在已经到了他没办法视而不见的地步了。
他无法像往常一般,掩住自己的耳朵,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因为就算掩住也阻挡不了那巨大的喧哗。
他仿佛深陷这声音的漩涡里,在那如黑洞一般的中心,无数的手在朝他伸过来。这些手是过去无数次的视而不见,自我麻痹后留下来的痕迹,如今它们全都找回来了,来找他报仇来了。
它们在喊着,哭着,闹着,那是一张张曾经见过的,属于底层百姓的脸,有的已经麻痹,有的还处于痛苦当中。
发生在他们的苦难都曾被他下意识的忽略,甚至视为正常的。
于是心安理得的忽视,心安理得的视为不见。
。
但……真的正常吗?
这曾经冒出来的一点点疑惑,后来被他死死的按住,掐住,直到它再不曾跳出来闹腾为止。他以为它已经死去了,如同一同消失的天真,被扼杀的幼稚,死在了父亲冰冷带着失望的眼里,死在了同伴看异物一般的奇怪目光里。
直到如今,那小小的,曾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疑惑,像是吸进了无数人的鲜血一般,变成一个可以把所有人都吞噬的庞然大物。
他再不能那它如何了。
不正常。
他站在他未曾死掉的疑惑,也是他未曾完全消失的良知面前,它已经不是一开始的疑惑,它是无数受难者发出来的咆哮——
它在大声的咆哮,不正常。
明明是很庞大的声音,但是刘于清过去却好像从没有听见。
但是这一次,他听见了。
于是——
轰——
刘于清心中的围墙坍塌了。
那是夜以继日,不断自我欺骗建立的高墙,它把所有那些底层的平民,普通的人排在墙外面,它遮住了刘于清的眼睛,在它的耳边诉说着带着毒汁的美好谎言。
如今,它坍塌了。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
刘于清看到了,高墙外面的世界。
·
商家是一群有着极高嗅觉的动物,他们总能知道哪里有来钱的生意,然后蜂蛹而至。
一群家世优渥的年轻学子,他们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降临这平平无奇的小镇,然后做了一件轰动所有人的大事。
附近酒楼里的老板幸福又忧愁着,生意太好,货不经卖,原先一个月补一次的货竟然才一天就售空了,眼看金山银山在眼前,却不能取。
就是刀山火海,他们也要趟一趟。
无数的商人闻风而动,那些背着货物的驴车紧赶慢赶从附近的城镇过来,深怕自己晚到了错失了赚钱的良机,但也被这热闹的景象吓了一跳。
早就等待多时的店家急急忙忙的请人过去详谈,这个时候为了能进更多的货,这些向来挑三拣四的店家们也都放下了身段,为了找到充足的货源,那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其他的店家晚到一步,扼腕叹息,只能再另外找人。小镇外的驴车连绵不绝,到处都是人声鼎沸的景象,不时还有一些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家的车队穿插在中央。
这是闻信赶过来的望门世家子弟,他们一边想要与刘于清等人结识,一边也想要从这件事当中获取更大的利益。
不过显然,后一个愿望是不能实现了。
“什么?你们要从军?”
说这句话的是附近一个豪门家族的子弟,这些世家在当地势力极大,刘于清等人闹得风风雨雨,自然瞒不过他们的眼线,此次前来就是家主派人来请他们去做客。
顺便就这件事引起的关注来谈一谈当前的局势变化。
这些人早就修炼成精,之前隆百战新军的事情,这些人就没来得及插上手。
他们还想要矜持一把,还端着昔日世家的架子不肯弯腰,等人来请。却没想到圣上竟然一改之前的温吞作风,以神来之笔选了隆老将军的后人,以至于打了他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等到意识到圣上这次压根不想给他们面子的时候,已经彻底没有了他们插手的余地。
关键的位置早就被占住了,剩下的一些无足轻重的位置,拿了也没什么用。这些人也想明白了,当前局势变化之快,已经容不得之前那一套礼贤下士,你但凡墨迹一会儿,错失的就是真正的良机。
所以这些人有些坐不住了。
矜持在真正的利益面前算个屁。作为占据红利吃得满身肥肉的饕餮们,可不会餍足,他们是这个世界最贪婪的生物,恨不得把这世间好处统统占尽。
他们以为刘于清也是这等人。
他确实曾经是。
·
因为没想到这件事闹出这么大的风浪,刘于清等人讲到后面讲无可讲了,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也只能告别依依不舍,还驻足不肯走的百姓们,回到那小小的客栈。
这客栈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虽然是这里最好的客栈,但是对于刘于清等人来说,这种客栈在上京,只能算是末流,一个勉强的落脚处罢了。
大家忙累了一天,兴奋劲散去后,疲惫就返上来,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恨不得立刻倒头就睡的模样。
客栈的老板守在门口,他是个很普通的中年人,打扮跟其他客栈的老板好像没太大区别,穿得要比他们今天看到的许多百姓要体面许多,至少,他穿着的是长衫。不过这些自然不被这些富贵窝里泡大的少爷们看在眼里。
如果不是今天见了许多连一件干净体面衣服都穿不出来的底层百姓,他们甚至都不会觉得这个老板哪里像个老板了。
就好像突然一时间,这个面目模糊的角色走进了他们的眼里,成为了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单薄的脸谱。
他原本像是跟那些市侩的小市民,因为他们矜贵的身份,对他们殷勤备至,他每次见他们,都把腰弯得低低的,恨不得匍匐在地面,所以他们只能看到他一个黑乎乎的头顶,和锃亮的脑门。
甚至都不能把他跟那个小二区分开。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做出那种卑微至极的模样,他抬起头,于是刘于清等人第一次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圆滑的,天生带笑,让人看着就觉得喜庆面庞。
很难让人心生恶感。
他抬起头,脸上流露出来的郑重甚至让刘于清等人觉得有些无措。
他之前表现的卑微并不是对刘于清等人尊敬,而是一种敷衍,畏惧他们的身份带来的麻烦,所以表现得卑微至极,想要用这种的态度,把人快点应付过去的敷衍。
这种敷衍是极其隐晦的,如果不是有此时模样的对比,刘于清等人甚至都没有意识到。
这个客栈掌柜朝刘于清等人深深的作揖,那股郑重的态度,好像刘于清等人是那种非常了不起的人,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所以才需要他这般对待。
刘于清与同伴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想要把人扶起来:“店家这是何意?”
老板却不肯,甚至掀开衣摆,竟朝刘于清跪下来:“这一拜是替本县全县父老乡亲,感谢恩公的大恩大德!”
“哎!哎——”本来伸手要扶,眼看没扶起来,还把人扶跪了,刘于清也有些慌张了,他想要把人搀起来,谁知道这店家看起来个子不高,却跟个秤砣似的,纹丝不动。
“你别这样,你快起来。”
其他学子也不敢在做局外人旁观了,七嘴八舌的涌过来,却都拿这沉沉的店家束手无措,还是白朗一夫当关,像举铁一样,高“喝”了一声,把跪在地上的店家给举起来。
这掌柜脸上通红,也不知是气是羞,还是跟白朗拼力气拼的,半天憋出去一句:“公子好力气!”
白朗看起来跟个柔弱公子没什么区别,打扮也是文人公子那一款,做了这出乎意料的事,脸上都不见红的,还是白白嫩嫩的模样,完全看不出竟是一个力大如牛的狠人。
旁边小二都看傻了眼,还是掌柜叫他才回过神来,一边请各位公子进去,一边还打量了白朗好几眼。
白朗当做没看见。
掌柜立在刘于清一旁,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视线避开白朗,只对刘于清道:“说来惭愧,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只把恩公等人当做那些游山玩水的富贵闲人,这些天实在是招待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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