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约三千年前人皇盛承平一举击退妖魔,建立起大一统的王朝之后,经历了多次分裂和统一。
人皇立下了不世功绩,击退了妖魔,守护了人族的和平。但俗话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盛承平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是打天下的皇帝,并非守天下的皇帝。他好战嗜杀,听不进臣子的意见,一个不顺心就会将忤逆他的人全部砍头,以至于渐渐声名狼藉,最终落得个毁誉参半的暴君之名。
盛承平虽然活了两百多年,但他两百多年的人生中几乎一直都在打仗。好不容易仗打完了,该开始发愤图强复兴民生了,他却死了,还留下了一大堆隐患。比如一直不安生的滇南葛家家主、比如因为他嗜杀好战而积怨已久的贵族、比如毫无根基被匆匆扶上帝位的盛姓旁支……有此种种,导致盛承平一手建立起来的王朝不过百年便消亡了。
王朝被瓜分成几十个小国,如上庸国、玄阳国——这些国家的开国君主基本上都是当初追随过人皇的部落首领。他们不甘心臣服于人皇,想要自己当王,人皇在时做不到,人皇死了,他们很快就不再效忠人皇建立起来的王朝,纷纷独立为王。并且彼此之间互相讨伐割据,今天你划两座城池给我,明天我割四座城池给你,天下混乱了将近四百年,直到安华楼主魏恪辅佐上庸国主收复山河,将天下再度一统,才结束了群雄割据的混乱局面。
同时在上庸国主的支持下改革变法,取消了贵族制度,让每个人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而不是被出身束缚一生。至此,人族迎来了第二次统一,第一次的盛世。
三百年后,因为上庸国末代国主昏庸无道,安华楼主千弦潜入上庸窃取情报,最终和安华楼中的其他人里应外合,一举粉碎了胜王的残暴统治,砍下了胜王的头颅。次日,新的皇帝登基,改国号为“周”,政清人和,期间经历过几次小的权力更迭,但都没有出现像群雄混战、昏庸胜王的现象,总体而言还算太平。
直到蛮族入侵,悍马铁骑踏碎了中原的太平,朝廷不敌,被迫南下迁移。混乱再度出现,这一乱,就是六百多年。成功将蛮族击退的,是大齐的开国皇帝,也就是太祖陛下,他毕生的心愿也是希望天下太平。可是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身后之事根本不由自己做主。往前数每个王朝的皇帝,不都是希望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国家能绵延千万年而屹立不倒?可最后,上庸国建国三百多年已经是极限了。
魏其琛仰头看天:“神啊,这也太艰难了。”
“给你吃这个。”逍遥王痴傻的小儿子长生拿着一串麦芽饴糖走了过来。
魏其琛愣住了:“给我的?”他简直不敢相信,因为他脑子不好,心性和孩童无异,小孩子大多喜欢吃甜食,他也一样。在所有甜滋滋的糖中最喜欢吃麦芽饴糖,跟宝贝似的,平时连逍遥王和王妃都舍不得给,如今却轻易给了他好大一串,实在是出乎意料。
长生坚持道:“给。”
“谢谢长生。”魏其琛道。其实他不只是脑子不好,当初出生的时候遭了罪,王妃病恹恹的,他也有好几次都险些没了命。天生痴傻让他这辈子也娶不到媳妇,有不了大出息,好在投了个还算不错的胎,逍遥王虽然是个落魄亲王,养活他还是不成问题,当父亲的最大心愿就是他能安安稳稳地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于是就给他起了个小名儿叫长生。
魏其琛张开嘴将麦芽饴糖吃了下去,然后把吃剩下的竹签展示给他看:“我吃完了。”
长生笑了笑,道:“好吃……好吃……”
“嗯,很甜很好吃。”魏其琛道,“我很喜欢,谢谢你。”
长生抬起手抚了抚他蹙起的眉头,道:“要开心。”
“嗯。”
“父亲说,要好好活着。”长生道,“要长命百岁。”
魏其琛忽然愣住了。
他要走的注定是一条不归路,没有哪一个试图改变现有秩序的人能得到一个好下场,所以他断断不可能长命百岁。
第77章 【魏其琛卷】帝后
五年后,仲夏。
魏其琛跪在皇帝面前,道:“参见陛下!”
闻言,皇帝笑呵呵地让他快些起来:“则化,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礼。”
魏其琛道:“陛下,君臣之义还是不能忘的。”
“你一去东川五年,变化这么大?”皇帝笑道,“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敢打架,敢骂人,要是有人碰掉了你一根头发,你都得坐地上讹他几两银子,怎么如今变得这么死板。”
“人总是要变的,就像死亡一样,是无可避免的。”魏其琛道,“但请陛下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初的约定,一定誓死效忠陛下。”
皇帝笑道:“则化,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感慨一下罢了,要说变化,朕又何尝没有你……不说这个,你这五年来一直在东川和皇叔一起深入民间调查民情,可有什么收获?”
说到正事,魏其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东川那边的管理已经糜烂如斯。地主随意殴打奴隶;官宦子弟仗势行凶打死过不少平头百姓;还有那建东知州庞海,是实实在在的贪官一个,他有一处宅子,里面堆满了他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说句犯上不敬的话,他仗着祖父是追随过太祖陛下的功臣,在登州一直都是横着走,快成土皇帝了。”
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皇祖父平定天下之后为了尽快稳住局势,就需要借助地方富贵人家的势力,可是想从人手里抠出银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皇祖父只能是给他们一些恩惠,或者在他们需要的地方行个方便,以此来达成交易了。”
“太祖陛下是迫于局势不得不为,否则必招致更难以解决的祸乱,在当时来看的确没有任何问题。”魏其琛道,“但险境已经过去,如今这天下在陛下手中,陛下不是太祖陛下,不需要一个土皇帝在眼皮子底下作威作福。”
皇帝道:“确实如此,有些人是该开始清理了。”说到要清理什么人,他最先想到的就是他舅舅,当朝首相林巍。天下初定时局不稳,蛮族侵犯过中原一次就想再侵犯第二次,他前面几个皇兄死在了战场上,弟弟尚且年幼,于是皇位就传到了他手上。当时他不到二十岁,年纪不大,之前又不是当做皇位继承人培养的,因此在很多处理很多事情的时候都力不从心。他父皇驾崩之前也想到了这一点,便托付林巍一定要尽心尽力地辅佐他。
林巍也的确挺尽心尽力的,但坏就坏在他太用心了,什么事情都要插一手,搞得他这个皇帝连一点自己拿主意的机会都没有,真真是郁闷死了。
魏其琛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于是他直接说道:“朕最想清理的,就是朕那个舅舅。”
魏其琛道:“陛下,或许,林相并不是陛下所想的那样呢?”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我想的那样?”皇帝道,“满朝文武都说他比我有用,说我是个摆设。”
“臣自然不是随口胡诌的。”魏其琛道,“陛下有所不知,我这五年里所做的事,林相并非是被蒙在鼓里的。林相在朝中几乎能一手遮天,就算他自己不想,也会有很多人上赶着巴结他。我做的很多事,已经不在职责范围内了,我和逍遥王在调查民情的时候,虽然不会直接说明自己的目的,但总有人能察觉发现端倪,然后将我和逍遥王的所作所为告诉林相。以林相的智慧,他会猜不到我想干什么?或者他真的没猜到,但我的言行举止已经称得上可疑,可林相也并未除掉我。”
皇帝道:“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陛下不如找个时间和林相单独聊聊。”魏其琛笑道,“如果我猜得没错,陛下自登基以来,就再也没有唤过林相一声舅舅吧。”
皇帝垂下了头。自从登基之后,他一直都直接叫林巍的大名,或者称呼他为“林卿”或“丞相”,“舅舅”这个称呼的确是已经许久没有唤过了。
“那要是你猜错了怎么办?”皇帝问。
魏其琛想了想,忽然脑袋一歪,道:“那陛下要罚我吗?”
“你呀……”皇帝指着他,无奈地笑了出来。
皇后带着炖好的银耳莲子羹送来给皇帝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聊到火热。她道:“陛下,我来得是不是不是时候啊?”
皇帝道:“没有,正是时候。我早就饿了,你快把吃的端上来。”
魏其琛原本默默行礼,听到皇帝像是在撒娇一样的话都惊呆了。而且他刚才并没有自称为“朕”,而是自称为“我”;再看皇后娘娘,她肤色白皙,眉目温雅,未施粉黛也容色俏丽,再看她华服之下隆起的腹部,分明已经怀有身孕,而且已经有五六个月了。
不怪他这么惊讶,因为在他离京去东川上任之前,皇帝和皇后还没有如今这么亲密。
皇后是威北将军的孙女,出身武将世家,性烈如火,和皇帝成婚也是因为先帝下旨不得不为。皇帝不喜欢性情太烈的女子,正好,皇后也不喜欢未曾谋面,只会吟弄风月的皇帝。两人成婚之后为了开枝散叶,在一起生了一儿一女,之后就谁也不管谁了。皇后天天舞刀弄枪,皇帝也天天抱着他的书钻研,后来甚至都不睡在一起了,夫妻两人十天半个月都见不上一面。
谁知道后来一朝成了帝后,为了给天下人做个表率,不得不凑在一起假装亲密。魏其琛去东川赴任之前还听皇帝跟他抱怨“那婆娘真是彪悍,谁娶她谁倒霉!”谁知五年后回京,这两人看上去跟新婚夫妻似的……甚至比那个还腻歪,须知这两人新婚都没有那么甜蜜,连圆房生孩子都是为了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而已。
魏其琛道:“娘娘这是有喜了?”
皇后抚着肚子,俏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嗯,已经有六个月了。”
“恭喜皇后娘娘,恭喜陛下。”魏其琛道,“皇室添丁,陛下与皇后也夫妻恩爱,这是大喜啊。”
皇帝道:“这是朕的第五个孩子,也是和皇后的第三个孩子,但不知为何,朕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却是最高的。”
魏其琛心道:“在父母的爱情和期待中诞生的孩子自然是不一样的。”
“来,则化,你也尝一尝。”皇帝分出了一碗银耳莲子羹给魏其琛,“尝尝皇后的手艺。”
魏其琛道:“臣不敢。”
“啧,朕让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皇帝道,“你现在可是不如以前了,得改。”
“臣知道了。”魏其琛走上前去双手接过了皇帝给的银耳莲子羹,“谢陛下。”
这时,一个小太监来报:“陛下,林相来了。”
殿中三人互相看了两眼,最后是皇后道:“那臣妾就先走了。”
皇帝温柔地笑道:“路上小心点。”
“嗯。”皇后拿上食盒,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勤政殿。其实皇帝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她出身武将世家,自幼习武,身体素质和普通的女子有很大差别,就算如今怀了孕,也并不影响什么。甚至因为现在和皇帝心意相通,容色更胜往昔。
是一朝坠入爱河的皇帝紧张过度了。
皇后走后,皇帝道:“让林相进来。”
魏其琛:“臣……”
“则化,你不是说朕这个舅舅不是他表面那样吗?”皇帝道,“既然如今他已经来了,那我们不如就看看,若他真如你所说,想来也不会介意你在此处。放心,有朕在,不会让他为难你的。”
不多时,身着红色官服的林巍便从殿外走了进来。他看到魏其琛也在的时候,并未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甚至并未多看他两眼,直接向皇帝行礼道:“参见陛下。”
皇帝道:“舅舅来了。”
林巍听到这声久违的舅舅,一向平静且充满威严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这让他终于具备了一点人情味。只是,多年官海浮沉让他养成了处变不惊的性子,那些许意外的神色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舅舅来找朕,所为何事啊?”皇帝问。
林巍看向魏其琛,道:“陛下可曾听闻魏知州在东川的所作所为啊?”
皇帝挑了挑眉:“他做了什么?”
“魏其琛,初时为东川通判,后来知州调任,他就成为了东川知州。这五年来,他在东川的风评一直非常好,但臣注意到,他背地里却在暗中向百姓调查某件事,而帮助他的,是逍遥王。”林巍道,“陛下觉得,他偷偷摸摸调查的是什么事呢?”
皇帝道:“朕知道,因为那是朕让他去查的。”
虽然来之前林巍已经有所猜测,但听到皇帝亲口说出来,还是有点不可思议。他指着魏其琛,说道:“陛下,你就这么信任他?”
皇帝气定神闲地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么点道理,朕还是明白的。朕相信则化,一如朕相信舅舅不会害朕一样。”
林巍看向魏其琛,道:“魏大人能不能暂且回避一下,我与陛下有些体己话要单独说。”
魏其琛点点头,揖手道:“陛下,臣先告退了。”
皇帝道:“则化,你别走。待朕和舅舅说完,还有些别的要同你讲。”
“遵旨。”
待确认魏其琛已经走远之后,林巍道:“陛下,你为何愿意相信他,难道他比老臣还要值得吗?我处处都已经为陛下想到最好,陛下直接按照我的安排去走,难道不好吗?”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道:“舅舅的确是深谋远虑,把一切能想到的都替朕想到了,自从登基以来,我从未感到任何压力,可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心慌……舅舅,你处处都替我打点周全,事事亲力亲为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才是皇帝?”
林巍:“这样不好吗?”
“虽然最后舅舅都不会居功,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朕不过是在走舅舅铺好的路。而朕要做的,只是在最后关头出来说几句编好的词做做样子罢了。”皇帝道,“这的确很轻松,舅舅也做得很好。可是……朕不想做一个摆设,朕也想像皇祖父还有父皇一样,当一个贤明仁爱的好皇帝,而不是始终依赖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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