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玉玉!不是这样的!”裴言澈惊慌地握住江席玉的手,他真的不会再因玉玉心里有别人而对他肆意发怒,他真的会改的!他想要的是和江席玉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是江席玉的反思与释然。这些话如千斤重的滚石一下下砸在裴言澈的心上,碾得他骨肉尽碎,血肉模糊。
从一开始,没弄清状况的就是他江席玉。
这么多年,他怨过,恨过。他痛斥裴言澈的无情与狠辣,却忘了萧明霁本就不是他的爱人,他以爱人的身份去要求萧明霁,是他弄错,是他自食恶果。
“所以王爷,奴婢从来没有爱过您。”
江席玉怕裴言澈,是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桓王;江席玉不爱裴言澈,是因为他从来就没对桓王动过一点心。
在听到江席玉亲口说出从未爱过自己的那一刻,裴言澈好像被无情地杀死了。眼前的世界仿佛眨眼间坍塌,犹如废墟映入眼帘,世间万物都在刹那间失去了色彩。
他的双眼瞳孔剧烈收缩,一双大手微微颤抖,蜷缩的手掌冒出细密的汗水,他极力地控制着气息,声音发抖道:“玉玉,无论是作为裴言澈还是萧明霁,我都爱你,只爱你,我真的爱你。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这富贵,我只想回到江府,当你的伴读,当你的小厮,一辈子伺候你,守着你。”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忽然的夏雨洒下水滴,江席玉才低声说了一句话:“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肮脏的妓院待过,神圣的皇宫也去过。人生煎熬到如今,除了活着,我别无他求。”
裴言澈不敢直视江席玉,他曾以为那双眼睛里只有美丽与光芒,可如今他才发现,那双眼睛像冻了冰的湖面、落了灰的珍珠。
求求了,他的爱人,如果那双眼睛能重新映衬出他的身影,他愿为此献出灵魂。
可他的爱人,早已泛不起一丝波澜。
作者有话说:
这一世的代价就是——江席玉永远也不会爱上萧明霁
第二十章
【蒋杰】
“玉玉,快醒醒。”
江席玉悠悠转醒,裴言澈站在床边已然穿戴整齐,此时正小心晃动着他的肩膀叫他起床。
“长安街新开了一家酒楼,听说那里的鱼特别鲜,去晚了就没有了。你收拾收拾,我带你去看热闹。”
眼看江席玉还没回过神,裴言澈顺手把他头上炸毛的发丝抚平,冲着他傻乐,一副迁就纵容的模样。
江席玉的胃疾是老毛病,从前在江府的时候就偶会发作,后来沦落街头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候最为严重。裴言澈怕他空腹坐马车会反胃,于是一大早吩咐后厨熬了碗香菇鸡丝粥。
吃完后小眠又端来一碗黑漆漆的中药汁,未等他开口问话,裴言澈就在一旁抢着解释。
“玉玉别误会,这是治病的药,不是助孕药。”说着裴言澈瞄了一眼江席玉的脸色,看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太医说你的病得治,身子要好好调养。我从前犯了蠢,总觉得有个孩子你就能收心,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有没有子嗣都不重要,我只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和我一起白头偕老。”
这药闻起来确实没有特殊的气味,江席玉神情平淡,端起碗将药喝了个干净。
到达酒楼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裴言澈牵着江席玉的手在街头闲逛,期间路过一家瓷器行时江席玉一眼就看中了掌柜身后架子上的正粉彩蝠桃纹瓶。雪白的瓶身上描绘着几颗粉嫩凸出的桃子图案,漂亮至极。
察觉到江席玉的步伐顿了一下,裴言澈转过头问他:“怎么了玉玉?”
江席玉摇摇头,“无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寄人篱下,那便好好守着人家的规矩,不做让主人家不高兴的事。
酒楼果真繁华热闹,江席玉许久没有来过人多的地方,有些不自在。裴言澈将他带到雅间,这里的包厢没有名字,每个门口都挂着一个金丝鸟笼,里面是颜色不一的珍奇鸟类。
裴言澈见江席玉的眼睛滴溜溜看着笼子里的鸟,不由得失笑。
“玉玉在这观鸟吧,我去池子里挑一只最肥美的鱼,让他们清蒸了烹些油,你肯定爱吃。”
江席玉所在的雅间门口挂着的鸟笼里是一只会吹口哨的玄凤,他将手指尖伸进鸟笼,那玄凤也不怕生,鬼精灵的啄了两下江席玉的指尖,他一贯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笼中鸟,盒中虫。
是这只玄凤,也是他江席玉。
隔壁的房间门口有一只颜色艳丽的虎皮鹦鹉,江席玉被那只鸟吸引,不自觉走到别人的雅间门口,直到木门被骤然拉开,江席玉才恍然后退,低着头道了声歉,准备离开。
然而眼前忽然一暗,里面走出的男人一把抓住江席玉的手,声音浪荡嬉笑,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玲珑?”
江席玉的瞳孔猛地放大,脸色瞬间惨白。他努力抬起头去看拉着他手腕的男人,四肢忽然卷起深入骨髓疼痛。
玲珑……玲珑。
江席玉仿佛被一瞬拉回了暗香阁,那间关住他的昏暗小屋外坠着一柄木牌,上面用绿色的漆料描绘出他身为小倌时的名字:玲珑。
他是玲珑,是暗香阁的妓子,只要有人给钱,他什么都可以做。他什么都不需要知道,一炷香,蒙起眼,岔开腿,张开嘴。
鸨母的话随着沾了盐水的皮鞭一下下落在他身上,飞溅的血珠蹦到他的眼睛里,混着泪水从眼角流下,那些尖锐噩梦中紧紧缠住他不放的爪牙将他死死压在身下,捣动的水声混着腥臊的精液染遍他的全身。
他不是江席玉,他是玲珑。
“看来是还记得我啊。”蒋杰轻佻的勾起江席玉的下巴,全然不顾他正在发抖的身体。
江席玉并不记得这个男人的长相,接客的时候浑浑噩噩,于他来说客人的美丑与否、高矮胖瘦他都记不清楚。可唯独这个男人的声音他记得十分清楚,至死不忘——他就是当初那个掰开自己双腿痴迷地为自己口交,对着他双性的身子跪在地上喊‘母亲’的男人。
“你被人赎出来了?还跟了个有钱人?”蒋杰绕着江席玉走了一圈,饶有兴致地盯着他身上价格不菲的浮光锦。这是京城现下最时兴的布料,一匹布值百金,更别说他袖口绣着掺了金丝的竹叶。只是这布料非要制成鲜艳的衣服才好看,弄成碧水青的颜色根本看不出华丽之势,究竟是谁能把这么好的布料给他这样糟蹋。
江席玉看着蒋杰眉眼上方明显的疤痕,心下一抖。
当时他受不了蒋杰的侮辱,用烛台砸破了男人的额头。
“还好意思看我的疤?”蒋杰哼出一口气,“本来我是想好好教训你一回,不过听说你被老鸨扒光了衣服绑在木桩上抽了40鞭,我心里这口气也就顺了。那老女人可真不知道怜香惜玉,不知道我的玲珑身上有没有留下疤啊……”说着不老实的手顺着江席玉的袖口摸上去,在滑嫩的小臂处来回摩挲。
“别碰我!”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江席玉恶狠狠地盯着蒋杰,一把打掉男人不老实的手,活像只炸了毛的猫。
“诶呦,脾气见长啊玲珑。”蒋杰不屑一笑,抓住江席玉的头发往下一扯,两人对视间眼神凶狠恶劣道:“装什么啊玲珑,又不是被我舔得用下面尿出来的时候了?”
无论江席玉现在穿着多么名贵的衣服,背后的金主有多么富有,在他蒋杰眼里,江席玉永远都是暗香阁里不值钱的肮脏妓子,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别以为你现在高攀上了什么了不起的人,只要我跟他说一说你之前的事,你猜那人还会不会要你?”
“你去说吧。”江席玉的声音轻得仿佛可以飘起来,“我根本就不在乎。”
是裴言澈亲自将他从妓院里带出来的,他在里面经历过什么,裴言澈不用想都知道。他本来就是卖的,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他能捂住别人的嘴,那些嫌恶与怜悯也会从他人的眼睛里流出来。
瑾瑾说过,贞洁不在身体上,肉体凡胎而已,每个人都一样。
“你确定?”蒋杰邪恶一笑,接着扯开嗓门大声喊道:“大家快来看呐,我面前这个攀上权贵的不男不女的东西原本是暗香阁的小倌唔——”不知从哪飞来一块石头,径直砸上蒋杰的门牙,痛得他牙根一酸,下意识放开了擒制住江席玉的手。
但男人刚才的一番话已经吸引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他们好奇的目光在江席玉身上扫来扫去,那些人议论的声音就像利剑一样刺在他的心上,江席玉无助地捂住耳朵,牙关紧咬,身上的每一处神经都紧紧绷着。
有没有人能带他离开、有没有人……瑾瑾,瑾瑾在哪儿?
一个火热的躯体抱住了江席玉,江席玉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挣扎,却在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时停止了动作。裴言澈心痛地将爱人搂进怀里,他来晚了,他又来晚了!
“不怕,玉玉不怕,我在这,我在这里。”一双大手自上而下抚摸着江席玉的脊背,直到他的身体停止颤抖。
该死!裴言澈暗骂道,他刚刚就不该去买那个什么劳什子花瓶!原本是想给江席玉一个惊喜,没想到给了别人可乘之机,让人白白将他的心头肉欺负了去。
蒋杰捂着嘴,面部狰狞吼道:“你他妈谁啊?!”却在看清裴言澈的脸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慌乱往后退了几步,惊诧道:“桓、桓王!”
裴言澈一手搂着江席玉,血气涌上脸,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抽动的嘴角和拧紧的眉毛无不彰显着他此时正在忍受的巨大痛苦和暴怒的狂流。
“你——找——死!”
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裴言澈握起的拳传来咯吱咯吱的关节声,蒋杰看出了桓王眼中凌厉的杀意,顿时吓得跌坐在地。
作者有话说:
裴狗逐渐改变
第二十一章
【21】
饭没吃成,两人匆匆回了王府之后江席玉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直到深夜他睡得熟了,裴言澈才小心翼翼走进卧房看他。
哭过……裴言澈的手指拭着江席玉发红的眼尾,即使是在梦里,江席玉的双手仍紧紧绞着被角,那些他从未对旁人说过的、屈辱的过往如洪水野兽一般在江席玉的生理和心理上留下了无法消逝的阴影。
绣着云头花边的袖口拂过江席玉的胸口,裴言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没成想这一下惊醒了梦中人,只见江席玉迅速将身体裹成一团,像是刻在骨肉里的条件反射,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缩在墙角,声音惊慌着求饶:“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别打我、求您别打我!”
裴言澈的手悬在半空,他看着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江席玉,心脏传来窒息般的疼痛。
这是他的宝贝啊,是他的心啊!怎么会,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裴言澈的眼泪流到了心里。他的唇瓣抿得死紧,眼底像是染上了一片雪色,凄凉通红,眉眼之间交杂着戾气与沉痛。
“玉玉。”裴言澈轻轻将杯子里的恶江席玉抱着环在自己怀里。
“没有人会欺负你,你现在在王府,没有人敢打你,都过去了。”
再动听的安慰都是徒劳,直到这时裴言澈才发现横在两人之间的不仅有江席玉口中的瑾瑾,还有他这么多年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就像一把尖锐的刀把江席玉破烂不堪的心搅得血肉一团,囫囵如一滩烂泥。
没有人知道裴言澈此时有多么崩溃,无力改变的事实让他生不如死。他宁愿江席玉冲他发火,哪怕是扒他的皮,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只要能让江席玉高兴,他什么都愿意做。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委屈不敢发泄,留给他的只有哭红的双眼和数不清的背影。
裴言澈想打些热水给江席玉擦擦身子,他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上粘腻不堪。可就在裴言澈起身的刹那,被子里突然伸出一节消瘦的小臂——江席玉抓着裴言澈的手,那双如幼兽一般的眼睛冒着蒸汽湿淋淋地望着他。
他不想裴言澈走。
这是这大半年以来,江席玉第一次挽留裴言澈。哪怕他没有说话,可裴言澈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了江席玉的意思,他想让自己陪着他,他需要自己。
意外的惊喜让裴言澈眼眶一酸,他连忙坐下来亲吻了一下江席玉的额头,轻声道:“玉玉放心,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
他怎么舍得离开。
“我去打盆热水,给你擦擦脸好不好?”
直到裴言澈的身影出了房间,江席玉才意识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他盯着自己的手掌,刚才……他居然在挽留裴言澈。
这是他身体最真实的反应,甚至没有经过大脑。在今天遇到蒋杰的时候,他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如果今天没出王府就好了’。后来裴言澈赶了过来,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江席玉又想着‘要是能赶紧回家就好了’。而刚才,他拉住裴言澈的手,眼睛在说‘要是你能留下陪我就好了’。
江席玉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桓王府会成为他潜意识中的家,曾几何时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府内,他的居所只有一座小小的木屋。可如今受了委屈他却只想回到这里,哪怕王府曾让他痛不欲生,哪怕裴言澈是他一切悲惨遭遇的原罪,可那一瞬,他是真真切切想寻求那人的庇护。
人是会改变的,就像枯枝上长出的嫩芽,充满着新的希望,但又与过往枝节缠绕。
*
江席玉这一晚睡得并不好,尽管裴言澈一直陪在他身边,可他仍觉得心神不宁。他不知道蒋杰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很有钱,且为人跋扈恶劣。昨日一闹怕是不得善终,江席玉怕他嘴上没个把门的,将曾经那些腌臜事都说出来。
就算是出来卖的,恩客还会赏块遮羞布。
他实在不想人知。
早膳的时候江席玉没忍住,问了句裴言澈昨日那人怎么样了。哪知裴言澈给他夹了块牛乳糕,云淡风轻说了句:“昨天什么人,酒楼没有新鲜的鱼,咱们不是买了个花瓶就回府了吗?”说着旁边的丫鬟捧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正是昨日江席玉在瓷器店一眼相中的花瓶。
原来那时裴言澈竟是自己去将这花瓶买下来了。
“不过我听说早上的时候护城河那边打捞出一具尸体,好像是酒后失足坠河了。”裴言澈话锋一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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