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
如若是之前,江席玉断断不敢在重新回到王府后又是杀人又是吃寒药,且这一切都不避讳裴言澈。但他在与裴言澈相处的过程中逐渐发现,这个曾经将他弃如敝履的男人居然对他生出了真心。小裴的爱毋庸置疑,但裴言澈竟也开始对他动了心。有无数次江席玉在看到裴言澈的笑颜时,都以为是恍惚间看到了曾经的小裴。
真心泯不平曾经的伤害,江席玉受过的这一遭,他要千百倍还到裴言澈身上。
爱之深,痛之切。
“奴婢这一生,只会有这一个孩子了。”江席玉用手帕将断枝包好放进领口,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无爱无恨,似乎对裴言澈一丝感情都没有。
“毕竟之前王爷对奴婢说过,‘就算以后你有了我的孩子,那贱种也不配叫我父亲’”,江席玉牵动嘴角,露出标志性的谄媚笑容,“贱人有奴婢一个就够了,像我这样卑贱的人,不配给王爷生孩子。”
裴言澈彻底呆住了,他怔了一下,继而钝钝的转头看向江席玉,然而在看到他那一瞬间,江席玉眼底的最后一滴泪落下,接着便只剩死寂一般的冷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玉玉。
我爱你,我们的孩子是这世上生最珍贵的宝物,他会是世子,享有尊崇的地位,会一生荣华富贵。我没有说过那些话,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在意你曾经爱过谁,只要以后咱们俩好好的,我真的后悔了,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你别这样,我求求你原谅我,求求你爱我!
满心满口的话想说,还未开口就被江席玉打断。
“王爷把我从暗香阁赎了出来,奴婢内心是感激的。您说您只要我在您身边,可……你总是这样,既要也要。现在我已经在你身边了,你又想要我的心。”
“小裴。”江席玉轻声说,“太贪心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不知怎么回事,裴言澈的脚像铁钉钉在地上似的,一步无法往前挪。他疯狂摇头,想拼命说出什么来,可嘶吼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眼见江席玉转身,晃了晃脑袋,重重呼出一口气,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越跳越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想抓住要离开的江席玉,血腥味往喉咙涌去,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腥甜的铁锈味从口鼻倒灌进来,‘哇’的一声吐了口血。
视线消失的最后,他看见江席玉从自己身边跨了出去,怀里抱着那截枯枝,连头都没有回。
作者有话说:
是谁被老婆气得过度呼吸了捏
瑾瑾当然没有死,玉玉诓裴狗的
第十七章
【信】
“王爷脉象缓涩而弦,沉取若有若无。恐是王爷怒后不振,肝郁气滞,气血运行受碍不通。好在淤血已经排出体外,小人虽开得缓养肝气的方子,但还是要王爷少动气火为宜。”
“多谢大夫。”江席玉摆了下手,小眠立刻封了银子好生将大夫送了出去。
江席玉绞了方热帕子替裴言澈擦脸,环顾房里的丫鬟们一圈后开口,“你们都下去吧。”
刚才闹了这么一场,床上昏睡的裴言澈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江席玉的手指描过他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他抿成线的薄唇上。裴言澈的脸庞线条分明,透着一股子雕塑般的凌厉之色,显得硬朗而英俊。
记忆中温柔的面孔逐渐与眼前人重合,江席玉深吸一口气,将冷了的帕子丢入水盆中。
眼前人已非彼时人,无论样貌上再怎么相似,他都不是自己心里的那个小裴。
看着裴言澈睡梦中也紧紧攥着拳头不肯放松的手,江席玉一点点将紧绷的拳抚平,他想过不了多久,等裴言澈清醒过来,自己应当就要被赶回暗香阁了。
裴言澈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他断不可能接受一个心里有着其他男人的人做自己的妻子。宋君瑾的存在就像小小的砂砾,在他们这段如履薄冰的关系中来回磋磨,最后腐烂成流脓生疮的伤口。
“王爷……”江席玉知道裴言澈听不到自己的这番话,但他似乎也只能对没清醒的人说出来。
“我很感激王爷将我从暗香阁赎出来,可你只是买断了我的人,难道还包括我的心吗?”
“有时我也会幻想,如果我等到的是瑾瑾,我们会过着不如王府的锦衣玉食的日子,但我们有彼此,也许以后还会有个孩子。”
“他不会是贱种,只是我江席玉的孩子。”
江席玉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那些他在睡梦中梦到的无数次的梦境,支撑他在暗香阁每日苦熬的幸福生活,如今就如一缕青烟般消散。
“珍重。”
江席玉离开房间,却没看到在他起身瞬间,床上人睁开的漆黑双眸——那是一双燃尽了希望之火,只余一地残灰的悲慽双瞳。
*
江席玉回房的时候小眠正在给他整理床铺,床尾有个她从未见过的小包裹,眼看江席玉进来,小眠问道:“王妃,这个包裹是……您要出远门吗?”
王爷现下病着,王妃是要自己去哪里呢
“先帮我放到柜子里吧。”江席玉早已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里面还是自己从暗香阁带出来的两件衣物和一截枯枝,和他来到王府时拿来的东西一样。
做了几个月假王妃,裴言澈赏给他的东西他都没有动过,一身干净的来,一身干净的去。他像是早已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被再次抛弃不过是时间问题,这个偏殿早晚会迎来自己真正的主人,至于自己……各人有各人的命。
第二天江席玉醒来的时候被告知裴言澈昨夜凌晨就醒了,醒了后就开始收拾东西,五更天不亮就坐马车去了常去的寺庙礼佛,要一周之后才能回府。
听到这话江席玉握着包袱的手紧了紧,接着问道:“那我呢,我是不是可以回……”
“王爷说,让王妃养好身体,静待下月大婚。”
江席玉的手猛然松开,不可置信的重复那两个字:“……大婚?”
他的心突突乱跳起来,像一头小鹿在乱撞,手心里捏出一把汗,心中一片混乱,变得毫无头绪。
裴言澈竟还要娶他?!
*
「瑾瑾安好,见字如晤
昨日暑热,我把西瓜放在你打的水井里,井水冰凉,镇得瓜肉爽脆香甜。贪凉贪足,吃多了冰西瓜,下午的时候腹痛难忍,如刀绞一般让我止不住泪。难受的时候在想为何你不在我身边,越想越难过。偏这肚子也和我作怪,瑾瑾,我好疼,从来没有这么疼过,想你,好想你。矫情了一会儿,瑾瑾不要笑话我。所幸没一会儿就不再难受了,以后我一定会少吃冰西瓜,记住今日之痛。」
帐篷里进来人时,宋君瑾还在盯着那封信,纸边被他长年握兵器的手磨得圆滑破损,他望着这封信出神,直到脚步声临近才回过神来。
“将军。宋君瑾刚要行礼就被将军扶起。
“不是说了就剩咱俩的时候叫我舅舅吗,忘啦。”将军伸手胡噜了下宋君瑾的发顶,见他桌案上摆着熟悉的纸张,于是打趣道:“又看信呢。”
宋君瑾有些脸红,连忙将信叠好收起,“思念家妻,偶尔翻出来看看。”
“信上都写什么了,跟舅舅说说。”将军随意掏出个烧饼在嘴里啃着,边境苦寒,若不是新来了个中原的厨娘,他都不知自己有多久没吃过这么宣软的饼子了。
“只是些琐事,吃多了西瓜,冰得肚子疼。”宋君瑾眼前似乎出现江席玉在床上气鼓鼓打滚的样子,嘴角不禁溢出笑容,“他甚是可爱。”
“又是这封,我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将军抠抠耳朵上下瞄了一眼宋君瑾,“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只知道跟着你父亲身后哭着叫姐夫,吃得不好哭,睡得不好也哭。烦得你爹给你娘写信说要把我送回去。”
说道此处,两人的脸上的笑都淡了一些。
宋将军战场上猝然离世,对所有人都是不小的打击。
“诶?”将军看到案几上摆着两个精巧的饰品,看着不像宋君瑾的东西,于是拿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是前天救助的阿嬷送的。”这几日军队驻扎的地方离一处寨子不远,那里经常会有小孩偷跑过来玩。宋君瑾偶然救了一个被捕兽夹伤了的小孩,那小孩的奶奶便送了此物给他。
一个别针穿着一枚红色的平安符,别针寓意别惊,是专为有身孕的人安胎用的,将此物别在腹部的衣物上,便可封住肚子,预防胎儿流产。另一个别针上穿着一枚铜钱,可别在婴孩的小帽子上,驱除邪祟,保平安。
“这次回去我就该成亲了,这两样东西……总会用到的。”这是来自老者的美好祝福,待他和江席玉有了孩子,他定要亲手将这别针穿在江席玉的衣物上。
“我怎么记得你还没跟人家成亲来着,好像我姐不太喜欢你那新妇。”将军说道,“还没成亲就送这样亲密的东西,是不是有点轻浮?还是你已经和新妇提前入洞房了?!”说道这将军立即睁大八卦的双眼,见宋君瑾面色愈发红,他拍了下大腿惊诧道:“我靠,你小子动作够快啊!我说你怎么着急回去,原来是开了荤了!”说罢将军酸溜溜撸了把自己的头发,他十五岁上战场,如今厮杀近二十年,别说有心怡的人,就是姑娘的嘴都没亲过。
“母亲她不了解席玉,她不知席玉有多么好。但是她答应我了,只要我以后有能力继承父亲的军职,她便不会再阻拦我的婚事。”
“等一下,你上战场近两年,今年才19岁……也就是说你17就和你家娘子那个啥啦!”
其实17岁也不算早,民间17当爹的男子大有人在,但将军常年在边关,一把年纪还是处男,自然对此惊诧。
宋君瑾拘谨地抓了抓衣角,脸涨得像关公。
初遇江席玉时,他17,江席玉23。
说来也怪,宋君瑾在沙场轻狂肆意,活脱脱一个风光霁月的少年郎,剑眉斜飞入鬓,凤目不怒自威,尤其身着盔甲的时候,如琼枝一树栽于黑白山水间,凛然如战神。怎么一谈到他娘子,就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讲话结结讷讷,一双手也不知摆在哪里才好,脸皮薄的像个小孩。
“行了,不打趣你了,年底咱们返程的时候一定要带我见见你那娘子啊,我看看是什么个绝世美人能把我外甥迷成这样。”将军摆了摆手,走出宋君瑾的营帐。
宋君瑾将那封信与其他的放在一起,不知为何,这封信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席玉不是这样的人,吃坏食物这件事几乎占了整封信的一半,好几行都在说他有多疼。以至于每次宋君瑾在看这封信时,都恍惚间嗅到一丝浅淡的血腥味。甚至后来有一晚,他梦到江席玉气息微弱地仰躺在床上,身下蜿蜒着大片的血渍,他一边痛苦地捂着肚子,一边哭着喊‘瑾瑾’。不过宋君瑾转念一想,这样一封信不知要途径多少个驿站和送信员的手,血腥味可能是在路上沾染到的也不一定。
每个月他都能收到江席玉的信,他现在应该正好好的待在郊外的小院里等待他的归来。宋君瑾遏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将那两枚别针放入胸口。
他真的太想江席玉了。
少年眼底有千军万马的浩荡,也有一树梨花的洁白。
作者有话说:
裴言澈:勿cue,只是去礼佛,不是出家!!!
没想到吧我们瑾瑾可是才19岁的少年将军,爱意深沉的小奶狗(裴言澈老货
第十八章
【一灯】
“师傅,裴姓施主在殿外等候多时了。”小和尚轻手轻脚走进殿内,对着正在诵经的一灯大师恭敬道。
“裴施主何时候来的?”一灯正在拨动念珠的手停了下来,半睁的双眸没有一丝波澜。
“梵唱早课的时候。”
“没请裴施主去内间吗?”
“我说了,他不肯。他说让我别打扰您诵经,他有时间等。”
殿外裴言澈面色苍白,见一灯从殿内走出,脸上顿时有了一分喜色,他连忙上前迎了几步。
“大师……”
“裴施主里边请。”
两人坐在庙内的一处禅房里,一灯为裴言澈斟了一杯茶。
“裴施主许久未来,看来是寻得故人了。”一灯放下长柄茶壶,和声细语道。
“是找着了,可他……”裴言澈颓败地低下头,“他不一样了。”
他是江席玉,却也不是江席玉。
“贫僧说过,就算施主成功找到故人,他也不会是你所期盼的样子。”没有人会在同一处河流栽倒两次,一灯很早就提醒过裴言澈,可他不信。
烹茶的小炉子发出茶水沸腾的‘咕噜’声,裴言澈看起来很懊恼,他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发,半晌喃喃道:“他现在……好像不需要我了。”
裴言澈不知怎么和出家人解释情爱的问题,甚至连他自己也摸不清江席玉对他的感情。
“他会关心我,会和我交流,也会对我笑。”
“可我总觉得,他的心并不在我这里。他不会对我生气,不敢僭越,面对我时不像爱人,反倒像下属。”
一灯看了眼裴言澈,冷峻道:“因果循环罢了。”
“我后悔了,一灯大师,我真的想弥补他,我真的,真的爱他。”
“有些事情后悔是没用的。”一灯拿起茶杯轻抿一口,“施主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为您算过卦,您与故人,缘分已尽。”
“怎么可能呢!”裴言澈急急道,声音也不自觉高了几分,“他现在就在我身边,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一灯不语,拿起一方木盒,盒子里装的都是红线,每根线都比寻常的棉线要粗上许多。这红线是姻缘牌的挂绳,每位来庙里求取姻缘和美的施主都会亲自在木牌上写下名字,再系在姻缘树上。
一缕红绳递给裴言澈,一灯开口:“裴施主试试能否把这红绳扯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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