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读书做官,想的大多数都是混口饭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是魏其琛从开始读书直到高中状元,想的都是造福百姓,重新建立新的制度。这在外人眼中看来简直是异想天开,可直到他在翰林院当值的某一天,皇帝低调地来到翰林院巡视,没有通知任何人。他意外和皇帝在书阁碰了面,因为一开始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他将自己“异想天开”的抱负悉数说给了那人听,直到皇帝身边的杜公公来找,他这才知道和自己大聊特聊国计民生的人居然是当今圣上。
他慌忙之下向皇帝跪拜认罪并磕头,然而皇帝并未治他的罪,反而颇为欣赏他的才干。一段时间的推心置腹之后,他才发现原来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也有自己的苦恼。
大齐太祖陛下骁勇善战,大齐的铁骑踏碎了几百年的乱世;太宗陛下仁孝治国,重用贤臣良将,稳定了天下初定,局势不稳的局面,父子二人将大齐的天下稳稳地抬了起来,先帝更是给如今的皇帝留下了许多可用的忠臣良将,可以说只要他不是无能,有当舅舅的宰相替他出谋划策,他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但是少年帝王不甘心靠着祖父和父亲栽下的大树乘凉,他也想自己种下一棵树,让后人来乘凉,他想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想成为一个开创盛世的贤君明主。
在翰林院书阁的夜晚,两位有着共同宏图的少年悄悄立下约定——要携手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逍遥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他的母亲是御花园的宫女,因为生母出身不高,他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于是就只能当一个闲云野鹤的逍遥王爷。而他本人似乎也知道自己此生与皇位无缘,痛快地选择了放弃。他这一生只有三样东西最为珍惜——美酒、美食和他的发妻。
多年前老王爷的发妻忽然病重,换了好几次药方都没有好。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说想回家看看,老王爷爱妻心切,自然无有不从,当即就带着发妻及儿女来到了东川。或许是因为多年思乡之情得以满足,逍遥王妃的病出现了好转的迹象,虽然还是需要不停地服药,但起码头脑清醒,能自己照顾自己。逍遥王大喜,遂决定每年都抽一段时间回来东川小住。
魏其琛站在煊赫的逍遥王府的大门前时,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好在逍遥王早就答应了让他过府一叙,自然也早就只会过门口的守卫。当他拿出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腰牌后,守卫就为他打开了王府的大门,亲自引着他去见逍遥王。
刚一进府,魏其琛就听见一阵敲锣打鼓之声,他以为是逍遥王请了戏班子来王府唱戏。走近了一看,发现王府里面并没有什么戏班子,敲锣打鼓的人是逍遥王和他的小儿子——父子二人画着不算好看的妆容,在逍遥王妃面前卖力地表演,逍遥王妃笑了笑,父子二人也很高兴,遂表演得更加卖力。
早就听闻逍遥王夫妇十分恩爱,如今一见果真不假。逍遥王生母出身很低,是以他出生之后就被送去了别的娘娘宫里抚养,可别的娘娘也有她们自己的孩子,看不上他这个宫女生的皇子,最多是给他口饭吃,让他不会饿死而已。等他长大之后封了王,也到了适婚年龄,高门大户的贵女他肖想不了,是以最后娶的是东川一个小官的女儿。
妻子是家中嫡女,备受父母疼爱,本以为妻子也不会看得起他,没成想妻子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狠狠抚慰了逍遥王那颗缺爱的心。他当时就在心中暗暗发誓绝对不会辜负妻子,这么多年过去,他也的确兑现了当初的诺言,只钟爱妻子一人,膝下两儿两女,皆是逍遥王妃所出。
魏其琛看得正入迷的时候,守卫回复道:“王爷,魏通判到了。”
魏其琛连忙行礼:“见过逍遥王,逍遥王妃。”
逍遥王抬手道:“你先下去吧。”
守卫道:“是。”
转头,逍遥王温柔地对妻子说:“你和孩子也先进屋吧。”
王妃道:“你们慢慢聊。”
王妃带着她的孩子回了屋。而逍遥王在让人给魏其琛上了一壶明前清茶之后,坐在院子里的小石桌前,一边小口抿着茶喝,一边说道:“你来找我的目的,陛下已经在信中说与我听了。”
魏其琛先是一惊:“陛下已经与王爷通过书信了?”紧接着,他跪在逍遥王跟前,道:“不知王爷意下如何?是否愿意助陛下一臂之力?”
逍遥王晃动着茶杯里的茶水,道:“你和陛下还真是高看了我。我虽然是王爷,但论起权力,我可能还不如你这个六品通判。终其一生,也不过一个虚名、一间陋室。你刚才看到我的儿子了吧?他是我最小的孩子,说起来和你是差不多的岁数,可他的个头看上去十分矮小。因为当初他娘生他的时候,王府里连一个周正的产婆都找不到,若非王妃在那之前已经生育过三个孩子,大概知道怎么生产,否则最后难逃一尸两命的下场。而我的小儿子,也因为出生的时候在娘胎里憋了太久,虽说活了下来,但却痴痴傻傻,到如今也未曾婚配。
“当今陛下登基之后,我们的生活才逐渐好转起来。按理来说,我应该回报陛下,可我拿什么回报?我现在能带着他们母子俩在东川安稳度日,是因为我没有一丁点威胁,可我若是帮着陛下和林相作对……陛下是林相的亲外甥,先帝临终之前托付林相好好辅佐陛下,若是惹恼了林相,陛下不会有什么事,可我呢?我到时候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魏其琛:“……”
逍遥王道:“你回去吧,好好做你的通判。你现在还年轻,若有朝一日能做到林相那个位置上,而那个时候你还想造福天下百姓的话,以你那时的身份地位,想实现起来也并非难事,也就不需要我这个徒有虚名的王爷了。”
魏其琛:“……”这他妈哪是来找他过府商量的,分明就是早就想好了拒绝,才让人把他找过来当面通知而已!
逍遥王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再多费口舌也毫无用处。魏其琛站了起来,朝着逍遥王欠身行礼:“那我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去吧。”逍遥王想了想,还是不忍心把话说得太死,“年轻人,你有这样的想法是好的,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心怀远大的人。可是你终究还是年轻,还没有经历过这世间的种种苦楚……就算你在经历过之后依旧能坚守本心,我也不是那个能给你支持的人。我不过是一个想逍遥度日的闲人,帮不了你的。”
魏其琛微微颔首,默默离开了逍遥王府。
逍遥王端着茶杯本想再喝两口茶,可不知怎么,这素日里喜欢的茶,今日却一点都喝不下去。他想起皇帝给他送来的信,心道那上面都是想与他合作的种种说辞,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不然万一传到林相的耳朵里,再给他安一个谋反的帽子,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逍遥王道:“我记得我把信放在……书房!”
他放下茶杯,准备去书房将信件烧毁,却在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烟味,想是什么东西烧着了的味道。如今虽然已经入春,但倒春寒挺厉害的,王妃身体弱,十分怕冷,所以府上还烧着炭盆,如今屋内传出这么一股烧焦的味道,保不齐就是他那憨傻的儿子又犯了病去扒拉炭盆了!
逍遥王心道不好,迈着老胳膊老腿就跑进了书房中,然而进了书房之后,他却发现炭盆完好,并没有被任何人打翻,而他的妻子,正坐在案桌前,地上还留着一点飞灰,看那形状,烧的应该是纸。
逍遥王道:“如意,你这是在干什么?”
王妃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和那个新上任的小通判有话要说吗?”
逍遥王道:“没什么正经事,已经聊完了,我也让他回去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跑到书房来了?”
王妃道:“散步的时候路过,就顺便进来看看。夫君,你这书房里是有什么不能让我看见的东西吗?否则你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紧张?”
逍遥王发觉了今日妻子的反常。再看看地上烧焦的纸,他道:“你看到陛下的信了?”
“你就放在桌子上,我想不看见也难啊。”王妃道,“那个年轻人就是来同你说这件事的吧?你考虑得怎么样?”
逍遥王扶着妻子坐下,道:“我已经拒绝了他。比起什么富贵荣耀,我更想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其他的事,我不想掺和。”
“那那个年轻人呢?”王妃道,“你若是不肯帮他,在这地界上,他还能找谁?陛下让他外放到东川,不就是因为我们在这里,能给予他帮助,让他大展拳脚吗?”
“陛下看得起我,你也看得起我?你夫君有几斤几两,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逍遥王道,“这不是小事,办得好自然能鸡犬升天,可是风险太大了。如今林相权势滔天,隐隐有取陛下而代之的意图,我们如何惹得起?”
王妃道:“我的夫君,曾经想做拯救天下的大英雄啊!”
逍遥王叹道:“你也说了,那是‘曾经’,谁小时候没点不切实际的愿望啊。拯救天下是神该做的事,再不济也是如千年前的人皇那般。我一个肉体凡胎,实在做不来。”
王妃道:“夫君从前是为了明哲保身不得不为,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难道夫君也不愿意珍惜吗?难道儿时的愿望,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逍遥王:“……”
眼见好言好语劝不动,王妃祭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眼泪说来就来:“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就想着一天到晚靠着微末俸禄混吃等死吗?我当初嫁给你的时候,想着你好歹是个王爷,是皇帝的儿子,就算不受宠,也能接触到这个文官那个武将,耳濡目染之下怎么说也得有点出息,可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纯纯怕死!”
逍遥王道:“谁能不怕死啊?”
“你早晚不是得死!”王妃怒吼道,“你就活这一辈子,有点出息不行吗?”
“……”
“爹!娘!”王妃道,“女儿后悔了,女儿真是看错人了!”
逍遥王道:“好好好!我这就去找那个小通判,我跟他说我改主意了。”
王妃的眼泪立马收了回去:“那夫君记得路上注意安全。”
“……”
第75章 【魏其琛卷】合作
魏其琛离开逍遥王府之后,心里盘算着该用怎样的理由说服逍遥王。虽然逍遥王连一点开口的机会都没给,但他总是觉得,寻求逍遥王的帮助,在东川的地界上试着推行一下新的法度还是有希望的。
正在此时,那边街头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鬼哭狼嚎的。魏其琛听到有人喊“我不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做主”“直接把她绑了送到王家去”之类的字眼。
魏其琛心道哪来这么大的阵仗?他很快就找到了嘈杂声的源头,但是这里早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魏其琛的力气不算大,又怕硬挤会伤到身旁的人,他就戳了戳旁边一个路人的肩膀,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那路人看戏看得入迷,被戳了一下之后还受了点小小的惊吓。不过这都不是大事,他很快就恢复如初,镇定地说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大姑娘不想嫁人罢了。”
魏其琛紧绷的心这才稍稍松了——不是寻衅滋事就好。诶……不对!他道:“若是两情相悦、门当户对,女子也到了适龄年纪,作何会有这么大反应?”
路人见怪不怪道:“这姑娘是到了适婚年纪,可是她丈夫不是啊!听说那邻县王家的公子今年才五岁,而且脑子有点不太好使,更要命的是,年前王家公子摔伤了腿,落下了腿疾,这辈子就是个傻子、瘸子。就算家中行商攒下了不少财富,可谁家姑娘愿意嫁给这么一个人啊!可为了香火能延续下去,那王家的老爷就出了十两银子,买下了咱们这里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儿。虽说在婚前男女方见过面的在少数,大多数都是盲婚哑嫁,可也没有这么嫁的!年纪小就算了,还又傻又瘸,这搁谁能乐意?”
魏其琛道:“这不是糟践人吗?”
“倒也不至于。”路人道,“怎么说王家也有万贯家财,嫁过去之后就是正房少奶奶,届时好好孝顺公婆,操持家务,待到夫婿长成生下个一儿半女,这辈子也就值了。”
“这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魏其琛道,“新郎不过五岁,等他长到能生儿育女的年纪,起码要十年!一年就能物是人非,何况十年?这他妈到底是嫁人还是养儿子?”
路人道:“你跟我嚷嚷什么?有本事你去跟那家人说啊!我告诉你,人姑娘的爹已经收了王家的银子,这门亲事,她无论如何也只有点头同意的份!”
简直说不通道理!魏其琛一阵无语,撸起袖子就挤进了人群中心:“都住手!”
姑娘除了脸,身上其他地方已经被她爹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可比起无望的未来,身上的疼痛显然并非不能忍受。姑娘仿佛一瞬间生出了能力拔千钧的力气,抱着路边的一棵树就不撒手,任凭她爹怎么拽,就是不动如山。
硬的不行,男人开始来软的:“闺女,咱们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让你嫁人,起码以后就能衣食无忧,这难道不好吗?”
姑娘怒啐一声:“我呸!咱们家里为什么穷困潦倒你心里没点数吗?就是因为你好赌成性,把家里的钱财统统败光了!我娘就是被你活活气死的!如今你还想让我来替你收拾烂摊子,你想得美!”
男人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子养你这么大,让你回报回报老子都不行?”
眼看着男人抬脚就要踹,姑娘生得瘦弱,再来一脚不知道还能不能承受住。魏其琛赶紧将男人推开,一把将姑娘护在身后:“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当街殴打自己的亲生女儿,你还配当一个父亲吗?”
男人抡起拳头就把魏其琛打倒在地:“关你屁事!”
方才那个告诉他事情缘由的路人大哥将他扶了起来,道:“兄弟,你就别管这事了!”
“我……”
魏其琛想要辩驳,忽然灵光一动,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歪在了路人大哥怀里。而能证明他通判身份的腰牌,“恰巧”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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