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贺安又高兴了, 他勾着安浔的肩膀, 两个人在夜晚的冷风里抄着口袋缩着脖子, 快步往公交站跑。
安浔的反应让闫贺安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不会被误解原来是这种滋味。
他由此确信, 哪怕受到了一点潜意识的影响, 他跟爸妈的行为模式还是不一样的。
因为爸妈实际上并不关心他, 只是用给钱来当借口。
而他对安浔不一样。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 他跟他哥的生日只差了一个半月,他在前, 他哥在后。
每年爸妈都会不约而同的在四月格外忙碌,忙碌到完全不记得他的生日,又在一个半月后总能抽出时间来,给他哥买蛋糕,陪他一起吃饭。
一年两年这样,可以说是巧合。
十年都在重复同样的过程,允诺了来年会记得,又反复落空。
失望累积久了会觉得没意思。
他跟爸妈的区别大概就在于,伪装出来的真情实感没有温度。
真切的关心释放出来,是真的能切实地感受到的。
“冷不冷?”闫贺安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手套,把其中一只递给安浔,“一人戴一个,公交栏杆还挺冰的。”
如果直接把一副都给安浔,他肯定不要。
安浔接过去戴上了。
手套就是普通的毛线手套,很厚,暖烘烘的。
一小时后,俩人手边一人一杯咖啡,坐在餐桌旁学习。
闫贺安第一次觉得学习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安浔讲解的声音很好听,不疾不徐,不急不缓。
既不催眠,也不无聊。
有的人爱看吃播,就是爱听那种吃东西时嘎嘣脆的声音,会产生幸福感。
闫贺安觉着安浔讲公式的声音,就有异曲同工之处。
“数学公式需要先死记硬背全背下来。”安浔点点课本,“今晚你能把圆和椭圆相关的公式都背熟就算完成任务。”
“噢。”闫贺安把课本拉到自己跟前,很有仪式感的拿起记号笔,边念边用记号笔涂上颜色。
安浔在一边看着他这通操作,对他这种“看书必留下痕迹”的行为,不做评价。
说起来挺幽默的,安浔的课本干干净净,连笔记都没几行。
闫贺安看过的那几页蓝蓝绿绿红红黄黄的颜色纷飞,相当于每句话对他来说都是重点。
安浔真的想好奇问他一句,这样每行都划线标重点,跟没化有什么区别。
不过闫贺安有积极性是好事。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安浔没指望闫贺安能短短几天成绩突飞猛进,脱胎换骨。
每天能看到进步就行。
离高考还有两年,这两年如果能充实度过,完全来得及。
至于目标,人过一辈子本来就不是带着明确的任务来的。
谁不是从出生以来先接受灌输的知识,再去摸索着思考自己想走的路。
边走边看,顺其自然。
当他走到路口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自己究竟想往左拐,还是往右拐。
***
闫贺安家里逐渐有了两个人一起生活的痕迹。
他喜欢记录,经常给安浔拍照,一开始安浔还觉得防不胜防,后来就习惯了直接忽略。
闫贺安把拍好的照片洗出来,贴在相片墙上。
不知不觉的,那面墙上渐渐越来越多有关安浔的照片。
照片墙上也第一次有了闫贺安本人的影子。
他教安浔怎么用相机,安浔偶尔会给他拍一张。
抱着吉他唱歌的闫贺安,好奇摸索着电子琴的安浔,切菜指挥闫贺安炒菜的安浔,画画的闫贺安。
闫贺安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是安浔学着学着睡着了,被闫贺安偷偷在脸上画画的熟睡的可爱安浔。
搬到临城来的那天,闫贺安看着空荡荡的单人公寓,料想自己未来两年的高中生活,大概会无聊的一个人窝在公寓里吃外卖,就这么乏善可陈的浪费青春。
事实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公寓里随处可见安浔存在的痕迹,两个牙杯牙刷,两个喝水杯,睡衣晾挂在阳台上,毛怪萨利旁边并排躺着大眼仔麦克。
在安浔的指导下,基本的炒菜闫贺安都学会了,总结起来其实特别简单,就是先热油煸炒葱姜蒜,先放肉后放菜,再加酱油就好。
现在回头去看,闫贺安也觉着煮泡面都能糊锅怪离谱的。
开学后转眼过了快三个周。
跟安浔在一块每天能做一万件事,几乎察觉不到时间流逝。
教室里充斥着快要放假的愉快气息,韩宇南转过头来问闫贺安和安浔:“是周几放来着?”
“周天放,周三上课。”安浔顺口给他回答了。
“喔噢。”韩宇南敲敲闫贺安的桌子,总觉得他兴致不高,“闫哥,你中秋回不回家?”
“不回。”闫贺安摆手。
安浔偏头看了看他。
“不回也正常,离那么老远不够折腾的,也就三天。”韩宇南觉着也合理。“真羡慕你,不用应付公事。”
闫贺安扯扯嘴角,不置可否。
这个年纪一般也都没很黏父母,韩宇南一想到全家大聚餐就头大,到时候势必会被拿去跟姨妈舅舅姑妈的孩子各种比较,还会问他成绩什么的,韩宇南每次都想逃跑。
周六补课,补完放学回家的时候,安浔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
“星期二中秋节,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闫贺安一愣,指了指自己,笑了,“没,我能有什么安排。”
安浔点点头,迟疑了两秒:“你想不想来我家一起吃晚饭。”
“……”闫贺安怔怔看着安浔,他有点儿慢半拍的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才确认安浔在说什么。
在闫贺安回答之前,安浔匆匆补充了一句:“就我和我妈。”
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持续了没多久,闫贺安眼睛明亮,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不远处的电线杆子上,动了动嘴唇:“去。当然去。”
接下来的两天,闫贺安总是冷不丁就想起来:中秋节要去安浔家里吃晚饭。
想到这件事后,他就会突然升起一股子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然后他就戴上耳机开始在楼下跑步,跑个半小时,闫贺安才能冷静下来。
这个过程跟抽风一样一直反复,导致闫贺安连续两天步数过两万,比忙着送外卖的安浔还多。
安浔看见步数排名的时候,随口问闫贺安白天干嘛去了,闫贺安莫名心虚地尴尬摸摸后脑勺,嘴硬敷衍:“呃,我精力旺盛,闲不下来,不行?”
安浔:“?”
行吧。
中秋节这天,闫贺安一大早看着手机发了半天呆,给他爸妈他哥各发了一条[中秋快乐]。
到了下午,这仨人才陆陆续续给他回复。
跟复制黏贴一样,他们彼此之间都没话说。
闫贺安发[中秋快乐],对方给他回一句[中秋快乐。],区别是回复的时候多了个句号。
看着还没不熟的同事或是同学之间送祝福温馨,好歹同学还会发个可爱点的表情包,不像没一个多余字眼的文字消息,怎么看都没多少人情味。
他妹闫思宁跟他反倒是最有话可聊的一个,不过她年纪太小没手机,想聊两句还得通过他妈,还是算了。
等下次回家的时候,给闫思宁多带点儿好吃的。
按理说闫贺安应该有点儿失落的,但是他新奇地发现自己很平静。
他看着聊天界面,很平淡地扫了两眼,就直接退出去了。
他开始琢磨晚上第一次去安浔家,应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比较合适。
不知道安浔妈妈是什么性格,好不好相处。
肯定人挺好的,闫贺安想,不然安浔也不会请他去,否则岂不是会很尴尬。
半小时后,闫贺安家里乱七八糟,几乎没地方落脚。
各种衣服帽子扔得到处都是,他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搓了两下,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
要死。
他只是去安浔家吃个饭而已。
为什么感觉穿什么都不对。
最后他自暴自弃地随便拿了两件套上,就这么杀出了家门。
街道上人不多,人都在家里。
闫贺安站在长长的坡道下面,确认了下导航。
唔,从这里走上去,应该就到了。
正要往上走,他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不由得僵硬懊恼的定在了原地。
该死,他把最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逢年过节的,他上人家里蹭饭,怎么能空着手去呢?
闫贺安匆匆检索附近的商超,扭头就走。
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干脆一路狂奔,也不知道在跑个什么劲。
半小时后,他推着购物车结账。
收银员一看就是个爱聊天的,嘴闲不下来,热情且自来熟地跟他唠嗑:“嚯,看出来你家里人多了,得二十口子人吧?”
闫贺安:“不,加上我一共仨。”
收银员:“哦。”
收银员:“?”
第33章
坡道空荡荡的, 只有一个人在往上走,影子被路灯拉得特别长。
闫贺安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塑料袋子之间摩擦的声音回荡在廊桥上, 桥下不流动的死水映着早早出来的月光, 浓稠漆黑。
他左右看看,低矮的居民楼没有超过五层的, 很难想象还有这种被拆迁处遗漏的地方。
老旧破败,亮起灯的住户散发出的生活气息仿佛带着旧报纸的潮湿味道。
路灯之间隔得距离太远了, 需要看清单元号码的位置灯泡反而坏了, 闫贺安眯着眼看半天,正想着把袋子搁地上好腾出手来给安浔打电话,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正朝他靠近。
奇了怪了。闫贺安耳朵动了动, 还没看见人,就在心里笃定这个脚步声肯定是安浔。
每个人走路发出的声音都不一样,这一点闫贺安在小时候就无师自通的留意到了。
靠窗坐时竖起耳朵听班主任有没有从背后突击检查偷窥,过生日的时候搬个椅子坐在门边儿上, 仔细听有没有爸妈的脚步声响起来。
后来,他分辨不出来他爸妈的了。
他忘了。
闫贺安顺着声音, 跟找到定位一样看了过去。
安浔今天穿了一身没见过的衣服。
他两只手抄在外套口袋里, 下坡, 后脑勺上那几根略翘起来的头发丝一跳一跳的。
还挺好看。
这么说也不对, 衣服只能算是不丑, 能穿得好看全靠人。
“怎么回事, 你跟我有心电感应吗?我还没打电话你就出来了。”
闫贺安远远的就朝他咋呼。
安浔一步步走到路灯底下, 光晕打在他脸上, 像圣诞树上挂着的星星一样,亮亮的。
“可能我上辈子是算命的吧。估摸着你快来了。”安浔难得幽默一句。
闫贺安不客气地把左手拎着的袋子递给他:“喏, 帮我分担一下。”
安浔接过去掂了掂,惊讶:“买的什么,看着不少还怪轻的。”
差点晃到他。
“别管,到家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闫贺安只字不提自己在超市跟神经一样,叮嘱收银员把轻的和沉的分开放。
他才上辈子应该是神算子。
早料到安浔会出来接他了,他说过这一片儿单元楼混乱,不好找。
两人各拎着一大堆上门礼物,闫贺安跟在安浔后头七绕八绕,在转迷糊之前总算拐进了一栋楼。
“晕,里外这破灯都不亮,这你不打电话投诉物业啊?”
闫贺安摸索着上台阶,他性子急,差点绊倒,那句国骂到嘴边儿又咽下去了。
逢年过节的,不适合爆粗口,要文明,多积德。
“没物业。”安浔走熟了,闭着眼都能知道哪儿有槛哪儿有坑,干脆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抓住闫贺安的胳膊,方便及时提醒他,“注意脚下,左边台阶裂了。”
闫贺安:“……”
这种危楼真的能住人吗?
安浔走到一半,文静雅就把门给打开了,透光给他们。
她在家穿得比较随意,头发梳成个马尾,骨相抗老,看着很年轻。
“小安是吧?”文静雅一跟闫贺安对上视线就笑起来,“快进来,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她视线一转看见俩人提的那堆东西,惊了:“来吃个饭而已,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小安”这种称呼,闫贺安不是很自在的动了动脖子,抿嘴很板正地打招呼。
“没多少,都是实用的。”
“我这今天来打扰,麻烦您了。”闫贺安端详了几秒文静雅,一本正经地皱起眉扭头问安浔,“怎么没告诉我你还有个姐姐,你妈呢?”
安浔无语地看着闫贺安:“…………”
文静雅一愣,摸了摸脸,笑眯眯乐得不行。
哪怕知道闫贺安有夸大客气的成分,但谁不爱听好话呢?
安浔用眼神明明白白地传递槽点:大哥你戏好多。
闫贺安同样深深看他一眼,又嘚瑟地偏头示意他看文静雅:大家都开心,有什么不好?
安浔不搭理他,给他指了指准备好的拖鞋,就随意道:“你随便看,虽然没什么好看的。”
不需要做什么“向导”,安浔住的这家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一共就屁大点儿地,花五秒钟就能摸清麻雀那五脏都分布在哪儿。
一共就一个房间,是文静雅住的地方,闫贺安当然不会进去参观,就在客厅扫了一圈。
他疑惑探头半天:“你睡哪儿?”
“这儿。”安浔一指客厅里的沙发,“这个可以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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