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揽月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起了歹心。
反正是别人不要的娃娃,正好用来试试她新研制的蛊虫。
此前,她从未将蛊,用在旁人身上作试,尤其是这般小的娃娃。
可当时的寻揽月,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待中完了蛊,才有些后悔甚至后怕起来。
她怕这娃娃因这蛊成了怪物,成了废人,或是死了,无论是哪个结果都让她难以接受。
可后来的发展却让她惊喜,纪攸不仅没有受蛊虫的影响,蛊虫反而在他的体内沉睡了,好像从来不曾存在,但寻揽月又能感觉到那蛊虫的呼吸声。
听到这儿,傅星齐不禁问道:“那这蛊虫,这些年来就从未醒过?现在,也还在阿攸的体内睡着?”
“据我所知,没有。上回趁着他中毒,我替他检查了一番,也未曾发现有任何的异样。”寻揽月回道。
“那这蛊究竟是什么蛊,一开始又是作什么用?”
寻揽月垂着眼,叹息一声:“还不都怪你那死鬼老爹,那蛊,名叫“遵命”。”
傅星齐一听,便明白了几分。
这蛊是寻揽月特为傅涯研制,为的就是将他牢牢拴在自己身边,没有二心。
要说傅涯和寻揽月也是轰轰烈烈相爱过的,只是用傅涯酒醉的话来说,男人生来就有七八颗心,是真的爱你,也想试着爱别人。
当年傅涯为戚榛的才情所倾倒,与她知己相称,留天星教小住,引得寻揽月自此醋意大发,日日争吵,离开天星教自立门户,创建了揽月宫。
说来也怪,寻揽月每次离家出走,傅涯都会低声下气地将人请回来,可好不了几天,又势必要闹得不可开交,如此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寻揽月每次待在揽月宫的时候,便琢磨着怎么研制“遵命”,天有不测风云,她万没想到,傅涯没来得及体验这“遵命”,便撒手人寰了,还是死在了来接她的路上,也正是因此,才使她即使被撇在人间,也还没有彻底发疯。
傅星齐思来想去,隐隐觉得不对劲:“那这“遵命”,尊的是谁的命令?”
寻揽月道:“那蛊睡着,没有发动,若是发动起来,自然是听我命令。”
傅星齐将信将疑:“真的?”
寻揽月不由笑了,十分真挚的模样:“这我有什么好骗你的?”
若这蛊真是为傅涯研制,倒也是说得通,傅星齐暂且相信,接着问道:“那可有解法?”
“蛊是我给你爹准备的,自然是希望他一辈子听我的话,哪还准备解法?”
这让傅星齐着急起来:“那怎么办?总不能叫这蛊一辈子都待在阿攸的体内。”
“那有什么不行?这蛊二十年都没醒,八成是醒不了了,又能护他不受其他蛊虫伤害,何乐不为呢?”寻揽月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颠倒黑白的功夫,叫人拍案叫绝。
傅星齐双眉紧促,眼神也变得尖锐:“那万一他它醒了呢?他该吸食谁的血肉作为养分?又会对宿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娘,这些你都可预判吗?”
寻揽月被他微微震慑,一时失语。
傅星齐看起来并没有要追究她下蛊这件事,可若是她吊儿郎当且不将其当回事,她这个儿子恐怕就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了。
傅星齐猜测,寻揽月不会放任这蛊二十年而不加研究,因而收敛几分,顺着说道:“娘,我知这普天之下,再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这蛊,要不要解蛊,另说,但解蛊之法,必须得有。”
寻揽月又着急起来,语无伦次起来:“那它就是没得解!你现在要我去找?我上哪儿找给你!纪攸这么多年都不在揽月宫,我能接触的时间少之又少!还能研究什么东西?”
寻揽月所言,却也有道理,但并不排除这是寻揽月别有隐瞒,傅星齐耐着性子道:“娘,我并未要你立即给出解法,来日方长,只需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即可。”
寻揽月听罢,稍有缓和,如今纪攸既已回天星教,再要贴身研制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傅星齐是要她宽心,未有逼迫之意。
傅星齐眼瞧着寻揽月松了口气,方才展颜:“那这解蛊之法,就拜托娘了。”
寻揽月稍稍瞪了他一眼,实则已经顺气,默声应下。
——
月亮城中,四大财主如今是空前的团结,挤在一间屋内商讨上兰越峰的计划,此时的四大财主自然是恨不得立即杀上揽月宫,逼寻揽月给出解药来,再也不受这响蛊的折磨。
然同处一室的三长老却另有想法,他此次所带弟子并不多,能用的上的也不过元驰一人,不必跟着众人上兰越峰白费力气,因此隐隐有了回月恒派之意,四大财主中,其中一位当家董深察觉了异样,笑问道:“三长老,可是今日已有些疲惫?不如先回房休息,我们明日再商讨?”
三长老略一拱手,露出一抹老谋深算的笑意:“非也,老夫只是在想,还是应该先回一趟月恒派。”
四大财主担心他一去不回,这帮中原人也跟着走了,届时无人跟他们上兰越峰,在寻揽月的面前讨不着好,忙声陪笑劝阻:“三长老,怎么急着回去啊?诸位英雄已舟车劳顿多日,在我们月亮城整顿两日也不妨啊。”
“是啊是啊!再说温姑娘不是也中了那响蛊,我们总得先帮温姑娘把毒解了不是?”
温琪因中蛊,至今未醒,魏晚靠在门边未置一声,这些人是仗着温琪也中了响蛊,想让大家伙一起上兰越峰讨解药,唯魏晚知道,温琪中的根本不是响蛊。
但其他人不知,海宁派的人更不知,中原人之中,目前只有海宁派的人是决意要上兰越峰,讨要解药的。
三长老碍着海宁派的意愿,不敢将撤退之意说得太露骨。四大财主见他有所动摇,又极力劝留,一时间众说纷纭,争执不休。
这时,一直站在角落之中的周穆文缓缓站了出来,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谦声恭道:
“不如,让晚辈说几句话吧。”
第三十九章 畏言
周穆文一出声,四大财主便纷纷收声,董深拱手笑道:“周少侠太客气了,但说无妨。”
自昨夜,周穆文与元驰联手救出四大财主几十口人后,他们便将周穆文奉为救命恩人,自然对他礼敬有加。
周穆文谦恭颔首,道:“晚辈以为,我一行既然来到苗疆,自然也是要一个不落地带回去,如今温副掌门身中响蛊,我等义不容辞是要上一趟兰越峰,讨要解药的。”
董深连忙附和:“周少侠说得极是!”
周穆文转而又面向三长老,说道:“但三长老已出门多时,如今回到苗疆,先行回门也是情理之中。”
三长老刚要附声,周穆文又接道:“三长老可以先行一步,但恳请三长老将元驰留与我们支援,元驰兄弟的身手大家有目共睹,相信只要有元驰兄弟在,我们便如虎添翼,更多几分胜算。”
得元驰一人,胜过千军万马。
四财主听罢,立即觉得此计甚妙,他们要旁人也无用,唯有这元驰,是他们见识过得厉害,于是四人又连声响应周穆文,向三长老施压。
三长老耐不住众人轮番轰炸,松口道:“这也要看下元驰自己的意见,他也已经离家多时……”
被提及的元驰此时正在一旁旁若无人地擦拭着自己的剑,四财主面面相觑,皆不敢轻易靠近。
唯有周穆文,与他似平常师兄弟一般攀谈:“元驰兄弟,过几日可否请你与我们一道上兰越峰?”
众人皆深吸一口气,没料他竟问得这般直接。
而元驰的反应,不出所料,仿佛置若罔闻。这四财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以为气氛会剑拔弩张起来。
然周穆文也不气恼,耐心笑道:“你可还记得武林大会上,救了温师叔的那位身手了得之人?”
元驰听罢,果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周穆文见他感兴趣,趁热打铁:“他并未死,且也有可能会上兰越峰。”
元驰侧头看他,周穆文便知,这事儿成了大半:“他的真实身份正是这揽月宫宫主的儿子,傅星齐。”
元驰扬剑,纵使隔得甚远,也足以吓几位财主一跳,他们不知元驰是要收剑,且立即应承下来:“我去。”
得了元驰的回答,周穆文微微一笑,转向三长老:“长老,元驰兄弟已经答应,那就多谢了。”
三长老不情不愿地笑道:“好说。”
言罢,便带着月恒派的弟子,离开议事厅。
三长老走后,四财主围聚一堂,见周穆文三言两语便将小魔王元驰哄得服服帖帖,更是钦佩,对他啧啧称道。
周穆文则没有半点得意忘形之状,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
世上真有这等高风亮节之人吗?魏晚环抱双臂靠在一旁,不禁沉思,她与周穆文的交集并不多,若说从前,怕也是要敬佩他的为人,可如今却是不由自主思考这周穆文打得是什么主意。
周穆文也感觉到身后魏晚的视线,笑道:“魏姑娘,怎么了?”
魏晚顺势说道:“我去看看温琪醒了没有,上兰越峰的事,就有劳周师兄了。”
周穆文略一点头,目送魏晚离开。
魏晚在温琪的房内守了一夜,这人都未有醒来的迹象。温琪所中的,是傅星齐自己研制的“小响蛊”,症状与响蛊类似却远没有响蛊凶猛,是十二天星阁建立之初,为威慑武林所用。
但魏晚并不担忧,她认定小响蛊的解药就在傅星齐的身上,且她每隔一个时辰都要替温琪诊脉,温琪脉象平稳,未有发烧,定暂无大碍。
魏晚刚要替温琪擦拭身子,门外就传来叩响,竟是周穆文。
“周师兄,这么早有什么事?”
周穆文往里间略微侧目:“温琪醒了么?”
魏晚摇了摇头,将门合上,领着周穆文在外头说话:“我瞧她响蛊并未发作,只是昏睡,倒也免去一些痛苦。”
周穆文若有所思地一点头,轻声道:“对了,我们一会儿就要出发上兰越峰,魏姑娘是否要同行?”
“这么快?”魏晚有些许诧异。
周穆文毫不意外,浅笑一声:“如此,才能叫她们措手不及。况且,四大财主对兰越峰早有研究,线路都是现成的,我们更不必做多余的等待。”
可魏晚听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时,有一弟子来催促:“大师兄,要出发了。”
周穆文应了一声,魏晚立即道:“周师兄,你们先走,我拿些东西,随后就跟上。”
周穆文温文一笑:“不着急,我在前门等你。”
说罢,便转身而去。
那日阳光正好,周穆文的背影真可说是,正气浩然。
但魏晚却不禁脱口问道:“周师兄,我们此番,真的只是去要解药吗?”
周穆文听着,微微顿足,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声微乎其微的:
“嗯。”
——
对于揽月宫被灭门一案,魏晚所知也是寥寥。今生因着傅星齐重生之故,她也并不认为这些人能重创本就有所防范的揽月宫。
但是人言真的可畏。
魏晚在随行之中,无意中发现,月亮城的人所到之处,谣言四起。
“毒娘子自小以身炼蛊,因而生得狰狞可怖,人瞧上一眼都要生烂疮!”
“何止啊,这毒娘子到处抓人喂蛊,尤其喜欢女人和小孩!”
“听说这兰越峰周边的村落里,时常有失踪的女人!”
“这毒妇真是不得好死啊!”
“……”
如此种种,使得毒娘子之恶名迅速蔓延,从中原人的队伍,乃至每到一个村落,都对她嗤之以鼻,恨之入骨。
待魏晚发现时,寻揽月已被变成了那杀人养蛊,十恶不赦的恶魔。
这惨无人道的行为,也迅速掀起了群情激愤,一时间,对寻揽月的恨意空前绝后,连海宁派的弟子都险些忘记了他们上兰越峰的初衷。
一行人打着正义的旗帜,要清剿揽月宫,为民除害。
讨伐之声,一时间如烈火烹油,难以抑制。
事情如何,会在几日之内演变至此?魏晚百思不得其解。
——
四财主董宁南辛中,宁家一脉人丁凋零,故宁家为巩固家族势力,将家中的大女儿宁贝儿嫁给了南家大少爷,南朔为。
宁贝儿生性胆小,经此劫难更是吓破了胆子,时常躲着不敢见人,魏晚见过她几回,每一回她都是在躲围帐后面,眼巴巴地偷瞧她在人堆里的丈夫。
南朔为与她恰恰相反,他喜欢在人群之中,受人瞩目。
“你们可能想象这毒娘子,是怎么练这响蛊的,起初,她以自己的鲜血做引子,替那蛊母筑了血肉,后来又抓去无数妇孺,对他们加以恐吓,以这万人在恐惧之下的叫喊声,滋养了响蛊,才能使它们有如今的功效!而那些被她抓去的妇孺,不是聋了,便是死了!”
南朔为零散着头发,在那燃烧着的火堆旁,说的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魏晚起先并没有留意他在说什么,可宁贝儿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她不禁多听了几耳朵。
“你不过去和他一起?”
宁贝儿被魏晚突然的搭话吓住,虽被吓到,却也并未逃走。她认得魏晚,也羡慕魏晚,魏晚身上有她没有的英气和自信。
宁贝儿摇了摇头:“他不喜欢。”
魏晚看着南朔为疯癫的模样,不敢将他与白日里的南朔为混为一谈,不发疯的南朔为,为人精明又得体。
“他和白天的时候,不像是一个人。”魏晚不禁感叹。
宁贝儿眼里闪着隐隐的泪光:“都是因为这响蛊。”
魏晚看着她瑟瑟发抖,语气中却也带着十足的恨意:“我们所有人,都被这响蛊,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了。”
人人都以为宁贝儿是被迫嫁进南家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她得知将与南朔为定亲的那日,是她这一生最欢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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