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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冤种朋友(近代现代)——梨斯坦

时间:2024-01-14 09:38:23  作者:梨斯坦
  往前推二十年,我师傅是国内响当当的法制记者,很多重大的冤案都是他一手报道推动平反的,因此在圈内素有侠名。他自然与沈君颐的师傅相识,一个是法律圈的泰斗,一个是法制报道领域的先锋,两人渊源甚深,颇有些英雄相惜的意思。实际上,我这种社恐,能在这个领域里混下去,能拿到源源不断的案子爆料,能认识沈君颐的师傅,也是当年刚入行时,我师傅领着,一顿顿饭局地吃过去,一个个前辈地引荐,一个个案件手把手地教着写,积累下来的福报。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个冤案平反后,当事人拿到了七位数的赔偿,专门请代理过此案的律师,以及奔走报道过的记者吃饭。到那天时,我惊讶地发现,居然乌泱泱来了三十多个人,其中不少人头发都已经白了。
  判一个案子或许要几个月,几年,但想为一个案子翻案,则是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数代法律人、媒体人的努力。持续的申诉,持续的呼吁,师傅把未完成的案子交给徒弟,转行的把未完的案子交给后来人,就这样接力下去,直到迎来法官宣布当事人无罪的那一刻。
  那场宴席上,当头发花白的当事人携家人出来敬酒时,很多人都哭了,其中就包括我师傅,以及沈君颐的师傅。
  也或许是因为远远地见识过那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的风采,我才对沈君颐格外看不上。不过无所谓了,斯人已逝,我师傅也去世好些年了,连我跟沈君颐这一辈,都也开始当上师傅,人生代代无穷已,一代人有一代人心目中高峰的标准,没准在后辈的眼中,我们也不过是跟不上时代的庸庸碌碌之辈罢了。
  这天墓园里来了不少人。沈君颐的师傅也长眠在这里。当年老先生在办最后一个案件中受辱,郁郁而终,他的爱子也是个律师,办完丧事后,誓今后不再碰刑辩案件,没过多久就移民了。我去给我师傅扫墓时,远远望到一眼,有几个老先生的家人在扫墓,但我都不太熟,就没过去打招呼了。
  有些个圈里的消息,我还是要跟师傅说一说的。几个月前,一些政商消息引得法律界和媒体界聚焦关注,有位外号叫做“铁判”的官员落马了。要知道,这个外号并不是说他铁面无私,而是说他经手的案子好几个后来都爆出存在刑讯逼供证据不足的情况,但愣就是很难翻案。
  其中就有沈君颐的师傅生前最后代理的那个案子。
  也是师傅交给我手里,叮嘱我一定要跟下去的案子。那年他离退休还差一年,体检查出癌症,便提前办了退休。然而老头放疗化疗接手术,折腾得元气大伤,到底没熬到案件有进展的时候。两三年,癌症转移扩散,老头连生日都没过就走了。
  我在师傅墓前坐了会儿,上柱香,跟他说道说道,也算有个交代。很多事明面上毫无关联,实际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半年来,有关部门由一起伤害案,牵出一系列经济犯罪案件,又扫了一批人,最终带出了“铁判”,顺带着,又牵涉出好几起陈年旧案来。
  坊间有传言,说引起风暴的那只蝴蝶,最初是有人冒死拦了巡查组的车,提交了一份关键证据。但这人是谁,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也没有人能说准。
  “总之,有些案子可能会有新变化。”我擦了个苹果摆在墓碑前,“不过有些案子,就比如你交代给我那个,估计也就那样了。当事人都服完刑出来了,我还派我徒弟去问过他打不打算继续申诉,看他那态度,感觉也不想再继续了。老师,很多我们觉得必须坚持的公义和原则,当事人自己都未必想坚持,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你要想开。”
  说完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好笑,于是起身鞠了三躬,走了。
  再返回沈君颐师傅的墓附近时,老先生的家人已经离开了。我犹豫了一下,突然觉得,该去祭奠一下老先生,毕竟我还是挺崇拜他的。然而顺着走道走了几步,我疑心自己眼花了,老先生的墓前面,好像躺着个人。
  作者有话说:
  今儿短点儿。
  我在外面培训,快死了,一早爬起来写完的,等下还得去假装热情地social55555555
 
 
第50章 
  21.
  墓碑前是个长凳。我走过去才发现,躺在长凳上的是沈君颐。
  他还是一如既往穿着成套的西装和衬衫,只是再贵的套装也掩不住他的潦草。他就那么衣冠不整地躺在长凳上,一手挡在脸上,好似要遮住上午灼人的阳光,他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该是喝了不少酒,一走近,浓重的酒味就直冲过来,而墓前则还放着瓶茅台,开了盖,财大气粗地在墓前大理石板上洒了好些。
  我没理他,把临时买的那束花摆在老先生墓前,然后鞠了三个躬。
  老先生的遗照还是张新闻图片,当年入选过年度十大新闻图片的。那是摄影师在他开庭前抓拍的一张图,脸上皱纹纵横丘壑,眼神是老态龙钟了,但却坚毅沉稳。看看老先生再看看沈君颐,我都想象不出来如果老先生活着,会对他这个寄予深厚希望的爱徒摆出什么表情。
  “……是你啊……?”背后,一个口齿不清的声音响起,“我还不知道,你跟老师有这交情呢?”
  “……我也想不到,你来扫墓就这态度。”我冷冷地说。
  “噗嗤。”沈君颐笑出了声,“态度都是给外人看的,有个屁用。”
  他翻身坐起,茅台酒斟满墓前小杯,“难得苏老师是个有心人,来都来了,一起陪我老师喝点儿?”
  我皱眉,心想老先生生前你一句话不说,这会儿了又何必惺惺作态。垂眼,微风吹动着杯口酒液荡漾,一点点香灰漂浮在清澈的酒中,不知怎的,突然就让我觉得有点戚戚然。
  于是我就接了酒。
  沈君颐又在大理石台子上洒了些酒,然后我俩碰杯,沉默对饮。他从兜里掏出烟,抖抖索索地点燃,然后深深吸了一口,别在墓碑旁。然后神叨叨地念叨:“呐,烟、酒都给您带来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还多个人来一起看您,老爷子,该高兴了吧?”
  我:……
  老油条讼棍居然还有这一面,这我倒是没想到。
  干站着毕竟尴尬,于是我略一点头打算离开,沈君颐突然开口问道:“他怎么样?”
  他问的是安谨言。
  我想了想:“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是他很好?还是他离了你几乎活不下去?”
  安谨言的确是难受了好一阵。那天早上,沈君颐看着他负气离开,却还是扭头上车先去干自己的事。两个小时后,安谨言拎着所有的材料去了律所。
  那个Alice是个精明人,看安谨言红着眼睛怒气冲冲来辞职,自然不想沾染这种麻烦,于是劝安谨言不要冲动,等沈君颐出差回来再说。然而安谨言自尊心受辱,正在气头上,决计是不可能等到沈君颐回来的,他放下门卡掉头就走。
  不知是因为前段时间太忙太累,还是因为在垃圾站里关了一宿沾染了什么病毒,还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总之,安谨言当晚就生病了。高烧一度飙升到39℃,凌晨一点,我下班回家刚睡着不久又被他电话敲醒,电话里他声音虚弱,说,苏哥,你能不能上来一趟……我好像不太行了……
  于是大晚上的,我又把他折腾进医院。
  烧在第二天上午八九点的时候终于退了下去。我去医院外早餐摊吃了个早饭,顺便给他带了一份。等我回到病房,发现这个没人管、欠巨款、感情上又被暴击的小孩,躲在被单里,偷偷地哭了。
  一下子失去了每月三千五百块的收入,又大病了一场,那个月,安谨言的还款是找我借的。
  22.
  我看着沈君颐,等待他给我一个回答,不过我猜想他不会。因为他出差回来之后也并没有来找安谨言解释——至少我没在楼下看到过他。而且照安谨言的性子,如果沈君颐真的来找他,他一定会按捺不住告诉我的,但他也没有。
  从那之后,每个月月底来跟安谨言核对还款进度的,就变成了Alice。一开始,Alice还会专门说一句“沈律这几天很忙哦”,两个月之后,或许她自己也觉得这话有点刻意有点多余,于是连这两句话也省了。
  出乎我预料的是,沈君颐犹豫了一下,说,“那还是希望他过得好一点吧。”
  “他过得挺好的。小安还是有点设计才华的,人又机灵又踏实,说实话,没有你们律所那堆杂事儿,他能接的活儿比挣那三千五多多了。”我很快地说。
  沈君颐飞快地提了下嘴角,似乎想笑,但最终只是扭出个苦哈哈的表情,“是么?那挺好……挺好。”
  终是忍不住,我问道:“你怎么想的?居然会把他前老板的老婆的公司资料交给他去整理?你是真的没留意,还是真的不在乎他的感受?”
  ——作为一个职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职场社畜,情感上我偏向安谨言,但从理智上说,我是理解沈君颐的。我只是不理解,他为什么非要让安谨言知道这件事。
  沈君颐先是一瞬茫然,之后便又摆露出那副想哭又想笑的表情了。他说苏老师,我要是跟你说,我是真的早就忘了这茬,你信不信?
  一开始不过是一个例行公事的项目,既没有风险,还能挣钱,又是国内开创性的新制度可以捞一波名声,非常符合他接案子的原则。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年轻的、明明紧张得不行,还强装镇定的大男孩,会说出自己客户的名字。
  作为一个合格的、靠谱的、成熟的职场人,沈君颐必须把客户的利益放在前,所以他必须对柴慧云甚至她老公的行踪三缄其口。然而到底是有几分怜悯有几分愧疚,于是他便给这个年轻人,提供了一些举举手就能提供的方便。
  如果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结局,可是从哪一步起,慢慢就走偏了呢?
  或许是他工作到深夜时一句小声的提醒,让他别抽那么多烟;也或许是每次上门核对还款账目时,那个殷勤留他吃饭的邀请;也或许是我无意间说的那句“安谨言说你们是严肃认真的恋爱关系”,逼得他不得不正视安谨言这个人的存在。
  安谨言和他以往的那些“男朋友”们一样,有着他沈君颐最需要的活力、朝气和信念感,但他却忘了一件事,安谨言终究和他们不一样,在他小太阳一样的表面下面,隐藏的是贫穷的狼狈、卑微和不堪一击。
  因此,他注定不能像对待以前那些男朋友那样对待安谨言,合则来,不合则分。
  “我是想过给他一个结果的,苏老师。”沈君颐苦笑,“我只是……你想吧,我每天经手的案子,哪个不是八位数以上,哪个不是涉及地方名流,哪个不是重大案件?实话说吧,就小安那点事,也就是跟我客户有关系我多听了一耳朵,这种事后续一般我都是交给助理去处理的。更何况第一次我们相见时,我也没想到会跟他走到这一步……就这么个小案子,后来我忙起来,真就忘了他跟我客户这层关系了。”
  这话听上去或许对安谨言很残忍,我都能想象到他听到这话一定又会气得跳脚。但我懂沈君颐的意思,每个人都觉得扎在自己身上的那根针最疼,然而实际上,你的那点痛,或许都够不上让别人有记忆。
  这也是我入行后,我师傅教我的第一课。他说小苏,比惨是没有意义的,这不是说你要变成一个硬心肠的人,而是你要从一堆惨当中,分辨出对于大众有着真正意义的那一个。
  只不过现在说这些只嫌太晚了。我略朝老先生的墓碑方向抬抬下巴,“沈律若真有心,出差回来就会去找小安了,犯不上今天说这些话。就好比你师父,倘若老人家在世时你真接了他的旗,哪怕只是声援一下老人家,也好过这时候的中华烟,茅台酒。”
  作者有话说:
  虽然对小安很残忍,但于他而言是过不去的坎,于沈律而言就是随手接的活儿,转眼就忘脑后了
  也是我进入职场的第一观感吧,感觉并不太好——我觉得关系自己前途的天大的事,可能就是大佬一句话,大佬记得说这句话,我的事就有指望;大佬忘到脑后,我的事一竿子就不知道支哪去了。。。
  当然后来发现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什么一句话决定前途,大家都凑合活吧
 
 
第51章 
  23.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沈君颐的脸上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他开庭时那种雄辩的神色,我以为他打算喷我,没想到他酝酿了半天,突然把脸扭向了墓碑:
  “听见了吗老师?都怪你,搞得人都看不起我了嘿。”
  我:……
  他说,苏老师,如果我说,当年我沉默不发声,也是老师要求的,你信吗?
  我:……
  辩护律师不是一个纯靠死磕就能做好的行业,从来不是。
  人们爱看的是什么?是罪犯在庄严的审判中得到应有的惩罚,是雄辩的律师在法庭上慷慨激昂,是罪有应得必遭报应,是清白蒙冤终得昭雪。
  但在看不见的地方,有办案压力,有时限要求,有诉辩交易,也有利益诉求。各方在斡旋与博弈中交锋、拉扯、最终达成一致,才是真正的法律现实。
  沈君颐的师傅,最后一案恰恰就遇上了这样一个复杂而充满争议的案子。案件是性质严重的伤害行为,还涉及未成年人,因而舆论反响强烈。我听我师傅那会儿提过这案子,说这案子影响不好,因而要求从快、从严地判。
  被告是个中年人,身上还背了些违法不犯罪的案底。一般律师接到这种法援案件,可能更愿意劝被告认罪认罚换取轻判,但老先生查阅完案卷后,认定证据排非有问题,因此劝被告接受无罪辩护。
  老先生德高望重,怕是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面临千夫所指。民众朴素的善恶观裹挟着舆论汹汹而来,很多人认为,被告既然被认定是罪大恶极故意伤害了,证据排非有没有问题,又有什么要紧的呢?这案子铁板钉钉,不可能翻过来,如果律师执意要做无罪辩护,那只能说明律师有问题,要么沽名钓誉,要么利欲熏心。
  一时间,老先生面临的不仅是各方的压力,还有悠悠众口。而由于事涉未成年人,案子没有公开审理,媒体也无法参与庭审。我记得很清楚,那会儿如果有任何一家胆敢站在沈君颐师傅的角度,提出质疑,很快就会被骂为“无良媒体”“吃人血馒头”。
  那时候,老先生就像勇挑风车巨人的堂吉诃德,一人一马一长矛,孤身进行着一场不可能赢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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