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早和你说过,他不是没有你就不行。桓王待他极好,听说两人还有早些年青梅竹马的情分。你也看到了,江席玉现在的日子过得比我还滋润,你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以后娘亲不再阻拦你了,你若喜欢谁,不管男的女的,只管带来给我看,母亲一定好好待他。”
“桓王给江席玉的你给不了,你知道他们成婚时的排场吗?皇帝娶亲也不过如此了!人家现在过得好好的,你别把自己走进死胡同,放下吧君瑾,无论怎样你都争不过桓王的……”
宋母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宋君瑾听着那声音,只觉得聒噪。
他侧出半个身子偷看江席玉,眼前一片苍茫,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人。
听说桓王娶亲的奢靡是就算现在在街边随便拉个孩童问话,他都能讲上两个时辰的程度。
满城的正红色,所有京城的权贵无一不去庆贺,江席玉风风光光出嫁,那些宋君瑾无法给他的,桓王轻而易举就能双手奉上。
宋君瑾,如果你真的娶了席玉,你能给他什么呢?
他这样问自己。
是京郊不值钱的篱笆屋,一个根本不接纳他的婆母,还是常年在边疆打仗随时可能牺牲的丈夫?
他什么都给不了江席玉,只能让他独守空房、蹉跎青春,生一个继承宋府荣耀的孩子,从小严苛待他,最后再把他送到战场——就像他自己。
他不想江席玉变成第二个宋母。
宋君瑾抬头望向小桃树,脑海里都是白日里江席玉腹部高耸的样子。
“冉儿,你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也是那样吗?”
那样乖巧,那样惹人心疼。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话,风吹过桃树,空气中传来花枝颤抖的哗啦声。
宋君瑾怔默片刻,视线凝在树上,目光沁出一抹柔和的光泽,淡淡的声线清越如远山,沾着丝丝牵挂。
“冉儿,爹爹为娘亲感到高兴。”
今日一见,虽不能说上半句话,但见这世上有人如此珍视他,爱慕他,宋君瑾还是为他欣喜。
——只是这冗长的一生,想到与你再难相见,难免哽咽。
*
江席玉起了个大早,王府里的宾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他不喜这样吵闹的场合,只是今日所来之人皆是庆贺他有孕之喜,一想到他们都是来给腹中孩子送祝福的,江席玉也便没那么心烦了。
他漫步在长廊上,池塘里的水冻成了冰,看过去一片白茫茫。江席玉久久看着冰面,王府里的喧嚣似乎与他无关,安静时候的江席玉身上总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风情,他不怎么爱笑,但骨子里似乎天然就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想让人费劲心力只为让他展露笑颜。那双看透一切的双眼盈盈水润,有情又无情,如同一滴透明的水珠,软软滴在男人干渴的心底。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年轻男人的声音,他像是站在江席玉身后已久,思虑后才开口。
“打扰,请问……”
江席玉转过身,抬眸看了那男人一眼。
年轻男人身着华丽,生得英气勃勃,冬夜寒星的瞳眸带着些许清澈,透着股不可抗拒的贵气。
只是江席玉转过身后,男人的话便直接噎在嘴里,他瞪大双眼打量着江席玉,在认出他后发出惊诧的声音。
“你!你你你,怎么是你?!”
相比之下江席玉倒是淡定多了,他也上下看了眼少年,随后慢吞吞开口:“我记得你。”
这下少年更惊慌了,他大步流星走向江席玉,略带紧张的询问道:“你怎么会在这?!”接着他又看了看江席玉价值不菲的衣物,看他怡然自得的在府内漫步,脑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唇瓣不自觉地颤动了几下,呆滞道:“你、你不要告诉我你是桓王妃!”
江席玉没接他的话,眼中闪着戏谑的光,轻笑道:“你之前送的玉佩我还留着。”
少年听了这话双眼一黑险些没晕过去,他急忙上前捂住江席玉的嘴,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后惊惧道:“嘘——你不要命了?!”
他没看见江席玉眼中藏着的笑意,只一昧的嘴里重复“完了完了我这回真的死定了!”
“你在担心什么,是怕王爷知道咱们从前的事?”
江席玉清清淡淡的声音传来,少年不知他为何还能这么波澜不惊,喉结滑动了下,明明是寒冬腊月,可他感觉自己已经满头大汗了。
“我没开玩笑,这事要是被我小舅舅知道了他真的会要我的命!”少年声音压低,“你见过小舅舅发脾气的样子吗?他真的太可怕了,比皇帝舅舅还吓人!”
听到这话江席玉倒是愣了愣,“王爷是你舅舅?”
“我母亲是端慧长公主,是皇外祖的第一个公主。皇外祖是登基后才与皇外祖母成亲的,他们二人生下了皇帝舅舅和小舅舅两个儿子,我母亲是皇外祖与贵妃生的,她大我两位舅舅十岁。”
其实若仔细看,眼前少年的眉眼确实与裴言澈有几分相像。
“你是担心王爷知晓你小小年纪去逛妓院,还是担心他知道那晚陪你的是我?”
江席玉眨了眨眼睛,状若无辜的问。
作者有话说:
玉玉:闲来无事,逗逗孩子:)
看了眼大家的评论,瑾瑾没有下线哇!!他们三个还没见面呢,我还没戳裴狗的心窝呢,怎么会让他下线!
第五十五章
【55】
“你是担心王爷知晓你小小年纪去逛妓院,还是担心他知道那晚陪你的是我?”
少年闻言吓得脸都白了,他原是在府中瞎逛,无意中看见江席玉的背影,觉得十分迷人,哪知那人一转过身竟是他以前在暗香阁玩乐的时候点过的妓子,现在又是他小舅舅的妻子,按规矩他得叫上一声舅母,方才那点心动全部插上翅膀飞走了。
其实江席玉也没别的想法,只是逗逗孩子罢了。
那还是在暗香阁的时候,某日他一人在房里睡觉,后半夜的时候屋里突然闯进一个少年,看着不过十八九岁,喝得满脸通红,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见床上惊醒的江席玉便一把扑了过来。
他看着像是与谁吵架了,一边急躁地扯开江席玉的衣服一边自言自语。
“都嫌我幼稚,做什么都不带我!我现在就要证明给你们看,我已经是大人了!”
说着扯开江席玉的腿,却在看见他的两套器官后愣在原地。他晕乎乎地抬头,在天旋地转间细细看着江席玉的脸,心道自己真是喝多了,床上的明明是个男人,可他竟在男人的身下看到了不属于他的雌性器官。
江席玉吓了一跳,连忙夹紧双腿,少年明显还想说些什么,只是酒劲上来,咣的一声躺床上睡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少年又吐了,哇哇的吐了一地,江席玉只能从床上爬起收拾屋。许是见他年龄与瑾瑾相当,江席玉最终还是拿起干净的手帕为他擦拭身上的秽物。
后来江席玉睡醒的时候少年已经走了,遗落的袜子昭显着少年酒醒后发现自己闯祸的慌张。桌上摆了一个钱袋子和一块上好的玉佩,显然少年是把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留给了他。
少年听了江席玉的话,一时无言,好半天才艰涩开口:“你一点都不怕小舅舅吗,要是他知道了,把我杀了可怎么办!”
江席玉安慰性的拍拍少年的肩,“你放心吧,他不会要了你的命。”
少年抬头看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安慰到,缓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问江席玉:“你怎么会进王府和我舅舅成亲啊?”
裴言澈大婚的时候他去寺庙看望出家的母亲,因此错过了婚礼。
“他帮我赎身了。”
“我听他们说你和小舅舅小时候就认识啊?他失去记忆在外流浪的那些年,是你收留了他?”
江席玉点点头。
少年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有些不解地皱起眉头。都说桓王夫妻感情甚好,可他看江席玉的样子,好像没有那么在乎他舅舅啊。不忌讳谈及自己落入风尘的经历,甚至主动说认出了自己,这不合常理啊!一般人若是遇到此事,巴不得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恨不能失忆才好,至少也得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你……是不是被我小舅舅强行接回府里的?”
少年试探性的问,见江席玉默不作声便当他默认了。他心里一阵嘀咕,想着被舅舅知道此事自己也得死,早死晚死都是死,莫不如在死之前做件好事,下辈子还能重新投胎到富贵人家。
“咳”,少年握拳咳嗽,凑到江席玉身边说:“要不要我救你出去?”
江席玉瞥了他一眼,少年立马大声说:“你别误会啊!我可不敢对你有什么其他想法,就是、就是看你被人强行接进来怪可怜的,想着要不要放你自由。”
江席玉没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我?”少年思索几秒,“我是来贺王妃有孕之喜……”说到一半他突然噤了声,接着视线下移,这时才看见江席玉凸起的肚腹。
“我靠,你怀孕了?!”
这可怎么办,他是有几条命才敢把怀着身孕的王妃送出府去啊!
少年想着阴晴无常脾气怪异的舅舅,又看了眼江席玉——此时江席玉就像被贵族强抢进府的良家妇女,怎么看怎么可怜,于是他豁出去般咬紧牙关,仿佛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一般道:“只要你想走,我帮你!”
“你要把本王的王妃送到哪里?”
低沉懒散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少年听到这声音就像耗子见了猫,哆嗦着双腿转身。
只见来人身姿挺拔,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丝黑发中,英俊的侧脸和面部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透着一股子雕塑般的凌厉之色。一身玄色衣袍,精密的滚边刺绣,柔软的动物皮毛,衣袂翩翩仿佛能够无风自动,给男人增添了几分神采。
“舅……舅、舅舅。”
裴言澈仿佛没听到少年的声音,走到江席玉身边拉起他的手道:“原来躲在这里,叫我好找。”
“前厅太吵,这里安静些。”
男人抬眸,目光直视面前矗立不动、眼神漂浮的少年,厉声道:“你怎么还不走?”
少年硬着头皮开口:“小舅舅,我母亲说许久没见你和皇帝舅舅,说如果有时间可以去庙里一聚,她为你们存了烹茶的雪水。”
裴言澈小时在宫里时经常被端慧长公主照料,她母妃去世后便养在自家母亲名下,因而和萧禾晨、萧明霁兄弟俩感情深厚。
“待我忙完这段时间就去看长姐。”裴言澈上下打量少年,声音有些不满:“又不是小孩子了,到别人府里随意走动不说还冲撞了你舅母,是不是京中的日子过得太安逸,就该让你留在寺庙陪你母亲住上一段时间,好好改一改这顽劣性子。”
少年一听这话眉毛立刻竖了起来,整张脸皱成一团,苦兮兮的一副要哭的样子。庙里真不是他能待住的地方,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诵经,一日三餐不是豆腐就是青菜,半点荤腥都没有,更不用说一天还要打上好几个时辰的坐,陪母亲住了几天,他人都瘦了一大圈。
他没敢看江席玉,心里默念各人有各人的命,他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实在不敢管旁人的事了。想到这他立马留下一句“舅舅教训的是,我先走了!”逃一般的跑出了王府。
见碍事的人终于走了,裴言澈绿着一张脸,语气酸溜溜的,他偏过头在身旁人的嘴唇上咬了一口,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开口道:“江席玉,你怎么这么招人。”
江席玉淡然地抚摸着隆起的小腹,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才回头看向男人,平静地说:“为什么生气呢,若不是你那两个爱妾把我送到那种地方,我哪里能招惹到你的外甥。”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埋怨,语气像平时和裴言澈交流那般,说出的话却让男人心口一凉。
裴言澈心里的那点火瞬间就熄了,他看着江席玉哑口无言,好半天才像战败的野犬那样丧眉耷眼地说了声:“对不起。”
说罢他拦着江席玉的肩膀,两人一起往回走。只是路上裴言澈明显心不在焉,他脑海里总是回想起刚刚自家那个倒霉外甥看向江席玉的眼神,他们是在暗香阁认识的,那他们……
做过吗?
想着想着他又开始钻死胡同,一会儿痛骂自己当年犯蠢把玉玉害到如此境地,一会儿又想他们不会真的做过吧?
裴言澈扁扁嘴,小外甥的脸突然变得面目可憎,屁大点的孩子懂什么,毛都没长齐居然还敢去妓院!
裴言澈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江席玉不用想都知道他在纠结什么。男人表情变化莫测的样子很有意思,尤其是想问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模样,江席玉甚至在想裴言澈会不会把自己憋出个好歹。
一日日的相处中,江席玉忽然发现裴言澈变了。
爱让高傲者低头,让莽撞者胆怯。
江席玉扯了扯男人的袖子,裴言澈回过神来反握住江席玉的手,“怎么了玉玉?”
江席玉的视线往上一抬,撞上了男人的眼,空气滞住一瞬,他眼神淡漠而又隐晦不明,直直照向裴言澈。
“没有。”
裴言澈被江席玉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愣,“什么?”
江席玉却不再说了,指尖微微蜷缩,甩着衣袍大步向前走去,将裴言澈远远落在身后。
男人站在原地看江席玉的背影,过了不知多久才猛然反应过来,嘴角下意识地扬起,隐约透露着爱意。裴言澈目光灼热,直勾勾看着远处江席玉慢下来的脚步,喊了声:“玉玉等我!”接着快步赶了过去。
*
弯月如钩,静静地挂在树梢枝头,夜风拂过,树枝随风摇曳。
江席玉怕冷,屋里放满了炭盆。炭盆过多导致空气干燥,他的手隐隐有开裂的迹象。
铜盆里滴了些花汁酿作的精油,待江席玉泡完手后又从一旁的小盒里取了些润肤的香蜜。月份大了后他的肚皮隐隐约约长了几条浅色的纹路,一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更是痛痒难耐。裴言澈找人为他制了些气味浅淡的香蜜,抹上后不适感果然消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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