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文秀目光犹豫,“大少爷今日清晨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怒气,听说是昨夜在诗会上叫人为难了。”
宋豆丁爬起来,叹息一声,“哼,肯定又是书院的那帮酸书生又欺负我哥了,我哥不就是读书笨点,他们傲什么啊,等我去书院读书,一定狠狠嘲笑他们!”
宋豆丁撂下这句话便和周自言告退。
只是临走前想到了什么,偷偷看了周自言两眼。
发现周自言正闭着眼休息,便把桌子上自己记下来两首诗塞到袖中。
周自言半睁双目,看着宋豆丁不甚聪明的举动,又悄悄闭上。
宋豆丁无知无觉,还觉得自己没有被发现,一蹦一跳离开。
‘啪嗒啪嗒’的声音渐行渐远。
周自言撩开眼皮,慵懒地活动了两下僵硬的脖子,“小豆丁心眼倒挺多。罢了,看在他爱护兄弟的份上就算了。”
“……”文秀站在原地目睹自家小少爷被发现的全过程,只能抿嘴赔笑。
第7章
周自言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但他决定去垂花门偷听……
不是,监督小豆丁。
小豆丁腿短短。
周自言哪怕晚了一会再跟过去,也正好看到小豆丁气喘吁吁地跑到垂花门门口。
半开的暗红色大门,虚掩着一个白色背影。
高高瘦瘦,垂下的马尾遮住半边腰身。
干净整洁的学士服被风吹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只一个背影便叫人想到‘芝兰玉树’四个字。
这就是宋豆丁的哥哥?哪里‘五大三粗’哦。
周自言躲在假山后面。
仗着假山足够大,一点羞愧之情都没有地抱着胳膊偷听加偷看。
“哥哥哥!”
宋豆丁喊着‘哥哥’,像一个肉球一样蹦到白色背影身上。
“宋豆丁,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再往我身上跳了吗?万一我没接住你,摔着了怎么办?”
白色背影稳稳当当接住宋豆丁,连一步趔趄都没有。
足以见这人的核心力量有多强。
听到这把声音,周自言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清冽沉静,还带着一些意想不到的低沉,是一副好嗓子。
“哥,书院的那帮学生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宋豆丁抱着自家哥哥的脖颈,愤怒的声音飘出二里地,“你揍他们啊,他们肯定打不过你。”
“怎可动手欺负同窗。”白色背影淡淡地反驳宋豆丁,“不过是一些嘲笑之语,谁让我读书确实没有天赋,也没有他们有礼节。”
“放屁!”
宋豆丁一时口快,直接蹦出粗鄙之语。
听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连忙捂住嘴,“不是不是,我是说他们放……的屁好臭。”
白色背影把宋豆丁放到地上,弹了他额头好几下,“以前在村子里你胡说乱说也就罢了,现在爹已经给你找了先生,你再这样口无遮拦,小心先生责罚你。”
“才不会呢,先生可好了。”宋豆丁踮起脚尖,夸张地用手比划,“先生不仅知道天上的星星是什么样子,还知道大庆的律法都有什么,还有还有,先生还给我讲了好几个童趣故事,都是我没听过的,可有意思啦!”
“看来爹找了一个好先生。”白色背影摸摸宋豆丁的脑袋,冷淡的嗓音里多了几分温柔,“既然如此,你要好好学习,切不可再像以前一样胡闹。”
“我知道,我知道。”
宋豆丁做贼一样左看右看,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哥,这个给你,这个是先生上课的时候现做的诗词,你拿着,今天不是还有诗会吗,别再让那些人笑话你啦。”
白色背影的声音顿了顿,好不容易软和下来的声音立刻冷出新高度,“宋豆丁,你是要我作弊?”
“哎呀,哥,你不要那么死板,这又不是什么考试,只是让你不要再被嘲笑而已啊。”宋豆丁简直要急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书院的诗会不过是为了出风头罢了,又不是什么正经诗会,混一下怎么了,让那些人少嘲笑你一点不好吗?再说了,这可是我的先生,你是我的哥哥,我的先生就是你的先生,先生帮自己学生出出头,哪里不行了!”
宋豆丁说话一套一套的,逻辑明明不对,可又让人无法反驳。
周自言听完,决定日后要针对宋豆丁的品性加强教育。
白色背影好久不出声,再说话时好像被宋豆丁绕了进去,“……这件事,先生知道吗?”
宋豆丁陡然拔高了声音:“当然知道!”
周自言一听就知道宋豆丁在心虚,可他面前的白色背影并没有听出来,“豆丁,不许撒谎。”
“我发丝。”宋豆丁又不傻,他举起四根手指,口齿不清地发誓,“先生知道,要是先生不知道,就让先生拿老爹送的戒尺打我的屁/股。”
反正戒尺已经变成书签了,略略略。
周自言在假山后越听越想笑,宋豆丁真是个皮猴子,难怪宋父严防死守。
“好吧。”
白色背影想来也是被嘲笑够了,不然今早不会带着怒气回家。
他接过宋豆丁揉皱的纸张,未曾仔细阅读便直接收到怀中。
“这是我从北巷买的零嘴,给你。”白色背影把手里的油纸包放到宋豆丁怀里,又故作严肃地敲打了这个混世魔王一下,“既然有了先生,那我给你的那两册书就收起来,先好好读书,不许再气爹。要是让我知道你又把先生气跑,我亲自回来收拾你,听到了吗?”
宋豆丁抱着零嘴,笑成一朵花,“知道了知道了,哥你快走吧,免得迟到了,嘿嘿。”
目送白色背影离开。
宋豆丁举起油纸包,满满当当一大包的零嘴,馋得他差点流口水。
周自言漫步从假山后走出来。
宋豆丁一抬头,便和周自言的目光相对。
周自言:“……”
宋豆丁:“……”
“啊!!”宋豆丁意识到了什么,拔腿就要跑。
周自言眼疾手快,拎住宋豆丁的衣领,把小孩留在原地,“怎么,都已经把我的东西送出去了,现在开始害怕了?”
“嘿嘿,嘿嘿,先生你知道了啊。”宋豆丁在心里悔恨地流眼泪,脸上却笑得谄媚。
周自言发现自己居然在宋豆丁的脸上读出了‘谄媚’二字,差点气笑,“你如果真的心疼你哥,就应该用正规的途径去帮助你哥,而不是让你哥去作弊。”
宋豆丁理直气壮反驳道:“可是我才七岁,我连书院大门都进不去,我怎么帮我哥!”
“……”居然忘了眼前这个小魔王才七岁,周自言哑口无言。
“若是你哥真的用了我的东西,那可算不得是你的帮助,分明是我在帮助你哥。”周自言松开宋豆丁,拍拍他的小肩膀,“如此算来,你哥算不算欠我一个人情?”
宋豆丁丝毫不愧疚,直接卖哥哥,“算算算,怎么不算呢?到时候先生让我哥去哪,我哥绝对听话!”
“你这小孩……真是没法子了。”骂不能骂,打也不至于,周自言只能捏住宋豆丁的小肉脸,狠狠蹂躏了一番,“走吧,回去上完剩下的课程,下午为师还要去置办一些东西。”
剩下的课程非常顺利,宋豆丁因为偷拿先生东西,心里自带愧疚,所以听得格外认真。
学生听话懂事,做先生的周自言也讲得顺畅。
刚开始上学,周自言害怕宋豆丁坐不住,所以没有把课程安排满。
宋父已经预支了他的银子,正好挪出一下午的时间,出去买点日常用品和教学用具。
周自言本想自己出去采购。
谁料临出门,小腿上就挂了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
宋豆丁扒住周自言的裤腿,“先生,先生,带我一起吧,我也去,还有文秀姐。”
文秀站在一旁,无颜和周自言对视,只能移开视线。
周自言仿佛在文秀平静清丽的容颜上看出尴尬。
一大一小,大的不说话,小的牛皮糖。
还能怎么办呢?
最后一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文秀为什么跟着,周自言不用想也知道。
豆丁毕竟只有七岁,若是自己心怀不轨,直接把豆丁拐走,宋家连哭都找不到地。
对于宋父的这种举动,周自言完全能理解。
选购生活用品的时候,看着商铺里那些不甚精致的物品,周自言再一次质问自己:明知道由奢入俭难,为什么不多带一些银子走?为什么不把衣物都带着?为什么不把自己用惯了的寝具也带着?!
大不了,就租一辆马车离开罢!
也不至于现在要精打细算地花钱,买什么都要计较一番!
就为了那一口气,现在苦的是自己。
日后科举笔墨纸砚的费用,路费,还有住宿费,哪一项不要银子?
悔不当初,真是悔不当初。
路过梳栉摊时,周自言让师傅帮自己剃净胡茬,梳顺长发。
胡茬一去,周自言在师傅的嘴里,瞬间从‘这位郎君’变成‘这位样貌出色的小郎君’。
几人又去了镇上最大的书舍。
毕竟已经走过一轮科举,所以周自言心里有底。
只在书舍买了一些最近出的书籍,好看看现在的科举风向。
选的时候,周自言特意选的是他和宋豆丁都能用的书籍,正好一举两得。
宋豆丁拎着书籍,好奇道:“先生,为何要买这么多书。我现在连《千字文》都还没学会呢。”
文秀抱着其余物品,也颇为好奇。
还未被发卖时,她跟着上过一段时间的学堂,学得正是现在小少爷学的内容。
课堂上的先生连先人典籍都讲不完,更别说让学子们看杂书了。
这位周先生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呢。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吗?”周自言为了附庸风雅,买了一个空白纸扇,打算拿回去亲自题字,“多看书,就知道了。”
“噢。”虽然知道了理由,可看着这么多书,宋豆丁还是高兴不起来。
周自言合起纸扇,轻轻敲击宋豆丁的发髻,“别不高兴了,走,书舍门口有个卖糖葫芦的老伯,为师给你买糖葫芦去!”
宋豆丁立马高兴了,“好耶!”
宋豆丁企图用糖葫芦掏空周自言的钱袋子。
被文秀冷静制止。
最后宋豆丁只买了两串糖葫芦,一手一根,吃得满嘴糖渣子。
这个三人组合,宋豆丁俨然是最受爱护的小孩子。
至于周自言和文秀,一个是宋豆丁的先生,拎着给宋豆丁买的书。
一个是宋豆丁的文秀姐,抱着宋豆丁一路逛一路买的小玩意。
虽然宋豆丁一肚子小九九,但周自言莫名就喜欢他古灵精怪的劲儿。
像一根天天绕着太阳转的小草,蓬勃有活力。
第8章
从书舍出来,几人在对面的茶摊坐下休息。
一坐下周自言就猛灌两杯凉茶,才终于缓过来那股劲。
书舍门口有两幅题字。
听说题字的人已经考上庆京省的大官儿。
宋豆丁啃了半天糖葫芦,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过先生的事情,“先生,你有功名吗?”
“以前有。”周自言又让茶摊老板上了一壶凉茶,随口道,“为师以前还是状元呢。”
大庆朝的学子们不能小觑。
当年为了科举,他可谓是挑灯夜战,把前世和大庆的知识点全都串了一个遍。
又狠狠努力了三年,啃了许多书,才终于在殿试那天拿到了状元的好成绩。
宋豆丁虽然小,但他不傻。
‘状元’是什么身份他还是知道的。
听到周先生这么说,宋豆丁咬着糖葫芦把周自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最后叹气,“哪有状元会混到先生这个地步啊。不过先生你放心,老爹选择你肯定不是因为你的功名。如果你还没有考上功名,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先生放心,等我考上大官就把你接到庆京省享福。”
宋豆丁像一个大人一样,故作成熟地拍拍周自言的胳膊。
其实他想拍的地方是周自言的肩膀。
但他太矮了,跳起来都够不到周自言的肩膀,只能选择胳膊。
文秀在旁边忍俊不禁。
宋家只是小门小户,一个小小的认字先生就招到有功名之人并不现实。、
所以老爷并不在乎功名。
只要为人踏实,真的有学问,爱护宋豆丁就足够了。
而周先生恰好满足老爷的要求。
今天临走前老爷还一直在夸赞周先生呢。
周自言也笑了,“行,那夫子就和豆丁一起学习。有小豆丁帮忙,说不定夫子将来也能考上功名。”
他走得时候和敬宣帝大吵一架,搞不好他的功名已经被削了。
既然决定要重考科举,还做了宋家的先生,不如把户籍从庆京省迁到马鸣沟,从马鸣沟再出发。
放下茶杯,周自言看到书舍门口不停有学子进出。
可这些学子的学士服都不尽相同。
有的人是碧蓝色,有些人的学士服却是新绿色。
眼前又走过一群妃色学士服的人,周自言忍不住发问,“这些人都是不同书院的学生?”
宋豆丁对镇子上的书院不了解。
文秀开口解释道:“咱们镇子上一共三处书院,其中马鸣书院是最大,也是名声最显的书院,大少爷便是在马鸣书院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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