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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得像个炮灰的哥哥(近代现代)——冬日放鹤

时间:2024-01-14 09:33:52  作者:冬日放鹤
  我虽然升职了,但因为没有空下来的单人办公室,一直还在原来的工位上。碰巧总经理的一位高级秘书离职,鉴于我跟他的交接工作很多,他就干脆把那间办公室安排给我。
  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来这家公司已经快半年了。搬出了之前的公寓,换到公司旁边的房子。
  不知不觉安惜水已经离开三四个月。
  他走的时候正如多年前我去送他出国读书,命运总是有一种过分的相似。
  父母在我的身后,他在安检前回身与我对视。
  我上前去拥抱他,说保重。
  他说哥,分手吧。
  父母在看着我们,
  他的手,身体,还有在我耳边的呼吸,像锁链一样,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说:“倒也不至于……”
  安惜水道:“即使不在一起,我也永远会爱你。”
  可这明明是我说的话,为什么轻易冒用呢。
  安惜水说:“我不想谈异国恋,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这句话让我像木头一样立在那里,直到他放开我很久,才讷讷地说出一句:“对不起。”
  从前我总是分辨不清,我觉得我的弟弟又爱我又恨我。他的态度拉扯让我们的关系如覆薄冰,如今我确定他是深爱我的。
  他这么聪明,如果不是真的爱我,他不必从小到大苦乐掺半。
  我想别太离谱,离开就能得救。他是自己来的,又是自己走的。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说:“安惜水,我爱你。”
  这句话我在很多年纪里都对他说过。
  这句话和那些年纪里说的都不一样。
  *
  我和蒋白后来还见过一次。
  聊了很多,也聊高考,也聊同学往事,聊后来的生活,聊柴米油盐。
  不过就是承认当初学生时代只是一时心动,年轻且不懂事。
  他问我:“安惜泽,你怎么一直单身。”
  我说:“没有啊,我谈过很多恋爱。”
  每一段我都承认。
  他说没有骗过我,他是真的喜欢我。
  可是喜欢有什么用,我也喜欢过他。同样也不是欺骗。
  只是现在都已经无所谓。
  再之后是沈言的公司换址。
  严格来说应该是他的公司要搬迁回来。
  典礼的那天我早早地过去了,沈言看见我跑过来和我撞了一下肩膀。
  之后我在角落里打游戏,中途还碰见我老板。他看见我有些意外,我便解释:“是以前的同学,过来捧捧场。”
  之后遇到几个认识的人我都是如此说辞,沈言听到后颇为不满,搭着我的肩膀:“不是同学,这是我老大,我是他小弟。”
  义正言辞的样子唬得对面的人莫名其妙。
  宴会还未过半,他先提议:“出去走一走吧,惜泽。”
  *
  天还亮着,但也即将步入夕阳黄昏。
  他把四面窗子和天窗都打开,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我家那傻逼老头要跟我扭到什么时候呢!”他放松地靠在座椅上,“就说嘛,我发现我以前就是思路没有打开,一天天的跟个孙子一样!都要玩烂的了指不定谁比谁不要脸嘛。”
  他哼哼几句,迎着风,完全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你看,非要让我进公司,还要限制我这限制我那。你都敢豁出去拿集团的名声和股票来威胁我了,那这不好办!还怕我败不完?果然思路打开,办法总比问题多!”
  我被他的语气逗笑:“明白,你说的对。”
  你爸确实是家贼难防。
  沈言道,“你是不了解我家情况,这是我家质的进步啊,我爸现在连我哥都不怎么管了。你不知道我这么一闹我哥那个冰块现在有多爱我!而且要不是我爸搞出来这些幺蛾子,我当时怎么可能病急乱投医。少说一万步也早就追到你了,搞得小儿子的感情之路这么曲折,他难道不需要负责吗!”
  我回:“那你倒也确实是想多了。”
  见我这态度,沈言靠回座椅上:“唉,真就感天动地的炮友情呗。”
  我闻言狠狠皱眉。
  如果他不是在开车,我猜他不敢这么讲话,毕竟为了安全我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
  “安惜泽,你真随便一个人就上床啊?也没有吧。当时那情况我也没胆子真强迫你啊,你就说是不是半推半就嘛!”
  “你差不多得了。”他的路越开越远,我敲了下窗板,“你到地方没有。”
  “快了快了。”他应和,又强行把话题拉回去,“而且就算互相帮助你也有爽到呀,也不能算我一个人占便宜吧!”
  至此,既然绕不过去,我用开玩笑的语气讽刺:“你刚是不是说漏了你买的那个岛。”
  这下沈言沉默,半晌才开口,气势也差一截:“我记得呀,一直都记得。我想弥补啊,怎么才能弥补呢。”
  我刚要开玩笑说倒也不用。
  他把车停下来,又道:“我本来以为再也没有希望了,可是我在岐舟山装成一蹶不振做戏给那些人看的时候,你却又来找我……”
  我打断他:“因为你是我小弟,还是我的好儿子,我怕你把自己玩死了。”
  就算是共轭父子,那也算有段父子情。
  沈言:“安惜泽,你原谅我了是吗,我不要你原谅……我们……”
  “那不行。”我道:“以后也记好了我是你老大。”
  车正好停在一段挺漂亮的公路边,沿路是一大片点缀碎花的荒草地,我推开门走下去。
  远山连着红云,一片恢弘开阔。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够了。
  我说完回头看他,又愣住:“……你不是要哭吧?不至于吧。”
  沈言立刻偏过脸,但一句话也没说。
  我没有等他回话,实际上也没什么好回的。
  不会有未来,早晚不过是释怀罢了,早晚不过要释怀。
  一直到家门口,他依旧不曾表态,我并不着急,只是拍拍他的车窗跟他道别。
  他说:“下次见。”
  我摆摆手。
  不管说没说,我自认为已经收到了:
  就这样吧。
  已是最好的结果。
 
 
第50章 
  工作已经快三年,安惜水出国两年。
  我发现时间的流逝是缓慢的。
  当认为生活有一块是空缺时,尤其如此。
  我的书桌是一张很开阔的木质长桌,一面靠墙,一面靠窗,墙角靠着桌子腿摆了一小箱子照片,画本,纪念邮票,甚至还有试管和模型……
  都是一些安惜水的东西。
  当时离开出租屋他没带走,我后来搬家就放在箱子里了。
  那次我们在欧洲旅行时,他时不时会懒洋洋地靠坐在老旧的旅馆阳台里画画,技术不算高,只是作为业余兴趣。
  我以为他喜欢风景,却没想到最后装订成册的画本里竟然一大半都是我。
  还有我们一同拍过的照片,整理完也有不少。总不能扔了,就一直放在书柜里。除此之外,他的书和乱七八糟的课本;实验取得进展后拿的大大小小的奖牌,也一并在里面。
  我甚至怀疑他是有意为之,保存下这些东西像是保存了某些不只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以至于让我想起已经离开,并放言不要再联系的人 。
  *
  “学弟最近很努力啊。”
  去茶水间接咖啡时遇到老板,他见我还在翻资料就开起玩笑。
  他相当于是直接招募进公司的人,又因为毕业于同一所学校,故而称呼时大多数都叫我学弟。
  我把文件夹合上,调侃回去:“不是最近,是一直都很努力,为了扩展你的商业版图鞍前马后。”
  玩笑话几句过后,老板感叹:“这些年不容易,我还记得你刚进来那会愣头青一样。不过本事倒是不缺。”
  “是啊,这些年在公司学到太多了。”我把咖啡盛满,“主要还是感谢学长愿意栽培。”
  “是你自己上道。”老板摆摆手:“最近项目收尾,估计还有得忙。你们也辛苦了。再坚持两个星期,下个月把调休的假都给你补回去。明年再招几个人进来,分担下工作也能轻松些。”
  我在心里想,这话好像每年这个季度都要听一次。但面上当然笑着感谢领导赏识,表示一定会好好带领部门完成工作。
  这才和谐地分别各自去工作去了。
  好在这位老板放假很抠门,但奖金倒是发得痛快,再加上后续升迁,能够存下来的钱就更多一些。
  上个月我去查银行卡里的存款,不知不觉也有六位数了。
  这笔钱够做很多事情,也够留有很多后路。比如出国。
  这几年里,母亲去过欧洲两三次。
  她认为依然有一些不合伦理的关系存在于我和彼岸的人之间,因为据她所言安惜水手机背面依旧贴着我的照片。
  我没解释过,有时候甚至认为这并不是什么非常不好的误解。
  如果是既定的事实,误会又何尝不是一种铺垫。
  父亲同我大吵一架,或者说是完全单方面地训斥我。
  这种感觉像是回到小时候。
  很久之前,我们家只有三个人的时候,他一向是如此暴躁。
  所以这次也理所应当愤怒地咆哮着,最后他没忍住抄起椅子打我,我也没做反应扛下了。
  我想或许他之前也是这样对待安惜水的。
  不对,大概率更甚之。
  不过我也没一直保持冷静。
  后来他在我面前抽了小半包烟,熏得我头晕眼花,再加上一天没吃饭胃里翻滚,没忍住吐了又吐。
  我爸说了些什么我全忘了,我只记得一地的烟灰。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
  就像小时候犯错一遍又一遍在他们面前道歉。
  *
  递交辞呈时天气已经转凉。
  推开办公室门进去老板只在发愁毛衣上黏的一团猫毛。
  他有一只很圆的加菲,此刻正在软垫上睡觉。
  我把文件夹递过去。不仅有辞呈,还包括之前签订的竞业协议相关信息,和最近工作交接计划的准备。
  等了许久,我听到老板问我是不是疯了。这么多年打基础现在全放弃了?!
  也不叫学弟了,我猜他是真的生气。
  一路熬过来实属不易,勉强在本地站稳脚跟。
  特别是最开始受他提拔走出低谷,无论这几年来如何辛苦,我发自内心感激。
  这一来准备好的客套话都没说出口,我直言道:“我有一个弟弟,我们关系一直挺好的,他为我做了很多事情。我想去找他。”
  老板依旧是那样的目光:“想去看什么时候不能去,非要把工作扔了?”
  我说是的,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想说其实我弟弟闹了好几年脾气了,我得过去哄一哄;不过他其实一直脾气都很好,只是离开前我们相处不太愉快;而且一直以来他牺牲过很多,我做的已经很少了。
  老板拿文件夹出气,瞪了我一眼:“多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还义气用事。回去再想两天再来。”
  我当然知道他是好意,也是真的为我着想。
  但还是摇头。
  我说不用了已经想很久啦,想两三年了。
  又说真的很感谢老板啊,如果不是当时进了公司不知道我还要浑浑噩噩多久,实在对不起辜负了你的期望。
  临场发挥没有非常顺畅,但全部都是真心实意。
  办公室一时安静。
  最后老板长叹一口气,说:“行,滚吧,没想到我也看走眼了。”
  他把竞业协议那张抽出来说:“这张作废吧,反正你也要出国,没必要。”
  这哪是理由,我笑着对他说:“谢谢学长。以后请学长吃饭。”
  老板嗯一声,来回按着笔帽,说以后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回来。
  我说那当然了。
  *
  之后一切按部就班进行,联系学校,办理签证,房屋退租,还有公司的欢送会……
  直到终于尘埃落定,进到机场在候机室才得来一段安静思考的时间,让我最后一次怀念也最后一次确定:我并不会后悔。
  飞机在晨光里滑翔,窗外的风景倾斜,闯过层层云霭。
  我发送了何时抵达的消息,想必我的弟弟会暂时放下“不再联系”的约定,至少先在机场见一面。
  岁月悠悠,岁月解忧。
  安惜水,我的弟弟。
  一个小天才。
  最爱我的、我最爱的人。
  从年幼无知到青葱岁月,那些不断的漠视与疏远,争吵与龌龊。
  明明弥足珍贵却肆意伤害。
  连拯救最好也要先遍体鳞伤。
  我终于想明白。那句“永远”不是轻飘飘的话语,也不是简简单单的承诺。
  他知道那不会是结局,他知道我们之间不会有结局。
  一次又一次分别,一次又一次遗憾。
  已经是这样的半生。
  没有谁能够摆脱谁。
  爱不是什么说不出口东西。
  无论如何扭曲,如何不够纯粹去分清楚是亲情还是爱情,去说明白是弟弟还是爱人。
  但依旧是爱。
  因为他是安惜水。
  ——END——
  感谢大家~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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