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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依微微懊恼，道：“你说的真轻松，我听我爹爹说，那次徐府死伤数百人，徐知州的首级悬挂城门三日，没人敢取下来，还有徐姐姐我是知道的，她又犯了什么错，惹着你们了？”
阿云望向雪依，语气已有冷漠之意，道：“我说过，徐小姐不是我害死的，她父亲是我杀的，因为他该死，徐府数百卫士家仆，也是我杀死的，因为他们也该死。”说到这里，微微咳嗽。
雪依忙道：“对不起，我说错了。”
阿云摇了摇头，道：“没事，那次我的确太狂妄了，首级高悬城门三日，也是我的杰作。但你若知道内情，只怕拍手称快。”
雪依点了点头，小心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对的，可是你杀了那么多人，难道……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阿云淡淡道：“九年之前，夏雨暴涨，洛水决堤，沿岸万顷良田被淹，数十万生灵涂炭，却有多少人可怜过他们？”
雪依点头，道：“那一年发大水，我是记得的，确实很惨，爹爹把家里的东西都典当了去救济他们，可惜天灾民难，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阿云冷笑，道：“天灾？二百年来，洛水可曾决堤，朝廷发放的加筑堤坝的饷银，从无一分用于河工，洛水二十年没有维护，不决堤才怪。灾后赈济的粮银，都到哪里去了？有多少老百姓，易子而食，活活饿死？我说过，我只杀该杀之人。”
他曾经是穷人，知道穷人有多苦，当天理不在，只有替天行道。
雪依望着阿云，道：“我原说过，你是好人，错不了的。”
阿云不禁笑了，道：“你喜欢好人，还是坏人？”
雪依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了，道：“当然是好人啦。”
阿云却只是，叹息不语。
第40章 逍遥四客
良久阿云叹了口气，道：“我从来也未曾这样想过，我只做我想做的事，哪怕很难，也一定要做到。”雪依点头不语，却听阿云接着道：“我那个朋友，虽然行为不那么光彩，但为人却是很讲义气的，四人中，我们关系是最好的，每次他都会早来几天，来找我喝酒。”
阿云说着，又抬头望了望月色，道：“今天是九月十四了吧？”雪依道：“是呀，想不到十四的月色也这么好。”
皎洁的月色平铺在谷中地面，石头上，落叶上，宛如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小池波光粼粼。谷中的夜晚这样安静，这样美。
阿云接着道：“要不了多久，他们几个就会来这里找我聚上一聚，切磋一下武艺，谈论一下彼此的见闻，再喝上半个月的酒。也许再过几天，老二风流书生便来了，你便可以见到他了。”
雪依摇了摇头，道：“呸，我才不要见他呢。”
阿云笑道：“你怕什么，有我在这了，他连看都不看你一眼的。”
雪依忙道：“我又不是说这……他既然是你最好的朋友，又是来找你喝酒，那你们是不是就不切磋武功了。”她知道阿云伤的重，刚才听说要切磋武功，心里总是惦念不下。
阿云正色道：“那可不一定，他见你生得这般美貌，难免动心，想要乱来，我多半不许，那一场恶战，自然是少不了的。”
雪依嗔道：“你再乱说，我可要走了。”说着站起身来，见阿云低着头没反应，便也没迈动脚步，道：“我才不生气呢，反正你又不是说真的，只要，只要……”说到这里，嫣然一笑，又坐了下来，问道：“除了他，还有两个呢？他们会不会很凶？”
阿云问道：“那你猜呢？”雪依想了一下，道：“最好大家都和和气气的，那样就有意思了。”阿云看了看她，道：“难道都像你这般，和和气气的？那又有什么意思了。他们凶不凶，这可难说了，有时候凶的要命，有时候又嘻嘻哈哈的……你说我呢，凶不凶？”
雪依道：“不凶。”
——一个杀人如切草一般的人，又怎能不凶，
阿云道：“这就是了，那他们也不凶。我是天涯浪子，老二是风流书生，老三呢……现在江湖上听到她的人很少，她的外号叫做，妙手仙子。”
雪依听到这里，似乎很开心，接口道：“她是女子吗？那可好极了。”
阿云又苦笑：“女人有什么好的，老二每次见到她，都心神不宁，却又连看都不敢多看，老四见了她，更是躲得远远的，直认倒霉。”
雪依嘟起了小嘴，道：“哪有这样的道理，见了女人就认倒霉，我不信。”
阿云道：“我又岂会骗你，连我见了她也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一口呢，女人本来……就是很麻烦的。”
雪依笑了下，不是很懂，便接着问道：“还有呢？”
阿云接着道：“她人称妙手仙子，那自然是很漂亮的，只可惜每天板着脸，冷冰冰的，从来也不笑一下。你身边要是有个从来不肯笑，又那样漂亮的女孩，你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雪依侧着脑袋想了一下，道：“不笑又有什么打紧了，以后我天天也不笑就是了。”
阿云接口道：“一个还好，你若真不笑了，我明天就逃之夭夭了。”雪依忍不住笑出声来，可爱的笑容，便似盛开的百合花一样迷人。
半晌，却又叹道：“那这位姐姐，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像……就像你一样。”说到这里，又发觉哪里不对，紧张的望向阿云。
却见他并无反应，淡淡的道：“没有，据我所知，她从小是在一座孤岛上长大的，她的师父是传说中的南海医仙，医术盖世，她也很早就得了真传。”
雪依想了想，才问道：“她从小与师父在一起，生活在孤岛上，而且冷冰冰的，从来不笑，那你们又是怎样认识她的？”阿云低头沉思，呆呆不语，似乎又开始了回忆。
半晌，才缓缓道：“那是我刚出道的事了，那次我被十多好手围攻，杀出重围后，伤的很重……比这次还重，眼看就要死了。老二和老四慌了，连夜乘船将我抬到那个孤岛上，要去找南海医仙。”
雪依紧张起来，阿云不撒谎，他说自己“眼看就要死了”，那一定是极其凶险的了。现在阿云好好的坐在这里说话……虽然不是好好的，但至少要比眼看就要死了要好上许多，但雪依还是心跳不觉加速，问道：“那后来呢，找到那个医仙了吗？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找到了的，而且一定是医仙救了你，对不对。”
阿云道：“没有，那时候医仙已早为仇人所杀。他医术通神，功夫估计是不行的，而医生，与病人的关系通常不怎么好，他的仇人，恐怕也不少。”
雪依道：“啊？那医仙死了，你们怎么办？”
阿云道：“还能怎么办，医仙死了，谁也救不活他了，我可还没死透，没死透总算还能救活的。他们找到了老三，是她救了我。”
雪依似乎舒了口气，道：“那可太好了，等我见了她，一定好好谢谢她。”
阿云问道：“你谢她做什么，她又不认得你。”
雪依愣了下，笑道：“是她救了你，然后你才救了我，不然……”
阿云笑了下，道：“你可真会想。”顿了下，接着道，“当时我们连夜赶到那里，已是深夜，在荒岛上一处屋子，微微有灯光，便过去敲门求见南海医仙。医仙没找到，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少女，便问她认得不认得南海医仙，她只当是仇家又来寻上门了，冷冷道：‘认得’。老二忙道：‘那可真是好极了，快带我们见他’。
她冷冷打量我们半晌，一话不说，回屋取了盏灯笼，点着出门，我们心想，她八成是带我们去见那南海医仙了。”
第41章 医仙传人
雪依听出来不对，道：“难道她不是带你们去见南海医仙？”
阿云摇头，道：“是啊，是带我们见南海医仙。大半夜的，出了门就向后山走去，走了二三里路，越走越荒凉，长草杂生，地势也有点崎岖不平。老二老四虽然内功深湛，但抬着我，高一脚低一脚的，也折腾够呛，老四忍不住道：‘那医仙住的是什么鬼地方’。那少女冷哼一声，不答话，我听她脚步声，轻身功夫也自不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雪依听得入了神，阿云停了下来，雪依忙问道：“那然后呢？她带你们去了什么地方了？”
阿云嘴角微笑，道：“老四不是说了吗，带我们去鬼地方啊。”
雪依打了个冷噤，道：“鬼地方是什么地方……啊，我知道了。”
阿云点点头，道：“你真聪明。南海医仙早死了，我们要见他，自然要到鬼地方了。一处山坡上，杂草丛生，堆着一个小坟头，坟前立着石碑，那少女把灯笼向上照了照，上面写着：南海医仙黎一剑之墓。
“远远吹来海风，阵阵凉意，天上阴云密布，星月无光，天空又隐隐有轻微闪电，有我们习武之人，胆子很大，自然不惧，但此刻行事慌忙，心底乱了，便不禁也有一丝丝寒意。
“老四老大的不乐意，嘟囔道：‘我们是要见活的南海医仙，可不是死的，死了的不叫医仙，叫医鬼’。”
气氛虽然紧张，雪依心底却感觉好笑，这老四说得不错，死了的，就成医鬼了。
“老二向那少女一拱手，道：‘我们远道而来，不知医仙已然病故，敢问姑娘是何人，我这朋友伤势很重，还望姑娘指点明路’，那少女转过身往回路走去，看不到她面色，只听她冷冷道：‘我是他弟子，我不懂什么明路暗路，也不会指点与你们，我从不给人治病。’
“老二是聪明人，听她这般说，便知道她是医仙弟子，从不给人治病，但至少说明她会治病，便请求她给我治伤。那少女也不多言语，只说从不给人治病。老四被她引到这个鬼地方，她自己多半会点医术，又死活不肯医治，加上二人好说歹说，连做牛做马什么的都说了，她硬是不肯。
“老四不禁来了怒气，道‘瞧你人长得不丑，怎么心底这般歹毒，见死不救’，那少女冷哼一声，也不多啰嗦，提着灯笼便往回走，二人便忙跟上，少女也不理会，自管自己走回。”
雪依安静的听着，阿云手中长笛转了两转，扭转了头，看着她，似笑非笑，道：“跟女人是最不能讲道理的，尤其是软硬不吃的女人。”
雪依微愕，道：“我又不是这种女人。别人好好跟我讲道理，我自然是肯听的。那后来……后来不还是她给你医治了吗？”
阿云点点头，道：“我当时受伤很重，一直是晕了又醒，醒了又晕，有不少情形都是后来他们跟我说起的。回来的路上，刮起了海风，还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二人把上衣覆在我身上，又受冷又受气，却也无处发作。
“那少女走回到住的小屋，便也不理会我们，自己关门回房。老四不依，便开始敲门，敲了几下，欲待再敲，扬起手时，门被那少女拉开，老四吓了一跳，却听那少女冷冰冰的道：‘里面就我一个弱女子，你们若想闯进去，我自然也拦不住。’老四语塞，还要多说什么，被老二拉住了。少女也不再多话，又关上了房门。”
雪依听到这里，虽然同为女子，又是她救了阿云，但此刻也不禁心思偏向阿云这边，道：“这位医生姐姐做的不对，确实有点不近人情了。”
阿云沉吟了一下，道：“这也怪不得她，我之前瞥眼瞧过那坟头，还是新土，她大概师父刚弃世不久，大半夜的又有几个男子闯上门来，要她治病，换了你你也老大不乐意，对不对？”阿云考虑问题，总是很冷静，习惯为别人考虑三分。
雪依想了下，摇头道：“不对的，要是我，肯定给你医治啦。虽然……虽然跟你们不熟。”
阿云笑道：“那不过是你善良罢了。若是世界上都像你这么善良，还不乱了套。”
雪依不懂为什么世界上所有人都这么善良便乱了套，也不关心这个，便接着问：“那后来呢，那医生姐姐关上了门不肯理你们，你们怎么办啦？”
阿云微微一笑，反而问道：“你那么聪明，你说我们能怎么办啊？”
雪依想了一下，还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要是当时我也在，一定急死啦。”其实她很聪明，至少不笨，但一个人在慌乱的时候，通常是没什么好法子的，尤其是女人。
阿云问道：“你说她要是知道我们是好人，会不会就肯医治了呢？”
雪依接口道：“是啊，那一定肯医治了。可是你们怎么让她知道你们是好人啊？”
阿云摇头道：“我们本来就不是好人，怎么让她知道是好人啊，不过，让她知道我们是坏人，自然更不医治了。那少女进去之后，我们也不再敲门，天依旧淅沥下着小雨，虽然不大，但外面又潮又冷的。老二本想找个山洞什么的避避雨，但晃了几圈子，阴云小雨，星月无光的，也没找到，想生一堆火，下着雨，也点不着，别提有多狼狈了。
“我们三人，我虽然快要死了，但他二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碰上这个妙龄少女，却一点法子都没有。老四几次又要去打门，都被老二拉着了。其实老二心思敏捷，不像老四大老粗。他料到若是来硬的，那八成我这条命是没得救了，来软的，才有活路，见小屋屋檐还算宽大，当下他朗声道：‘姑娘请恕罪，外面下着雨，我这兄弟又是受了重伤，四下里别无避雨之处，因此只好在屋檐下避一避雨，还请姑娘答允。’
“喊了两声，没人应话，便向老四点了点头，把我移到屋檐下避雨。我还好些，冷风吹过，咳了几下又晕过去了。二人可是在雨中结实淋了一夜。”
雪依听到这里，心中思量当时的情形，不觉也打了个冷噤，心想那晚三人确实吃了不少苦。还好总算过去了，现在大家都好好的，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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