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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淡淡道：“不是。”雪依这才松了口气，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那么徐知州的小姐是不是……是不是你害死的？”说到这里，娇羞不胜，连耳根子也是一片红晕。
但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问清楚了，才会安心。
阿云微怔，似笑非笑，道：“你猜呢？”雪依咬着下唇不答。阿云道：“不是。”但却一声叹息。
雪依这才长松一口气，心中这样安慰自己：“他杀了那么多人，多半也有别人做得不对的，而且我爹妈可不是他杀死的，还有，徐姐姐……只要……只要他不欺负我们女孩子就行了。”
女孩子要恨一个男人，不需要理由，但若要为一个男人开脱，总能找到一个又一个理由，而理由，往往会围绕着自己为中心。
良久，阿云忽然道：“我是云十三郎，你怕不怕？”
雪依望着他，腼腆一笑，道：“不怕，你又不会吃了我。”
阿云嘴角一丝微笑，道：“说不定一会儿我就吃了你。”
雪依也噗哧一声笑了，道：“你只喝酒。”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就算……就算你真的是云十三郎，我也相信你是好人，大好人。”
阿云微笑起来，向前走去。这次他走得更慢了些，雪依便能跟在他身边。
原来阿云也会笑，而且笑起来是那样迷人，那样令女孩子心醉。那颗不整齐的牙齿，蛮好看的，雪依忍不住心中一丝笑意，可随即脸上又溢满了忧伤，她心中，终究有些事还放不下，轻轻咬着嘴唇，小心翼翼的说道：“阿云哥哥，我想再回去看一眼我爹娘……再买一口棺材，不过……不用很贵就行。”
阿云心中明白，点了点头，道：“好。”
第12章 以众欺寡
商洛虽是个小镇，但也有棺材铺，阿云挑了一口上等杉木棺材，又多买些纸钱，备了墓碑，雇了车夫和几个伙计，带着工具，将棺材拉至林清远夫妇遇难之处。却见林清远夫妇的尸身早已被那伙盗贼焚烧得只留下白骨，雪依见此情景，忍不住扑倒在地，失声痛哭，她一弱女子，此刻除了伤心，也不知道如何行事。
阿云自也不去安慰她，找了一处向阳僻静之处，开始挖土，几个伙计得了阿云的银子，便上来一起帮忙，只一炷香的功夫，便挖好了墓穴。雪依此时略微止住了悲声，起身在棺材底上铺好了绸缎，小心翼翼的敛了父母尸骨，有些骨骼较小，应是惨死的那十一二岁丫环，雪依也一并置于棺内，泣声道：“爹，娘，你们在那边好好安息，还有玉儿，照顾好爹爹和娘亲……”说着，又忍不住哭出声来。
阿云与伙计合力用撬杆将棺材架起，安放墓穴之内，便开始封土，坟头平好后，又竖起了石碑，阿云抽出宝刀，在石碑上刻上了“林清远夫妇之墓”，雪依将纸钱都在坟头焚燃。
阿云又取出几大锭银子，给了那几个伙计，要他们初一十五，清明中元多来烧些纸钱，几人见墓碑上名讳，才知道是清廉爱民的林知县，本就敬重，此刻更是纷纷点头答允。
一切妥当，时已近午，阿云决定先抄近路到前面的丹凤城，歇息一下再雇辆马车。雪依自幼身子便弱，此刻又伤心过度，走久了些，额头便微微见汗，微微喘气。阿云也不多说什么，便主动多歇息一下，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雪依能感到一丝温暖。
二人一路东行，走了里许，前面出现一片黑压压的树林。深秋时分，树木大都凋去了叶子，然而林子很密，遮住了视线。
树林中微微传出兵刃交击的打斗声。
雪依听了，心中好奇，却又不好意思开口。阿云微微咳了下，举步向树林深处走去，雪依忙跟上。
走了十余丈远，前面隐隐露出绿色的一抹衣角，阿云心中便已恍然，便又走近了些。
前面一大片空地上，一位绿衣少女正同四名男子相斗，其中三人赫然是适才在商洛客栈里见到的吕梁双雄与那胖子的弟子。另一人是个中年道人，四十多岁年纪，面容清癯，颏下一缕短须，一身明黄道袍，背上斜斜插了一柄拂尘，手执长剑，与那吕梁双雄合斗那绿衣少女。
吕梁派那三人中，胖者使一根粗如儿臂的钢杖，力大招精，杖头呼呼风声。瘦高个软鞭已毁，此刻便空手相斗。吕梁双雄本是一刚一柔，阴阳互济，此刻软鞭被毁去，一套二人合使的厉害招式施展不开，饶是如此，四人以多欺少，以众敌寡，也是稳占上风。那年轻人使一柄长剑，剑术却是平平。绿衣少女头发散乱，裙角沾满鲜血，手中长剑微卷，正自苦苦支撑。
见有人走近，四人加紧了攻势。
那长须道人架开绿衣少女的长剑，高声叫道：“这位姑娘，贫道劝你还是快快弃剑投降，好好交代云十三郎的下落，我们几个男人也不同你一个姑娘家为难。”
绿衣少女形势危急，却丝毫不惧，一边仗剑护身，一边道：“云十三郎的事，我怎么知道？”
那瘦高个道：“狡辩，你分明是和云十三郎一伙的，适才还见你帮他说话，你这贱人，是不是和云十三郎有一腿，是不是云十三郎的姘头？”
雪依一呆，望了望阿云，眼睛眨了眨，意思是说：“人家姑娘因为你可受委屈啦”。
阿云低下了头，恍若不见，浑身却发出一股可怕的气息。这种气息，便似一只失群的狼，被一群虎豹围攻时一般，死亡的气息，死亡的杀气，雪依心中一寒，竟觉得呼吸微滞，只得张开小口呼吸。
绿衣少女喘了口气，道：“呸！我哪帮他说话了？我只是说，你们吕梁双雄的劣迹，未必就比云十三郎少了，你们……”
这时那长须道人一剑疾刺，绿衣少女避得慢了点，被他一剑在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登时鲜血淋漓。绿衣少女忍不住啊了一声，怒气满腮，道：“哼，我和云十三郎是一伙的又怎么样，想打听云十三郎的下落？凭你们这三脚猫把式还想去招惹云十三郎，简直是自寻死路……哎呦”她说话分神，肩头又受了一处创伤。
雪依心下不忍，拉了拉阿云衣角，抬起头望着阿云脸庞，小声道：“阿云哥哥，你去帮帮那位绿衣姐姐好不好？她是因为你……”
阿云看着她，微微一笑，杀气登时消散，道：“你说呢？我是帮她还是不帮呢？”
雪依低下了头，轻轻道：“我不知道，我想……又怕你受伤。”
阿云又笑了，道：“是啊，他们四个，我要是打不过他们呢？”
雪依见阿云笑得这么轻松，知道他有办法的，便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你很厉害很厉害的啊，他们说……说云十三郎最厉害了”
阿云道：“你真聪明……可我为什么要帮她呢？”雪依不说话了，心想：那绿衣姐姐刚才不答应替他照顾我，他一定生气了的。但又觉得他又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见阿云没有出手的意思，而那绿衣少女形势又危急，雪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声道：“喂，你们几个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还有没有道理……”
那瘦高个冷哼一声，向雪依望来，雪依吓得忙退在阿云身后。阿云叹气，道：“你又不聪明了，这个世上哪来那么多道理，拳头硬才是道理……”
这个世上，拳头硬才是道理……
那瘦高个软鞭早毁，便空手相斗，此刻听雪依说他不讲道理，冷哼一声后，猛地挥拳向绿衣少女胸口砸去……
女孩子的胸可不是用拳头砸的。
那瘦高个忽觉一阵风起，然后拳头剧痛。阿云已站在他面前，左掌已抓住了他拳头。
阿云手掌微微抓紧，听得一阵咔咔的骨骼碎裂的声音，那瘦高个忍不住大叫起来。
这个世上，拳头硬才是道理。
那胖子没见到阿云到近前来的，叫道：“好小子，你……”
他没说完，惊得闭上了嘴巴。
刀光一闪，那瘦高个从左肩到右胸，几乎已被劈为两半。雪依猛然见鲜血狂喷，吓得差点晕过去，便不敢再看。
正相斗的四人都是一惊，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一起望着阿云。
第13章 唯有断魂
只见阿云低着头，双眼盯着地面，额前长发遮住了眼睛，没人能看到他眼中的神色，也没人愿意去看他眼中的神色。
蓝光微微闪现，众人这才看清楚阿云垂下的右手，已不知何时握着了一口宝刀。
刀身微红，却泛着蓝印印的光芒，一缕血珠顺着刀尖，划向尘埃。
压根没人看出阿云是如何出刀的。
阿云散发的那种气息，让人觉得，他就是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
那胖者看着自己倒在血泊里的兄弟，倒吸一口气，颤声道：“阁下……阁下是……”
阿云踏上一步，手臂挥起，刀光一闪，恰似一道闪电，斩向胖者胸前。胖者吃了一惊，哪曾想到他毫不废话，说来就来？
杀人就是这么简单，一刀就够了，何必繁琐的招式。杀人这么简单，又何须啰嗦。
那胖者手中钢杖疾忙拦在胸前。但听嚓得一声，胖者连杖带人，被斩作两段。阿云手中所持的，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
好快的一刀，好狠的一刀，没有一丝犹豫的意思，便劈了出来。
长须道人呆望着阿云，失声道：“断……断魂刀，你是……是云十三郎……”
阿云一字一字道：“是，当年你师弟玉清道人是我杀的，因为他身为出家人，却淫人妻女。”说着抬起头，望着他，长须道人与他目光一触，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云沉声道：“你向这位姑娘逼问我的下落，是为你师弟报仇，还是赶快找我来送死的？”
长须道人牙齿打颤，道：“不……不是……”
阿云哼了一声，道：“而你，不需要说杀你的理由了吧？”他师弟被杀，因为淫人妻女，那他也有非杀不可的理由？
长须道人无语点头，面如死灰。
阿云宝刀又一跃而起，飞向长须道人颈间。长须道人早已料定他不会放过自己，知道宝刀锋锐，拦架不得，见阿云手臂一动，便立即后退，但终于还是晚了一步，喉头被阿云宝刀划断。一缕胡须，伴着喷涌而出的热血，飘落。
长须道人腾腾连退几步，双目凸出，死死望着阿云，口唇微动了下，想要说话。但喉头被划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的。
他想说的是，好快的一刀！
阿云一步步向那剩下的吕梁弟子走去。林子中静悄悄的，连鸟儿也停止了鸣叫，整个林子，除了粗重的呼吸声，便是阿云的脚步声。
那年轻弟子知道，脚步每响一下，自己便离死亡近了一步，吓得微微颤抖。连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
终于，阿云走到他对面站下，嘶哑着嗓音，缓缓说一句话：“你还不配我杀。”
接着顿了顿，道：“但是你不死，我说不定马上就会死了，做杀手的，不想太多人知道他的行踪，所以你明白该怎样做吧。”
年轻弟子哆嗦了下，终于还是说出一个字：“是……”然后倒转手中长剑，刺进了自己心窝。
阿云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不是残忍。
他经历了太多的生死，当他还是小孩子，就被人定义为“将死之人”时，没人说过残忍。
阿云一振手中宝刀，刀身上血珠便纷纷落地，刀身上一点儿鲜血也沾不上，然后收刀入鞘，望着绿衣少女。
绿衣少女想起时才长须道人的话，丝毫不惧，反是一笑，道：“原来你便是云十三郎，好快的断魂刀，好断魂七式。”
阿云木然道：“我杀人不需要招式。”
杀人就是杀人，杀死就行了，怎么快的杀死人，才是重要的，何须繁琐的招式！
绿衣少女微怔，笑道：“不错，凭你的武功，杀人一刀就够了，不需那么多招式。”
阿云没有答话。
有些话是不需要回答的。
绿衣少女道：“好，你不愿意废话，那我也不啰嗦了，我叫江雨欣，我师父‘天南一刀’江天南，是不是你杀死的？”
阿云没有动，头连一下也没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她。
雪依睁开眼来，望着眼前之景，刚还生龙活虎的四人，片刻已横尸当地，忍不住心惊肉跳，但听了绿衣少女江雨欣那句话，心中更是不安，她知道栖霞山庄庄主是阿云杀死的，而这位名叫江雨欣的少女，正是栖霞山庄的弟子，现在见了阿云，自然不会有好事。
雪依终于大着胆子道：“其实……其实……”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阿云动了动嘴唇，道：“是。”
江雨欣道：“好，因此我今天为我师父报仇，是不是应该？”
阿云口中挤出了两个字：“应该。”
江雨欣再不答话，一咬玉牙，手中长剑便举起向阿云胸口疾刺。阿云低下了头，不闪不避——但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雪依吓得叫了起来：“不，不要……”
江雨欣手中长剑还是软绵绵的垂了下来。
阿云抬头望了望她，笑：“为什么不杀我？不想替你师父报仇了？”
江雨欣低声道：“刚才你救过我。”
阿云又笑：“是因为你不想杀我。”
他算准了她不想杀自己。
江雨欣掷下手中长剑，向远处发足奔去，一声清脆的话语远远传了过来：“杀这位小妹妹父母的是吕梁盗伙，你已替她报了仇……”
树林外，树之巅，一个白衣人望着江雨欣，叹道：“云十三郎，果然是云十三郎！”
雪依见她走了，才松了口气，也不理会她说阿云杀吕梁双雄为自己报仇什么的，只是望着阿云，微微顿足，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还手？她明明打不过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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