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看见那腰牌,道:“你是通判大人?”
魏其琛:“……”已晕,勿念。
“来人呐,这个人把通判大人打了!”路人大哥喊道,“快把他抓起来!”
假装昏迷的魏其琛心道:“大哥,干得漂亮啊!”
男人一脸懵逼:“不是……我不知道他是通判,我但凡知道我也不可能跟他动手啊!”
“我管你知不知道!”路人道,“还是去府衙走一趟吧!”
围观的路人中早就有人看不下去了……姑娘嫁不嫁小丈夫倒是闲事,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一个女孩打得浑身青紫,这就过于不道德了。一开始害怕惹祸上身只负责在旁边看着,但如今通判插了进来,那就等于有人撑腰,当然不能放过那个人渣!
一番你推我搡,顺利把那父女俩并魏其琛送到了知州府上。
知州听说有人打了魏其琛,本来挺紧张的,没想到要找医官的时候,刚才还昏迷不醒的魏其琛突然从床榻上弹了起来,把知州大人吓得够呛:“你没死啊?”
魏其琛道:“不是,我就是晕了而已,怎么能说死呢?”
知州道:“那你有没有事?”
“没事,我装的。”魏其琛道,“要不然不好收场……诶,那老头怎么处理的?”
“他把你打了,自然是先关两天。”知州道,“你又多管闲事去了?”
“那我不能不管啊!”魏其琛道,“你说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为了区区十两银子就要被卖给邻县王家痴傻且瘸的五岁儿子,这不是糟践人吗?”
知州道:“你一看就没见过世面,那还有童养媳呢。嫁过去的时候丈夫都还没出生,有那些运气不好的,婆婆就是生不出儿子,那就得一直等着。”
“那要是一直生不出儿子,岂不是要等一辈子?等到自己人老珠黄,也见不着自己的丈夫?”魏其琛道,“岂不是白白耽误了姑娘一生?”
“老祖宗的规矩,都是这样的。”知州大人悠闲地喝了口茶,“不遵从就要被打死,而能买得起童养媳的,多半家里都有些许家底,姑娘总是吃穿不愁。比起死和饥肠辘辘,顺从地活着不好吗?”
魏其琛道:“狗屁!不好的规矩就得改了,老祖宗也不过就比现在的人早生了几百年,凭什么他们说的话就是真理?我要是说这是不对的,等到我百年之后成了别人的老祖宗,他们是不是也得听我的。”
知州把茶杯摔在桌子上,冷声道:“魏其琛,你能不能闭上嘴!”
恰好这时有人通报,魏其琛顺势问道:“怎么了?”
“逍遥王来了。”
闻言,魏其琛一下瞪大了眼睛:“当真?”
“千真万确!”
知州抬眼看他:“你找逍遥王做什么?”
魏其琛笑笑不语,嘴角还挂着被打出来的伤,可逍遥王的到来让他十分高兴,于是就什么伤痛都顾不得,蹦蹦跳跳、欢欢乐乐地跑了出去。
“王爷!”见到逍遥王后,魏其琛笑呵呵地说。
逍遥王看见嘴角都快咧到耳后跟的魏其琛时心中很是惊讶,但转念一想,今年魏其琛也才22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又没怎么经历过世事,有如此活泼开朗的性格也是正常的。若是他一上来就苦大仇深的,那才让人觉得可怕呢。
“我来的时候,见这附近有许多人聚集在此,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逍遥王问。
“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事。”魏其琛抬手,示意逍遥王随他往里走,“容我慢慢说与王爷听。”
待到一盏茶喝完,逍遥王道:“原来如此。”他对于姑娘的遭遇并未有多少同情和怜悯,反而是对魏其琛的所作所为感到诧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个字已经深深刻进了骨血之中,但就是同样的八个字,对男人和女人的影响却是完全不同的。作为一个受益者,他很难和那个被逼嫁人的姑娘产生共情,也无法理解魏其琛的所作所为。
恰好魏其琛问道他再度登门到访的原因,他道:“你不是说想跟我合作?我后来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不想这么庸庸碌碌地过完一辈子,想拼一把。魏其琛,你告诉我,若是我帮你,我会得到什么好处?”
魏其琛道:“王爷为何不问有什么风险呢?”
逍遥王抬手示意他住嘴:“不要跟我剖析利弊,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是弊大于利。你要是不趁着我现在没改变主意的时候多说一些好处来诱惑我,使我‘利欲熏心’的话,说不定等这盏茶喝完、等日落西山、等明天的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我就会恢复理智,再也不会改变主意。”
魏其琛纠结道:“连陛下都没有允诺我什么好处,如今我又该怎么和王爷说呢?”
逍遥王听完,笑了……果然还是个年轻后生。
“你这孩子还是太实诚。”逍遥王道,“我如今都坐在这里了,这也代表起码现在不会改变注意,你就是胡说八道,威逼利诱,也得把我忽悠住啊!”
魏其琛睁着一双大眼睛:“是吗?”眼神清澈,未曾被染墨分毫。
“陛下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逍遥王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也正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才有这样仿佛永远都烧不完的干劲。但凡换一个年纪大一点的,那就都是滑不留手的老狐狸,处处算计,处处提防,才不会管这些闲事。”
魏其琛道:“不敢,王爷不觉得我异想天开就好。”
逍遥王道:“你的心愿是什么?用你们年轻人的说法,是不是应该叫‘拯救苍生’?”
魏其琛:“……”这说法听上去挺傻的。
谁知,逍遥王并不是在问他,看他一脸向往的神色,更像是在问自己:“挺好的。在你这个年纪敢言天下,是一件十分勇敢的事。”
“王爷不觉得这很蠢吗?”
“当时是你来说服我,想让我帮你完成拯救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宏图壮志,怎么到了如今,你反而处处要刺我两句呢?”逍遥王道,“我说的是真的,很勇敢。这世上任何事都能被称之为‘蠢’,比如我跟你坐在这里谈那些没影儿的还容易掉脑袋的事很蠢、大街上表演胸口碎大石的人很蠢,可是就因为蠢,然后就不去做吗?那照我看,这人什么都别干了,直接一脖子吊死吧。”
魏其琛道:“原先怎么从来不知道,王爷还有这般好的口才?”
“这也是因为我的妻子。”逍遥王道,“她自从生下我们的小儿子之后就伤了身子,每到季节交替的时候必然会生病……她生起病来脾气可大了,得好言好语哄着才行,久而久之,我这不就练出来了?”
魏其琛笑道:“王爷和王妃真是一对恩爱夫妻。”
逍遥王道:“你倒不如说说,你想要的天下安定,是什么样的?”
“无外敌侵扰,这个是武将要做的事,我无权也没有能力插手。所以,我想要的是内政清和。”魏其琛说,“说的具体一些,那就是制定严格合理的律例,使得地主不再随意盘剥怒、官员不敢再仗势欺人、取消殉葬……还有,若是丈夫死了,女子可以不必守节,倘若再次觅得心爱之人,亦可改嫁他人,还有好多好多的事。
“我想要这世上……不,在大齐疆土上的每一个人都能有尊严地活着,不再为生计战乱所扰,能够如同天上的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飞向任何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逍遥王道:“这可不是小事,就算天神下凡也未见得能做到,你想清楚了吗?”
魏其琛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逍遥王:“那你,愿意付出什么?”
“我的热血、我的骨骼、我炽热的心,我所有的一切!”魏其琛道,“哪怕奉献我的生命,亦九死不悔。”
第76章 【魏其琛卷】长生
“今日召集大家伙儿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的意见。”魏其琛收起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神色,往右手边一指,正色道,“待会儿你们就将自己的想法悉数说出来,他们会一一记录。放心,中间有屏风作为隔断,也不记名,没人会知道你们说了什么,自然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来寻仇报复。各位都配合一下,等忙完了,每人还能领到几枚铜板,小小钱财不成敬意,权当今日劳烦诸位的报酬,请诸位吃茶。”
逍遥王答应帮魏其琛和陛下的忙,当日离开之后,便开始行动起来。他们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试探一下百姓们的意见,毕竟变法要造福的是百姓,首先要让他们觉得满意,这新的法度才能对症下药,顺利推行起来。
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也没见到什么成效。一来逍遥王本就是个落魄亲王,没有多少人手;二来他们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大部分的百姓都觉得他们是骗子,没直接报官就算是脾气温和了。
魏其琛愁了半个多月,这两天终于是想出了解决之法,那就是从小入手,并给予一定的好处,让人生出一种拿人手短的感觉,然后再抛出自己的要求,这样接受起来也会更加容易。而魏其琛挑的这个小地方,就是逍遥王府了。
“逍遥王府的家丁护卫,也是百姓的一员嘛!”魏其琛想。
至于这个问题……自然是不能直接问他们支不支持变法的,那样容易把他们吓死。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魏其琛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要来逍遥王府当奴才。
这个问题想出来后,逍遥王妃连连为他叫好。要知道,一旦落了奴籍,那身家性命就全都不由自己做主了。在成百上千的奴才中,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人能得到主子的重用,成为管家妈妈、贴身小厮什么的,而剩下的人,在成为奴隶的那一天,就等同于成为了一个可以任人随意拿捏的宠物,主子可以随意打骂,做得过了,主人家不过落个“脾气不好”的名头,不痛不痒的。而奴才就算被弄伤了、弄死了都不会有人为他们说半句话。
而且,当奴才不光是自己没法出人头地,连后代都会受到牵连。大齐律法明文规定,读书科举的人需要家世清白,祖上三代不能有当过奴才的,否则就没有参加科举的资格。
因此,只要还有一丁点的出路,谁都不会想当奴才伺候别人。
王妃道:“然后呢?”
魏其琛提笔在纸上写下第二个问题:“第二个,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
“这个也不错。”逍遥王道,“第三个呢?”
“唔……”魏其琛抬起头,看到北方的天空上有一片仿佛阶梯似的云彩。
世人崇尚修仙问道,那些在两大仙山修行过的人能得到很大的尊重。天上的各路仙神在人间也享有香火供奉,每日大把的香油钱奉上,期盼着天神保佑财源广进、前途光明、子嗣兴盛之类的,这算是比较正常的祈愿。更有甚者可能就直接恶毒地盼着对家不得好死、感染恶疾、曝尸荒野。
他从来都不觉得求神拜佛有什么好。这天下之大,总有神顾及不到的地方,也并非所有人的祈愿都能实现,更何况是哪些邪恶的祈愿?没一道雷劈死就算不错了。他觉得,神明什么的当成一个念想就挺不错,很多事还是要自己努力才行。只是他做的这些事,不是一般人能干得来的,他的确有雄心壮志,但问他有几成把握,他可以说连三成都没有。
这条路上,有太多的阻碍了。
他忽然有点走神了:“王爷,你说我要是向神王求个天下安定,他会答应吗?”
逍遥王道:“天下人何其多,任何一个小小的变数都有可能会引发一场惊涛骇浪。神仙也不是万能的,比起去求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倒不如靠着我们自己……你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第三个问题赶紧写,人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你心中的天下应该是什么样的。”魏其琛一边念着一边抬手写下第三个问题,“就这个吧,有劳王爷了。”
逍遥王接过写着三个问题的纸,道:“也别光有劳我,你也一起来吧。”
一道屏风隔绝了问话的人和被问的人。第一个被问话的人很快就走了上来,魏其琛开始按照他设下的问题一个个询问,所得到的答案也都朴实无华。看着一页页纸上一个个的名字,还有他们回答的话,虽然大多没什么价值,但魏其琛也很高兴,起码他这办法是行得通的,拿钱收买了之后,果然更容易配合,这要是换做在外面随便找人问话,指不定已经被揍成猪头了。
“先休息一下。”魏其琛抬手打断。
他拿起那一份份的记录,重新看了一遍……其实也不都是完全没有价值的。毕竟都是逼不得已成了奴才的人了,谁还没有个悲惨的过去了。这不薄不厚的一摞记录中,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个顶个的精彩,有自小家贫,为了混口饭吃的;有被人牙子拐卖的;有拖家带口来投奔的;还有家破人亡,落为奴籍的。
可以看出来,大部分人都不是自愿的……虽然这都在他意料之中,可看着这一桩桩一件件跃然纸上的悲惨过往,魏其琛还是觉得心中一酸。
而第二个问题,就精彩多了。
有的人说自己想开一家小铺子卖糕点,每天就做几笼,卖得掉就卖了,卖不掉就自己吃掉;有人说想成为一个仗剑江湖的侠客,青山绿水,自由自在;有的人想读书科举,将来出将入相,光耀门楣……许许多多的愿望,成了这些家仆永远无法触碰到的未来。人落入奴隶籍之后生死都不由自己做主,当个奴才弊大于利,也是明摆着的,他不能说直接取消奴籍,但至少要让这样身不由己的人少一点。
紧接着就看到了第三个问题的回答。
魏其琛粗略地扫了一眼,有人说,天下是姓宁还是姓什么都无所谓,身为一个无权无势的人,都是一样活着。但若是可以,希望太平能久一些,不要再经历曾经那样的乱世。
这个愿望看上去简单,但其实实现起来是非常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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