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板说,已经走啦。
秦老板说,“沈老师不是把礼物忘在这儿了嘛,我就放桌上,想着今天你们谁顺路来取一下。结果葵老师看见了,好像有点不高兴,走的时候把那袋子也带走了。”
12.
小葵酒量其实还可以,但有些场合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一个人如果专门奔着一醉解千愁而去,那根本拉不住。她啤酒果酒小瓶烈性酒混着喝,没一会儿就迷瞪了。
“所以爱情啊真的是个奢侈品。我当了快三十年的优等生,到今天不得不承认,在亲密关系、恋爱这门课上,我不、及、格。”
感应灯一会儿亮一会儿灭,灯灭了的时候,月光就扑在她那条红裙子上,更显得她娇小,仿佛是个穿着银灰缎子华服的小女孩。酒意从眸子里溢出来,说不出的迷茫和失意。
“想多了,爱情是最没有办法用指标衡量的东西。”我拿走她指间的啤酒罐,“一时半会儿没遇到爱情,不代表你在感情方面就是个差生。”
小葵突然问我,“苏老师,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吗?”我一愣,“有的。”
“我认识吗?”
“……”
“不方便算了。不勉强。”小葵很快地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哎,我好像已经搞不清什么样的感觉是喜欢,什么样的感情是瞬间的心动了。”
我喝了口酒,笑了。爱情太复杂,这个问题太难回答,十多年的时光因小葵一句话而在我的脑海中呼啸而过——我爱过,也怨念过,放下又重新拾起,纷纷扰扰这么多年也没弄清楚,但我非常清楚地是,感情是一支双人舞,你得跟舞伴跳得合拍,它不是一道难题,只要你足够勤奋,刷足够多的题、或者说你智商足够高,就能解开。
我说,“我有一个朋友……”
“你喜欢你的朋友啊?”小葵抢话。
“不是!是一个网友……”
“你网恋啊?”
“哎!”我气笑了,“闭嘴,听我说。我一个网友,比你还小,人就想得很开,他喜欢一个人,但他喜欢的人并没有喜欢他。可他就是喜欢,哪怕最后一无所得都认了。小葵,感情不是买卖,不是付出就一定有回报的。可是比起能不能收获对等的爱意,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一个人敢不敢敞开去付出爱。”
小葵认真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突然噗嗤笑出来,“算了算了,可能最近桃花运不行,我还是专心搞事业吧。”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降低了大脑反应速度,一个问题突然脱口而出:“你真的就没考虑过沈不言吗?”
小葵是真醉了,“他不喜欢我,我考虑有啥用啊?大家在外面漂着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在没有收获爱情的同时,再失去很好的室友和很好的朋友。苏老师……我哪敢喜欢他啊……”
再后来,我俩还聊了啥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给沈不言发了条消息:“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我跟小葵在27楼,她喝多了。”然而这家伙太磨叽,就在等他的这段时间里,我俩又一人下了两罐啤酒,当沈不言满头大汗地从电梯间跑过来的时候,小葵迷瞪地说了句“你来啦?”就脑袋一歪,没反应了。
我费力地帮沈不言把小葵背起来,沈不言朝电梯间走了几步,转头说:“这也太沉了吧……背回家不现实啊。”
我:……
“回你们办公室隔间睡吧,我在这儿照顾她,谢谢苏老师。”
“……”我说,“沈老师,我也喝多了好不好,我本来打算在隔间睡一晚的……”
第91章 91章
13.
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好人做到底,把办公室隔间让给小葵了呗。
沈不言轻轻把小葵卸在沙发上,脱掉高跟鞋,盖上被子,然后翻出包湿纸巾,温柔地,一点一点拭去她唇边已经斑驳的口红。
“……这还要卸妆呐?”我小声问。没想到沈不言看上去是个又糙又直的死直男,毫无情趣可言,其实还挺细致。
“她这人毛病多,明天醒来发现自己带妆睡了一晚上,肯定又叨叨一天。”沈不言丢了湿巾悄悄说,“没事儿,她位子上不是有乳液呢嘛,我待会儿擦完给她涂点,凑合一下。”
我想了下小葵桌上那好像是个护手霜,但是……算了算了。“你晚上怎么睡?”我问。
沈不言抬抬下巴,朝旁边示意了一下,几张办公椅拼起来,“反正我明天也没事,大不了明天我回去再补觉。”
“成。”我想了一下,忍不住还是问,“沈老师,你对小葵老师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
沈不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小葵让你问的?”
“不是。你说你没那个意思吧,我们全办公室人都看出来你那个意思了,大家都一把年纪了,谁也不瞎对吧?你说你有那个意思吧,你这表现一阵一阵的,让人姑娘猜。”
沈不言不说话了。
“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男人嘛,有时候幸福是自己争取来的。”
“我不是……”沈不言开口打断了我的话,“我发现自己喜欢她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她已经在跟别人约会了。可是她选择了一个又一个,我瞧着,没一个像我这样的。”
“……你哪样?”
“出差多,没什么钱,也不浪漫。生活毛毛糙糙的,想安个家也安不好。”
“那你有问过小葵的意思吗?”
“她喜欢哪款我还看不出来吗,长得帅的,知情懂趣的。再说,我问她干嘛呀,她一向掌握主动权,从来只有她挑选别人的份,人都没考虑到我头上,我贸然问了,以后怎么处啊。”沈不言有点惆怅,“可是苏老师,你知道我生日那天许的什么愿吗?我那天,无比希望小葵那天推门进来。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年生日都跟她一起过,希望以后每一个早安都是跟她说。”
我:……
为了方便大家晚上休息,隔间沙发边专门安了一个伸手就能够着的小台灯。沈不言站在沙发尾端,我站在靠近台灯这一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昏暗的小台灯灯光中,小葵的睫毛不住颤动,像是蝴蝶轻轻扇动翅膀,生怕惊醒了初开的花朵。
我笑了下,“行,我走啦。”
14.
初夏的夜晚真好啊。从大楼里出来,我坐在台阶上,静静地等待上头的酒意退下去。我抬头看天,月明星稀,阑珊的夜色静谧可爱,不知为什么,我今天很开心,可能乐极必然生悲,开心之余,莫名就有点惘然。
我习惯性地打开手机中的广播APP,春和的节目已经结束了。我又翻到他们节目的官方微信公号,在留言框里写:
春和,有人说,醉眼看世界,个个都温柔。今晚喝了些酒,果然夜色要比平时更美几分……
然后我停了下来。
春夏秋冬,我在这个公号的留言栏里写过每一个季节,写过风写过花,写过雪与月,写过悲写过喜写过欢笑与眼泪。有时候,留言会被选中,有时候则并不会被值班编辑挑出来推到春和眼前。偶尔偶尔,留言被选中时,恰好我也在听广播,那些慎重被书写下的情绪,再经由精挑细选,被读出来又被自己听到,幸运地,让人有种被电波稳稳承接住感情的幸福。
可是今夜,我写不下去了,很多种情愫与滋味在心头乱撞,但我没法写出来。这些年我在这里写了太多太多,我觉得已经把世界上我看过的每一种风景,每一种心情,每一段故事都写尽了,我已经没什么再能从心底掏出来的东西了。
我发了一会儿呆,打开了另一个APP。
我:我可能,今天无意中催化了一段感情。
我:功德一件。
头像突然亮起,Mr.D:我知道了,你有一个朋友……
我:我有一个同事……
Mr.D:又在爱情中犯了蠢。
我哑然失笑:算是吧,能不能拨乱反正,看明早了。但至少我现在很开心。
Mr.D:那我要谢谢你。
我:谢我什么?
Mr.D:谢谢你在开心的时候,会想起把开心的事分享给我。
Mr.D:老实回答,我现在是不是你开心或者不开心的时候,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
我:那肯定,免费的树洞还随时在线,谁不喜欢。
Mr.D:是嘛,那你怎么报答我?
我:别得寸进尺啊,不都答应你回国后见面请你吃饭了嘛。
我:什么时候回来?
Mr.D:快了。
我:这次回来,你会向你的白月光表白吗?
Mr.D:会吧。
我:有把握吗?
Mr.D:你呢?还在为爱情苦恼吗?
我想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很多感情耽搁太久了,你就不知道是不是苦恼了。攥在手里的种子是永远不可能发芽的,所以我打算把它丢到风里去。
Mr.D:什么意思?你打算去表白了?
我:不啊。
我:大树不属于我,让它去合适的地方生根发芽吧。
Mr.D:丢吧,挺好。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爱情可能是一片花海,但你非得跟棵树较劲?
我:你这人怎么回事,每次我问你,到最后都变成你盘问我。
Mr.D:我不是告诉你了嘛,我会表白。我会带一束花给他,告诉他我等了他很久很久,每天都希望他能回头看我一眼。至于有没有把握这都无所谓,将军每一次出征前,不也都不知道是胜利的勋章还是死亡嘛。
我笑了:净说孩子话。
下线前,Mr.D说,睡吧,别为耽搁太久的感情纠结,你不知道你的爱情会在什么地方开花结果。
第92章 92章
15.
我们这个行当,主打一个时间不确定,我原以为第二天能蹲到一个沈不言和小葵故事的后续,岂料沈不言一早接到通知,匆匆收拾东西出了差,而小葵,则上午十点半才春风满面地踏进办公室。
我一蹬椅子滑到小葵身侧,“哟,酒醒啦?还专门回去换了个衣服?”
小葵含笑白了我一眼,扭头回去,开机工作。
她又换回了我们最熟悉的三件套——牛仔裤、T恤衫、帆布包。在这个初夏的上午,轻快得如同向气泡水里投下一颗橙味维C。
没有人问起她到底在高兴什么,也没人追问她跟七号男进展如何,我们就这样如常开始一天的工作、八卦、一起吃饭。没有其他人会知道,昨夜,就在这栋楼里曾经有一场夏季阵雨般的难过,来得快去得也快;而就在这间办公室里,有一场借由第三人发起的,耳语似的小心翼翼的表白。
而我,则是这幕情景剧中,参与并目睹,感同身受那种快乐幸福的路人甲。
春和,你知道吗,我是真的、真的很开心,为小葵而开心。
我也会成为这样的人吗?
*
没等沈不言回来,小葵就又要出差参加一个培训。
就在她出发前,七号男来找她。
小葵同意见面,地点约在了楼下的便利店,无他,她担心七号男走五号男的无赖撒泼路径,特意带上我跟赵非凡,让我俩见机行事。于是我俩一边在货架旁挑挑拣拣,一边竖起耳朵听她跟七号男说话。
七号男倒是很坦诚,说抱歉,那天放了你鸽子,一方面是真的在加班,另一方面是,我那天做了一个人生的重大决定——我决定辞职,回老家去了。
小葵没想到是这么个走向,惊了,“这么突然?”
“对。下这个决心其实挺难的,我那天很纠结。”七号男低下头,“从18岁来京城,我在这里整整十二年。把一个人最年富力强、最理想、有最有干劲儿的年华都留在了这里,收获了一些钱,经验,人脉以及人生体验,但是现在这些都要放弃了,所以那天晚上我情绪有点失控,当时状态也没法见你,所以……”
他叹了口气,“对不起。”
小葵只是静静地听着,什么都没说。
成年人的世界大略如此,很多默不作声的崩溃就发生在一瞬间,当你发现的时候,压力的潮水已经漫过了警戒线。没有必要再质问某个决定的前因后果,也不必追问某个选择的得失权衡,不打扰,就是最好的理解与支持。
末了小葵说,谢谢你。
“谢我?”七号男不解。
“谢谢你肯坦诚告诉我。”小葵说,“让我知道我们没有继续下去,并不是我的问题。”
“当然不是你的问题了!我觉得你特别好。”七号男大窘,急切地解释道,“我想过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或者接受异地恋,但我觉得这样做对你太不公平了。我的人生走向妥协,但是小葵,我真的你不必妥协。”
“好的。”小葵站起来,“那么,再见啦。”
两人友好地道别,而就在小葵走之后,七号男还在便利店里坐了很久很久。
当天下午,小葵就去外地培训了,紧接着沈不言出差回来,这厮大约在外面积劳成疾,一夕之间肚子痛得连楼买药都下不了,大半夜给我打电话,让我跟赵非凡给弄进医院里去了。
医生一检查,得,阑尾炎,直接推进了手术室。
小葵急得不得了,第二天就要翘了培训杀回来,我跟赵非凡千保证万保证,二十四小时轮流陪着沈不言,才让她安心挂了电话。
“葵老师就是嘴硬,明明就是关心我,嘴上一句好话也没有。”沈不言坐在病床上吃着喝着,神情满足,“就我过生日她送我礼物,我当时不是没拿嘛,后来她自己拿走了,生气了,说啥都不肯给我,都不告诉我是啥。我从手术室出来那天接到她电话,那着急的,温柔的,说什么‘一定好好的平平安安回家拆礼物’,这几天看我慢慢好了,诶,打来电话就又开始冷嘲热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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