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到最外面,忍不住一直往里面瞧。
考生又自发按照点名册排起队来,一个一个往前走。
宋父搓着手,忍不住又对身边的人说:“瞧见没,里面有我两个儿子,两个!全都通过了头试!俺们家真是祖坟冒青烟,马上要有两个秀才了!”
旁边的人,突然觉得这一幕好熟悉。
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头试那天,对自己吹嘘儿子的老父亲吗?
当时自己还觉得这人脑子有病,默默离远了一些。
天杀的,他那两个儿子还真的考过了头试?!
相较于头试的人数,头覆的考生少了将近三分之二。
人数少了,排队与检查的速度便明显加快。
不出半个时辰,几人便都进入考棚。
万事开头难,头试题目最精,最难,只要能过头试,后面的覆试只是跟着头试走,顶多变变题目内容,加一些‘赋’和‘论’。
再难一些,是考问考生关于民生国策的看法。
有了头试的基础,周自言基本摸清了这次县试的本质,在回答上渐渐放开手脚,一点一点阐述自己的想法。
科举是为选官,所以写的时候,越能摆脱学生气越好。
这一点,大概没有人能比周自言更适合了。
为官七年,写过的折子和策论不计其数,稍加改动,便能直接用于考场之上。
还是那句话,周自言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评估。
在教上折本的那一刻,他大概就能猜到自己的成绩。
此番县试,‘马鸣沟周自言’就像那一杆红穗长枪一样,轻轻划开万层阻碍,势如破竹,直冲云霄!
头试加多重覆试,一场县试走下来,竟过去半个多月。
在周自言小院中的那一棵黄木香,枝头慢慢开起第一抹绿色时,县试终于落下帷幕。
前几场都会在考棚公布成绩,但到了最后一轮,便不再公开成绩。
只会有许多报喜人,拿着衙门给的名帖,去各家报喜。
除去案首之名,剩下的都是‘通过之名’,意为该考生可以参加后面的府试。
出成绩这天,所有人不约而同聚到周自言这里。
宋父带着宋豆丁和宋卫风,花婶子带着自己娃娃,庞大娘带着庞大山,还有隔壁的章伯母……
都焦心的等在院中。
而周自言家门外,还围了许许多多想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大多都是一个想法:这可是他们春六巷的一件大事,绝不能错过,若是真的能考中,那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这么多长辈都在,周自言只好把家中所有板凳都拿出来,摆成一长溜,让长辈们坐下。
还抓来一些吃食零嘴,分给在场的小孩子们。
宋豆丁正抓着花婶子给他的祈福串串,装模作样的为宋卫风祈福,“保佑保佑,我哥肯定能过,肯定能过……”
连什么神明保佑都没说,纯属瞎扯。
宋卫风不忍拒绝弟弟的好意,只能也装模作样的闭上眼,接受宋豆丁的祈福。
周自言则坐在一旁的摇椅上,一边看话本一边等。
他心里还惦记着赚银子的法子。
现在县试过去了,距离府试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决定先看看现在的话本发展到什么程度,再判断自己要不要去写话本赚银子。
宋豆丁摆弄完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趴在宋卫风耳边说:“哥,为啥夫子都不紧张啊。”
“你不也不紧张?”宋卫风托着宋豆丁的屁/股,“还有功夫做这些东西。”
“嘿嘿,我紧张啥么,我才这么小,考不上很正常。”宋豆丁‘嘿嘿’笑个不停。
王小妞和蒋庆庆揪了宋豆丁一下,“没出息!”
他们还想着,要是宋豆丁能考中,来年他们也去试试呢!
周家大门今儿一直敞着,所以当门外出现第一个报喜人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身影!
原来衙门的报喜人就是各班子里的捕快。
此时上门的是一个脸蛋圆圆的小捕快,正捏着一张报喜贴吆喝,“哪个是春六巷宋家宋卫风?!哪个是春六巷宋家宋卫风?!快快出来接你的喜气!”
宋卫风立刻整理着装,走到门口,双手接过报喜贴。
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自己的名字,还印着县衙的印章。
有了这个报喜贴,就证明他通过了县试,获得去府试的名额了!
“大喜,大喜啊!!”宋父赶紧拎着衣袍跑出来,塞给小捕快一些喜钱,“沾沾喜气,沾沾喜气,麻烦这位大人了!”
“不妨事不妨事,宋老先生,家中大喜啊!”捕快拿了钱,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几分,“那咱这就走了!不送!”
捕快在,大家都不敢做什么。
待捕快走了,所有人都围住宋卫风。
这个要看他的报喜贴,那个要摸摸报喜贴,弄得宋卫风哭笑不得。
宋卫风护着自己的报喜贴,“大家别挤,别挤,若是后面还有报喜人来,都进不来了!”
“哎哟,还有第二个报喜人蛮?”
“你忘啦?宋家还有个豆丁,也去了!还有周夫子,不都去了吗!”
“周夫子有可能,可这豆丁……”
说话的几人,悄悄看了一眼正在扒果子吃的小孩,纷纷摇了摇头。
虽然豆丁现在名气大,可这县试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其实并不相信豆丁能考上。
没过一会,又有一名捕快拿着报喜贴过来。
这名捕快生的那叫一个高大威猛,一到场便吓坏了所有人,他声若洪钟,喝道:“春六巷宋家宋镇声是哪个!”
宋豆丁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就要躲起来。
王小妞推了他一把,“叫你呢!”
“对对对,叫我呢!”宋豆丁连滚带爬跑到门口,仰着头看向捕快大哥,“叔叔,我就是宋镇声。”
捕快大哥看着面前这个小矮子,一时语塞:“……”
亲娘啊,这个就是宋镇声?也忒小了点吧!
刚刚坐下的宋父又赶紧提着衣袍跑过来,塞给捕快大哥一把喜钱,“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他们老宋家祖坟真的冒青烟了!!
两个都考中了!喜上加喜啊!
宋豆丁跳起来接过自己的报喜贴。
他的报喜贴与宋卫风的没什么区别。
但有了这个报喜贴,就证明……他,宋镇声,一个六岁的小孩,可以去参加府试了!
方才还对着宋豆丁摇头的街坊们都傻眼了。
这宋家的小儿子,还真的考上了?!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王小妞等人等不及,全都跑出来,想第一个看宋豆丁的报喜贴。
被宋豆丁教过的小娃娃们最高兴,围着宋豆丁跳来跳去,“豆丁哥最厉害!”
“豆丁哥真厉害!!”
“豆丁哥哥是秀才啦!”
现在只剩下一个周夫子还没收到报喜贴。
可周自言就坐在自己的摇椅上,坦然自若,不骄不躁。
他甚至好心情的翻过一页又一页,一本看完还换了一本。
“……”宋卫风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捏紧拳头,不敢出声。
静静等待。
又等了好一会,几个娃娃都困得睡着了。
大概是所有考生都收到了报喜贴时,周家门口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少年,他扶着门框,大声道:“主簿,主簿大人带着四个凶巴巴的捕头,往咱们这来了!”
此话一出,所有等在周家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哟!主簿大人怎么过来了?”
“谁知道呢,快快起来,准备迎接主簿大人。”
“咱还没这么近距离见过主簿大人呢,今儿也算见到了。”
宋豆丁猜到一个可能,激动地抓着宋卫风,“哥,主簿大人过来,是不是,是不是……”
“嘘——”宋卫风让他别嚷嚷。
周自言瞧了这哥俩一眼,轻笑。
主簿大人一到周家,就笑声洪亮,“哟,街坊们都在呢?那正好,都来听听,你们春六巷的这位周夫子,是本次县试案首!”
后面四位缁衣捕头,纷纷将手里的贺礼放到周家桌子上。
每人一个红衬托盘,上面都摆着一个盒子。
主簿又道:“这些都是知县准备的贺礼,周夫子,赏脸看看吧!”
“多谢知县大人。”周自言拱手作揖,礼节到位。
看着桌子上的贺礼,周自言心中畅快无比。
沉心准备半年多,又辛苦了半月余,他终于拿到县试案首这个名号。
说实话,上一次参加县试,他那时候刚刚接触古代科考,还有许多地方不明白,所以成绩并不亮眼。
没想到这次竟然一举拿到案首之名。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当真的看到自己的成绩时,心中还是泛起阵阵欢喜。
谁不喜欢自己考试能考好成绩呢?
更何况,这可是案首啊!
忍不住凑热闹的街坊们听到‘案首’这个名字,还尚有疑惑。
“这案首是啥?”
“是不是第一名的意思?”
“亲娘嘞,周夫子是第一名啊?!”
主簿摸着胡子道:“这县试第一名,便是案首。而案首不用再参加后面的府、院两次考试,直获秀才功名!”
童试虽分为县试、府试与省(院)试,但每一轮案首都有一个特权。
那便是拿到案首后,可以不用参加后面的考试,直接拿到秀才功名,去参加下一层的乡试。
所谓三元及第,这里面的第一个‘元’,说的便是乡试头名——解元。
从童试出来,才算真的踏上科举之路。
主簿的话,没人敢不信。
所以周夫子,现在是秀才了!
所有目光全都聚集到周自言身上。
周自言抬袖,与周围街坊长辈虚礼轻笑。
不卑不亢,颇有君子宠辱不惊的姿态。
主簿见状,满意的点点头。
他和知县大人没有看错人,这位周夫子,当真大才!
“周夫子,明日若是无事,提早去衙门领取你的秀才文书。”主簿提醒周自言。
周自言拱手:“学生明白。”
主簿做完了自己的工作,便带着衙役们离开。
主簿一走,所有人都围到周自言身边,简直不知道做什么好。
他们巷子里,出案首了!出秀才了!
第48章
“周夫子——”
“叫啥周夫子, 应该叫周秀才了!”
“是是是,周秀才,咱们巷子里居然有了一个秀才!”
春六巷的街坊们活像看什么宝贝似的把周自言团团围住。
他们巷子才建没几年, 巷子里读过书的就没多少。
平时写个文书什么的还得去找别的巷子的读书人, 现在好了,现在好了啊!
他们巷子里直接出了个秀才, 还是县试案首的那种秀才!
看看这下谁还敢嘲笑他们巷子没文化!
花婶子突然一拍掌,“哎呀, 那卫风和豆丁是不是秀才啊?”
“婶子,我们还不是呢。”宋卫风揣着手摇头,“我和豆丁还得去考府试和院试,这两项都通过了,才是秀才。”
“啥?!你们还得考两回?!”其他人听到宋卫风这番解释, 全都傻眼了。
宋豆丁掰着手指说:“不止嘞, 考完了童试, 后面还有乡试,乡试完了还有会试……”
一口气,说完一整套科举制度, 把街坊们说的头晕眼花。
亲娘啊,他们以前只知道科举难, 没想到科举这么难, 为了拿一个举人身份,竟然要考这么多回!
考上了还不算,后面竟然还有检查,若是通不过, 那举人身份还会被收回!
有见多识广的邻居立刻道:“怪不得咱们镇上就那么几个举人……”
“难怪难怪……”旁边的人猛地想起他们县令来,“那咱们县令大人, 是考过那个什么什么……殿试来的?”
“这个……”宋豆丁挠挠头,这个他就不知道了哇。
周自言摸着宋豆丁的脑袋,替他解释:“咱们县令,那是正正经经考过殿试,从京来的正七品地方官。”
虽说正七品在官衔里只能算芝麻大的官,但那也是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读书人。
放到朝廷上可能不够看,可放到民间,已经很厉害了。
“而且这些官职并不是一辈子固定的,只要咱们县令攒够了功绩,待上面官员下来一检查,觉得县令治下有方,往上面一报,咱们县令就能升官了。”周自言笑着说,“这升官,可能直升一个品阶,也有可能平升,但去另一个更富饶的地方。不管怎么说,都算往上升了。”
其实还有其他赏赐的途径,若真要仔仔细细讲出来,怕是能讲到晚上。
不过他这些邻居们就是凑个热闹,只要告诉他们知县大人的地位就行了。
“我说呢,听说有个县年年换知县。”说话那人撇撇嘴,“还父母官呢,就是因为县里穷点,所以都待不到两年,夹着尾巴就跑了。还是咱们这好,虽然不富裕,但平时也没什么大事,平平安安的。”
“就是,平淡点好,平淡点好!”
说话时,另一人挤眉弄眼道:“哎你们知道吗,就西边那个什么县来着,靠着浒山的那个,前两年就闹山匪,凶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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