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星宇满饮一大碗,道:“云兄弟的两件事,我是佩服的,一是他的酒量,二是他的刀法,哈哈……”
雪依抿嘴笑道:“姬大哥,你和阿云哥哥谁的酒量好?”
姬星宇眯着眼睛,笑道:“原来呢,我们几乎一样子,都是大酒鬼,后来几乎他每天都喝酒,怕是酒量练得更好了。”
雪依想起昨晚阿云喝酒的情形,不由得笑了。
第16章 西子捧心
姬星宇又满饮一碗,道:“说起喝酒,你还不知道吧,我和云兄弟小时候就认识,常常一起喝酒,常常偷酒喝,没少挨打呢。”
雪依眨眨眼睛,道:“喝酒还用偷呀?”
阿云笑:“我可没偷过。”
姬星宇道:“好吧,都是我干的。还说我,那次你把准备给雪儿过年买新衣服的钱拿出来买酒,气得她哭了好几天呢。”
雪依微微一呆,向阿云望去。阿云端酒碗的手微微颤了下,随即镇定如常,淡淡道:“大哥喝多了!”
姬星宇叹道:“唉,不是大哥说你,这几年来,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谁在你面前提‘雪’的时候,你就要杀人,害的你早已不容于江湖……”
阿云淡淡道:“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姬星宇摇头道:“雪儿七岁那年,你才十一岁,有人欺负她,你竟用柴刀砍死了四个大人,把我也吓坏了,实在有些冲动了。”
雪依听到这里,惊得说不出话来,瞥眼向阿云望去,见他沉着脸,拎起一只酒坛,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阿云喝干一坛,把酒坛重重往桌上一放,便又咳嗽起来,脸色也苍白憔悴了几分。雪依心中怜惜,但一句话也不敢说,心中想:“那位雪儿在阿云哥哥心中一定很重要很重要的。”
见了阿云神色,姬星宇便知趣不再说,换过话题,不住劝酒。阿云更是放开酒量痛饮,一句话也没,只是偶尔的几下咳嗽。
姬星宇道:“不是大哥说你,你嗜酒如命,总是伤身子。”
阿云笑了下,道:“大哥也要劝我戒酒吗?”说着又咳嗽起来,向雪依望去。雪依想起昨晚自己劝他不要喝酒的时候,他那句“你是第一个劝我不要喝酒的人”,心中一紧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酒越喝越多,不知不觉间酒坛已摆了一片,二人兀自叫酒。雪依数了一下,共有八只,听小二说,每坛五斤,一共四十斤!
阿云心情不好,喝的也不少,姬星宇却酒多虚饮。雪依心知他大概酒量不好,怕醉了没人陪阿云,便也没在意。
又喝了一阵,姬星宇起身小解,阿云已是七分醉意。
姬星宇走到楼下,醉醺醺的晃着,手扶着楼梯栏杆,见了正准备上酒的小二,醉醺醺的问道:“端的什么酒?”
小二见他微醉,老老实实道:“是大爷叫的竹叶青,小的正准备送上去呢。”
姬星宇醉眼微眯,道:“香……香不香?”
小二道:“香的很呐。”
姬星宇醉醺醺的,摆了摆手,道:“不信,我闻闻,不香……不给你钱……”说着揭开泥封边角,闻了下,回味一下,道:“果然香……你小子没说假话,有赏……”说着掏出一张银票,也没看多少,塞给小二道:“大爷赏你的……”
小二哭笑不得,见他掏出的是五百两银票,吓了一跳,却是眼绿,颤抖着接下,道:“谢大爷……”
姬星宇拍拍他肩膀,又问了茅厕在哪里,便去了茅厕。
姬星宇再次回到楼上,阿云又大碗饮酒,到最后,终于醉了,趴在桌面,呼呼睡了起来,雪依见阿云酒醉,不禁又发愁。
姬星宇叫了两声“兄弟”,见阿云不醒,呆愣了半晌,忽然道:“今天初几了?”
雪依略一沉吟,道:“不是初几,是已经九月十三了……”姬星宇一呆,道:“九月十三?不好……”望了望天色,又道:“唔,还好……快了还来得及,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啊。”
说着望了望正伏桌而寐的阿云,道:“我兄弟喝多了,麻烦你照看着他,他一会就好。”
雪依点点头,道:“姬大哥有事,就先去吧。”
姬星宇道:“嗯,好,麻烦你了……”说着快步下楼而去。
雅间内,雪依静静坐在那里。
醉后,阿云枕着手臂睡觉,很乖,很乖……
既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酒后凶性发作,胡乱杀人。阿云醉后,只想睡觉。睡着的阿云,是那么可爱,像个孩子……
脸颊深深埋在臂间,阿云睡得很香,很香……
拳头紧握,也许,阿云在做梦。梦中,会梦到谁呢?
是她吗?
望着他,雪依不觉痴了。
天已黄昏,秋风起。
枯叶一片片飞过窗户,像一只只受了惊吓的蝴蝶,飞过。阵阵归鸦,也都哇哇叫着归巢了。
当夕阳斜照,余晖暖暖映在阿云身上时,阿云终于醒了。
阿云醒来,揉了揉眼睛,望了望面前的雪依,见她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便也笑了下,道:“等我好久了?”
雪依摇了摇头,道:“没关系,姬大哥已经走了,你好点了吗?”
阿云摸了摸发胀的脑袋,道:“我醉了吗?”
雪依抿嘴一笑,道:“是啊,你醉的跟什么似的。”
阿云哦了声,站起身来,举步下楼,身子还在微微摇晃,但一步步走得却很稳。雪依想去扶,却又缩回了手,因为知道他不需要人扶。
阿云走到楼下,听得店外一阵喧闹叫嚷,有的道:“报官了吗?官老爷怎么还不来?”又有人道:“官老爷正在调兵遣将,定能将凶手缉拿归案。”
阿云也不理会,走向柜台,掌柜叹道:“您同来的那位已经结过账了。”阿云点了点头,道:“这次他倒没赖账。”
走到店外,只见店前空地上围着一大片人,都在议论纷纷。阿云想起刚才听到的话,便拨开人群看了一眼,见是具尸体,作小二打扮——正是给自己送过酒的那小二。
双目未暝,满脸惊诧,想必死前一定很吃惊。心口,赫然有一个大洞,仿佛心脏已被人挖去!
阿云沉吟了下,暗道:“能以爪功抠破人的肋骨,犹如刀剜,这是华山绝技‘西子捧心’,华山掌门钟逸文擅长此招,但出手狠辣,能一下击破胸膛,这等厉害爪功,只怕钟逸文也略有不如。”
钟逸文是华山掌门,文质彬彬,常作文士打扮,但手底下却着实了得。华山派前掌门确是自己所杀,早与华山派结下仇怨,难道他找上门来?向那小二打听自己行踪之后,索性便杀了小二?
但为何不趁自己酒醉动手?难道还有什么图谋?
阿云酒醉刚醒,头微微痛,便不去想。
向他寻仇的人多了去了,但他还活着。
走出人群,见雪依正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向里面看,但围观的人围的水泄不通,女孩子身子又低,又不便挤进去看,自然瞧不到什么。
见阿云出来,雪依好奇的望着阿云,阿云淡淡道:“里面耍猴儿的。”
第17章 一枚铜钱
雪依噢了声,问道:“好看吗?”她幼时一直足未出户,虽从书上看到耍猴的江湖艺人,但到底是什么样子,却不甚了了,此时不禁好奇。但阿云看起来并没有兴趣,雪依便也不央求。
跟着阿云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刚才有人议论“报官了吗?”雪依微微思索,知道里面一定不是耍猴的啦,便笑道:“耍猴的怎么还报官什么的啊?要官老爷来一起看吗?”
阿云笑道:“说了是耍猴的。”
雪依一呆,反应过来,不服气道:“你才是猴!”
阿云道:“我又不属猴。”
雪依不说话了,她果真是属猴的,便也不再说此事了。
但她知道,里面大约是出了命案,不然不会有人嚷着报官什么的,只不过阿云不想让自己知道罢了。
雪依又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阿云淡淡道:“你说呢,要去哪里?”
雪依一呆,倒不知道说什么了,便轻轻道:“去哪里都行。”
阿云甩甩发胀的脑袋,道:“我喝多了还是你趁我睡觉的时候也喝多了?”
雪依茫然的摇头,道:“没有啊,我爹爹说女孩子不可以喝酒。”
阿云哦了声,道:“没喝多,那你该记得我说过送你回苏州的。”
雪依点了点头,望了望阿云微微摇晃的身子和将要落山的太阳,道:“可是天快黑了,我们明天再赶路吧,你喝了那么多的酒。”
阿云回头望了望她,雪依涨红了脸,嗫嚅道:“我只是关心你。”
阿云又向前走去,雪依忙跟上,心中却有一丝埋怨:“他这人真怪,别人为他好,也不领情。他一定有过伤心的事,便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可是我是真的……”
见阿云走的远了,忙快步跟上。
来到衣市,阿云回头望了望她,道:“你还没换洗的衣服吧?随便选几件中意的。”
林清远夫妇遇难,雪依仓促得救,确也没带换洗的衣服,便点了点头,道:“你呢?”
阿云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衣服,又脏又皱,上午在林中杀人时,衣角更沾了血滴,却也不在意,道:“才十多天,也还不必换。”
雪依一呆,想笑又不敢笑,不由得憋得脸红,心下却道:“都十多天了,还说不用换,也不羞。”想着,终于笑出声来。
阿云看着她,淡淡道:“我小时候,没衣服穿,半年也不换一身衣服。”
雪依又是一呆,想起姬星宇说过的,哥俩为了喝酒,把给雪儿买新衣服的钱花了,气得她哭了好几天。生怕阿云想起来往事伤心,便不再说,只是随便挑了两件衣服。
阿云叹了口气,也选了两件——毕竟,身边有个女孩子,自己不能太邋遢。
他可以半年不换衣服,但决不会有人说他穿衣之事,因为他是云十三郎。
结账时,阿云伸手入怀,皱眉半晌,才想起银子在客栈都花完了。雪依正自诧异,阿云掏出一叠银票,翻看了半天,才找出一张最小的五百两银票递给老板。
老板看了阿云一叠银票时,不禁吃了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任谁看阿云这一副落魄之态,怎会想象出他有这么多钱。
阿云微咳了下,道:“没现银了,找零吧。”
老板接了过来,然后从钱柜里找了半天,才找足零钱,递给阿云。
也许是阿云喝了酒后,手微微颤抖的缘故吧,一枚铜钱从指缝滑落。
叮得一声,铜钱落在地上,圆圆的铜钱在青石板上调皮的滚动了两丈远,这才停在尘埃里。
夕阳下,那枚铜钱显得那般孤单,正如阿云一样。
阿云望了望那枚铜钱,叹了口气,然后把手中的银两收好,向那枚铜钱走去。
走到铜钱边,阿云没有犹豫,弯下腰,正欲捡起那枚铜钱——
一只大脚,踏在了铜钱上,鞋子边,还沾着泥污。
阿云抬起头,见是一个壮实的大汉,身材高大魁梧,浓髯满腮,左颊一个寸许长的刀疤,样子颇为丑恶,此刻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阿云不动声色,沉声道:“请把脚拿开。”
大汉阴声道:“怎么?老子想站在哪里,便站在哪里,你管得着吗?有钱就了不起,是不是?”
雪依望着那大汉,心中着实害怕,轻轻叫了声“阿云哥哥……”
大汉看了雪依有些惊恐慌乱的样子,哈哈笑道:“怎么?怕情哥哥被老子欺负是不是?”
雪依怒气满腮,却又不敢说什么。
老子?阿云的老子难道是他?
阿云站直身子,又说了一遍:“请把脚拿开。”话音刚落时,大汉颈间已多了一把刀。
夕阳下,刀身闪着幽幽蓝光,说不出的诡异、怕人。大汉一时惊呆了,有点不知所措,也不敢乱动。
阿云咳嗽了下,又道:“请把脚拿开。”他的声音依旧很轻。
因为他知道,如果对方认真听你说话的时候,是根本不需要用太大的力气来说话的。
声音很轻,却宛如一块千年寒冰,重重压在每一个人心上,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没有人知道,阿云是怎么出刀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把刀向内再挥一下。
阿云的眼中,已布满红丝,像一头发怒的雄狮。雪依吓呆了,她是见过阿云是如何杀吕梁双雄的,忍不住叫道:“阿云哥哥,你不要杀人!”
大汉浑身一哆嗦,疾忙把脚收回,阿云的瞳孔已经眯起:“同一句话,还要我说了三遍才能听到,你耳朵是不是不好使?”
大汉一惊,道:“是、是……”
阿云淡淡一笑,道:“哦?耳朵不好使,那留着耳朵还有什么用呢?”刀光一闪,刀已入鞘,大汉还站在那里。
雪依舒了一口气,阿云这次没再杀人,但随即……雪依惊呆了。
大汉啊得一声大叫,伸手捂住了左鬓处。鲜血,不断从指缝渗出,一滴、一滴,滴在青石板上。
扑扑的滴落声,像是一曲动听的音乐,青石板上,便开出了一朵朵娇艳的红花,像是送给情人的玫瑰。
玫瑰旁,是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阿云只说了一个字,这回声音更轻:“滚!”
大汉一个哆嗦,转身便跑。阿云淡淡笑道:“原来少了一只耳朵,却可以听得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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