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拉不下面子。
泥人捏完有一会了,眼看着定了型,青毓便从桌上把泥人拿了过来。
“你不是说不像嘛。”苌舟声音闷闷的,“为什么还要拿走?”
青毓仔细地收好,语气很淡,“可我喜欢。”
苌舟咬着下唇,努力压下自己因为这一句话而欣喜不已的表情,很有骨气地转过头,“你说得好听,有本事你也捏一个,我就不信,你捏得比我好。”
青毓在苌舟看不到的角度,稍稍挑眉,没说话。
他很快拿起了桌上剩余的泥土,苌舟还没看清,青毓就捏完了。
栩栩如生的一个苌舟,眉眼弯弯。
苌舟可以肯定青毓没用灵力,他诧异了一下,不服气地道:“巧合!这是巧合,你再捏一个我看看!”
青毓又捏了一个。
两个泥人几乎完全复刻,与苌舟本人不能说不像,那简直是一模一样。
苌舟都要怀疑冥王是不是在人间干过捏泥人的活。
冥王肯定在人间摆过摊吧!
就连周嶂都看得目瞪口呆,“第一次学,就能捏得这么好……”
要不他把这红木桌让给青毓?
青毓淡然地擦了擦手,问苌舟:“要吗?”指的是那两个捏完的泥人。
其实泥人成型后,最好再风干三日,不过成型后便不会沾上泥,带走也是一样的。
苌舟不想说要,但又舍不得那两个泥人,毕竟是冥王亲自捏的,只好不情不愿地将泥人收了起来。
苌舟手上本就沾了泥,这收好泥人之后,袖口处也沾了泥土。
脏兮兮的。
青毓背对着周嶂,施术幻化出一方锦帕,先是将苌舟衣上的泥擦干净,又握着苌舟的手腕,擦拭着苌舟掌心和指缝间沾上的泥土。
青毓做这种事时一向很轻柔,又认真,安安静静的,仿佛眼中心中只剩下苌舟一个人。
这让苌舟对自己适才抹了冥王一道泥的举动愈发后悔。
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他准备给冥王擦一擦。
可惜那泥都风干了,他使劲蹭了蹭,到头来泥是擦掉了,冥王的脸也被他蹭出一道红印。
苌舟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后来天色渐晚,食客楼中客人多了起来,周嶂那处也有许多人围着,苌舟玩够了,就和青毓一道离开了。
拐出食客楼,旁边就有一家客栈,正好苌舟也累了,本想进客栈要间房休息,脚还没踏进客栈门,先看见了不远处的官差。
苌舟双眼微微睁大,“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返回来了?”
这一日都没过去!
依旧是李大人领着小官差,李大人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奇怪啊,知府大人根本没传召我回去,我怎么突然就回去了?”
苌舟那时让青毓施术,没想到李大人回了官府之后径直跟知府大人复命,彼时知府不得闲,李大人还等了许久。
这一复命,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知府传召。
眼看着李大人越走越近,苌舟扯了扯青毓的衣袖,“青毓,看来此前的方法不可行,这样下去根本拖不了官差多久,要不这样,用幻形术假扮金掌柜跟他们去一趟官府,到时候官差问完口供,这时日也过去了,他们不会发现的。”
青毓眼神稍沉,“你,幻为金掌柜?”
苌舟下意识就想回一句不可以吗?但他听出了青毓语气中极为微弱的一丝不满,于是只好改口,“那,你将就一下幻为周嶂?反正那些官差也要查食客楼,周嶂作为金掌柜的远亲,迟早要被带去问话,一起去应该无妨的。”
青毓没回答,面色却有些冷。
苌舟直觉青毓应该是很不愿意以他人的身份出现,上次在轮回塔,即便是顶着王虔诚的身份,苌舟就唤了几次王虔诚本名,青毓神情都不太好,可是……
官差越来越近。
只得委屈一下青毓。
苌舟主动挽着青毓的手,声音软了下来,“哎呀,去嘛青毓,就这一次。”
这样的苌舟,青毓是抵抗不了的。
他以灵力凝滞了时间,算是默认。
“去之前,金掌柜和周嶂的记忆,需得知晓。”
要不怎么说青毓是冥王呢,考虑事情就是比较周到,苌舟软软地应了声,“好。”
但苌舟又想起来,“窥探记忆的术法,上仙界是有的,可地府也有这种术法吗?”
要是有的话,青毓之前在地府怎么不用?
“没有。”青毓道。
“那你怎么……”
青毓召出生死簿,翻看着金掌柜和周嶂的生平。
苌舟给忘了,青毓现下身上带着生死簿呢,有生死簿在,凡人的生平不都信手拈来?
不过光有生平是没用的,生平记录的只是凡人一生的各个转折点,至于每个转折点具体的细枝末节,还是要看凡人的记忆。
青毓有生死簿在,加上金掌柜和周嶂的亡魂仍在,而且在附近,便可凭生死簿勾出亡魂的部分记忆。
青毓在生死簿上施法,注入灵力。
与此同时,食客楼中的金掌柜和周嶂似有所感,木楞地抬头看了看,他二人眉心被穿进一道很细的灵力。
那灵力将他们的部分记忆带了回来,结合生平,在苌舟眼前一幕一幕地缓慢移动。
苌舟一一记下了。
随后青毓给二人皆施了幻形术,收了生死簿与凝滞时间的术法。
那厢官差堪堪往前走了几步。
“大人,他们在那。”小官差眼尖,发现了苌舟和青毓。
苌舟立时装作一副惶恐的模样,看样子马上就要跪了,“李大人,是我愚钝,先前不该顶撞您,您现下带我走也好,问话也好,我毫无怨言,嗷对了,我还有个远亲,唤作周嶂……”
苌舟指了指青毓,“他也在食客楼中。他可以跟我一道去官府,这样也方便大人您问话,不用来回折腾了。”
苌舟甚至还紧走几步,表明了自己要去官府的决心。
态度转变得太快。
李大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呃……”憋了片刻,“甚好,那就走吧。”
他们折返的目的本就是带走金掌柜,带一送一,童叟无欺。
-
到了官府,天色已晚,知府大人未曾审问他们,说是安排间客房住下,一直到次日,天光大亮时,有官差来叫醒他们。
青毓身有灵力,又并非在地府,因而不曾休憩,倒是苌舟,占着房内唯一的一张床,休息了一整晚。
那床实在是硬,苌舟睡醒之后很是不适,尤其是腰间,还有些酸。
撑着满身的不适,苌舟跟在官差身后,一路进了官府内堂。
彼时李大人和那几位小官差也不巡逻了,就候在一旁等着知府发问。
起初苌舟在食客楼中听李大人说奸细之事,看他们还算是从容的态度,便以为食客楼应该是无辜的,只是不小心遭人检举了,结果内堂中,呈上来的证物让苌舟愣了一愣。
那是一个彩塑泥人,捏的还是个小娃娃。
苌舟在金掌柜和周嶂的记忆中看到,彩塑泥人这种手艺羟国应当只有周嶂精通,能把这小娃娃捏得如此逼真,那必然是周嶂的手法,只怕那奸细的名头还真有可能不是空穴来风。
坐于堂上的知府一拍惊堂木,朗声问道:“据检举之人说,证物是从你的食客楼中获得的,金掌柜,你认是不认?”
第41章 ◎我腰酸◎
“我认……”
堂上的知府正准备说结案, 一旁的李大人瞪大了双眼,合着抓了两次,审问不到半刻钟就结束了?
苌舟拉着长音, 末了一转,“认什么呀?”
他开始装傻, “凭一个彩塑泥人,就要定我通敌之罪?知府大人, 我且一问,这泥人稀奇之处在哪?怎么就通敌了?再说了,我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知府大人上来便是定罪的问法,敢问古往今来,哪位大人审问是这样的流程?我还不是犯人呢!”
苌舟话本可不是白看的, 这几句质问反客为主, 唬得知府和李大人都是一愣。
谁是官谁是民?
知府更是愤然地斜了李大人一眼, 李大人不得不出列:“大胆金掌柜!这彩塑泥人之上有着靳国的标记, 你还敢说没有通敌?我劝你还是如实招来!”
“李大人。”苌舟这会倒是缓了神情, “我是冤枉的,我实话说了,这彩塑泥人我见过, 不过也只是见过,我谨遵国主之令,从来没有通敌的想法, 还请大人明示,告知我一二, 我也好配合您, 不是吗?”
当堂审问讲究一个循序渐进, 这知府和李大人如此猴急,估计就是诈他一诈,苌舟才不上当。
果然,苌舟说完,李大人转过头看了知府一眼,得到知府肯定的眼神后,李大人将此事的原委和盘托出。
说是在前日。
有一位在食客楼的客人,从周嶂那处买了一个泥人,近黄昏时买的,彼时一切正常,等到次日,泥人身上的彩塑便显现了异样,在泥人心口的位置,出现了靳国的标记。
那人听闻靳国传递消息的方式向来神秘,出现靳国的标记,那人恐怕威胁羟国安危,所以便来到了官府,自称检举。
周嶂身在食客楼,但近些时日才安定下来,加上客人买泥人,这银钱走账其实是从食客楼出的,那人索性将整个食客楼检举了。
也就出现了昨日官差上门便要带走金掌柜的情况。
其实说来说去,他们应该去审问周嶂啊!
苌舟觉得金掌柜很冤。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青毓,想着要不再哄哄青毓让青毓以周嶂的身份混淆堂审得了,毕竟冥王那么聪明,又熟悉人间,冥王出手肯定一个顶俩。
他还没开口呢,李大人猛咳了几声,喝道:“知府在上,眉来眼去成何体统!”
眉……苌舟怒视,会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就别说!
李大人也觉得这词用得不太准确,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苌舟这下什么心思也没了,开始审视起知府眼前那个证物来,“我看这泥人心口没有标记啊,确定不是那检举之人胡言乱语吗?”
“自然不是。”这证物还是李大人从检举之人那里收过来的,他请示了知府后,便主动拿了下来,说是要给苌舟看一看这标记所在。
李大人拿着泥人走出内堂,到了天光之下。
此时苌舟站了许久,腰间的酸楚磨得他眉头一皱。
他默默地挪了挪位置,跟青毓几乎是贴着,低声唤了句:“青毓,我腰酸。”
他甚至还反手勾了勾青毓的衣袖。
轮回塔中,冥王那夜替他按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记得冥王按得挺舒服的。
青毓视线稍低,传音:“公堂之上?”
那怎么了?
李大人都不在,没人时刻盯着我,你动作轻点就不会被发现的。
苌舟继续勾青毓的衣袖,他实在是不想自己动手,昨夜那床太硬,他觉着手也有些麻。
灵力受限,有这孩子在,他的身子真是愈发不顶用了。
青毓没再传音,抬手抵在苌舟背后,指腹往下,在他腰间轻轻地按着。
按了片刻,苌舟腰间的酸楚总算是减轻了许多。
只是……怎么有些热呢?
大概是因为今日天光大好吧,苌舟动作很轻地扯了扯衣襟,如是想。
那厢李大人从外面折返回内堂,苌舟只好挪回了原位,远离了冥王舒适的按揉。
还有些舍不得。
“这不就是靳国的标记吗?”李大人举着泥人,指了指心口处。
赫然显现了一个标记。
苌舟:“敢问李大人,这标记从何而来?”
“检举之人说了,是在清晨日光之下照耀而来,我们试过很多次,在暗处这标记无法显示,但在日光强烈的地方,标记就能显现,维持很短的时间。”
李大人说话间,那泥人心口的标记就消失了,足以证明他说的没有问题。
苌舟在金掌柜和周嶂的记忆中都没发现李大人说的这件事,而且看二人的生平也没看出来跟靳国的牵扯,总不能是周嶂参与了通敌但作用不大,不到转折点,所以生死簿没显示?
苌舟思索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事来,“大人,不是我狡辩,这泥人确实是从我食客楼中传出去的,但制作泥人不是只有一道工序,在捏泥人之前,泥土的用料,彩绘的选择都有要求。”
“我听周嶂提起过,他一个月前更换了一批朱砂,而大人手中这个泥人的心口处衣物正好是由朱砂上色的,所以我觉得,大人应该先查一查这朱砂才对。”
“听你的意思,是朱砂出了问题?”李大人一脸不信,“如今城内能供应朱砂的店铺,只有一家,那家店铺的朱砂不止卖给你们食客楼,怎么别人就没前来检举?”
“我都说换了一批了。”苌舟无奈,“那自然不是城内的店铺,我记得是城外的一个商贩,对吧?”
苌舟求证般看向青毓。
青毓颔首,“没错。”
还挺配合。
苌舟满意地转回视线,又听见青毓道:“天光显印,古籍曾有记载,多是朱砂作祟,知府,不知吗?”
像这种隐晦的标记,也不是只有靳国在用,羟国许多年前也是用过的,只不过标记出现在什么位置,何时出现代表着什么含义,这种是无法得知的。
因此,羟国为了防止有人通敌,城内只会允许一家店铺供应朱砂。周嶂大字不识,金掌柜又对彩绘不熟悉,他们对这种规矩不了解,容易被有心人利用,但知府身处官场,不该对此事持怀疑态度。
这话一出,简直就是在打知府的脸。
明摆着说知府不尽心。
知府脸都绿了,他不仅不知道城外有人卖朱砂,他还不知道周嶂买了城外的朱砂,脸都被打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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